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回”三個字加重了語氣,意有所指
知趙如懿的打算,只是覺着她不忍給他甩鍋,他倒是甩得利索,事後還這樣戳她心窩肺管子。
“殿下,微臣覺着,您對微臣的誤會也不小。”她想她一點得給趙如懿說不清,不然往後豈不是要鬧出大事來,“那錦薇......她雖對微臣有些意思,可微臣卻對她沒有半分意思。”
“孤曉得,剛才也不過是為了诓騙母後,不然怎麽讓她松口,放你回來。”
李錦華鳳眸眯了眯,面上有些羞惱。
“那殿下當衆說出那樣的話,實在叫人誤會......”
她是真不想去見戴庶人啊,戴庶人現在肯定恨死她了,她是傻了才會還湊上去,還有錦薇,肯定是對她失望至極了。
可這又是趙如懿替她求來的恩典,讓她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時候不早了,錦華你早些回去歇息吧,孤還有事......”
趙如懿還沒說完,遙遙就看見了元寶從元啓殿門口探出半個頭來,然後跳下臺階,對着趙如懿道:“殿下剛才去哪兒了,侯爺已經等了許久了呢。”
李錦華望着趙如懿,十分疑惑。
滿大周如今還存留的侯爺不過就那麽兩三個,而跟趙如懿還算熟絡的,也就尉遲衍那厮罷了。
趙如懿笑着解釋道:“庚大将軍已出拔前往北地,可父皇有些不放心,便派了安平侯随後跟去,他今早銷了假,如今是來跟孤交接禁軍中的事宜的,明日一早也要去北地了。”
李錦華唇角有些發僵發苦,愣愣問道:“安平侯也要去北地?”
若她猜得話,成王和南安郡王的計劃就是北地,庚承毅此去北地必死無疑。
那尉遲衍跑去湊什麽熱鬧。
214: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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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如懿看着李錦華,臉廓在陽光下泛起一層微薄柔光,聲音清潤如水道:“嗯,安平侯心系北地百姓,自請陪同庚大将軍一塊兒去北地。”
李錦華見過傻的,沒見過傻成這樣的。
成王原先還覺着他是個可用之材,跟南安郡王商量着做些什麽才能将他支開京城,只是沒想到他自己要跑去北地送死。
李錦華險些一口氣沒提起來,面白如紙,腦海中急急想着怎麽才能阻止尉遲衍去北地。
趙如懿看見她神色不對,以為她還在為了錦薇的事情生氣,便沒放在心上,加之元寶催得緊,他對着李錦華輕輕颔首後,就轉身回元啓殿了。
李錦華渾身不舒坦,本來從庚皇後那裏死裏逃生就該高興高興的,可是轉頭就得知尉遲衍作死地要去北地。
他可是真不怕死啊。
好端端的留在京城做個閑散侯爺不好嗎?
就算是要打理禁軍中的繁瑣事務,重明宮中都沒有再比他清閑的人了好嗎?
李錦華陰沉着臉往太醫院走,邊走邊罵,到了太醫院門口也沒進去,就站在牆根兒邊,時不時還怒火中燒踢牆一腳。
喬歸鶴和喬溫言從未外頭回來,剛好看見她發瘋的模樣,喬歸鶴提着她衣領子丢進了院子裏,瞪着銅鈴一般大的雙眸看着她:“你現在是越發無法無天了,正經事一日幹不了多少,就曉得四處閑逛!”
他說着,又指了指從屋裏悠哉悠哉走出來的祁平遠,“從前老夫還覺着太醫院養了這麽一個吃閑飯的心裏不舒坦,現在養了你們兩個,更不舒坦了。”
李錦華沒有半分悔意,原先氣着氣着,聽到這話突然就氣笑了。
喬歸鶴旋即要伸手去擰她耳朵,“笑笑笑,你瞧瞧太醫院裏哪個太醫有你這樣清閑!”
