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回”三個字加重了語氣,意有所指
把這一招用在尉遲衍的身上。
說她多管閑事是也好,又當又立也好,總之她就是不想讓尉遲衍出什麽事情。
既然他質疑要去北地,那她只有去求成王了,求成王高擡貴手,不要覺着尉遲衍破壞了他的計劃。
不料尉遲衍皺着眉頭拉住了她,低聲問道:“這就生氣了?”
李錦華感受着自己的腕子被熨帖的大掌包裹着,那溫度幾乎快要灼傷她的皮膚,偏力道用得重,她根本就掙脫不開。
“尉遲衍......”
她怎麽有些預感不妙。
男人低頭湊近她的耳畔,聲聲低啞道:“我剛才跟你開玩笑的,你何必這麽早急着走,宮中早已宵禁,你沒有人帶着,根本就進不去,若是弄巧成拙,說不定還要治你私自出宮的罪名。”
李錦華嘴角抽了抽,她剛才半點沒考慮到的事情,尉遲衍這厮竟是一字不落地替她都想了。
只是他現在是個什麽意思,她也是明白得八九不離十。
“我身上帶了銀子,出去自有投宿一晚的地方。”
他就做夢吧,她勸他的話半點不聽,居然會以為她會留下來陪他?怕不是還沒睡醒吧。
不說她是個女子,就算是男子,也沒有跟尉遲衍同住一屋的道理。
李錦華在太醫院跟一群男人打了幾個月的交道,他那點花花腸子怎麽可能看不明白,只是看明白了也不好當面戳穿,免得兩人都面上難看。
果不其然,尉遲衍聽了李錦華的話,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仿佛她做了一件罪大惡極的事情一般。
“我安平侯府,進來容易,出去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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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未必,看門的小厮我認得,我剛才進來是就是跟他說禁軍之中有急事,特來找你拿主意,我若現在出去,他必定歡歡喜喜地送我出去。”
“錦兒......”
尉遲衍又突然壓低了幾分語氣,抓着她腕子的手也越發用力,“你是真聽不明白還是裝聽不明白?”
李錦華眉眼一頓,心裏頭開始慌了,面上還是裝作一副懵懂的樣子:“我聽明白什麽了?”
“剛才我不願答應你不去北地,雖是有些私心在裏頭,可大頭是為了邊境百姓......”
李錦華滿是無所謂地道:“我知道啊。”
她一直都知道啊,尉遲衍跟旁人有些不一樣。
朝中那些口口聲聲為國為民的高官,一個個背地裏盡幹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腌臜事,相反,想尉遲衍這種少言寡語的,哪裏有戰事,必定是頭一個自請迎戰的人。
所以她剛才打消了繼續勸他的想法。
她要報仇,要從仁德帝手中奪回江山,這跟尉遲衍要去北地邊境驅逐鞑子,并不沖突。
沖突的是她,兩邊都放不下。
“那我明日就要出發遠赴北地了,你就留下來陪我一夜,如何?”
“......不如何。”
李錦華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我怕我會忍不住趁你睡着的時候找個東西把你砸暈,然後捆起來,藏起來,這樣你明天就不能去北地了。”
“那你還說不是關心我?”
“滾!?”
李錦華掰開了尉遲衍的手指,面上流露出幾分怒意,見他還要伸手過來,旋即從袖子的針包裏拔出一根銀針,舉着銀針威脅道:“今日來找你......确實是我思慮不周,你就當我半夜睡不着夢游的,我可沒說跟你和好了,往後咱們該怎樣還是怎樣,今日的事情你知我知,就這樣吧......”
李錦華身上穿的禁軍衣裳略顯笨重,轉身的時候還磕在了桌上邊沿上,将剛才她說那番氣勢強硬的話的氛圍破壞了七七八八。
尉遲衍連忙低頭查看她的傷勢,湊近時竟然還聞見了一些血腥味,若有若無,但很明顯是李錦華身上散發出來的。
他皺着眉頭問道:“你身上還有地方受傷?”
