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淑琴在堂屋,隐隐聽到一個熟悉而又許久未曾聽到的聲音,她思索良久,終究沒能想起。
直到秦煊帶着兩個人進來,她才恍然大悟:“你……你是仙巧?”
“奴婢見過夫人……不,如今應稱您為皇後娘娘了!”盧仙巧雙目滿含熱淚,看樣子是既激動又歡喜。
從前院走到堂屋這一路,剛才被一群人齊齊下跪那架勢弄得有點懵的秦煊,此時也将事情捋清楚。
皇子、皇後娘娘,這種稱呼在古代誰都不敢按在一農家子和一農婦身上。
雖然他們家也不是什麽正經農戶,但為了隐藏身份盡量低調,對外确實只是一副富農做派。
至少在秦煊看來他們家是農戶人家沒錯。
能用上那種稱呼,很大可能是他父親跟兩個哥哥在外面真奔到了前程,搞成了大事。
“這,這是怎麽回事?”王淑琴被盧仙巧的稱呼吓了一大跳:“可不能亂叫人!”
盧仙巧拿出手絹拭去眼角沁出的淚,解釋道:“咱們家老爺,也就是當今皇帝陛下将于三個月後登基,此番便是讓奴婢前來将您與兩位皇子接到帝都去呢。”
“此話當真?”王淑琴緊緊抓住盧仙巧的手,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丈夫在外具體所做之事她不甚清楚,但也大概知曉左不過是輔佐賢能,誰知,他竟做出那般成就!
盧仙巧輕輕掙紮了一下,沒掙紮開,忙道:“若是您不信,可叫羅峰将軍進來與您細說。”
“羅峰也回來了?好好好,快叫他進來!”
這羅峰是當年秦伯璋的同窗,只可惜此人喜愛舞槍弄棒,無心學文,最後只考了個童生便專心習武去了。
此時他正跟秦煊在偏廳說話,盧仙巧過來請他們,他們便移步到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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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峰一過去,王淑琴便迫不及待地給他上茶看座,秦煊與王淑琴坐在上位,而羅峰與盧仙巧坐在他們下首。
方才秦煊在偏廳時該問的都問過了,如今羅峰不過是再跟王淑琴說一次,他的父親秦伯璋真成了皇帝,而他們家也一舉躍上枝頭成龍成鳳。
可秦煊很意外的,內心并沒有太大的波動,要說意外,确實有點,可高興,似乎沒有,他很喜歡如今的田園生活。
每日早晨跟小柱一起練武後,便去外祖家跟大舅學文習字,中午回家幫助母親打理家中生計,帶着小柱去自家田地裏走走看看。
夏收已過,秦煊正琢磨着他們這兒是不是能種上一茬冬小麥。
以前沒人種過,但他記得這邊冬天也會下雪,他可以選擇一塊地嘗試一次,就算失敗也沒什麽,若是能成功,今後便能多得一季糧食。
今早下過一場秋雨,他剛跟小柱說大舅給自己放了兩天假,明日便可帶小柱去坪山看看有沒有蘑菇或者山筍。
現在看這架勢,明日恐怕要讓小柱失望了。
思考間,秦煊的目光無意瞥到笑容滿面的盧仙巧身上,這丫鬟坐在王淑琴下首,她的姿态卻讓秦煊感覺一陣不适。
秦煊将這丫鬟的姿态與羅峰進行對比,很快發現讓自己不适之處,羅峰與王淑琴說話時,總是恭恭敬敬,身體和臉都轉向王淑琴。
而那盧仙巧坐姿太過随意,看着王淑琴時偶爾不經意還會眼角瞥。
仿佛不是在以一個婢女的身份在跟主母說話,而是一一個官眷的身份在跟比她低一級的官眷閑談。
且她那穿衣打扮頭上滿是珠翠的樣子,反倒比王淑琴還像一家夫人。
即使秦煊剛穿過來不久,也知道,這種檔次的綢緞與珠翠應該不是一個丫鬟能穿的。
他看向母親,對方還處于興奮狀态,絲毫沒察覺到這個丫鬟的不妥之處。
王淑琴好不容易壓制住自己心底的興奮,便開始張羅着給來接他們的人準備飯食。
秦家的院子在村裏算大院,可依舊住不下那麽多人,好在需要住在房間裏的只有幾個跟随盧仙巧一同來的婢女和羅峰。
前來護送的将士可在外面的空地紮營。
小柱在外面瘋玩了一上午,中午踩着飯點兒回家,看到自家外面多出好多帳篷,他吓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走錯地方。
左看右看,那院子确實是自己家,但他不敢靠近,站在遠處的小土坡上沖着自己家裏喊:“三哥——三哥——”
秦煊在他身後出現:“在這兒呢。”
“吓!”小柱被突然出現的秦煊吓得蹦起來:“你怎麽出現在我身後?”
“剛才出去找你,沒找到,虎子說你回家了,我才拐小道回來,走吧,回家。”秦煊扛起小柱穿過帳篷往院子裏走。
小柱趴在他肩上,湊在他耳邊悄聲問:“三哥,這些都是什麽人?逃難的嗎?怎麽在咱家門口住下了?”
“這些都是爹派來接咱們的人。”
“接咱們去哪兒?”