李錦華笑嘻嘻道:“祁大人呀。”
祁平遠走來的步子微微一頓,嘴角抽了抽,走近前對喬歸鶴行了禮,做足了場面活。
喬歸鶴冷哼了聲,沒想搭理他。
這時候杜子安也從屋裏急急忙忙跑出來來,腦子一抽也沒顧得看眼下是什麽場面,就沖上前去挂在了李錦華身上,“嗚嗚錦華就可終于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被皇後娘娘抓去關起來呢。”
李錦華被他勒得面色發白,咳嗽連連,“趕緊給我下去,你想要勒死我是不是......咳咳......”
喬歸鶴心疼李錦華,幫忙把杜子安幹了下去,李錦華才松了口氣。
他頓時感覺不妙:“怎麽回事,我不在的事情,你們又闖了什麽禍事?”
李錦華什麽本事他是知道的,總是能惹出好些麻煩來,還都是天大的麻煩。
杜子安縮了縮肩膀,往祁平遠身後躲去,不敢探頭出來看喬歸鶴。
喬歸鶴見他好欺負,就一直瞪着他。
“師傅.....”
杜子安眼底包了一汪晶瑩的淚,望着祁平遠求助道:“師傅......”
整個太醫院裏,他最怕的就是喬院首了。
那喬院首只對李錦華護短得很,對旁人從來都是呼來喝去兇巴巴的。
祁平遠有些沒脾氣了,擡手捂臉想裝作不認識這麽個蠢笨的徒弟,只道:“原本我讓子安去彩衣殿給妍嫔送傷藥的,但是錦華閑得沒事也跟過去了,剛好就遇上了妍嫔發瘋殺人的事。”
“妍嫔?”喬歸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是前些日子剛跟陛下做過醜事被擡進宮的清遠縣主,“她發瘋殺人......她把誰給殺了?”
“就是她身邊伺候那個宮女,綠柳。”
喬歸鶴凝神思考了片刻,道:“我原先奉陛下的命令去瞧過她的瘋病,也沒瞧出來什麽,還以為是她裝的......這回卻是連她最親近的宮女都殺了,可見是真瘋了。”
他剛說完這話,伸手攏了攏胡子,李錦華便突然轉頭目光死死盯着他。
“怎麽了?”喬歸鶴不知說錯什麽了,竟能讓李錦華反應這樣大。
李錦華抿了抿唇,搖頭道:“沒......沒什麽......”
她只是剛才聽喬歸鶴說他去給妍嫔診過瘋病。
成王當初在宮變之時裝作癡傻,才堪堪逃過一劫,可是現在她知道他當初是裝的。
而那時就是喬溫言上門替成王診治,憑他的醫術,成王是真傻假傻他應該能診出來吧。
李錦華剛這樣想,腦海裏又冒出一只手,瞬間将她剛揣測出來的想法推倒。
喬家慣來保持中立,對朝中的拉幫結派也不感興趣,而喬歸鶴為人雖圓滑,但也最不喜多管閑事,怎麽可能會幫成王逃脫仁德帝的毒手呢。
再者說了,喬歸鶴跟喬溫言向來以喬家的利益為先,若真私心幫了成王隐瞞病情,有朝一日被仁德帝曉得了,必定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尋常人面對這種事只會明哲保身為上,并不是人人都跟南安郡王那樣貪財,為了銀子就敢于一搏。
祁平遠也接着道:“就是因為他們運氣好,剛好趕上了這種晦氣事,皇後娘娘趕到,派人去封鎖了現場,正好把錦華給留下了。”
喬歸鶴也看向了李錦華,“皇後娘娘找你說了什麽?”
李錦華就知道他們肯定會問起來這回事,幸好回來的路上沒光顧着罵尉遲衍,還想了想該怎麽糊弄他們的說辭。
“因為是我第一個進去看見了妍嫔殺人的......”