李錦華臉龐一黑,她哪裏受傷了,她怎麽不知道。
诶,等等,好像先前爬上宮牆的時候大腿被磚瓦劃了一道。
219:送行
尉遲衍連忙叫人送了傷藥來,又找來一套自己的錦袍,丢給了李錦華 ,讓她自己換衣裳上藥,然後自己頗有君子之風地退出了門外。
李錦華知道今夜風涼又大,并不敢耽擱,趕緊躲進屏風後快速上了傷藥,又換好了不太合身的長袍。
尉遲衍站在院中,只有門口些微的燈籠裏的燭光照亮了他的側臉。
“我走了......”
李錦華還是沒想留下來,畢竟孤男寡女實在有些惹人非議。
也不知尉遲衍在外頭站了這麽一回兒想了什麽,竟然奇跡般地不再挽留,聽了她那句話只輕輕點了點頭,道:“路上小心,明日我奉命前往北地,如果你能送我一程,我會開心。”
李錦華皺了皺眉,沒太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一夜未歸已是違背了宮規,若是喬歸鶴和喬溫言那種還好,有家族傍身,她可不一樣,一個孤女,除了跟喬歸鶴有層師傅關系,但也經不起造作啊。
她雙手扣在門板上,逆着光看着尉遲衍,輕聲說道:“看情況吧。”
他這不是難為她嘛。
可既然他都願意低頭開口了,她又怎麽好拒絕。
“那我走了,你好生歇息,今夜打攪了。”
李錦華身上穿的尉遲衍的衣裳長了一截,袖子褲腿都是空蕩蕩的,走起路來像是被一陣風就能吹跑似的。
尉遲衍目送着李錦華離開了院子,微昂着頭看着漆黑天空上眨眨閃閃的星子,緩緩嘆了口氣。
原先他還不怎麽懷疑的,只是今夜李錦華來找了他,頓然讓他覺着李錦華跟京城背地裏的勢力有些勾結。
庚承毅此行路途踐行,才兩日功夫,就已經彙報回來說他遭遇了三四次埋伏,很明顯是有人在阻止朝廷派人去北地。
李錦華,趙錦。
她若是想要報仇,會依附于誰呢。
尉遲衍頭大如鬥,想起白天聽說的宮裏頭的妍嫔殺了貼身宮女的事。
滿朝舊臣,估計也就護國公能有能力且有反心跟陛下抗衡了,莫非李錦華今日去彩衣殿見妍嫔,便就是跟護國公有所牽扯?
.......
......
李錦華穿着尉遲衍的衣裳出府時,看門的小厮還未回來,整座府邸除了熙熙攘攘的燈火燭光,完全再看不到一個人。
她摸了摸衣裳裏,竟然發現有個荷包,荷包裏還有點碎銀子,于是她也懶得回宮去了,找了間還開着門沒打烊的客棧睡了一晚。
宮裏的事情愛誰誰,按照成王的計劃,很快了,這一切都快結束了,尉遲衍一離開京城,禁軍守衛就等同一盤散沙。
她現在回不回宮已經沒有什麽關系了,宮裏頭最近鬧騰得很,沒有人會來關心她一個小小太醫。
只是這覺,到底是沒睡好。
也不知是因為認床,還是因為心裏記挂着的事,李錦華在床榻上翻了一夜,直到窗外升起一片青色,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她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時天亮了。
尉遲衍要出發去北地了。
她翻身下床,走到窗邊看了眼外頭從遠處青山中升起來的一絲微紅的光亮,街上的行人日出而作,街市裏熱鬧非凡。
