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回”三個字加重了語氣,意有所指
你呢,不嫌丢人啊。”
杜子安是真的蠢,旁人頂多就是醫術方面愚笨了些,杜子安則是整個人笨得無藥可救。他教了杜子安小半年,到現在還不敢讓他給人開藥方紮銀針,生怕杜子安一個犯蠢闖出什麽大禍來。
“我哪裏跟錦華比得......”
杜子安哼哼哧哧道:“錦華天姿聰穎,我笨得很,哪裏跟她比得......”
李錦華插話道:“那你就勤能補拙,遇事多想想,別一根筋,不然這深宮之中,有你栽坑的時候。”
到底她還是顧念着杜子安陪伴了李錦華三年的情誼,這個小少年雖然心性太孩童了些,但若能護他周全保他無憂,不思進取就不思進取,能在宮中安慰活着就好。
158:不急
李錦華收拾好藥箱挎在腰間,回頭看了眼站在門口戀戀不舍的杜子安,一時無奈地搖搖頭,道:“回去看書去,多多點醫書,總害不了你。”
杜子安怕李錦華怕得很,不敢湊上前去,只能扒在門口眼看着李錦華的背影遠遠離去。
祁平遠從院裏走了出來,望着杜子安那副不争氣的樣子,勉強忍住動手打一頓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笨徒弟,“你再看李錦華也不會回頭來把你帶去。”
“師傅......”
“真不知道你怎麽那麽愛湊熱鬧,李錦華是去幹活的,是去給後宮金貴的嫔妃娘娘們診脈的,你去湊個什麽熱鬧,就能那毛毛躁躁的性子,萬一去了沖撞了哪位娘娘,該怎麽辦?”
祁平遠知道杜子安怕是忘了上回誤闖永福宮時,若不是尉遲衍出力将他保下,他就險些被阮昭儀當庭杖殺的事了,但他不介意幫他想想。
杜子安一聽這話就老實了,那種被人翻舊賬的滋味半點都不好受。
祁平遠睃了眼杜子安那慫樣,心道還是太年輕了,可這一念頭剛冒出來,祁平遠又迅速否決了。
人家李錦華跟杜子安一般年紀,就做到了如今的地位,偏杜子安碌碌無為,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擺脫醫徒的卑微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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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瞧瞧他這收了個什麽徒弟。
......
......
李錦華到清秋閣時,裏裏外外都翻新了一遍,甚至連東西兩側的兩位小娘娘都搬走了,只剩下蘇嫔一人,算是一宮之主了。
珠兒守在門口,手裏揣着個小手爐取暖,見了李錦華來了還有些意外,但仍是驚喜地叫出了聲:“李太醫!”
“珠兒姑娘。”
李錦華站在門口,看了眼院中的雜草積雪,都被打理得妥妥帖帖的,連珠兒一慣的愁容也沒了,笑容又甜又軟。
“看來古人常說的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是白說的,如今你們小娘娘可算是熬出頭了,你也跟着沾了光,瞧瞧你這白裏透紅的小臉,可算養好了。”
珠兒咯咯笑着,将李錦華迎了進去,沿路的宮女們都朝李錦華紛紛福了福身行禮。
李錦華問道:“都是皇後娘娘派來伺候你們家小娘娘的?”