“你不是跟杜子安一起進去的?”
李錦華給杜子安遞了個眼神,忙道:“子安那個膽子就比螞蟻大點,哪裏見得那樣血腥的場面,我還算挺得住,就俗了皇後娘娘去鳳儀宮禀報實情。”
喬歸鶴垂了垂眸子,似是在考慮她話中的真假。
李錦華趁熱打鐵,又道:“此事封副将在場,他可以為我和子安作證。”
杜子安也汪着眼淚委屈道:“是啊喬院首,當時我看見那一幕,差點沒暈過去,幸好了錦華将我扶住了,封副将真的可以為我們兩個作證的,那綠柳就是被妍嫔殺的,我們進去的時候她就已經斷氣了......”
喬歸鶴不是不知道封睿是尉遲衍的人,尉遲衍的人自是會幫着李錦華說話。
他原想問的是庚皇後找李錦華是為了什麽事,現下被杜子安一打岔,他多想了一些,李錦華便擡手揉了揉額角,借口今日受了驚,要回去休息了。
他也不好再繼續問下去了,只好作罷。
215:爬牆
李錦華現在手中有兩件棘手的事情。
第一件就是尉遲衍自請去北地的事兒,她并不想讓他去白白送死,在她知道時局的情況下,她不能袖手旁觀。
還有一件就是冷宮中戴庶人的事兒。
她先前就不想去的,誰知今兒被趙如懿甩鍋一提,庚皇後居然想撮合她跟錦薇,真是不怕雷劈,兩個女人還成成婚洞房不成,何況戴家舉家流放,戴庶人還是戴罪之身,錦薇一個宮女,也成不了什麽大器。
李錦華這樣一想,又覺得庚皇後也只是随口一說,一個戴罪的宮女,往後能不能出冷宮都是問題。
當務之急便是尉遲衍那厮,聽趙如懿說他急着明日就要出發去北地,真叫她氣不打一處來。
她是太醫,不可能無故出宮,她也不可能再讓趙如懿帶着她蒙混出宮。
她頭上虛汗直流,一直在屋中來回走動,就怕尉遲衍真跑去北地出了什麽事。
早知道剛才就該在元啓殿外頭堵他了,好歹把話清楚,不能看着他中計。
直到天色擦黑,李錦華從床頭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從床頭的櫃子裏找到從前準備的夜行衣換上,又檢查了下袖子裏的針包。
管不了那麽多了,她好不容易才喜歡上這個一個不要臉的男人,要是被她的瞻前顧後害死了,往後就算大仇得報,心裏也未必舒坦。
這個時候太醫院大多數人都在廚房,她沿着牆根出了院門,回頭看了眼隔壁亮着的燭光,也不知最近喬歸鶴和喬溫言在做什麽事,總是早出晚歸,兩人還關上門時常談論事情就是一兩個時辰。
她事先跟衆人說過,她白日裏受了驚吓,晚上別來吵她休息,現在正好全了她偷偷出宮的心。
只是此時宮中各門開始陸續宵禁,因發生妍嫔那種事,更是嚴加巡邏,東華門前的禁軍加派了兩倍不知。
李錦華皺眉想了良久,一路沿着朱紅的宮牆,突然擡頭看見了漆黑如墨的夜空中點綴着的星子。
她躲個什麽,從這上頭爬出去不就完了。
李錦華當即心緒來得快,看到角落裏有個高過宮牆的樹,走過去瞧了兩眼,樹幹還算粗壯,碧綠如茵,正好做些遮擋。
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了上去,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枝幹離宮牆尚有一臂之隔,她該怎麽過去。
如今這具身子不會功夫,細胳膊細腿兒地跳過去,怕是要摔得半身不遂,可都爬上來了,躲過了兩隊巡邏的禁軍,這時候要是原路返回,就有些太看不起自己了。
李錦華心一橫,一手攀着樹幹,伸出一只腳勉強跨到了牆頭上,月色清涼,剛好把她靴子上的銀珠照得閃了閃。
完了完了,剛剛換夜行衣的時候,忘了腳上還穿了這麽一雙礙事的鞋了。
李錦華心驚肉跳用腳踝搭在牆頭上,然後用力縱身一躍,胯間在有利茬的琉璃瓦上深深劃了一道,怕是連衣裳都劃破了。
不過好在她終于跨坐在了牆頭上,牆外便是京城繁華之外的荒地,一到了晚上便顯得陰森可怖,一陣細風吹過,旋即使她全身神經緊繃在一處。
尉遲衍......老娘為你做到這個地步,算是仁至義盡了......
