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姚常玉這兩天走路都帶風,只因為她閨女做了一件讓隊長都贊揚的事,救活了七頭豬,保住了集體共同財産。
迎面走過來幾個鄉親,大家打了招呼,唠嗑閑聊之間都會提到這件事,尤其是對閨女的評價,以前都是說嬌氣,被慣得不成樣子,眼高手低,別以為不當面說她這個老太婆就不知道,只言片語總會傳過來的,現在可不一樣了,雖然還帶着被嬌慣的話,大家話題一轉就是,還挺有能耐的,不愧是高中生,平時肯定也時刻關注她爸的工作,要不然哪會刻意記住人家說的話。
總體來說,她閨女也算扭轉了大家對她的印象,對說親有好處,光這麽想想心裏就美得不行。
田水妮見婆婆姚常玉收拾起來又要出去,臉上跟帶朵花一樣,不由撇了撇嘴,又要出去顯擺,以前也沒見婆婆這麽愛出門晃悠,這兩天就跟外面有人牽引一樣,沒事就出門,值當的嗎?小姑子就被誇了這一次就興奮成這樣,相當年我閨女春燕被鄉親成天挂在嘴邊的時候,我也沒驕傲成這樣呀。
“你看婆婆,這兩天恨不得走家串戶聽人家誇小姑。”田水妮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妯娌姚玲,想得到她的認同。
姚玲明白田水妮的意思,可她不想想,小姑子名聲好對家裏的丫頭們也是好事呀,婆婆只是去聽些好話,既沒耽誤做工,又不損害家人的利益,何必背後說風涼話,傳到婆婆耳朵裏不得遭罵,“嗨,她老人家難得這麽高興,愛聽就去呗,對了,明天就得上工,我去準備下衣服鞋子啥的,過年的衣服也該收起來了,來年還能接着穿。”
田水妮盯着姚玲的背影,哼了一聲,這個弟妹,油滑的很,剛才那話就不該跟她說。
她回身推門進東屋,去了兒子的房間,裏面支着的是祁山淘換回來的上下床,祁志國在下鋪,祁保國在上鋪,原木做成的雙層櫃子擺在角落,櫃子下面返潮已經發黑,跟床并列的地方放了一張桌子,可供兩個人寫字。
祁保國早不知道跑到哪裏了,祁志國盤腿坐在床上,腿邊放了厚厚兩摞書,手裏的書翻得很快,不像是在讀,倒像是找東西。
田水妮坐到床邊,拿過來一本書看,她不識字,可也看出來這不是學校的課本,“志國,沒兩天就開學了,你咋還翻這些亂七八糟的書呀。”
祁志國頭也沒擡,手下也沒停,“我找找木炭有什麽作用,憑啥說是用了木炭豬好的,為啥不是爺爺用了藥,用了姜,已經對症,木炭不過讨了個巧,占了功勞。”
“你找這個有啥用,人家隊長都說了,板上釘釘的事,你就是證明它沒用又能咋地,到處說隊長判錯了?這不是找小鞋穿嗎?你可不能幹這種蠢事。”田水妮搬起床上的書,全放到桌子上,還奪過祁志國手上的那本,也放了上去。
祁志國有些垂頭喪氣,“媽,我去書店那麽多次,基本上沒見過小姑,她啥時候去的,咋那麽湊巧,她就聽見人家說話我就從來沒聽到過呢?”
他是疑惑,小姑上學也就是死學課本,聽大姐說也偷偷看點不着調的小說,說她關心豬牛的事,打死他也不相信。
“她那是走了狗屎運,你想想,就這樣也就名聲好聽點,還能幹啥?”田水妮不明白兒子為什麽這麽好強,還非得刨根問底弄明白。
祁志國抱起來枕頭狠狠捏了幾下,就好像枕頭是他的仇人,用力捏就能讓對方受罪,這還不算,還對折了使勁向中間壓,“媽,你知不知道,爺爺想讓小姑跟着他學獸醫。”
“哎,我當是啥事,就這個?聽你爸說了,你又不喜歡,管她學不學。”田水妮滿不在乎,甚至還有點輕視,她閨女春燕現在嫁到縣城,聽她說親家爸還要給找正式工作,小姑子學個獸醫有啥的,說破天還不是被摁在隊上,也就比土裏刨食強點。
“我是不喜歡,可有一年我就畢業了,要是找不到工作,我打算跟着爺爺學,起碼比翻地輕松,現在又讓小姑占了先,我心裏氣能順嗎?”祁志國嘴裏鼓着氣,他一直認為爺爺的工作就是自己的退身步,要是找不到工作,好歹能在隊上當獸醫,在爺爺手下,起碼不受罪,這倒好,被截胡了。
田水妮一聽沒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哎呦喂,我的乖兒子,你還想着土裏的活呢,眼界太低,你得往高處看,到時候找你姐夫,還能找不着工作?”
