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祁香貝慢步從父母房裏退出來,等回了自己屋,長呼一口氣,這個難關算是過去了,也不枉她這些天裝乖賣萌,在母親面前刷盡了好感。
要說見父母哪需要這麽緊張,就算之前有錯,也不用提着氣說話,自然而然相處就行,問題是這姑娘皮囊沒變,芯裏早已經換了一個人。
既然不是原裝貨,面對熟悉的陌生人和環境,她怕露出破綻,只能按着原身的脾氣秉性行事,中間做一些小小的改變,給人印象經事了,穩重了。
這到底怎麽回事?凡事還得從頭說起。
要說這家當家的祁山,十八、九歲就娶了妻子姚常玉,大兒子祁向東和二兒子祁向南是結婚頭幾年生的,後來他出外謀生活,妻子姚常玉在家照顧老人孩子,在老二祁向南11歲上的時候,又生了三兒子祁向西。
等祁向西三四歲,祁山有感父母老邁身體不好,大兒子也快到了結婚的年紀,就不再外出打工,留在家裏照料,用多年的積蓄特地翻蓋了堂屋,加蓋了東西屋,等過了兩年,給大兒子祁向東娶了媳婦田大妮。
本以為等後面兩個兒子長大,給他們娶了媳婦兩口子就完成任務了,誰成想,田大妮首次懷孕的時候,姚常玉發現自己也懷孕了,她都當婆婆的人,跟兒媳婦前後腳懷孕,臊死個人。
可這年月,講究多子多孫多福壽,雖然難為情,姚常玉也好好養胎,在大兒媳生了大孫女祁春燕後半年,她九個多月的肚子瓜熟蒂落,生下了老閨女祁香貝,諧音祁向北,也有祁家香香的寶貝的意思。
這下好了,兒女雙全,姚常玉抱着軟軟糯糯的小閨女笑得合不攏嘴,加上祁山以前常年不在家,三個兒子對他有尊敬有怕,可獨獨少了舐犢溫情,正好祁香貝彌補了這個空白,可以說,她完全就是在父母的膝蓋上長大的。
這些年,大哥祁向東又生了三個孩子,分別是侄子祁志國、祁保國和侄女祁春梅。
二哥祁向南也結了婚,嫂子姚玲是母親姚常玉出了五服的本家,兩個人生了三個孩子,侄女祁春桃、祁春菊,小侄子祁強國。
三哥祁向西,在他十八歲時趕上招兵,被招進部隊,已經是離家多年,如今還沒有娶媳婦,就因為他還沒結婚,祁山一直壓着沒分家,祁家一大家子還生活在一起。
祁香貝呢,也慢慢長成了大姑娘,可父母的偏愛導致了這姑娘脾氣驕縱,眼裏除了父母連哥嫂都不放在眼裏,更別說低她一輩的侄子侄女,更是不假辭色。
好在祁山主意正,沒縱得她什麽都不會,家裏簡單的活計不在話下,至于出工掙工分,頂着大太陽幹活,祁香貝常常摸着自己白淨的臉蛋,撅着小嘴皺皺眉,姚常玉就心軟了,常說小閨女學習費腦子,辛苦得很,就在家做做飯得了,祁山瞥着祁香貝的嫩臉,默默咽下嘴裏的話,嫂子侄女見了只能敢怒不敢言。
半年前,祁山領着倆兒子跟着隊上去縣裏交公糧,這可是隊上重中之重的工作,一般都是村裏的老人領着青壯過去,身上還得揣上煙,跟糧管所的工作人員打好關系,不為弄虛作假,只為交個順暢,順利讓糧食入倉。
因着前兩天下了雨,路上泥濘不堪,祁山父子負責的車子不知道怎麽的就翻了,上面有兩個糧包滾下來,不僅外面濕了,裏面的糧食也吸水返潮。
到了糧管所,就是遞了煙人家也不能說是,幹爽的糧食,拖累了隊裏,可是要扣工分的,祁家父子愁得一腦門子官司。
這時候從糧管所裏走過來一個中年人,給他們行了方便,在糧管所門廈下面找了個幹淨的空地,讓他們把潮了的糧食曬曬,當天太陽足,趁着天亮還能趕上交公糧,祁家父子自然感激不盡。
在等糧食曬幹的空擋,中年人一直跟祁山聊天,人老成精,祁山總覺得這人在一步步套他的話,可人家幫了咱,問的又不是犯忌諱的事,就有問必答。
末了,中年人握着祁山的手才晾了底,原來,中年人叫張學保,抗日期間做情報工作,有一次被敵軍發現,得靠祁山掩護才能成功脫險把重要情報送回部隊,那時候,祁山因為廚藝好,在縣城盧陽樓給人家當廚子呢。
聽他這麽一說,祁山還真有印象,想不到三十多年兩個人還能見面,緣分呢,如今張學保調到縣上工作,今天正好來糧管所看老戰友,他的戰友可是糧管所所長,實權人物呀,要不然,也不能幫着祁家要地曬糧食。
過了幾天,張學保特地帶着小兒子張有年去祁家拜訪,祁山自然熱情接待,留了飯。
中午,掌勺的是姚常玉,祁家兩個媳婦打下手,本來沒女孩兒們什麽事,可田大妮有心眼,聽丈夫說過張學保的事情,今兒聊天也知道張有年沒對象,就起了心思。
自家閨女祁春燕今年18歲,正是該說婆家的時候,雖然曬得有點黑,可本身長得敞亮,五官精致,身材勻稱,總結起來就是六個字:盤兒亮,條兒順,在村裏那是數得上的标致人,更何況家裏地裏一把抓,是個頂頂勤快的人。
