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秦叔航愣了一下神,緊跟着邁步走到祁山跟前,從背上的背簍裏面拿出幾個紙包,“祁大爺,這是舅舅讓我拿過來的草藥,他說等您有富裕了再還他就行。”
祁山放下鍘刀接過紙包,打開看看,“老李這幾味藥材不錯,等開春我采到就還他。”豬舍的幾頭豬看着好了,畢竟病了一場,傷了元氣,他打算給豬飼料裏拌些藥材,讓豬快些恢複長膘,他那裏有幾味藥不夠,找李醫生拆借些。
祁香貝聽見有別人說話也過來看,喲,同班同學呀,“秦叔航,你替你舅舅送藥呀。”
秦叔航這才看到女孩的臉,原來是祁香貝,怪不得能在牛棚逗牛玩,遂點點頭,笑了一下。
祁香貝見他只點頭不說話也沒有奇怪,印象裏秦叔航就是做事的人,少見他多話。
而且兩個人雖然是高中同班同學,本來男女有別就有避諱,秦叔航還是最後一年才調到他們班的,之前可是在別的學校上學,也不是那麽熟悉。
秦叔航不說話也是找不到個話題,其實心裏也納悶,舅舅明明每天都會從牛棚路過,他不順道拿着草藥給祁家大爺,非得囑咐自己半晌午送一趟,也不知道是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不過,既然他老人家這麽說,秦叔航也是一絲不茍地完成,藥材已經送到,他招呼一聲,出了牛棚一溜煙走遠了。
祁山重新把藥草包好,放到來時背着的背簍裏,又開始鍘草。
祁香貝又沒什麽可幹的,總不能很牛玩一天,人家牛有時候還挺高冷,根本不搭理你好吧。
再看鍘刀旁邊鍘好的草就這麽胡亂堆着還沒有收拾,就拿過草筐裝好,運到矮棚子裏,裏面有個角落是專門放這些鍘過的草,她剛才看見了。
一筐又一筐,草沒什麽重量,就是占地方需要來回的次數多,祁香貝也不嫌麻煩,對着那一垛就發起了總攻。
祁山眼睛的餘光一直沒離開閨女,他剛才是故意不給她安排工作,就是想看看閨女眼裏是不是有活,現在看她的表現還是欣慰不少。
臨近中午,所有的草都運完,祁香貝雙手拖着腰用力站直,舒緩一下僵直的後背,真是從來沒幹過體力活的身體,幹一點就腰酸背疼。
“走吧,回家吃飯了。”祁山把鍘刀推回原位,用那大手套拍打了身上,又塞到一個旮旯裏。
“哦,”祁香貝揉揉肚子,剛才賣力收拾草不覺得,這一停下來還真覺得餓了,比往常任何時候都渴望吃飯。
路上,祁香貝扭頭看看牛棚,牛瘸子又拿起高粱杆子開始擺弄,從她到牛棚,這大叔手上就沒停過,就好像腳不吃力手要用雙倍來彌補一樣,“爸,牛大叔吃飯咋解決?自己做嗎?”
“他侄媳婦頭天晚上給做轉天一天的,他一會兒熱熱就能吃。”祁山背着手在前面走得挺快。
祁香貝要邁開腿小跑着才能跟上,“她侄媳婦心挺好的,還給他做飯。”
祁山停下來瞟了一眼祁香貝,才開始往前走,他這個閨女,就知道念書想到縣城過日子,對隊上的事情真是不關心,牛瘸子家的事可是全隊上沒人不知道的,不,他說錯了,他閨女就不知道,“好啥心,口糧都在他侄子家呢,老牛有仨侄子,輪流來,口糧在誰家誰給他做飯。老牛常年手上不停,掙的工分顧他一個人綽綽有餘,富裕出來的可不就算貼補侄子了,他指着老了之後仨侄子給他摔盆打幡呢。”
“原來是這樣,”祁香貝本來還挺感動,覺得侄子雖然不是兒子,可知道照顧殘疾長輩也是一段佳話,沒想到這裏面還有利益糾葛,跟出錢找保姆也沒啥區別,不過,這樣也不錯,至少牛大叔吃自己的飯也硬氣,“一天就做一次飯,那到夏天不都變味了嗎?”
