第27章
祁香貝扶着膝蓋,低着頭,慢慢調整氣息,她已經跑過好幾條路,根本沒看見三哥祁向西的身影。
不行,要這樣找人到天黑也不可能找到,他們要是在執行任務,有可能藏在哪個角落暗中觀察,就算三哥看見她,也不會主動出來見面,有可能還會避開她,就這樣跑着只能做無用功。
眼睛一轉,計上心來,她直起身接着往前走,邊走邊喊,“西犢子,你在哪裏呀?該回家了,再晚就趕不上拖拉機,你方向感那麽差,找不到東南西北,就回不了家了。”
西犢子是三哥祁向西小時候常被叫的,希望他能建狀如牛,祁香貝不知道邵鴻遠嘴裏的目标是不是知道三哥的姓名,為了避免露餡,還是叫小名比較好。
而找不到東南西北這句話是母親姚常玉以前的口頭禪,不是找不到方向,而是家裏孩子玩兒野了找不到的意思,因為裏面蘊含着他們兄妹四個的名字。
祁香貝就這麽一路走一路喊,嗓子都冒煙了,每次喊都會招來別人異樣的眼光,好在一路沒碰見隊上的熟人,省得節外生枝。
慢慢地,街上就傳開了,說是有一個小姑娘在找一個叫西犢子的人,就算前進大隊有人聽見了也沒懷疑,祁向西的小名知道的人本來就不多,随着他去當兵早已經淹沒在衆人的記憶裏了。
與此同時,祁向西随同幾個戰友正窩在一個廢棄的土屋邊,等着人來。
“老邵怎麽還沒有回來,會不會出什麽事了?”
“不能吧,論身手,咱們誰都不是他的對手。”
“你可別忘了他身上的毛病,可從來沒好利索,萬一遭遇情況……”
“事情不會那麽寸吧。”
“難說,按理他應該比咱們快,可現在咱都聚齊了,他還沒影子,八成不是碰見狀況就是他本身出了狀況。”
“要不,出去找找?”
“找找吧,老祁,你打先鋒,這可是你的地盤,街頭巷尾都熟悉,口音也不會讓人懷疑。”這是一行人的頭頭,窦章勇的聲音。
“好嘞,那我去了,一個小時之後來這裏集合。”祁向西點頭答應,他确實是最合适的人選。
“老祁,我跟你一起去,萬一有情況,也能搭把手。”戰友喬偉主動請纓,要一起去。
突然,窦章勇猛一擡手,衆人連忙噤聲,“聽,有人在說話。”
幾個人凝神,聽了一會兒,喬偉說:“好像是一個女孩子在找西犢子,坐拖拉機回家,還有什麽東南西北的。”
祁向西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奇怪,直咂嘴。
“老祁,你這是啥表情,哦,我想起來了,你小名好像就叫西犢子,這女孩不會找你吧。”窦章勇忍着笑,他可記得老祁第一次接到家裏的信,開頭就是西犢子,媽可想你了,當時把他笑得腰都直不起來,後來老祁回信強烈抗議,才改了他的大名。
祁向西捂着臉,幾乎同時又放開,“不對,如果真是找我,那找人的女孩怎麽知道我在周圍,這次路過,我連爸媽都沒有通知。”
“有情況!!!”幾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祁向西站起來,“我出去看看,确認一下。”
說完,擡腳往外走,喬偉緊跟在他後面,岔開四米左右的距離,好随時反應。
到了街上人多的地方,祁向西看有人議論就走近聽,了解情況後,沿路打聽,開始找這個女孩。
前面,祁香貝的嗓子都啞了,說的話都變音了,可沒看見人,她還是一遍一遍地喊。
祁向西用比常人快些的速度往前走,他已經認出了祁香貝,在走近她身邊的時候,喊了一聲,“香貝,別喊了,我在這裏。”
天籁之音呀,祁香貝趕緊扭頭,照着祁向西就捶了過去,“你上哪兒去了,我喊你半天,嗓子都喊壞了你也沒個應聲的,你鑽到老鼠洞裏去了?”