“是,都是皇後娘娘昨夜就派來的,怕我家小娘娘受委屈,今日一早,還直接把其他兩位小娘娘都安置到別處去了,說是怕驚擾了我家小娘娘養胎。”
“如此便好,一群争風吃醋的女人住在一起,沒事也能住出事來。”
珠兒撩開了簾子,迎着李錦華進了屋中,屋中處處都比上個月侍寝之後還要好上許多,蘇嫔倚在軟榻上,見了李錦華便稍稍坐起了些,揮手叫屋裏的宮女全部退下。
屋裏的香爐裏熏了并不濃郁的淡香,正适合養胎,李錦華沒有行禮,也沒開口說診脈什麽的,而是徑直搬了軟凳坐下。
蘇嫔從容鎮定,望着李錦華微微一笑,道:“不知李太醫有何指教。”
她特意支開了下人,就是為了跟李錦華說些事情。
李錦華也懶得說那些客套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敢問小娘娘,何時才會将戴貴妃的事情告知陛下。”
“不急,目前還不是時候。”
蘇嫔說這話的時候稍稍坐起了一些,姣好的身段掩在毯子下,如今得了恩寵,面容更是明豔照人,笑起來時頰邊的淺淺梨渦醉人得很。
李錦華愣了愣,又道:“不是時候?那什麽時候是時候。”
如今戴家正是風霜之際,若能一舉除了戴家的依仗,讓他們變成仁德帝心中的利刺,豈不快哉。
蘇嫔卻道:“再等等吧......後宮中的事情李太醫身為男子,又怎會知道其中聯系。”
陛下疼愛戴貴妃,其中雖有幾分照拂戴家的意思,可到底夜夜同榻而眠,總會有幾分不一樣的感情的。區區假孕,還不足以除去戴貴妃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李錦華掩在袖中的手生出了一絲濡汗,也不知是她看錯了還是什麽,覺着眼前光彩照人的蘇嫔和前兩個月任人欺淩的蘇采女仿佛并不是同一個人。
“那你想怎麽做?”她略遲疑了一瞬,才緩緩問道。
蘇嫔道:“再等等。”
李錦華生疑了。
再等等,再等等什麽。
“李太醫,盡管放心,我有今日榮光,皆是你替我籌劃來的,不管你是出于什麽目的,我都打從心底裏感激你。”
蘇嫔聲音弱弱的,因着常年受苦,并不如其他妙齡女子一般嬌柔,反倒有些低低的沙啞。
“我大概猜的出來,你的目的是戴家,正好,我的也是。”
“咱們如今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你想弄死戴家,我也一樣。”
“再等等吧,戴貴妃在後宮這幾個月作威作福,讓她在享受享受最後的日子吧。”
李錦華眉頭皺了皺,總覺這蘇嫔這些話有些不對勁,陰沉得可怕,像是恨慘了戴家似的。
見李錦華有些憋不住了,蘇嫔又接着道:“你不必多想,我要做的事情于你是沒有壞處的,畢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總不可能恩将仇報吧。”
李錦華心道,那倒未免可知。
前兩個月才柔弱得不能自理,如今升了位分,提起戴貴妃來也只是一副那是她手下敗将的高傲姿态來。
原來權勢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尤其是處在黑暗之中的人,見過光明之後,便會生出野心想将一切光亮盡收囊中。
珠兒怕蘇嫔口渴,端了碗甜甜的湯水給她,然後才回過頭來問李錦華:“李太醫也要用些?”
“不用了,我不吃甜食。”
“那奴婢給李太醫沏壺茶來吧。”
“不必了,我坐會子就走......”
蘇嫔看了眼李錦華的冷臉,眸子裏的光彩變了變,道:“李太醫莫非是生我的氣了?”
李錦華輕輕拭去掌心的濕汗,面上淡淡一笑,“微臣不敢。”
她哪裏敢。
蘇嫔現在可是仁德帝捧在心尖尖上的人,身懷皇嗣,嬌貴得很。
即便她現在翻了身不認人了,李錦華又能拿她如何,難不成還能跑到仁德帝跟前去告發她?
159:禍害
清秋閣裏的淡淡熏香沁人心脾,角落裏還生了炭盆,周遭都是暖融融的,可蘇嫔說出來的話卻極冷,冷得李錦華的心尖都顫了顫。
這樣的蘇嫔太陌生了。
蘇嫔清清淡淡的聲音還在繼續:“李太醫,你應當曉得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咱們須得慢慢部署,才能完全毀了戴家。”
李錦華雖想鬥垮戴家,可并不想将蘇嫔變成一個瘋子,若是被仁德帝察覺到,蘇嫔連同珠兒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小娘娘您......”