祁志國的臉色刷地黑了下來,“媽,這個只能試試,也不能抱特別大的希望。”
田水妮正樂着呢,看兒子表情不對,一拽祁志國的胳膊,“啥意思?你跟你姐夫提過,他不樂意?”
“我姐剛結婚,我咋會去提。”祁志國否認了田水妮的猜測,不過他後面的話直接打破了田水妮一直以來的自信,“年前我去縣城找我同學王博,聽他說,縣裏領導班子變動,原來的喬縣長調到別處,新調來的鄭縣長是出了名的大公無私,尤其反感公職人員走關系到處給親戚安排工作,要求公平公正競争,現在縣裏哪裏崗位都挺緊張,要是有人舉報,那絕對要被調查的,姐夫家肯定首先解決大姐的工作,我的可不好說。”
“那也不是絕對的,再說,還有一年呢,說不定到時候這個新縣長也調走了呢,那個喬縣長也不過呆了一年多。”田水妮想起來初二那天閨女确實只提了自己的工作,別的啥也沒說,嘴裏不由罵聲娘,多管閑事也不怕短命。
祁志國開始埋着頭,憋了會兒氣又揚起了腦袋,“這誰說得準,所以要兩手準備,沒出路之前爺爺的工作也得重視。”
田水妮大腿一拍,“這你不用擔心,媽把話放這裏了,你小姑要能堅持半年,媽腦袋能擰下來給她,退一萬步說,她堅持下來了,又怎麽樣,做對事不容易,做錯事還不簡單,給她弄個錯,誰還讓她幹,到時候正好你頂上。”
母子倆就這樣在屋裏嘀嘀咕咕商量着話,外面,祁香貝沉着臉聽得清清楚楚。
本來只是單純地上個廁所,因着腳腕子還是隐約有些疼,走路都是輕擡輕放,誰成想在過道聽見小姑兩個字,敏感地覺得這是有人在議論自己,就貼着牆凝神細聽,才知道祁志國一直惦記父親祁山的工作,還想着他工作找得不如意就給自己創造錯處取而代之,這娘倆的心腸可真夠黑的。
祁香貝挑挑秀氣的眉峰,勾起了嘴角,故意把腳步放重,還咳嗽一聲,提高了嗓門,“哎呀,這家裏的路也不平,真是硌腳,我得告訴爸媽,一定給它鏟平了,家裏的路都想給我使絆子,虧不虧心。”
果然,聽見叽裏咕嚕幾聲響,沒聲音了。
祁香貝照常上了廁所,出來就看見大嫂屋裏的窗戶支着縫,她還朝着窗戶做了一個詭異的笑臉才回屋,背後說人還想做壞事,給你個臉告訴你我都知道了,防着了,別真做,做了我可不饒你們。
田水妮啪地一下關上窗戶,拍了拍胸脯,心髒砰砰砰地跳着,“你小姑笑得太滲人了,她肯定聽見咱說的話。”
“那咋辦?她會不會告狀?”祁志國被帶着也有些緊張,小姑要是跟爺爺奶奶說,那以後就是她犯了錯,爺爺奶奶很大可能不會認為是小姑的錯,肯定把原因都按在他們母子頭上。
“沒事,又沒有別人聽見,她要告狀咱就耍賴,來個死不承認,到時候說不定還能倒打一耙,就說你小姑故意的,就是想擠兌咱們家。”田水妮心眼一轉就有了對策,慢慢放下心,若無其事地幹別的去了。
祁志國看他媽不放在心上,也不緊張了,回屋看課本,準備開學的功課。
祁香貝在屋裏也看課本呢,她是純粹悶得無聊,開始還有點後悔這麽早把那幾本小說燒了,要不也可以拿來打發時間,可剛剛聽見祁志國的話,她覺得自己做了個很英明的決定。
她倒真沒想着去告狀,跟田水妮一樣的想法,沒有實施,動機只能是動機,不能作為判刑的證據,完全可以耍賴,父親祁山也不會為了幾句話就把大嫂怎麽樣,不過祁志國的話也提醒了她,獸醫這個工作還真有人惦記,不說外面,就是自家就有一個,在沒找到工作之前,她還是要認真對待的。
要聽祁志國的意思,新來的鄭縣長卡着公職人員給親戚安排工作,要公平競争,那其他人的機會相對增多,說不定會對外招工,這對她來說也算好消息不是,等腿好了要趕緊去縣城打聽。
就這樣,祁香貝可是整天期盼着腳能好,這要在現代抹點藥膏加快些多好,可惜人家李醫生覺得不嚴重,在年裏不用上工,沒必要浪費得來不易的藥,只能幹等着。
好像渡過了漫長的時間,祁香貝終于蹦跳快走腳腕子都不疼了,她興沖沖準備出門,卻被父親祁山攔住,她還以為是現代想走就走呢,卻被告知拖拉機這幾天要檢修,暫時不啓動,沒辦法,只能跟着父親祁山亦步亦趨去了牛棚,開始了上工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