她跟掌櫃的退了房,去雲樓要了間臨街的雅間,然後便坐在窗邊等着了。
辰時初,雲層散開,金光撒在京城每個角落,尉遲衍披上了盔甲戰袍,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路受百姓跪拜,身後三名副将都尉緊随其後。
因先前庚承毅已經帶了十萬大軍,尉遲衍此次便只帶了滿打滿算的三萬人,但百姓明顯把尉遲衍當作了心目中的戰神,當作了護衛大周的英雄。
李錦華站了起來,看見封睿和趙如懿等人,還有一幹朝臣,都在城門口送行。
這一別,或許是再難相見了。
李錦華手裏提了壺酒,仰頭喝了一口,看見尉遲衍的背影到了城門口便翻身下了馬,趙如懿帶着朝臣向他問好,鼓勵他凱旋而歸。
封睿抿了抿唇,也上前打趣笑道:“侯爺,您是咱們大周的戰神,此去北地襄助庚大将軍,必定将那些無恥鞑子打得個落花流水,等您回來了,屬下請您去雲樓吃酒去。”
但尉遲衍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恍惚地四處遠望,不知是在等誰。
朝臣也對尉遲衍說了一些慷慨激昂的贊揚之詞,說完之後就催着時間緊急,讓他趕緊出發。
這便是大周食君之祿的京官,平常口舌之快沒人比得過,一旦遇上戰亂生死就撺掇着武将出面拼殺。
尉遲衍已經看透了,聽了他們的話倒沒說什麽,只是依舊站在原地,回頭望了望百姓,并沒有在其中找到自己想見的那個人。
幾個朝臣神情開始不滿了,以為尉遲衍是想後悔了。
封睿情況不妙,趕緊勸道:“侯爺時間不早了……”
尉遲衍劍目中的光亮漸漸被絲絲縷縷的失望占據,深濃的哀傷之意游遍全身,直直沖向心腔與百骸。
明知道她不會來的,橫跨在他們二人之中的是國仇家恨,并不是幾句簡單的話便能消彌的。
尉遲衍再看了眼熟悉的街道和百姓,還有門口人滿為患的雲樓,重新翻身上馬,拔出腰間佩劍,領着身後将領駕馬出了城門。
李錦華這才從窗戶一側重新探出頭來,看向駕馬遠去的尉遲衍,心裏頭說不上是股什麽莫名滋味。
她看見了站在朝臣中不太顯眼的南安郡王,他同樣也望着出了城門的尉遲衍,神色晦暗不清。
李錦華知道北地的事情一定是南安郡王搞的鬼,正好自己如今就在宮外,等會兒将他攔下,好好細問一頓就是了。
他們要殺的是庚成毅,尉遲衍對他們還有用處。
如今尉遲衍跟随庚成毅去了北地,實則也算是自行避開了成王和南安郡王,不用他們在費力支開。
李錦華下了二樓臺階,迎面走來的柳掌櫃卻将她的路攔下了,并且眉頭一挑,頗有幾分挑釁的意味。
她正着急要去找南安郡王,自然對他沒有什麽好脾氣:“不知柳掌櫃将我攔下來所為何事,酒水錢我可是已經付過了。”
柳掌櫃勾唇笑了笑,一手捉住她的腕子,将她扯進了後堂。
李錦華身子一僵就要反抗大叫,他卻率先伸手從自己的耳後一摸,揭下來一張面皮。
220:師傅
李錦華剛想這人怎麽把自己的臉皮都撕下來了,然後才發現這是一張易容面具,而站在她面前的這人,她應該認識,因為覺得眼熟極了。
“師傅……”?
