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回”三個字加重了語氣,意有所指
遠的想法,畢竟滿大周就沒有比青陽子藏得更深的人了。
當年父皇派了數千人去山中尋找,甚至還将他所居住的小木屋和周圍的農家翻了個遍,就差掘地三尺了,都沒找到他。
還是她當時貪吃,看見角落滾了一塊棗糕要去撿,這才激起了青陽子的疼惜之心,抱着她哄了哄,去買了幹淨的糕點來給她吃。
自此做了她的師傅,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你愛信不信,反正他是這麽跟我說的,你去不求只是你的事罷了。”
李錦華态度堅定得很,看起來不太像說謊話的樣子。
祁平遠垂着眉眼想了一會兒,正要像她詢問一些具體的,比如是什麽時候遇上青陽子的 ,或者是他當時肯定是帶着面具的,她是怎麽認出來的。
只是他剛一擡頭,就發現李錦華轉身走了。
“你站住!”祁平遠在太醫院何曾受過這樣的氣,也就次次在李錦華身上遇上了。
但李錦華聽了他的叫喊聲也恍若未聞,三步并作兩步,偏要跟他作對,走得極快。
祁平遠唉了聲,見她走了也不想去追了,只是心裏頭升起了一陣疑惑,青陽子一慣神龍見首不見尾,怎麽就被李錦華遇上了。
要知道他尋了青陽子三年,只得知青陽子曾進出過重明宮,他才央了趙如懿答應進宮做了太醫。
可是這幾個月他在宮中四處閑逛,實為打探,連他半個毛都沒打聽到,現在李錦華跟他來說,青陽子三日後在雲樓等他......
這老家夥,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竟然不願親自來見他,卻叫個李錦華代為傳信。
那李錦華又跟他有什麽關系?
聽說他前些年收過一個女徒弟,總不會就是李錦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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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平遠腦子裏頓時就嘩啦一涼,渾身跟吃了蒼蠅似的難受。
不怪他這樣想,實在是僅知的線索一聯想起來,便只有李錦華是他的女徒弟這麽一個可能性了。
不然李錦華會拿出一本連他都分辨不出真僞的銀針策來?
當然他曉得那書是李錦華所寫,但其中內容确實是他從前看過的青陽子手上那本一模一樣。
青陽子手中有兩門絕活,偏銀針死活不肯傳給他,而他在太醫院遇上的李錦華卻天賦異于常人,那手銀針耍得出神入化。
祁平遠坐在藤椅上,任手裏頭瓷杯的茶涼了,才想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李錦華極有可能就是他師傅青陽子收的另一個徒弟。
而李錦華沒有回前院,直接就去了冷宮。
仁德帝也是夠狠心,曾經在他身邊盛寵萬分的戴庶人,如今到了冷宮就變成了人人可欺的角色,李錦華到時,正好瞧見一個老黃門在辱罵戴庶人。
戴庶人心如死灰,并不理會,但錦薇跟随她多年,哪裏容得她這樣被罵,便跟那個老黃門吵了起來,結果自然是被打了。
李錦華擰着眉頭走了上去,“戴庶人就算是戴罪之身,又豈容得你一個奴才指教辱罵的!”
那個剛耍了幾句威風的黃門頓時慫了。
在冷宮伺候人本就是清苦的差事,常年累計下來便想找人發發脾氣,可若真論下來,戴庶人也還是半個主子。
錦薇已不服從前那般矜嬌高傲的模樣,渾身衣裳亂遭,雜亂的頭發中也是污垢,撲上前抱住心裏哭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戴庶人,也不理會李錦華。
李錦華自知自己沒資格要求她們對自己說好話,只是上前蹲下,伏低了身子,然後伸手去掰戴庶人的腕子。
錦薇立即防備心起,将李錦華推開:“別碰我家娘娘!”
李錦華嘆了口氣,也不強求,只是垂着眸子看着戴庶人發呆的模樣:“她這病症若是不好好醫治,回頭別跟妍嫔一樣瘋了,妍嫔,你們聽說了吧,護國公府獨女,剛進宮不足一月,昨天瘋了,将她身邊最親近的綠柳殺了。”
李錦華話音未落,錦薇張皇的雙眼卻狠狠一縮,下意識就松開了戴庶人。
戴庶人原被她抱着,此時猛地失去了支撐的力道,堪堪摔在了地上,她應是摔疼了,自顧地動了動身子,又爬了起來,“李錦華......是你啊,本宮待你不薄......”