“也沒那麽嚴重,天熱了把飯吊到井裏去,牛棚離井可不遠,不耽誤大家打水就行。”
井在哪裏祁香貝是知道的,離牛棚不過百來米,可能是在山腳下壓力足底下水層儲水多,井水多少年一直充沛,就連旱天也沒缺過水,是高莊村吃水的唯一來源,家裏每天早上大哥或二哥輪流挑水,把大水缸挑滿夠家裏做飯刷鍋洗漱,不過要是洗澡就不行了,還要多挑些才行。
說話間父女倆就進了家門,中午飯已經擺上桌等着了,等父親祁山坐下夾了口菜,其他人才開動。
祁香貝覺得祁家餐桌上的禮儀還是不錯的,長輩不吃,就算是最小的侄子強國都不會鬧,安靜地等着,她也就随大流埋頭吃飯,幹活了就是不一樣,胃口大開,紅薯高粱米也吃得香。
姚常玉嘴裏無意識地嚼着菜,眼睛一直盯着閨女的手,那手背上的紅印她可熟悉,不過想起來老頭子前兩天的話,愣是憋着沒吭聲,老頭子說得對,才開始幹活,該經歷的都得經歷,過于溺愛就是害孩子。
她是沒說話,坐在祁香貝旁邊的侄女春桃咋呼起來,“呀,小姑,你的手受傷了。”
祁春桃平日裏最羨慕小姑有一雙青蔥般的芊芊細手,白白嫩嫩的,伸直了手上還有幾個小肉窩,哪像她随了自己媽,大手大腳,手上都是骨架子包着皮,沒有一點美感。
祁香貝拉了拉袖子擋住手上的印記,“沒啥,不小心讓草葉子劃到的,沒流血,有兩天就好了。”
“草葉子都能劃破,那你要去撿石頭不得劃個大口子呀。”祁春桃一驚一乍,剛說完就被姚玲踹了一下,頓時不吭聲了。
祁香貝覺得不對勁,不是去牛棚鍘草喂牛嗎?怎麽還會扯上撿石頭,她不認為春桃是信口說的,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在裏面,眼睛不由得看向了父親祁山,想從他那裏得到答案。
祁山停下筷子咳嗽一聲,“現在牛棚裏沒那麽多活,上午你跟着我,下午你跟着春桃她們一起去地裏撿石頭,隊上翻地,要為春耕做準備。”
祁香貝剛才吃得挺香的飯到現在也沒了滋味,原來就是跟着父親當獸醫也不能免了下地幹活呀,好吧,至少有半天可以調劑,也不錯了。
可是,想象着在土地裏翻來翻去找石頭,那這手是要不得了,她對現在的手可是滿意得很,雖然手心有些許薄繭,卻實在不想上面有任何損傷,上午的血鱗猝不及防,下午可得防護好了。
祁香貝邊吃飯邊想辦法,等放下碗還真想出來了,她到自己屋從箱子裏翻出來一件補丁最多的衣服,到母親那裏找出來針線筐,拿出剪刀,咔咔咔幾下,剪出來四塊布,比比大小,正好可以縫一副手套。
把手放上去剪出了樣子,開始用針線縫,別看她不會做衣服,縫縫補補改個衣服做個小物件不在話下,當年養母說姑娘家總要會些針線活,她可是跟着學了不少。
祁香貝正縫得起勁呢,馬上一個就縫好了,這時候,姚常玉推門進來了,看見床上的架勢,哪還有不明白的,哎呦,心口有點疼,疼姑娘的手,也疼被剪掉的衣服,“妮兒呀,你咋想的,把裏面的襯套衣服剪了做手套,那等天暖和點,你穿啥,還套着棉襖子嗎?”
祁香貝剪衣服的時候可沒想這麽多,趕緊放下針線,又到箱子裏翻找,可不是,除了被剪掉的衣服,她只剩一件可以穿,上面的補丁僅僅少一點,這下可好,連個替換的都沒有了,“那咋辦?”
她沒想着還能做一件,年前做了新外套還是用家裏的土布換的布票,當然,那時候還不是她,可現在穿在她身上呢,剛過年就再做新衣服想想可能性都不大。
姚常玉把剪破的衣服拿起來看,好嘛,前胸後背兩大布片子沒有了,嘆口氣,“媽看看手裏的碎布能不能拼上,好在穿在裏面,就不講究樣子了。”這時候的衣服都是外面穿了裏面穿,裏面穿不得了改小給孩子穿,大家都一樣,誰也不笑話誰。
說完,她拿起來另一個手套模子,引了線幫着祁香貝縫。
祁香貝手上不慢,她的那只做好了,把針插在筐裏的線團上,順手翻翻筐裏的碎布,看夠不夠補衣服,一塊塊攤開來,剔除掉粗布,剩下的細布調整調整應該差不多,現在的上衣都是直筒式的,要是做個收腰還能省下一塊兒。
二話不說,祁香貝重新拿針打算縫衣服,誰成想,挨着針線筐邊緣的時候被刮了一下,手上頓時多了一道白印子,她以為是散落的針,仔細看是一個鈎子。
在鈎子上套根線,慢慢把它拉出來,原來是織毛線的鈎針,整個插在筐子裏,只露出來鈎子,之前有布擋着沒事,現在沒有布可不就刮人了。
“媽,您還有鈎針呢,那您肯定會勾毛衣。”祁香貝捏着鈎針在母親姚常玉眼前晃了晃,看這鈎針就是一個鐵條前頭彎成鈎子,鈎子下面帶擋針,後面柄子上都有鏽點了,年代可不近呀。
姚常玉都沒擡眼看,“我哪會勾,都不記得啥時候弄來的鈎子,被我随手放到筐裏了。”
祁香貝眼睛轉了轉,也不趕着縫衣服了,從外面撿了個小石頭,順着棱角把上面的鏽點磨掉,看着嶄新的鈎針,她笑着說:“媽,您要用不上就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