李錦華嘴邊罵罵咧咧地準備将另一只腿收過來,幹脆從這兒滾下去得了,反正那邊的荒地上還鋪着很厚的泥沙,摔不死人。
她剛忍着腿內側的傷痛動了動身子,一支利箭擦着她面上的黑紗一頭紮破了身邊的琉璃瓦,伴随啪嗒一聲響起的,還有禁軍的高喝聲。
“誰在那裏!”
火把明亮中還響起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李錦華心道自己不是這邊倒黴吧,只愣了一瞬,忘記了翻身跳牆,那夥禁軍便直直照着火把往黑黢的樹邊來了。
李錦華身子嬌小,跨坐在牆頭,面蒙黑紗,但是那雙眸子卻是比天上的星子還要好看幾分。
封睿不由多看了一眼,有些尴尬地擡手擋在嘴邊輕咳了兩聲,似乎是沒想到以為抓到了刺客卻是李錦華。
他身後一群禁軍拔劍指向牆頭上的小姑娘,後頭還有弓箭手蓄勢準備,就等着封睿開口捉拿刺客。
封睿臉色隐在陰影裏,揮了揮手道:“咳,散了吧......”
旁邊的禁軍以為自己剛才打瞌睡現在還在夢裏,“大人,您在說什麽啊,這好不容易抓住一個刺客......”
自從宮變之後有所作為的同僚都接連晉職,他們這些痛失良機的人無時無刻不在想着立功封賞。
現在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刺客,副将竟然讓他們撤?
李錦華錯失了逃跑的良機,心中已經坐好準備等着被抓了,卻看見封睿和身邊的人似乎是吵了起來,一時不知該怎麽辦,就坐在牆上跟封睿大眼瞪起小眼來了。
封睿心裏生出一絲惱意,如今侯爺不再,明日更是要遠赴北地,現在禁軍裏頭就他最大,這些人居然不聽他的話。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刺客嘛!你捉,你盡管捉,等捉到了陛下的跟前,看誰倒黴!”
封睿動手給那人腦門敲了兩下,作勢讓開了道兒:“你去,趕緊去把那小娘娘抓起來,最好嚴刑拷問!”
衆人齊齊傻眼了,副将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剛剛爬牆的那個是哪位小娘娘?
他們轉頭看過去,多看了幾眼,小姑娘生得玲珑嬌小,即便是面上帶着黑色紗巾,仍能看出臉龐清秀,那雙眼睛更是美得不成方物。
這樣的顏色,後宮中除了新晉的蘇嫔,就是出自南安郡王府的崔昭儀,偏都是他們不能得罪的人。
李錦華腿間疼得鑽心,正是心跳忐忑之際,看見封睿不知對身邊的禁軍說了什麽,那些人頓時後退了好幾步,都不敢再上前了。
她這偷摸出宮一回,真是驚悚啊。
上輩子半夜爬牆這種事也是做得不少,可都是被尉遲衍面無表情地抓了回去。
有一回,好像就是這樣,她坐在牆頭騎虎難下,而他卻踏着一地月色而來,問她可鬧夠了。
鬧不夠,什麽時候都鬧不夠。
216:找侯爺的
封睿好不容易把一群憨貨屬下哄騙趕走了,才拍着胸脯走到牆下,仰望着李錦華問道:“......我說李太醫,你大晚上的不睡覺,這是想要去哪兒。”
李錦華無淚欲哭,忍着疼痛擡手指了指天上的星月,“來賞月,你信嗎?”