戴庶人嘴中重複着李錦華的名字,但任誰都能聽出她其中咬牙切齒的意味,畢竟若不是李錦華從中搗鬼,戴庶人也不會變成這般模樣。
雖是有前朝牽動後宮的例子,但戴庶人一慣是受仁德帝寵愛的,興許當初仁德帝下旨流放戴家全族的時候,或許會憐惜一個這個全身心都托付給她的女人。
可是就是因為李錦華把她假孕的事情告訴給了蘇嫔,斷掉了她唯一希望渺茫的路。
戴庶人伸手指着李錦華,情緒漸漸激動了起來,也緩緩站直了身子,冷宮殘破,她身上穿的衣服也破爛不堪,全然沒有從前在儲秀宮她初見她那時的雍容華貴。
錦薇看出來她想要做什麽,連忙在她要伸手掐向李錦華脖子的時候攔了下來:“娘娘!娘娘請慎重!”
“李太醫如今是蘇嫔那個賤人眼前的得力之人,又受溫恭郡王庇護,咱們動不得她!”
錦薇尚還算清醒,知道李錦華現在是她們動不得的人。
如果她們對李錦華做了什麽,可能原本她們還能在冷宮中茍延殘喘,會因此事被直接降罪。
她們已經什麽都沒了。
娘娘一心擺脫戴家的控制,卻忘了自己跟戴家本是一體,如今被牽連囚于冷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李錦華......”
“李錦華......”
“你害苦了本宮啊.......”
戴庶人像瘋了似的,若非錦薇拉着,恐怕便想要上前和李錦華拼命了。
錦薇明知道害她們到這步田地的仇人就在眼前,若是從前,也會如同戴庶人一般模樣想跟她拼命,可如今她還清醒,沒有什麽比性命更重,只要活着,就還有機會。
李錦華看着戴庶人那只揮舞瘋狂的手,兀自伸出自己的手去,牢牢抓着了她的腕子,迅速把了脈,旋即松開了。
錦薇擡眸死盯着李錦華,似是想不到她會這般好心腸。
224:幫誰
李錦華收回了手,從寬袖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藥交給錦薇,親自放在她手中。
“我知道你們主仆怨我,可深處亂世,誰不是為了心中所願、為了活下去......我欠你們的,往後再還給你們吧。”
她到底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她唯一愧疚過的就是錦薇。
若她不背負仇恨,或許可以跟錦薇坦白身份,說不定也會成為朋友。
錦薇此時雙目通紅地望着李錦華,心裏很想把藥瓶子丢掉的,可一想到戴庶人确實近來有些瘋病症狀,若是當真變成了妍嫔那樣,她又該如何自處。
“李錦華,你別以為你現在幫了我們,我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了,做夢!”
錦薇将藥瓶反手收在了袖中,狀似不甘地對着李錦華吼了一聲,李錦華苦笑了下,沒再說什麽,起身離開了冷宮。
其實戴庶人和錦薇本性并不壞,李錦華當初作出和蘇嫔合謀的事情也是無奈之舉,現下除了做些彌補抒發內心的愧疚,再無別的法子了。
李錦華獨自走在宮道間,又聽見沿路一些宮人聚在一處議論妍嫔的事。
她本沒放在心上,妍嫔殺了人,若是以前倒也無傷大雅,仁德帝了不起斥責她一句就是了,可現在她是宮妃,仁德帝正看護國公府不順眼。
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削了護國公的勢力了,然後再慢慢蠶食,最有可能是仁德帝将老臣一派徹底吞下。
沒有什麽比獨斷專行來得更振奮人心了。
李錦華覺着,仁德帝合該會這樣打算,先削弱護國公府,再讓心腹取而代之,同時也會提防所有人,以防再出現戴家那種事。
“真是可惜了,清遠縣主那等風姿卓越的人......”
“噓,你就仔細着你的腦袋,咱們再可惜她,她還不是進宮做了陛下的妃子?”
“那個仙氣飄飄的一個人,怎麽也會殺人,居然還懷孕了,真是上天垂簾她,送了她這麽一個好使的保命符。”
宮女雖是宮中最低下的奴才,可聽到的消息大多是最快最準确的。
李錦華陡然間心跳慢了半拍,才堪堪捋清楚她剛才斷斷續續的談話。
仁德帝想護國公府這一點是對的。
妍嫔殺人也是對的,可她什麽時候懷孕了?