蘇嫔顯然一意孤行不願聽她的勸,只道:“不會讓李太醫久等的,很快,儲秀宮就會變成一個荒無人煙的廢棄冷宮。”
李錦華微微嘆了聲氣,不曉得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那小娘娘注意身子,微臣每日派人送來的湯藥按時服用,旁的來歷不明的食物千萬不要進食。”
蘇嫔望着李錦華點頭笑道:“那就勞煩李太醫往後多多費心了。”
“小娘娘休息着,微臣告退了。”
蘇嫔讓珠兒親自送李錦華出去,李錦華倒沒推脫,而是在院門口停下了,一雙清涼的眸子仿佛沁了外頭的冰霜似的,看得珠兒渾身不自在。
“李太醫,我家小娘娘如今......她若想做您就讓她做吧......當初咱們蘇家被戴家冠上與逆賊來往的罪命,滿門抄斬,只有她和我兩人在潛邸後院裏保住一條性命,你讓她心裏如何不惱。”
李錦華不是不知道蘇嫔以往的艱辛,但也并不贊同她如今的做法。
李錦華眸色黯了黯,抿了抿唇道:“你是不是知道她想做什麽?”
“奴婢不知。”珠兒搖頭否認,“小娘娘最近心思缜密,有些事情甚至連奴婢也是瞞着的,奴婢實在不知小娘娘往後的打算。”
“好吧,既然你也不知,我便不為難你了,只是你家小娘娘若再有異動,你必須得告訴我,不然她若是釀出了什麽大禍,我可要叫自家摘得幹淨了。”
“李太醫放心,奴婢曉得。”
李錦華離開了清秋閣,走在清冷的宮道上,擡眸望了望周遭清晨進宮向庚皇後請安朝拜後準備各自回府的命婦貴女,其中護國公夫人身邊的陳清妍最為耀眼,芙蓉面淺笑溫婉,将身旁的一衆貴女都比了下去。
李錦華微微頓住了身子,準備先讓她們過去。
陳清妍卻徑直朝李錦華走來,面上笑意點點,護國公夫人一臉疑惑,并不明白女兒要做什麽。
李錦華看着陳清妍朝自己走來,提着藥箱往後挪了兩步,道:“不知清遠縣主有何吩咐?”
怎麽看着陳清妍這神色有些來者不善。
“沒什麽吩咐,就是看到李太醫你了,想着來打個招呼,畢竟咱們也算是熟識了。”陳清妍聲音嬌嫩婉轉,像黃鹂啼叫一般好聽。
李錦華聽在耳朵裏卻變了味。
她看了看旁邊那些停下腳步的命婦貴女,右眼皮子不慎抖了抖,委實摸不清陳清妍這是幾個意思。
上回陳清妍才拒了庚成毅的求娶,惹得庚成毅受人非議了好一陣子,如今她又找上自己,對她說出這麽不清不楚的話來……
在禁苑那時,李錦華跟陳清妍可是過命的交情,還跟尉遲衍一起三個人在崖底共度一夜,不論是何時拿出來,都是一件能令衆人驚愕扼腕的大事。
“清遠縣主太看得起微臣了......微臣是太醫,救死扶傷是本分之事,哪能讓縣主記挂如今,何況就算是拿出去說,微臣救治縣主您也是應當的,又豈敢妄自稱大。”
李錦華笑着,向衆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陳清妍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道:“李太醫這是哪裏話,應不應當是另一說,李太醫以身相救,清妍實在感激不盡,今日問好,更是沒有別的想法。”
李錦華聞聲心中冷哼了聲。
陳清妍沒個別的想法,怎麽可能沒有,要是沒有她就将她的頭砍下來。
擺明就是釀着什麽壞水等着她。
“清遠縣主,微臣還有要事,便不久留了,告辭。”
李錦華不等陳清妍再說什麽,已然拱了拱手行禮告退。
李錦華見護國公夫人倒沒有攔她的意思,便對着她微微颔首,轉身離去。
身後頓時響起悶雷一般疾速的低聲竊語,她們說,李錦華恃寵而驕,竟然連護國公府的顏面都敢駁了。
李錦華搖了搖頭,這些女人還真是閑的發慌,她的确是膽大妄為,連她們所忌憚到底戴家都敢玩弄鼓掌之中,又怎麽會害怕區區一個護國公府。
護國公府如今還能維持着昔日榮光,皆是仰仗護國公歸順了仁德帝,不然不也是東華門前的累累屍骨的其中幾具。
她們還說,李錦華此人心術不正,生得一張比女子還要妖嬈的臉,也不知是來禍害誰的。
這句話李錦華倒是沒放在心上。
她禍害的人多了去了,陳清妍既然想讓別人知道她禍害了她,那就任她傳去,往後禍害她的事情還多着呢。
李錦華到底是沒去儲秀宮,一個即将變成廢妃的人,她去瞧了也無轉換雨滴,只是回藥房時,多抓了幾貼驅寒的藥材,又派人送了些銀絲碳送去。
宮裏頭的人,慣會踩高捧低,這樣的寒冬厚雪,只怕戴貴妃在儲秀宮中沒凍死都算是大幸了。
祁平遠站在架子前觑了眼李錦華盯着醫書發呆的模樣,道:“你若擔心貴妃娘娘,怎的不親自去送?正好可以看看你的心尖尖凍壞沒有,還有得她一片感恩,豈不美哉。”
李錦華回頭瞪了他一眼,問道:“什麽心尖尖?”