封睿當然不信她的鬼話,只是望着她,想接她下來:“趕緊下來的,上頭風大,你可別吹得着了風寒,不然我家侯爺明日走也走得不安心。”
李錦華這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了,頓時哭哭笑笑道:“我......我就是要去找你家侯爺的。”
封睿還是不信,“那你大半夜爬牆做什麽,還差點被當成刺客,要不是你運氣好遇上了我,現在可就被帶去嚴刑拷打了,保不準還要落個欺君的罪名。”
李錦華不是沒有聽出來他話裏暗含着一絲嘲諷之意,但心裏記挂着尉遲衍的事兒,便也顧不得什麽臉面,只道:“我有急事要見尉遲衍。”
“你有什麽急事見侯爺?”
可能在他看來,李錦華無非是惹上了什麽禍事,才會想到侯爺的好。
“你可趕緊下來吧,我剛才跟他們撒謊說你是宮中的小娘娘,他們才沒敢捉了你,等會他們要是再巡邏過來看見了你,懷疑了什麽,我也要跟你一塊兒遭殃了。”
“封副将,我真的有急事要見你家侯爺。”李錦華一時心急說得語無倫次,将另一條腿翻了過去,就要跳過去。
封睿怕她摔出個好歹來,連忙叫住它,“你別跳你別跳,有話好好說,你想見侯爺,你等我幹完活了,我帶你出宮去見他。”
李錦華哪裏能等他幹完活再出宮去,怕不是宵禁打更了,“我現在就要見!”
“......”
封睿沉默了一瞬,然後認下了。
總歸是侯爺喜歡的姑娘,他就算是心中再有怨言,也不能在明面上表露出來分毫。
封睿将她帶回了自己暫歇的屋子,然後找了一套禁衛的衣裳讓她換上,“等會出去時你別說話,我直接送你去安平侯府,至于門房那裏你能不能進去,我就不曉得了。”
李錦華沒來得及細想封睿是個什麽意思,擔心中急迫,等他出去之後三下兩下換下了夜行衣,然後跟着他身後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東華門。
東市的街頭行人不少,沿途的攤販還點着燈籠,整條長街亮如白晝,封睿卻心事重重,時不時回頭看了眼李錦華有沒有跟上來,臉色有些不情願。
李錦華身為女子,饒是快步追趕,也還是落了封睿一小段,見他那副他欠了他百八十兩銀子沒還的表情,心裏想到了什麽,卻不好在大街上說。
重明宮到安平侯府的路并不遠,約莫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封睿只把她送到了門口便急匆匆地走了。
李錦華望着侯府門後懸挂的兩盞紅燈籠犯了難。
她該是上去叫門還是上去叫門呢。
此時似乎還早,安平侯府的人應該還未休息,她這樣冒昧打擾,會不會惹嫌。
春末初夏夜裏的略帶着幾分涼意,吹得大紅色的燈籠晃了晃,裏頭的松脂燈火也幾度明滅,她抱着胳膊走上了臺階,做足了準備,伸手抓住了鉚釘朱門上的獸環。
她正要用力扣門時,那冰涼的獸環卻從掌中脫了出去,門應勢而開,一個小厮模樣的人走出半個身子來,見了她十分驚訝地問道:“您是來找誰的?”
從前侯爺掌管京畿軍,大半夜總有些軍中副将跑來禀告急事,他以為李錦華是有什麽急事,等了她許久,又聽不到她開口,頓然覺着奇怪。
李錦華見過這個小厮,連忙不動聲色把頭上的盔甲拉下來遮擋住了些臉,而後才變了聲音,對小厮道:“我乃宮中禁軍,有要事求見尉遲統領。”
軍營裏的人都是這樣叫尉遲衍的,李錦華心中自誇應該還學得不錯。
小厮看着她,又問了句:“可有什麽信物?”