誰的?仁德帝的?
真是冤孽......
蘇嫔剛跳進這麽個火坑,妍嫔竟也中招了。
成王既有登基的志向,往後這些人肚子裏的孩子,無疑都會成為成王腳下的亡魂。
這是李錦華一開始就知道的事。
奪位,奪的就是同脈人的性命。
仁德帝殺伐果斷,可惜就是畏懼流言,才留下了成王。
李錦華轉身去了元啓殿,她要找紅袖問清楚,成王對趙如懿到底是個什麽打算。
趙如懿是不貪戀權位的人,可成王未必就會放心得下。
紅袖這些日子跟趙如懿朝夕相處,瞧着不像是對他全然沒有感情的......李錦華寧可将人心算得太滿一些,也不想以最大的惡意揣測誰。
李錦華到元啓殿時,元寶說趙如懿去鳳儀宮給皇後娘娘請安了,稍後才能回來。
李錦華思慮了片刻,“那我便在殿中等等他吧。”
她經常有時過來見不到趙如懿的人,就都在殿中等着,自己跟自己先下一局棋,元寶倒沒懷疑什麽,只是給她倒了茶才退了出去,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李錦華看了看殿中熟悉又陌生的陳設擺飾,想起了重生後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情景。
不過才幾個月罷了,竟覺着有些恍若隔世。
紅袖聽說了李錦華到了元啓殿,端着一疊精致的糕點就跑了過來,伸手将糕點放在李錦華面前的棋盤上,“李太醫來得瞧,嘗嘗,這是我剛做好的糕點,你先替我嘗着,等會殿下回來了再給他。”
李錦華皺了皺眉,目光落在那碟還算有模有樣的點心,出聲嗤笑道:“想不到殿下竟然縱你如此。”
這棋盤可是上好的楠木所制,滿大周都找不出幾副來,紅袖竟然直接就将碗碟放在上頭了,可見是時常幹着的事。
難為趙如懿那樣一個謹守規矩的人,居然可以忍得下紅袖這樣不拘于章法規矩的女子。
李錦華想到了她主動來找紅袖的目的,還未等紅袖回先前的話,便接着說了下去,“你一個死士,既然選擇了洗手作羹湯,那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成王若是和殿下站在了對立場面,你會幫誰?”
紅袖妙目一瞪,眼尾挑出一絲絕美的風情來。
這等姿色,哪裏會是尋常百姓家能養得出來的。
至于紅袖對趙如懿有想法,這是李錦華猜出來的,因為紅袖身世跟趙如懿有些牽扯,這也是她敢當面直接問紅袖的原因。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兩難的抉擇。
李錦華也不狡辯,她就是自己在這個答案裏掙紮久了,也想看看別人是何反應。
可紅袖的反應超乎她的預料,并沒有預想中的憤怒反駁或是閉口不談,而是沉默了下來,半晌後,她嬌嬌楚楚地擡頭望着李錦華,“紅袖不知李太醫又是什麽抉擇。”
此時殿中再無旁人,悠悠蕩蕩的大殿似有回音,一下下蕩進李錦華的心底。
不是她問紅袖安慰安慰自己嘛,怎麽反過來變成紅袖為難她了。
這可是個千古難題,腦子不清醒的人根本選不出來。
“你不必轉移話題,我就是想問問你......如果殿下跟成王若是兩人中間只能活下來一個,你會選誰?”