李錦華頓然覺得不可思議,可面前這人的五官眉目又眼熟得很,分明就是半年前才失蹤的青陽子。
是了,青陽子除了一手銀針使得出神入化,易容術也還勉強過得去。
不然他縱橫江湖這麽些年,早被仇家追殺死,而不是像如今套個面皮,居然在雲樓做起了掌櫃的。
難怪上輩子她總能在雲樓賒賬,竟是因為他的關系。
而青陽子看着她,深深蹙了眉,仿佛在辨認她這張臉,但瞧了許久并瞧不出什麽,于是撇開頭說了聲:“不要臉。”
“哪有你這樣逢人就叫師傅的,跟大周以前那個小帝姬一樣沒有規矩。”
李錦華的手還被他捏得死緊,根本掙脫不開,聞聲略一沉眸,心裏頭有些發毛。
青陽子看着李錦華那雙漂亮的模子,剛伸出手想要撫上去,又猶如觸電一般連忙收了回來。
趙錦帝姬上輩子除了父皇母後,最信任的人便就是師傅了,如今重見故人,上下眼皮子一眨,淚水便傾湧而出。
青陽子此時一副中年相貌,又認得李錦華是個小姑娘,踐踏哭哭啼啼,頓時別慌了手腳。
“你哭個什麽,我不就是兇了你一句。”青陽子有些束手無策,“我對你沒有惡意,我只是知道你是宮裏頭的太醫,想讓你幫我個忙。”
李錦華迷蒙着雙眼又喚了一聲:“師傅……”
青陽子面露不悅,“你這個女娃娃……”
他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暗惱她胡亂認師傅,但是一對上她那雙似琉璃通透的眸子,只覺得有七分熟悉。
李錦華伸出雙手攀上他的肩,緊緊抱住又喊了聲師傅。
此時有人撩開簾子到後堂來,看見兩個面生的男子抱在一處,忙撇開頭,不敢多看,但邊走邊嘀咕着如今怎麽世風日下成這樣。
青陽子怕影響不好,揪着李錦華的衣領帶上了二樓轉角處的最靠裏的一個房間,将她随手丢在地毯上,對她的哭聲不厭其煩。
“你這人腦子是不是有毛病?”
他前些日子看見她的時候還挺正常的啊,怎麽今兒突然就哭起來了,仿佛他做了什麽窮兇極惡的事一般。
“師傅,如果我跟你說我是錦兒……你信嗎?”
“什麽?”
錦兒?
趙錦帝姬?
她早就被叛軍殺了。
李錦華擦了擦眼淚,從地上爬起來去揪住了青陽子的錦袍一角,搖着晃了晃:“師傅,我是錦兒啊。”
青陽子濃眉略一撇,将自己的衣服從她手裏拽了出來,半個字都不信:“雖說我要找你幫我辦件事情,但是你這樣無緣無故唬我,就過分了吧。”
要不是看在尉遲衍剛走,他才不敢來找她,可這也不是她說胡話糊弄他的理由啊。
而且他最心疼的小徒弟不是已經死了嗎?
雖說面前這個小太醫跟她年紀相仿,眼神也挺相似的,但是這五官身材完全不像啊。
“等等……也不對,你怎麽知道我是誰的?”
青陽子這才反應過來,問題出在了哪裏。
剛才他只是撕開了面具,并未對李錦華說什麽,怎麽她就知道他有個徒弟名喚錦兒。
“我真的是錦兒……”李錦華哭得像個孩子,又撲上去抱住他的腿。
此時他完全就是原本的模樣,四十來歲胡子拉碴,除了刀子嘴豆腐心了些,言語神情還是挺和善的。
李錦華剛想把袖子掀開,讓他看看自己手上的傷疤,然後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是重生在李錦華身上,也繼承了她的身軀。
“那師傅你還記不記得從前在山裏面,我總是愛偷喝你藏的酒,然後被你丢在山上被罰一天一夜不準回去。”
“從前我在宮中總是被父皇母後嫌棄太鬧騰,每次都是師傅您替我說了好話,才免于責罰……”
若是從前,李錦華定會小心翼翼,絕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今日剛眼睜睜看着尉遲衍原走,心裏的一通苦水就想找個人傾訴傾訴。
沒有人比青陽子更适合了。
她雖也拜在喬歸鶴門下,叫喬歸鶴一聲師傅,在他身上也感受到了幾分父愛,可到底比青陽子對她的啓蒙之情,還是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李錦華說了一堆,見他沒有絲毫反應,不由有些急了,一伸手就拽過他撚了金線的錦袍袖子擦了擦眼淚鼻涕。
青陽子頓時臉色一變,将她推開往後跳了老遠。
這種混賬事,也只有趙錦那個破皮無賴才幹得出來。
“哪裏來的死丫頭,你這般孟浪,你家裏人知道嗎!”