即便是禁軍中的人,他也沒有無憑無據就放進去的道理,萬一是騙子怎麽辦。
李錦華想起随身帶着的腰牌,剛拿出來遞給小厮看,就想到了剛才出宮時怎麽發蠢廢了那麽大周折,直接拿着這腰牌,說不定還能正大光明地出來呢。
小厮見了腰牌确認了身份,點了點頭,把門推開了些,“快些進來吧。”
李錦華實在沒想到,一切會這樣順利,順利到有些不可思議。
小厮将她迎進府中,自己就摸着袖子出府去了,也不知是去看什麽,這也不是她該關心的事情。
她憑着記憶沿着府中的石子路找到了尉遲衍的院子,油燈旁的怡紅院三個字尤為明亮,正屋裏也還亮着燈光。
李錦華擡手要敲門的手卻突然頓了頓,暗惱自己跑出宮來簡直是頭腦發熱,等會見了尉遲衍她要說些什麽......說,你可別去北地,那兒如今被成王他們控制了,去了只有死路一條?
尉遲衍會不會懷疑她別有居心暫且不提,他那樣從容有城府的人,又豈會随意相信她這三言兩語。
她有些開始懷疑自己這一腦熱跑到侯府來的決定是對是錯了。
槅扇門上映出尉遲衍坐在書案前夜讀的身影輪廓,尤其是眼鼻位置讓她瞧着心中有些動容,算了吧,成王本就不想取他性命,應該會手下留情的,況且南安郡王跟尉遲衍是十幾年的至交,未必會對他痛下毒手。
李錦華收回了手,惆悵地吐了口氣,轉身時肩頭的盔甲卻撞在了門上,撞出一聲不小的動靜。
門裏旋即傳出來一聲詢問:“誰?”
李錦華僵在原地,腳下也跟生了鐵釘似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誰在外面?”
尉遲衍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并且還伴随着挪開木椅和放下書冊的微響。
李錦華聲音澀澀地道:“我,李錦華......”
門裏遽然靜了下來,再無別的動靜。
李錦華皺了皺眉,回頭看向那扇緊閉的門,發現一道高大的影子覆在了上頭,兩扇門板緩緩開了,尉遲衍一身深衣常服,五官如春寒料峭一般帶着些微的寒意,漆黑的劍眸正盯着她瞧。
217:能不去嗎
男人眉眼如刀,腰背挺括,站在夜色中有些清冷的意味,李錦華眨了眨眼睛,一絲澀意在眼中滴溜溜打轉兒。
“我......”
李錦華剛要開口詢問什麽,他先勾着唇角一笑,道:“你怎麽來了?”
他實在驚訝。
上回她都說得那樣清楚了,弄得他心裏十分不好受,今兒從元啓殿離開後他都走到太醫院了,卻又掉頭直接出宮了。
他明日就要出發遠赴北地了,加上來回路途,少說也得要三四個月來能回來,臨走前腦海中相見她的想法盤旋了一整天,但又不太敢去找她。
李錦華身上還穿着禁軍的盔甲,在月色的映照下顯得笨重極了,小巧的臉蛋藏在頭盔下,尉遲衍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也不知她這突然來找他,是為了什麽。
莫非是得知了他要走的消息,想他?來送別的?
李錦華望着尉遲衍那張面不改色的臉,張了張嘴:“我......我......”