“錦薇啊,就貴妃娘娘身邊那個見人就兇巴巴的錦薇,她不是就對你好嘛,你把人家主子害成這樣,不親自去賠個禮道個歉哄哄人家。”
“你可拉倒吧。”李錦華眸子裏的光亮黯了黯,嘴邊狡辯道:“我跟她清清白白,你莫要胡說,叫人聽去了平白誤會。”
一碼事歸一碼事。
戴貴妃手裏沾過人命,她把戴貴妃送給蘇嫔做墊腳石,心中毫無愧疚。
可錦薇卻是有些不太相同。
那就是個心思單純的姑娘,還傻乎乎地認為李錦華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李錦華心裏頭确實是自責的。
160:暖暖身子
若錦薇生在普通人家,自然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若她看中的當真是個少年天才,倒也未嘗不是個良人。
可她看重的是李錦華,一個重生而來只為颠覆仁德帝江山的人,要怪也只能怪她們的立場不同,一個要護,一個要毀。
祁平遠覺得李錦華一提到錦薇就有些神情反常,可見着她此刻委實精神不太好,便換了個話題,“別杵在這兒了,明日老喬他們就該回來了,咱們今夜可得玩痛快,不然就以後就沒得這樣清閑的日子了。”
“咦,不過才安生了兩日,又要開始無盡無休的忙綠了。”
“李錦華你還當真了?!”
祁平遠走過來将她手中的書甩回書架上,道:“就你李錦華,還敢說自己是無盡無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渾水摸魚的本事不比我差到哪裏去。”
“祁平遠你找死是不是。”李錦華不太喜歡祁平遠用這種只以為跟她很熟絡的語氣,“你小聲點會死啊,要是被外頭歇息的那些醫徒聽見,等師傅回來咱倆都得玩完。”
“那就一塊兒被趕出太醫院,趕出重明宮,你跟我去江湖上做個俠醫,怎麽樣?”
“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真當她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小姑娘呢,當初她擺在青陽子門下時,就聽說過許多江湖上的事。
其中尤其是大夫遭遇的追殺是最多的。
救好了傷患被傷患的仇家追殺,治死了人被下通牒追殺,甚至死後還要被人抛出來鞭屍。
江湖上的恩怨,遠比宮中的爾虞我詐來得更加驚心生猛。
祁平遠當然也就那麽随口一說,沒真想拐李錦華做什麽,只道:“那就這麽說定了,今夜禦花園後頭的梅林,我将酒水準備好,你負責帶個人來。”
“誰?”
“你自己啊,蠢。”
祁平遠對誰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唯獨跟李錦華吵得兇,既然是喬歸鶴見了也拉不住,活像是一對冤家。
......
......
到了傍晚,雪又開始下了,李錦華回屋添了件棉絨鬥篷,才撐好了油傘準備出門去。
一個雜役小厮從院門口跑來,飛快地往李錦華手裏塞了個東西,身子瘦弱但是跑得快,李錦華還未看清他的連,人已經跑了。
李錦華捏着手裏的紙團,一絲不安蔓延至心底。
這是上回成王給她的宣紙的紋路觸感。
公卿王侯之間用的紙張都不盡相同,仁德帝為了維持自己仁德的好名聲,依舊保留成王封號,讓他安安生生地住在王府裏,所以一切制度照舊。
她壓着心裏的瘋狂,緩緩展開紙團,裏面一個大大的殺字煞氣畢露,僅一個字,像是恨到了極致,一筆一劃都極其用力,力透紙背。
這确是成王的筆跡,且周整端方,并不像是一個癡傻之人寫得出來的。
李錦華紙團撕攔碾碎,路過宮道旁的松脂油燈時,趁着沒人丢了進去,燒得一幹二淨,只剩下一撮黑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李錦華走在宮道上時不時會遇見幾個有過幾面之緣的黃門或是宮女,一路笑得臉都快僵了,她到梅林時,卻不見其他人。
林中有個亭子,朱紅的檐邊上結了倒挂的冰淩柱子,李錦華略擡眸看了眼,覺得裏頭像是坐着個人,腳下神差鬼使就走了過去。
那人身子清瘦,一時雅然之氣流淌周身,李錦華在距離十多步的位置時就停下來了,有些愣怔道:“殿下?”