“我跟着老鄉去看豬呀,隊長不是讓看看有沒有豬仔嗎?我看去了,不知道你在找我,我這不剛聽見就忙着來找你了嘛。”祁向西随機應變,假裝躲着祁香貝,抄着一口家鄉音,對答如流。
圍觀的人一聽,好嘛,原來是這麽回事,現在人總算沒丢,可把這個女孩着急壞了。
“隊長安排的就算了,下次再有這事你得告訴我,再這樣我可不跟你一起出來了。”祁香貝接着演,故意生氣,扭頭就走。
祁向西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跟在她後面,還朝着圍觀的人們揮了揮手,“謝謝大家了,沒事,沒事。”
祁香貝憋着一口氣走出去老遠,等沒人關注他們了才停下來。
“香貝,你是不是遇見個叫邵鴻遠的人?”祁向西上來就發問。
祁香貝蹲在地上,揉了揉嗓子,火辣辣地疼,真不想說話。
祁向西很有眼色,馬上把腰上挂着的水壺遞過去,“灌完水我沒喝過,幹淨的。”就算幾年沒見祁香貝,他也知道這個妹妹的毛病,不喜歡就着別人的水壺喝水,尤其是別人還剛喝過。
奪過水壺,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才停下來,祁香貝抹了下嘴,“我見着那個邵鴻遠了,不是,應該是他先跟我打招呼的,說在你那裏看見過我的照片,他腰上受傷了,剛說兩句話他就暈倒了。”
“那現在他人呢?”喬偉也湊到他們身邊。
“秦叔航幫忙送到縣醫院去了。”
聽着她的話,祁向西露出疑惑的表情,“秦叔航?他是誰?”
“哦,你不知道很正常,他是李醫生的外甥,一年多前跟着他媽回到隊上,沒倆月他媽就死了,之後一直跟着李醫生一家生活,秦叔航認識邵鴻遠,還叫他哥呢。”祁香貝扶着膝蓋慢慢站起來,腿都快打不過彎來了。
祁向西點點頭,說起李醫生的妹妹他有印象,嫁的是一個外地人,據說是畫畫的,生了一個兒子,多少年都沒有回過隊上,“原來是這樣,那邵鴻遠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有呀,他說......”祁香貝看了一眼喬偉。
祁向西會意,“他也是我們的戰友,你随便說。”
“那個邵鴻遠說目标受傷了,有人接應,讓你們盡快行動,不然目标很可能被轉移出去。”祁香貝組織好語言,把整個意思表達出來,說完之後,如釋重負,這個任務可不好完成,“就這些,我說完了,三哥,你還要執行任務吧,執行完能不能請假回家一趟,爸媽挺想你的。”
祁向西有些沉默,避開了這個話題,直接給喬偉使了個眼色,“你回去找老窦,我跟着香貝去縣醫院,安排好邵鴻遠。”
“行。”喬偉拍拍祁向西的肩膀,他不明白祁向西平時也很想家,明明有資格卻總把機會讓給別人,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就不瞎摻和了。
祁香貝同樣不明白為什麽這位三哥不給她答複,回或不回一句話的事情,難道是四年沒回家近鄉情怯?那回到家應不應該告訴老兩口呢?她有點頭疼。
拖着腳往縣醫院走去,她覺得今天走的路比前一個月都多,難得來縣城一次,工作沒找到指望,還被迫接受了任務,只能感嘆一聲,好累心的一天呀。
兄妹兩個進了醫院,打聽一下下午送來受傷的同志,護士馬上領着他們去病房,還說做過手術了,不過還有大部分費用沒交,是醫院看在軍官證的份上給提供的便利。
看見人的時候,邵鴻遠依然昏迷着,秦叔航陪在病床邊,腦袋埋在雙臂之間,聽見聲音才擡起頭來。
“秦叔航,這是我三哥祁向西,跟邵鴻遠是戰友。”祁香貝進門就奔向旁邊的病床,腿一軟就坐了下來。
祁向西到跟前大致檢查了一下邵鴻遠的狀況,“傷口嚴重嗎?他有沒有恢複過意識?”
秦叔航整理好被祁向西掀開的被子,“沒有,大夫說沒有刺中要害,就是耽誤了時間,失血過多,最快明天才會醒。”
“香貝說你跟老邵認識?是......”祁向西還是想問清楚才踏實,叫哥,他可知道老邵在家裏是老小,也沒聽說有啥表弟之類的。
“我跟在遠哥屁股後頭長大的,不過自從遠哥回自己家,我們就沒見過了。”秦叔航的臉上有落寞,有追憶,還有隐藏的痛苦,他胡嚕一下臉,恢複平常的神色,“對了,我身上的錢不多,跟醫院好說歹說才做的手術,後面的床位費也還沒交。”
祁向西當即表示,“這已經很好了,後面的錢我們會補上,你的錢也會還給你的。”
“不用,這是我對遠哥的一分心,你們不用還我。”秦叔航看着邵鴻遠沒有血色的臉,心裏不是滋味,多年不見,他也沒想到遇見的時候是這樣的場面。
“那不行,部隊有部隊的規矩,不能花群衆一分一厘。”祁向西很堅持,就算認識,也該準守部隊的規矩。
秦叔航對祁向西的死腦筋有些無奈,“真不用,就憑我跟遠哥的關系,也就是我錢不夠,要不然我都拿出來。”
祁香貝已經緩過神,看兩個人為這個問題你來我往,也是無語了,“好了,你們不要争論這個了,三哥你們把缺的錢補上,秦叔航的錢等邵鴻遠醒了讓他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