紅袖看着李錦華的目光中湧上了一絲莫名的複雜情緒,嗫嚅了兩下嘴唇,緩緩開口道:“我也不知道,到時候再說吧......王爺并沒有說會傷害他,或許到時候一切功成身退,我會想辦法帶着他離開這裏。”
李錦華有些不太明白紅袖對趙如懿的感情,就像不明白自己對尉遲衍那份感情一樣。
她只知道從前紅袖也是大周權臣之後,只是犯了事,抄了家,但念在她年紀小,先帝就做主将她收了培養死士,然後指派到成王身邊。
“因為我從前就喜歡他啊。”
紅袖突然眼神中含了些微的哀傷,“在得知王爺要派人來勾引他的時候,我毛遂自薦,便造成了如今的困局。”
225:兩難
若是從來不曾動心,便不會陷入兩難的絕境。
紅袖眼角勾了一片銀光,擡手擦了擦,指着糕點道:“快些替我嘗嘗,等會兒殿下就該回來了。”
見紅袖那不依不饒的勁兒,李錦華不得已伸手拿了一塊糕點,掰了小塊放進口中,是熟悉的紅豆味兒,趙如懿喜歡的。
紅袖面上浮現出一絲沉靜來,望着李錦華有些失神:“起先我得知你是個姑娘的時候,那是我以為我們是同病相憐,後來才發現,并不是,你跟我比起來,還不夠慘。”
李錦華吃着糕點,嘴裏都是碎屑,并不便開口。
紅袖也沒等她回應,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你曉得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你放心吧,王爺雖有野心,但也是惜才之人,尉遲衍若能将北地的糟糕局勢力挽狂瀾,便算得上是個良将,王爺就更不會對他動手。”
李錦華略一沉眸,也聽出了紅袖的話外音。
成王如今還有用得着她的地方,所以不會動尉遲衍,甚至如果尉遲衍這一趟差事辦得好的話,成王還會為此而高興。
這一點,李錦華認為成王還是優勝于仁德帝的。
趕盡殺絕的本事,仁德帝可是做得順手得很。
紅袖把李錦華逗笑了,自己倒是笑不出來了,直到殿外有小黃門通報,說趙如懿回來了,紅袖眼中精光一閃,連忙跑出去和趙如懿抱了個滿懷。
趙如懿生得端方溫潤,氣質如蘭,跟紅袖一個水靈嬌滴滴的小姑娘抱在一起簡直猶如一對璧人,而趙如懿嘴邊說着不成體統,卻跟紅袖抱着沒撒手,後頭抱得久了,索性就牽着手回殿中了。
李錦華見此情景,只差沒将嘴裏的糕點吐出來,趕緊端了茶杯掩下糕點,才道:“要不微臣還是改日再來吧。”
分明前兩日這兩人還好好的,怎麽今兒瞧着就這麽膩歪了。
這可是在重明宮中,趙如懿一個殿下居然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份。
可她轉念一想,或許趙如懿是故意這樣做,就好給底下的宮人瞧見了往外傳,如此才好散掉那些斷袖流言。
雖是自貶身份,但若換做旁人,怕是做不到趙如懿這樣潇灑。
“你若有事,不妨直言。”
趙如懿才看向李錦華,就被紅袖伸手将臉板回去了。
一人驕橫,一人願意寵着,當衆就開始喂起了糕點,模樣好不膩人。
李錦華擡手遮了一下,發現站在一旁的元寶也是用手捂住雙眼,覺着眼前這場景沒眼看。
“殿下這般模樣,怕是沒法子聽微臣說事了,微臣還是改日再來吧......殿下繼續,繼續......”
李錦華當然是有眼色的人,不但自己走了,還把杵在一邊當木頭人的元寶也拖了出來。
元寶一出來看見陽光就重重地喘了口氣,跟李錦華埋怨道:“啊呀李太醫您是不知道,殿下這兩日就不知跟着了什麽魔似的,跟紅袖越發不注意體統規矩了。”
李錦華剛想說體統規矩是什麽,那都是人定出來的,人若不遵守,那些規矩就是死的。
可見着元寶那皺成兩條毛毛蟲的眉毛,她又不好太說風涼話,只道:“殿下年少,沒見過多少女人,紅袖又是宮外來的,眼皮子淺顯,若能成就一段佳話,也算是件美事。”
元寶搖了搖頭:“哪裏是美事,紅袖這幾日把小廚房都燒了兩回了,她要再這樣下去,元啓殿哪裏養得起她。”
李錦華原還想忍着的,然後忍不住了,開口取笑了一句:“殿下養得起啊,把你們全遣散了,就養她一個。”
“......”
元寶臉色被憋得發紅,剛想用手裏頭捧着的拂塵打李錦華一頓,可又膽子小,并不敢那樣做,只能跺了跺腳冷哼了聲。
其實元寶跟杜子安年紀相仿,元寶卻更可愛聰明一些,李錦華也樂得逗他一逗,只是元寶并不經逗,不過三言兩語就氣得轉頭跑了。
李錦華無奈地攤了攤手,搖着頭也走了。
紅袖剛才告訴過她了,她現在對成王還有用處,所以成王便不會傷害她在乎的尉遲衍。
只是趙如懿.......