啊啊惡心死了。
這眼淚鼻涕……
“師傅……我自五歲起出宮跟着您學藝,您只肯教我銀針之術,連半點武功也不教,我到現在還怨着您呢。”
李錦華聲音裏帶着低沉的哭腔,聽得青陽子耳膜一痛,趕緊別開頭去。
“師傅您不知道……那一夜一衆禁軍闖入我的寝宮,将他們手中的長劍技術插入我的胸口,他們打翻了燭臺,将我的屍體和寝宮燒成了灰燼……”
“閉嘴!”
青陽子略顯粗犷的面龐上升起一絲怒意,回頭看了眼無人經過的門口,又狠狠瞪了眼李錦華。
“我說小姑娘,我不過就是吓了你一下,你犯得着編這種謊話來騙我嗎?”
不是他不信呀,是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實在匪夷所思啊。
面前這人說自己是趙錦帝姬,又說禁軍放了一把火,将胸口插滿長劍的她燒成了灰燼,都沒了。
李錦華将身上的針包翻了出來,指尖捏住兩根銀針,看樣子是要往自己胳膊上紮。
青陽子雙手環胸看起了好戲來,笑道:“小姑娘,我知道你頗有醫術,但是這紮針可不能亂來,稍有不慎,恐會有性命之憂……”
她還未說完,李錦華就捏着銀針往他胳膊上紮過來了。
青陽子頓時只感覺胳膊一涼,血液都開始倒流了。
221:活着
醫者不自醫,青陽子的銀針手法雖已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總是找不準自己胳膊的穴位,從前收了個便宜徒兒,就讓她幫忙替他紮針纾解病痛。
這算是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秘密。
只是現在面前這個小太醫卻表露了出來。
但他不信他就是趙錦啊。
李錦華,趙錦……堂堂一代帝姬居然會變成太醫院中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太醫。
可是眼前李錦華所透露出來的信息,卻容不得他不再相信。
……
……
青陽子重新将面皮粘回了臉上,又恢複成了一貫在人前貪財俊俏的柳掌櫃。
他只跟李新華簡要的說明了自己的目的,卻也沒有提她是不是趙錦的話。
如今是不是都沒有意義了。
世人眼中的趙錦已經死了。
“我原本找你只是想讓你替我給一個人轉達一句話。”
李錦華一口一個師傅叫得清甜蠕糯,甜到了人心坎,“師傅的吩咐徒兒定然竭盡全力完成,只是不知師傅讓我給誰轉達話。”
青陽子眼神黯了黯,視線落在李錦華青雉白皙的臉,“那人你從前不認識,現在應該挺熟的……”
“誰?”
“那人叫祁平遠,前幾個月剛進太醫院的。”
李錦華頓覺頭頂一片天雷滾滾,将她雷了個外焦裏嫩。
但她既然都給青陽子打包票了,就沒有反悔的理兒,擡手掩住嘴唇忍着笑道:“師傅您找祁平遠做什麽?您想讓我幫你轉達給他什麽話?”
青陽子道:“約他三日之後,到雲樓來相見。”
“師傅您見要做什麽?”
青陽子反問道:“我見自己的徒弟能做什麽?”