是了,眼前這人就是趙如懿。
宮裏頭這幾日接連大宴,趙如懿怎麽會坐在這樣的躲懶,若是被旁人曉得了,該如何笑話他。
“殿下,您怎麽會在這兒?”
喬歸鶴在時,太醫院中規矩嚴得很,如今他不在,祁平遠和李錦華就打算翻天了去,可這突然冒出個趙如懿來,實在叫人心裏打鼓。
趙如懿看了眼李錦華,倏爾一笑道:“錦華。”
“殿下......”李錦華站在亭子外的臺階下,低垂着頭,問道:“殿下怎麽會在這裏?您不是該......”
趙如懿道:“祁大人叫孤過來的,說是約了人一起來喝酒,叫孤也一起來。”
李錦華聞聲哦了下,聲音悶悶的,“怪不得,微臣還以為殿下是知道了我們幾個私下裏喝酒,才捉我們的。”
旁邊元寶實在沒忍住,笑道:“李太醫,你把咱們殿下想成什麽人了,全天下也就咱們殿下最好了。”
李錦華面上羞紅,被冷風一吹就更加明顯了,伸手拽進了披風,才輕聲回道:“是是是,是微臣的錯。”
趙如懿道:“錦華,外頭天寒地凍的,進來暖暖身子吧。”
李錦華這才注意到亭子裏升了炭盆,難怪這樣冷的天,趙如懿和元寶坐在冰天雪地裏還能笑得出來。
李錦華倒不扭捏,進了亭子就趕緊找了個空位坐下,石凳被烤得火熱火熱的,一屁股坐下去舒坦得很,李錦華嘆道:“果然還是殿下會享受。”
李錦華上輩子體寒多病,哪敢在這樣的天氣外出,時時都是縮在寝宮的床上,夜裏更是連窗都不敢開,生怕着涼,一着涼就滿殿的人裏裏外外跪倒一片。
憶起當初的往昔,李錦華看着趙如懿的眼神就漸漸地變了,原還帶着幾分笑意,瞬間便瓦解了,明明亭子裏生了炭火,她的眼瞳卻像是沾染了外頭簌簌而落的風雪一般。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祁平遠和杜子安終于到了,帶回了從禦書房偷出來的鐵架子和牛羊肉,一邊準備着架起來等會烤肉,一邊又擔憂地問道:“師傅......咱們在宮中喝酒已是壞了規矩,到時這肉的香氣引來了禁軍,該如何是好。”
祁平遠沒搭話,反倒是趙如懿笑道:“怕什麽,孤替你們擔着。”
杜子安聽了這話自是歡天喜地,可站在一旁冷着臉的李錦華就高興不起來了,甚至連半點強硬的笑意都擠不出了。
祁平遠帶來個南安郡王,她沒意見,總歸不熟,倒也可以不用在意。
只是他怎麽把尉遲衍也帶來了。
不知道她跟尉遲衍是死對頭嗎?
161:下官哪敢
紅梅林裏的寒意凜凜,偏窄小的亭子裏暖若春日,幾人圍着篝火而坐,星星火苗在深濃的夜色中像一只狂吠的小獸,正掙脫着深宮裏的束縛。
李錦華的眼睛生得好看,盈盈似水,被火光映照得熠熠生輝,光華潋滟。
祁平遠遞來一串烤得外焦裏嫩的羊肉,膻味雖小,但李錦華受不得這味道,直接退到了一邊去,只顧着抱着酒壇子發洩。
杜子安看出了毛病來了,看了眼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問道:“錦華,你是不是不高興了啊......”