紅袖刻意說得模糊了一些,此時李錦華一想,才發覺剛才紅袖的神情有多麽的不自信,像是根本不相信成王會放過趙如懿一樣。
雖說做大事者不拘小節,仁德帝便是敗在此處,顧忌着百姓衆口,才放過了裝成傻子的成王。
成王是有一定心計的,難免會想着趙如懿是趙氏皇族的血脈,想着斬草除根......
紅袖跟她一樣,都陷入了兩難絕境。
一個是心中所愛,一個是護她無憂的恩人。
李錦華回太醫院問了關于妍嫔的事,昨夜李錦華不在,彩衣殿的人半夜來太醫院叫走的太醫是骁同濟。
骁同濟此人一向中庸,不求拔尖也不出頭,李錦華去問他這件事時,他也沒瞞着。
“雖然是不到一個月的日子,但我診脈多年,是非喜脈一眼便能看出了,只是也不知是她的福氣還是罪過......”
骁同濟撚着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嘆了口氣道:“護國公府先前那可是京城裏頂頂富貴的人家,這怎麽就......”
骁同濟說不下去了。
李錦華知道他沒說下去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無非就是當初護國公府經歷一朝,仍能屹立不倒,本該從此富貴無邊才是,結果怎麽就攤上了妍嫔這樣一件不光彩的事。
瘋了也就瘋了,偏又殺了人,紙包不住火,若是不好好處置,那定會激起下頭的宮人的怨怼和不滿。
但是妍嫔現在又懷了孩子,了不得便是圈禁起來,仁德帝便會借機把怒火發在整個護國公府身上。
“骁太醫你也別想太多了,後宮前朝息息相關,和咱們太醫院卻沒什麽關系,就是那把火燒了起來,也燒不到咱們身上,你就盡管把心揣進肚子裏吧。”
“不是我多心,實在是年紀大了,直覺便準了。”
骁同濟卻還是愁眉苦臉,神秘兮兮地湊近李錦華耳邊道:“你最近不是經常看不見院首和小喬大人麽,他們如今每日出入宮禁和喬家,是因陛下要啓用喬家......”
226:為誰
啓用喬家。
這代表着仁德帝覺得自己手下無人可用,居然會到去讨好一個從來只保持中立的家族。
這代表他慌張了,他急了。
前朝文官無人可用,唯一兩名中流砥柱如今遠赴北地,短時間內根本就回不來。
李錦華覺着裏推到仁德帝又近了一步,甚至預感,不出三個月,宮中必亂。
屆時便是成王複出奪位的大好時機。
宮中因為妍嫔的事變得個個小心謹慎,就連前朝也變得風聲鶴唳,唯恐自己好端端的一個家族,就變成了護國公府那樣。
而護國公在這段日子裏保守非議,官職丢了,女兒也瘋了,自請辭官在家,頤養天年。
護國公如今也算半個國舅了,仁德帝在宣政殿中,親自下了龍椅,笑着将跪在地上的護國公扶起來,下了褫奪職位的旨意。
原先以護國公為首的一派老臣便慌了。
當初仁德帝登基之時,數次登門才求得護國公府出面,勸說老臣歸入他的黨羽下,現在一句輕飄飄的褫奪,便将護國公府所有的榮耀一并收回了,只留下一個毫無用處的國公虛銜和一座府邸。
可李錦華不同于骁同濟,骁同濟只關心大周才經歷了一場宮變,還未恢複元氣,若是再打起來,必定是死傷無數。
但李錦華心中有恨,若能往前再走一步,即便拿別人的屍體鋪路,也能看開了。
喬歸鶴和喬溫言不在,太醫院才清閑了一陣兒,又遇上了妍嫔懷孕的事,他此時急着給妍嫔配藥,倒是覺得李錦華有些礙事:“诶,你若是不幫忙,就一邊玩去!”