這算是解了李錦華的惑。
可是她卻不知青陽子在什麽時候收了祁平遠這個徒弟。
青陽子見李錦華那雙狡黠的鳳眸滴溜溜轉了轉,便知道她又在打什麽主意了,索性和盤托出道:“他是在你之後收的,嚴格意義上來說你是他的師姐。”
“喔……”
李錦華頓時喜上眉梢,面上的歡悅神情跟身上穿着的深黑錦袍完全不搭,青陽子不禁想,這樣一個活脫脫的女孩子,是怎麽在宮中女扮男裝活下來了。
畢竟宮裏不比宮外,稍有不慎,便容易犯欺君之罪,掉了腦袋,莫非宮裏的人都是瞎的不成?
“小錦兒……”
青陽子将他送到雲樓門口,周遭行人衆多,叫賣聲混着糕點的甜香飄了過來,在一片嘈雜之中,他忽然喚了一聲李錦華前世的名字。
“師傅。”
李錦華下意識地就應了下來,眼角勾着微微的銀光,面上笑盈盈道:“徒兒記下了,稍後回宮之後就給祁平遠轉達師傅的話,讓他一定三日之後到雲樓與師傅會面。”
青陽子點點頭,讓她回宮去,路上也要注意安全。
李錦華有些看不習慣那張柳掌櫃的臉,畢竟先前他還頂着那張臉為難過她。
“師傅你最近會一直在雲樓嗎?”
青陽子皺着眉,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覺得我往後應該還有機會出宮來,想多看看您……”
“別了別了,你可千萬別來了。”
青陽子又揮了揮手,轉身回了雲樓。
李金華覺得奇怪,總覺得師傅看見她還活着并不開心。
青陽子回了雲樓的雅間中,一路上陰沉着臉,夥計看見他都不敢上前打招呼。
他進了屋就關上了門,坐在榻上深深喘了口氣,像是分辨不出此時是在夢中還是現實。
他那個可愛的小徒兒已經不在了,他當初親自去亂葬崗找到過她被燒的面容難辨的屍身,還替她找了塊葬身之地,怕寫她趙氏皇族的名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還特意立了塊無字碑。
可現在她突然換了個身份,搖身一變成了個宮裏頭的太醫,跟他說她就是帝姬趙錦,這讓他如何相信。
他不是什麽信奉怪力亂神的人,但是之前李錦華跟他說的那些事情,都是他從前跟趙錦帝姬之間發生過的。
這又讓他不得不信。
可若是她還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雖然不再是帝姬,可好歹還活着,沒有什麽比活着更值得慶幸的事了。
果然好人終會有好報,小錦兒那般善良的人,被一場宮變害得無辜慘死,可如今竟能附身在另一個人身上活下來,委實是不幸中的大幸。
而李錦華磨磨蹭蹭地沿着東市走到了東華門外,才想起來她到底是忘了個什麽事兒。
她原本是要去找南安郡王商量尉遲衍的事的。
結果被青陽子一打岔,什麽都忘了。
李錦華回頭看了一眼熱鬧的街市,心裏頭想着要不要回去,找南安郡王商量商量尉遲衍的事兒。
南安郡王那最是愛財,男寶不會為了錢財禍禍尉遲衍,別說他跟尉遲衍十幾年的深交,皇室之中就連親兄弟都可以互相殘殺,又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李太醫!”
她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極其熟悉的男聲。
回頭一看,竟是封睿。
昨個兒封睿雖是兇巴巴的,可好歹替她牽了線,讓她見了尉遲衍一面。
這樣一想,李錦華面上就沁出了一絲笑容:“封副将,你也在這兒,好巧啊。”
封睿腰間挎着佩劍從宮門內走出來,周圍好奇的禁軍們往這邊看了一眼,又紛紛轉過頭去,目不斜視。
封睿朝李錦華走去,看見她身上穿的是自家侯爺的衣服,突然眼神凜了凜,道:“你昨夜出去的,怎麽現在才回來。”
宮裏規矩繁多,不比她在太醫院那小小天地裏胡作非為來得輕松,何況昨夜是他帶着她蒙頭混出宮去的,別她半夜在外頭幹了什麽糊塗事,叫他來別黑鍋了。
李錦華心裏頭跟師傅相認了正美着,只當聽不出來他那诘問的語氣,輕聲笑道:“昨夜我跟你們侯爺說了事情後,就在外頭找了間客棧歇了一晚,然後剛剛送他出了城門。”
她确實是去送尉遲衍了,可是尉遲衍沒看見她。
封睿掃了她兩眼,滿臉都是不相信,“鬼才信你是去送侯爺了,誰知道你是不是跟殿下一起去你侬我侬了。”
“......”