我個什麽,李錦華再也無法開口。
之前她就在尉遲衍和報仇之間做過選擇了,現在主動跑上來就跟倒貼似的,也不知是風太冷還是什麽,總覺着心裏頭涼飕飕的,渾身發抖。
“進屋說吧,外頭風大。”尉遲衍略一沉眉,伸手将她拉進了屋子。
屋內點了明晃晃的暖黃色燈燭,光影搖曳,尉遲衍劍眸裏掩着情緒,走到桌邊給李錦華倒了一杯溫熱的茶。
“你怎麽出宮了,來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李錦華肯定不是光明正大出來的,不然也不會穿着禁軍的衣服。
“你冒充禁軍私自出宮,這可是死罪。”尉遲衍一手端着茶,一手握住了她發涼的腕子,讓她把熱茶接下,“怎麽不說話?”
平日裏李錦華一跟他待在一處,就跟打開了話匣子一般,不是罵他自作多情,就是數落他一廂情願,怎麽今晚就跟傻了似的,只知道盯着他看。
不過既然她相看,尉遲衍心裏也樂得,并且心裏頭還生出了一絲她想看多久看給她看多久的想法。
李錦華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瓷杯,兩片茶葉漂浮在水面上,漾漾微晃,像浮萍似的,晃得讓人心底不安。
“我聽說你明天就要去北地了是嗎,這事是真的嗎,怎麽這麽突然。”
尉遲衍原先心裏還惴惴不安,以為李錦華是為了別的什麽事,此時聽她一長串的問題,卻是陡然被取悅了一般,嘴邊一撇,笑出了聲來。
趙錦,他心心念念了十幾年的小姑娘。
尉遲衍心裏頭仿佛盛開了一朵花,滋味美妙,偏面上不顯,刻意裝作不在意地嗯了聲。
李錦華放下瓷杯,雙手激動地舉起來又放下去了,咬着唇瓣壓抑道:“你先前怎麽沒提起過。”
尉遲衍看着她的眼神無甚情緒,全然想看陌生人一般,“我是陛下所封的安平侯,更是大周的将軍,如今北地發生兵變民亂,庚承毅性子急躁,哪裏處理得好,我對北地多有了解,此去乃是必勝的把握。”
尉遲衍把李錦華想要勸的點都說完了。
她剛還想說北地路途遙遠,有庚承毅一個就夠了,偏他口氣大得很,說庚承毅解決不了在,只有他才能那個能耐。
可是北地現在就是南安郡王的底盤,成王遙遙操控着北地,說不定庚承毅一踏進北地就會被弄死,尉遲衍跑去湊個什麽熱鬧。
“這是去打仗,你以為是去跟人喝兩杯酒那麽簡單嗎?”李錦華壓制住了自己一肚子的話,只能避重就輕道:“這件事本來不關你的事,你何必去淌這趟渾水?人家庚大将軍去是為了戴罪立功,重新得到陛下的賞識,你如今位高權重,又不缺什麽......”
尉遲衍道:“我缺你啊。”
“我跟你說認真的......”李錦華以為他是在說笑,并未放在心上,“不管你怎麽想,總之現在我奉勸過你了,北地平叛并不是個好差事,你可別聰明反被聰明誤。”
“所以你急匆匆偷跑出宮,就是為了勸我不要去北地?”
尉遲衍眸中略顯一絲促狹笑意,但李錦華此時并沒有跟他開玩笑的心思,只是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北地艱辛,你能待在京城裏安安生生的,何苦走那一遭。”
送死的人,有庚承毅一個就夠了。
她想報仇,成王也想報仇,她不管他想要除去誰,只要不動到她在意的人就夠了。
可她在意那麽多人,喬歸鶴,喬溫言,甚至是趙如懿,他們雖也攪在政事的泥濘裏,可一個個看得清楚,從不沾惹是非,就連趙如懿,對權勢更沒有什麽追求。
“尉遲衍......”
李錦華很想把真想告訴他,可理智戰勝了沖動,她在太醫院謀劃了那麽久,好不容易才有些起色,現在更是搭上了成王的線,離成功又進了一大步,她決不會在這裏時候放棄。
即便這個人是尉遲衍。
他不能仗着她的喜歡,就這樣攪亂她的計劃。
“你能不能留下來?”