“帝都。”
“接咱們去帝都玩兒嗎?帝都好玩兒嗎?那去了之後,咱們還能回來嗎?要是去久了,我就來不及參加咱們村的武林大會了。”小小的孩子聽到父親要來接自己,高興過後又冒出屬于兒童的煩惱。
秦煊沉默半晌,才繼續道:“三哥也不知道呢。”
兄弟二人齊齊嘆氣:“唉……”
入夜,秦煊罕見地翻來覆去無法入眠,他穿到比末世安穩至少一百倍的古代後,很久沒出現這種情況了。
而在末世,他睡不着一般不是因為生理性失眠,而是由于外界存在危險。
在那一群人齊齊向他下跪行禮時,秦煊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睡不着,他幹脆不睡了。
秦煊輕輕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下床,走到門邊正想打開門走出去,不知怎的心念一轉,又放棄這個想法,轉而來到窗邊一躍而出。
也許是從小跟着師父在山間野林長大,他每次心煩意亂時總喜歡去山上待一會兒。
在山上亂竄了一陣,将近子時,秦煊在從外面回來。
在聽過母親窗邊時,他小心再小心卻還是被母親發現了。
那原本該緊閉着的窗戶被打開一側,王淑琴已燃起油燈:“大柱,這麽晚怎麽跑出去了?”
“娘?”秦煊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這個習慣。
好在王淑琴也沒有非要他回答,只以為他太過興奮,早在秦煊出去時她便醒了,若是他再不回來,王淑琴恐怕就要叫其他人出去尋他。
她知道兒子身手好,比他那兩個打過仗的哥哥還要好,還在夢裏遇見過老神仙,可她這心裏依舊忍不住要擔心。
見到兒子安全回來,王淑琴很是松了一口氣:“瞧瞧你這衣裳,将外衣脫下來,給娘,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好。”秦煊松了一口氣,幸好母親沒有繼續問下去。
第二日,大舅王清之與外祖母陳紅鳳便一同上門,商量前往帝都之事。
大舅作為進士,如今還是國舅,自然也要去帝都,只是皇帝不知為何,給兩家定下的啓程時間不同。
外祖家的産業比秦家要多,家中還有管事和下人,大舅需要花費些時間處理這邊的家産和皇帝私下交代給他處理的事。
而秦家這邊的財産沒多少,王淑琴只需要将這邊的産業都交由大舅幫忙處理便可。
将秦家的田産鋪子都交給大舅後,秦家人便收拾好行李,在皇帝定下的日子啓程上路。
在古代,秋天與春天,恐怕是最适合趕路的季節了,夏天太熱,坐在車馬裏容易将人悶壞,冬天太冷,及時馬車前有車門擋着也擋不住那刺骨的冷。
在啓程的前一天,知道小柱要離開村子,他在村裏的小夥伴還特地将他們村的武林大會提前。
小柱雄赳赳氣昂昂地去參加比試,回來後就告訴秦煊,憑着自己習武多月的功底,他成功當上了他們村的武林盟主。
馬車晃晃悠悠地前進,秦煊坐在馬車裏昏昏欲睡。
“三哥三哥三哥……”
秦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武林盟主大人,叫我做甚?”
“三哥,你再給我做一把劍好不好?”剛當上武林盟主的小柱還處于新盟主上任的興奮中,然而他的武林小弟們都不在,他只能跟他三哥嘚瑟,并提出武林盟主的合理要求。
坐了近一個月的馬車,秦煊坐得整個人都懶懶的,一點都不想動:“你不是有一把了?小孩子可不能喜新厭舊。”
“我才不是喜新厭舊,前幾天虎子哥跟他爹去城裏的茶樓聽到一出戲,那戲裏的武林盟主用的是雙刀,他還有詞兒呢,我說給你聽!”小柱又學起張飛,激情澎湃地吼:“雙刀合璧!武林第一!厲害吧?”
“厲害。”他三哥回答得十分沒有誠意。
但小柱絲毫沒察覺:“我就想着,能不能再做一把大寶劍,跟我原來那把做成雙劍,詞兒我都想好了:雙劍合璧,武林第一!”
“噗——”秦煊噴笑出聲:“好給你做。”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時間臨近中午,車隊選了一個地方,暫時停駐歇息。
秦煊抱着小柱從馬車上下來,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有個桃林,他正想着要不要讓人幫自己找一個合适的桃枝,這桃林就送上門來了。
小柱也瞧見了那片桃林,吃過東西便吵着要去,秦煊去跟母親說一聲,便跟羅峰借了一匹馬,騎馬帶他去那桃林。
等他們找到合适的桃枝回來時,車隊也收拾東西,再次啓程。
羅峰特意等在秦煊與小柱的馬車邊,看到他們回來便道:“屬下見過二位皇子。”
秦煊問道:“羅将軍有何事?”
羅峰道:“屬下來是禀報三皇子,還有不到半日的路程便能到達帝都了。”
“明白了,多謝。”羅峰是在善意地提醒他,到達帝都後,他們的言行就不能如以往那般随意,不然容易遭受到別人言語上的攻擊。
羅峰看着兩人上車後,又行一禮便離開,秦煊坐進車裏,拿出小刀,正欲削掉桃枝上的小雜枝,便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他握刀的手一頓,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竟愈發強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