這大清早的,封睿說什麽胡話,李錦華莫名聞見了他身上若有若無的一些酒味,暗道這人醉醺醺的就來上職了,也不怕誤事。
222:唬人
“我跟殿下怎麽了,不會連你也以為我跟殿下是斷袖吧?”
李錦華從善如流地笑了笑。
封睿皺着眉頭,轉頭見四周無人,才稍微松了口氣,雙眼瞪着李錦華。
李錦華撇撇嘴,從腰間把磕着尉遲二字的腰牌摸了出來,在手裏頭掂了掂,回頭看着封睿笑道:“你莫不是誤會什麽了?還是你在尉遲衍面前也嚼了什麽舌根?”
李錦華突然這樣問,封睿有些措手不及,半點沒有防備。
實在是她這話說得太過直白了。
想他封睿堂堂七尺男兒,替侯爺監視李錦華,事無巨細一一禀告,如今還要受下李錦華一句跟娘們一個嚼舌根的話來。
偏被她說得準準的,他連反駁的臉面都沒有了。
李錦華見他不說話,才反映過來,走回來兩步用雙眼剜着他:“你該不會真在他面前說我壞話了吧?難怪他昨晚見我時那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若是從前,就尉遲衍那騷氣模樣,指不定會喊着鬧着讓她多疼疼他,可昨夜在侯府時,他除了一口咬定自己不會放棄去北地的想法,連一句道別都沒跟她說。
“封睿!”
封睿臉頰燒紅,撓撓後腦勺,心中叫苦。
是。他是跟侯爺說了李錦華最近跟溫恭郡王走得近,可那都是事實啊,他親眼看見了便回去跟侯爺說了,侯爺若要委會什麽,他有什麽法子。
李錦華此時心裏只想将封睿抓起來狠狠折磨一頓,就沒見過他這樣攪和事的。
她跟尉遲衍之間與旁人并不一樣,她若自己将尉遲衍傷着了,是她的錯,可也不是這些莫須有的事情插進他們中間的。
封睿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
李錦華氣得不行,站在原地跺了兩腳,卻還是沒消氣,想追去找尉遲衍吧,又不可能,若是直接回宮去,心裏又不舒坦。
見宮門口又有些禁軍伸着頭往這邊望,封睿臉色也不大好看了,憋着語氣喊了聲:“李太醫?”
有什麽事往後私底下坐下來慢慢說,請她吃酒賠罪都可以,只是別在大庭廣衆之下給他甩臉色,弄得他不好反駁,還要受屬下們異樣的眼光。
李錦華對着封睿冷冷哼了一聲,轉身往東華門走去。
她也沒想跟封睿鬧脾氣,不過就是心裏又不舒坦了想找個人發洩發洩,封睿畢竟是尉遲衍的手下,她總不能趁尉遲衍剛離開京城就對他手下下手。
守門的禁軍見李錦華過來了,又觑了眼還站在沒回來的封睿,一人使了個眼神,讓李錦華拿出信物或是腰牌一類的東西。
李錦華很利索地把尉遲衍先前那塊腰牌遞了過去,禁軍們也老老實實地放了行。
李錦華收好腰牌走了一段,突然想起了什麽,回頭想找封睿來着,結果卻看見幾個守門的禁軍圍在一處,說着她剛才手裏拿着尉遲衍的腰牌的事。
他們說尉遲衍的斷袖,二十好幾了還未娶妻,先前宮外都說他在府裏養了面首,說京城裏沒有不知道的。
李錦華聽到了他們口中柳掌櫃的名字,突然愣了愣。
剛才在雲樓她跟師傅互相坦白身份,但是師傅并沒有解釋他做雲樓掌櫃的之時,為什麽會跟尉遲衍在一起,還往外傳跟尉遲衍是斷袖?