尉遲衍低頭看着她笑了下,然後轉過身去。
“我為什麽要留下來,這諾大的安平侯府晚上冷得很,我一個人住着甚是不自在,我跟我那老母親的事情也不是什麽秘密,你應當也聽別人提起過。”
“偏某人也不喜歡我,讓我離她遠些,如今我便遂了她的意,走得遠遠的,給各自一點時間靜一靜。”
尉遲衍全然不知道他身後的李錦華臉色變得有多難看,這就是一個無解的難題,她微微擡起雙手想要去觸碰他的後背,再次遲疑了下來。
是了,她又不是尉遲衍的誰,他的決定她無權幹涉。
那些什麽為他好的鬼話,她自己都不信,不過是為了滿足她一個人的私心罷了。
尉遲衍等着李錦華的回應,卻半晌沒聽見聲響,回頭一瞧,見她舉着雙手,挑了挑眉問道:“你這是......見我不答應你,想把我打暈了,這樣明天就不能出發去北地了?”
李錦華好氣又好笑,啞着聲音道:“你覺着我想那種人嗎?”
她不是沒想過。
但這樣雖是能阻止他去北地送死,但延誤了大軍出發,仁德帝到時怪罪下來,也不是尉遲衍能受得住的。
218:裝不明白
李錦華一時又陷入了兩難的絕境,一邊是讓她堅持下去的信仰,一邊是她心中歡喜的男子,無論哪一個她都不想輕易舍去。
小姑娘本就生得俊秀嬌俏,此時兩條眉毛皺在一起,實在可愛得緊。
尉遲衍看着看着就突然笑了,伸手搭在了李錦華的肩頭,聲音低沉帶着絲絲誘惑:“你若不是那種人,何必關心我的生死,大半夜不留在太醫院裏,跑到我安平候府來做什麽?”
“我當然是為了……”攔住你不讓你去北地啊!
李錦華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這話怎麽說就是說不出口。
尉遲衍樂意看她糾結的模樣,笑道:“李錦華你承認吧,你就是舍不得我。”
嘴上說着各別兩寬,互不相幹,一遇上事情還是冒着生命危險趕來了。
他将手從她肩頭挪到了臉頰處,隔着冰涼的盔甲摩挲了下,“你能來我很高興,只是北地百姓何其無辜,如今被鞑子欺辱,我大周向來兵強民壯,此時不去護衛邊疆,還得等到什麽時候。”
“可是庚大将軍已經去了。”
尉遲衍挑了挑嘴角,語氣有些惋惜道:“他素來居功自傲,又遇上清遠縣主那回事,此番說是去戴罪立功,就憑他現在那個狀态,別捅出什麽大簍子來就算是萬幸了。”
李錦華嘆了口氣,有些無奈。
現在無論她怎麽說,尉遲衍都是要去的,根本不會因為她的三言兩語就打消這個想法。
也是她思慮不周,忘了這件事情已經禀報給仁德帝了,甚至仁德帝還讓尉遲衍把禁軍中的諸多事宜都轉交給趙如懿暫管。
“那此番路途遙遠且不知兇險,你一定要好好提防身邊的明槍暗箭,畢竟你如今身居高位,朝中都有不少人盯着你的一舉一動,到時候遠離京城怕有人會對你不利。”
李錦華心道她都提示到這個份上了,尉遲衍該是能聽明白了吧。
她擡眸看着尉遲衍,卻發現他正在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眸底有太多複雜的情緒,多到她并不想去深究。
“我原本是想勸你的,你既然主意已定,那我也不多管閑事了,時候不早了,我是慢走師傅他們偷偷溜出來的,的回去了。”
若想在宮中活下去,最該學的就是明哲保身,李錦華學了許久,但獨獨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