之前有不少人來家裏明示暗示想結親,田大妮通通沒看上,如今想着要是能跟這小張看對眼,嫁到城裏,那以後可享老鼻子福了。
有了這打算,田大妮讓祁春燕穿上最好的衣服,收拾利索,進進出出端水端菜,關鍵是眼裏有活兒。
祁春燕當然知道自己媽的用意,心裏也樂意無比,故意在張有年看得見的角落,不經意間透出小眼神勾勾搭搭,惹得他心猿意馬,心裏就有點癢癢。
後來,田大妮常常創造機會讓祁春燕到縣上,祁春燕也聰明,變着法地往張有年跟前湊。
別說,還真讓兩個人心想事成了,張有年真看上了祁春燕,央着父親找人來祁家提親。
本來以為順理成章的事情,可這一提親不得了,祁家鬧直接翻了天,鬧事的正是祁香貝。
之前張學保帶着張有年過來的時候,祁香貝正好上學,沒見着人,祁山兩口子只提了一句家裏有客人根本沒細講,別人更不會專門到她面前念叨,到了提親那天,正好祁香貝在家,才知道向祁春燕提親的張有年是城裏人,還是警察,吃國家糧的。
祁香貝向來自視其高,覺得自己長得白淨,又是高中生,比起侄女曬得黑不溜秋,還是初中生那是高了不止一個檔次,那張有年肯定是沒見着她才定了侄女,畢竟自己父親救過他老子不是。
可她也不想想,張有年跟着父親從省城調到縣上的,在省城什麽白淨漂亮姑娘沒見過,高中生也不乏接觸很多,相比之下她的條件根本不出挑,所以在她央着祁山去跟張學保說定親的人改成自己時,被祁山言辭拒絕,為此還訓斥了她。
祁香貝長這麽大一直順風順水,什麽時候受過這氣,當即進屋拍上門,不出門也不吃飯,激烈抗議。
那兩天,家裏氣壓低到極點,都靜默默幹自己的事,就是姚常玉相勸,也被祁山那狠烈的眼神阻止,他就是想給閨女一個教訓,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家裏再寵着,也不能無法無天到搶親的地步,到時候別說她自己,就是整個祁家都會淪為隊上的笑柄,更關鍵的是人家也沒看上她呀。
姚常玉心疼閨女,總是趁着上工前家裏人都走了,往祁香貝屋裏窗臺上放好飯菜,可惜回來原樣不動,轉天她偷偷煮了倆雞蛋放進去,一個還剝開一半,看祁香貝還忍不忍得住。
其實,祁香貝早就餓得頭暈眼花,前一天屋裏還有點零食點心可以充充饑,第二天,那是連點渣都沒有,開始她忍着,可雞蛋的清香飄到她鼻子裏,刺激她的味蕾,攪得她胃疼,咬着牙也受不了了,最後沖過去拿起雞蛋,三兩下剝掉殼就往嘴裏壓。
意外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在她吃第二個雞蛋的時候,沒防備一下子噎住了,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急得直跺腳也沒辦法,滿屋子找水,哪有呀,早被她當湯壓饑了。
想打開門去外面找水,可手餓得沒勁,她之前為了表示決心,從裏面插上了門,現在門插怎麽推也推不開,用力拍門,家裏一個人也沒有,就這樣,祁香貝捂着脖子,慢慢地臉色發青,翻了白眼,軟倒在門邊。
過了好大一會兒,她像倒過氣一樣,開始劇烈地咳嗽,伴随着咳嗽聲蛋清蛋黃噴射出來,總算又活了過來。
可活過來的就不是原來的祁香貝了,而是現代重生過來的齊香貝。
齊香貝,正正經經的九零後,三歲的時候爸媽離婚,兩個人都不想帶着她這個累贅,互相推诿,後來是齊家大娘,也就是她爸的嫂子領養了她,才算消停。
齊家大娘姓周,跟齊大爺青梅竹馬,可惜齊大爺英年早逝,留下周大娘守寡也沒個孩子,別人都勸她再走一步,可周大娘忘不掉跟丈夫的感情,就一直單身,開了個早點鋪子養活自己。
正好看小叔子和弟妹離婚不想要孩子,就決定過繼來自己養,一是有個伴,二來也是看丈夫的面,齊香貝好歹也流着齊家的血,叫自己的丈夫大伯。
從那之後,齊香貝就管周大娘叫媽,母女倆守着早點鋪子日子過得也算可以。
十多年過去了,齊香貝考上了大學,在上大二的時候,周大娘回娘家看望兄弟,意外橫生,遭遇車禍去世。
齊香貝痛不欲生,料理了喪事,看着迫不及待離開的親生父母,她什麽也沒說,靠着周大娘留下的存款加上假期打工,出色地完成了學業。
畢業後,她反而沒了奮鬥的目标,空虛一段時間後,思慮再三,決定重開早點鋪子,雖然累,卻曾經是她們母女快樂的源泉。
那天,她剛剛找好鋪面,給中介打電話準備簽合同,穿馬路的時候沒注意紅綠燈,只知道嘭地一聲響,眼前黑暗一片。
等有意識,就覺得喘不過氣來,她下意識地全力拍打胸膛,氣息壓迫得咳嗽不止,才吐出異物,重新呼吸上新鮮空氣,慢慢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