而上回尉遲衍沒帶銀子時,跟青陽子的言語交涉,明白人都能看出來他們是認識的。
李錦華一邊走着回了太醫院自己的院子,腦海中還是飛快旋轉思考着關于青陽子的事。
喬歸鶴和喬溫言不在小院中,李錦華回屋換了身自己的太醫長袍,才去到了前院裏,衆人都在忙着自己手裏的事,她四處找了一圈,還是沒看見喬歸鶴或是喬溫言。
不過不在正好,她也好方便去找祁平遠了。
說來這祁平遠居然是她的小師弟,怎麽想起來就這麽高興呢。
李錦華去到祁平遠院子時,槐樹下就開始支起了棚子,棚子下擺着一把藤椅,杜子安正在泡茶,祁平遠倒是樂得輕松,就躺在藤椅上等着喝茶。
“子安,你先回屋去,我跟你師父有些話要單獨說。”
杜子安一日沒有看見李錦華了,這乍一看到,又聽見她對自己說這樣兇巴巴的話,頓時臉色一愣,眼皮子一耷拉,就好似是李錦華欺負了他似的。
“杜子安你省省啊。”祁平遠連忙坐了起來,擡手指了指杜子安,“快些給我把茶泡好,然後自己回屋去背醫書去。”
李錦華從來是沒事想不起來他,有事就第一個想起來了。
只是今兒她這表情看起來并不是什麽急事。
祁平遠心中暗一忖,暗罵自己多事,李錦華闖的禍事哪件不是殺頭大罪,若是換作別人,腦袋早就不知砍了多少回了,哪裏還能想她現在這樣到處蹦踏。
杜子安勾着頭,将茶水溫熱,給祁平遠和李錦華一人倒了一杯,然後把自己的小板凳讓給了李錦華,自己別着雙腳跑回了房去關上了門。
祁平遠端了茶杯喝着,借着空檔擡眸掃了眼李錦華那傻樣,問道:“什麽事?”
李錦華也端起茶杯,多喝了幾口潤潤嗓子,才一瞬不瞬地盯着祁平遠的眼睛瞧。
祁平遠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開始懷疑李錦華有事找他是不是借口,就聽見她沁涼的聲音說道:“那個.....我今兒在宮外遇上了青陽子,他讓我轉達給你,讓你跟他三日之後在雲樓見面......”
“噗......”
祁平遠剛喝進嘴裏的茶還未咽下去,旋即應聲噴出。
“你說誰?”
青陽子?
李錦華還能再唬人一些嗎?
這年頭這種鬼話也能拿出來騙人了,李錦華當他三歲小孩呢。
李錦華舉起三指,對天發誓:“真的是青陽子,他親口跟我說的。”
祁平遠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漬,擡頭看着李錦華一副極其認真的模樣,道:“你可知青陽子行蹤詭異,又善易容之術,即便是極其熟悉之人見了他,也不一定認得出來。”
青陽子不但醫術高超,性格亦是狡詐,憑着一手易容的本事躲過了多少仇家追殺,更是使得一些重金求診的人沒法子尋他。
而李錦華不過是宮中小小一個太醫,當初能作假寫出青陽子銀針策,已算是他小瞧她了,若說她能得見青陽子的真容,那可就是整個大周最大的笑話了。
223:待你不薄
李錦華其實也理解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