骁同濟揮揮手,想将礙事的李錦華趕走。
畢竟如今的妍嫔是個瘋子,用藥講究,稍有差池便是死罪,他可不敢馬虎。
李錦華擡手摸了摸後腦,笑道:“幫,怎麽能不幫,師傅不在,我理應幫您解些憂煩的。”
骁同濟這才臉色好看了些,但也眉頭緊鎖,心裏頭還是放心不下,重明宮中如今誰不人人自危,也就李錦華這麽沒心沒肺的還感覺不到危險了。
接下來的幾日,李錦華能見着喬歸鶴和喬溫言的次數依舊屈指可數,她私下問過骁同濟,骁同濟說陛下有意從喬家選出一人來,去填了當初戴家的空子。
恐怕喬家是為難舍去喬歸鶴和喬溫言其中一個吧。
這又何嘗不是仁德帝的威脅。
朝中那些城府深的人他控制不了,如今便找上了最老實的喬家。
這就是一個火坑,一個仁德帝拉人陪葬的火坑。
李錦華照例跟骁同濟一起在前院忙活了許多事,知道天黑時,才聽醫徒說看見院首和小喬大人回來了。
李錦華便跟骁同濟借口身子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去吧去吧,你們年輕人是該多養養身子,沒得老來身子落下病根,瞧瞧我,身子多利索!”
李錦華被骁同濟的話逗笑了,但也沒多做停留,而是趁着夜色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喬歸鶴屋中的燈已經點上了,影影綽綽的燭光将兩道黑乎乎的影子投照在門窗上,李錦華墊着腳走了過去。
她敲了門,裏頭也立即有人問了一句:“誰在外面?”
“師傅,是我,錦華。”
李錦華被夜風吹得臉頰發涼,一會兒拘着手,一會兒抱着肩膀縮了縮,裏面的人似是在遲疑,過了許久才來開了門。
喬溫言站在門邊,一陣冷風撲面而來,吹得他脖間一涼,才知道初夏的夜裏還這樣涼。
“快些進來,外頭風大。”
喬溫言還是心疼李錦華多一些的,連忙将她迎進屋。
喬歸鶴坐在桌子另一側,一雙微微渾濁的眼睛隔着燈燭望着李錦華,将她看得頗為不自在了,才道:“你有什麽事?”
李錦華心裏生出一股微妙的感覺,然而也只是一瞬,就被她垂着的眼睑遮蓋住了。
“近來師傅和師兄早出晚歸,我心裏擔心……所以就想……”
李金華打了半天的腹稿還沒說完,就被喬歸鶴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飄了過來,瞬間便在了喉嚨裏,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有事說事,沒事回屋歇着去。”
約莫是喬歸鶴近日确實是遇見了麻煩事,心情不太好,對李錦華的态度也同往日大相徑庭。
李錦華低垂着眸子,手指摳住桌子一角,有些尴尬。
“那個……我是聽說了一些傳言,便想來問問師傅關于北地的事……”
李錦華說起謊來,臉頰不由開始泛了些微紅,聲音也嬌嬌軟軟。
喬歸鶴見了她這模樣,以為她是為了尉遲衍來的,“一切放心,尉遲衍是什麽人,這些年走南闖北,打下無數勝仗,能出得了什麽事。”
“我不是為了尉遲衍……”
喬歸鶴斜眼睨她,“不是為了他,那你是為了誰?”
“……”
李錦華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
她是真的只想問問關于北地的事。
只是不知是喬歸鶴故意瞞着她,還是那邊真的沒有出什麽事,按照日子,尉遲衍也應該已經到了北地,難不成南安郡王并沒有打算對庚承毅做什麽?
若是有的話,該有消息傳回來了吧。
李錦華勾着頭,小聲嘀咕了一句,道:“我不過就是聽說北地鞑子作亂,還有些關于難民的傳言,便想着師傅是喬家人,定然知道的比旁人多些,便想來問問了......”
傳言并不是傳言,宮中也沒有人在議論北地,都是她從紅袖那裏聽來的。
南安郡王鮮少入宮,又不可能專門給李錦華牽一條線,是以,她幾乎所有關于外界的消息,都是從紅袖那裏聽來的。
紅袖如今只記挂着趙如懿的安慰,北地的事情她沒必要說些假的來诓騙李錦華。
但喬歸鶴聽了李錦華的話,臉色當即一頓,兩條濃眉皺在一處,看向她的眼神中摻雜着些許戾色:“你從哪來聽來的這些?”
李錦華眨了眨眼,似琉璃通透的漂亮眸子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十分澄澈清亮,全然是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樣。
見喬歸鶴這般态度,她似乎心中也有了論斷。
227:相約
喬歸鶴不同于太醫院其他太醫,他背後靠着的事喬家,喬家雖不摻和朝堂上的鬥争,但一定是消息最靈通的那個,否則不可能數十年如一日,安安生生地活到現在。
李錦華用力抿着唇角,心道自己果然算對了。
“就是這幾日去元啓殿陪殿下下棋時,沿路上的宮人們嚼的舌根,說得有鼻子有眼,我也信了,便來問問師傅,可知道些實情。”
喬歸鶴臉色稍稍才緩下來了些,但眉眼間還是透露着幾分散不開的凝重,側過身子去,嘴裏念叨着什麽:“......不是瞞得好好的嘛,誰傳出來的......”
“師傅?”
李錦華偏頭去瞧喬歸鶴,卻被喬溫言端來的一杯熱茶打亂。
“錦華,二叔近來有些疲憊,有些事情并不是想瞞着大家,只是不适合讓你們知道......”喬歸鶴也語氣有些重,“宮中再如何,都跟太醫院五官,你若是擔憂安平侯的話,那大可不必,他是大周朝的戰神,區區北地如何能困得住他。”
喬溫言想安慰李錦華,但是李錦華原本就不是來聽這些的。
她想要從他們這裏打聽到關于庚承毅的事情。
庚承毅是生是死,亦是關乎于尉遲衍的生死,即便是紅袖跟她說了,成王對尉遲衍并沒有殺心,可李錦華還是有些放不下心。
只有确認庚承毅死了,成王達到了目的,尉遲衍才可以稍微安全一些。
這時,喬歸鶴突然轉身看着李錦華,一字一頓道:“關于流民的事情,你自己聽了便聽了,我也不管是誰傳出來的,但你必須把嘴巴管好,別讓上頭的人知道你對別人說過這種話。”
喬溫言也點頭道:“在這諾大的重明宮中,明哲保身才是重中之重。”
若非危及了喬家的生死,他和二叔大可以在太醫院裏繼續做着閑情逸致的太醫,誰稀罕去管那些污七糟八的朝堂之事。
可世間本是如此,即便喬家并沒有站到哪一方的意思,那些人也忍不住給喬家扣帽子,導致喬家現在陷入兩難的地步。
李錦華嘆了口氣,喬溫言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要是再問下去,就有些不知好歹存心找死的意味了。
“那師傅和師兄若是有關于安平侯的事情,可否跟我說說,讓我心裏有個底?”
既然他們已經誤會了,那不妨就誤會到底了。
喬歸鶴道:“瞧你這慫樣,先前喊你去親近尉遲那小子,你總是不願,如今他遠走北地,你又舍不得了?也是,戰場上刀劍無眼,難免死傷......”
他故意在李錦華面前提起死這個字眼,又觑了眼她神色,“不過你既然這般擔憂他,倒也不枉費他臨幸前特意囑托我在他不在的日子好生照顧你了。”
李錦華幹呵呵笑了兩下,這話她接不住了,只得端起喬溫言先前端來的熱茶喝了一口,好掩飾面上的尴尬。
喬歸鶴又說了些關于太醫院的事:“我近來無心打理太醫院,全靠老骁一人撐着,你若有空便去幫幫忙,別總是去元啓殿,上回被皇後娘娘叫過去訓話,可還行?”
可行個什麽啊,李錦華一想起上回那場烏龍,就有些哭笑不得了。
庚皇後居然會以為她是去勾搭趙如懿的。
斷袖不斷袖的先不說了,趙如懿可是她明明白白的皇叔啊,她豈會喪心病狂到了那種程度。
“師傅您可就別提那回事了,您不提我都該忘了。”
喬歸鶴笑道:“行了,時候不再了,你且先回去歇着吧,我跟溫言還有話要談。”
李錦華乖巧地起身,道:“好,那錦華就先走了,師傅和師兄也早些休息。”
李錦華揪着衣袖出了喬歸鶴的房門,然後一眼就看見院牆邊上隔壁院子那棵槐樹的樹冠,突然就想到了今日是祁平遠和青陽子相約的日子。
他去了?
李錦華暗暗責怪自己這幾日都在挂念北地的事情,竟然把青陽子的事情忘了。
祁平遠雖是趙如懿的心腹,可以随意出入重明宮任何一個角落,可出去外頭卻是不大能夠的。
要是早前她想起來了,還好想法子幫祁平遠出宮,現在天都黑成這樣了了,青陽子要是沒見着祁平遠,豈不會要怪她不信守承諾了。
李錦華旋即拔腿就朝隔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