李錦華滿眼都是鮮紅如血的梅花枝梢,只輕輕回了句:“沒有,你自己玩好就是了。”
今天這頓酒李錦華喝得憋屈,不但胃裏難受,眼睛也難受,只要一擡眼就看見了尉遲衍那厮,她就渾身難受。
祁平遠看了過來,道:“李錦華......你光喝酒有什麽意思啊,過來和我們坐着聊天啊。”
“......”
李錦華默了默,頭大如頭,沒回話。
他還好意思說,還不是他把尉遲衍招來的,不然她犯得着渾身難受嗎。
尉遲衍身邊還坐着南安郡王,一身清儒,笑意盈盈地看了眼李錦華,問道:“久仰李太醫的大名,如今親眼見着了,倒覺得外人有些誇大了。”
他身如修竹,嗓音清澈凜冽,跟趙如懿和尉遲衍坐在一起,卻無分毫遜色,只是滿身的衣料金燦燦的晃人得很。
崔家有錢,甚至可以說是富可敵國的地步,以至于仁德帝登基後,對崔家一切尊榮照舊,還将南安郡王的親妹妹收進了後宮。
李錦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清涼的鳳眸中無甚情緒,微昂着頭望了望灰青色的天空,道:“下官不過一介太醫,哪裏能入得您的眼。”
崔家家底豐厚,南安郡王說起話來便張狂肆意了些,像是一個溫潤書生,非得要學那窮兇極惡的面相。
李錦華對南安郡王還算相熟,從前有過幾面之緣,對他的脾性大致摸得清楚。
此人心性豁達,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平時跟人談話玩鬧也極為随性,只是不要觸及他的底線,尋常跟他開點玩笑倒無傷大雅。
“果然果然,瞧瞧這脾氣果然對侯爺你的胃口。”南安郡王突然笑了起來,拍了拍尉遲衍的肩膀,道:“我說你最近怎麽會跟一個太醫走得這般近,原來是難得尋找了個知己。”
南安郡王跟尉遲衍相熟了十幾年,從沒見他對什麽上過心,今日被趙如懿邀來,倒是親眼見者破了這個謎題。
“不過說實話,我也喜歡這樣直性子的,宮裏頭那些……支支吾吾藏着掖着的我最讨厭了。”南安郡王也提着酒壇,仰頭喝了起來,還對旁邊看過來的祁平遠笑了笑。
祁平遠沒大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偏頭看了一眼李錦華,李錦華聳了聳肩亦表示不知道。
饒是如此,周遭人的目光紛紛落在她的身上,叫她更加坐得不自在了。
“您謬贊了……”李錦華将頭垂得更低了。
幾人瞬間哄堂大笑,連一貫冷清的趙如懿也跟着抿唇笑了笑道:“錦華你莫要拘束,南安郡王跟人玩笑慣了,平日裏就算站在陛下面前,他也是這般沒皮沒臉。”
南安郡王手裏捧着酒壺,對着李錦華舉了舉:“李太醫,若是我言語哪裏有失,你說出來我改,只是今日大家一起喝個痛快,我的一些醉話你莫要放在心上,不然我什麽都不知道,平白氣壞了你。”
李錦華勉強扯了扯嘴角,回道:“怎麽會呢,下官哪裏敢生南安郡王的氣。”
不就是替尉遲衍來教訓她的嘛。
好,她有罪,她的錯,她受着。
滿京城誰不知道尉遲衍跟南安郡王哥倆好,那厮竟還裝作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真是不要臉,臉皮厚到家了。
李錦華悶悶地又喝了一口,雙眼如利刀一般,狠狠地剜着尉遲衍的後背,像是猶如實質能剜出他大塊血肉來似的。
尉遲衍不是沒有察覺到李錦華在盯着他瞧,只是心裏想着她想瞧就任她瞧吧,盡管他不太喜歡被別人瞧,但給她瞧瞧也不不會少塊肉。
只是到了後來,尉遲衍借着起身時,劍目微微朝李錦華的方向瞟了一眼,小姑娘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瞬間将他打進十八層地獄。
他這是做了什麽窮深惡極的事,讓李錦華這樣恨他。
“咳咳。”
尉遲衍輕輕咳了兩聲,李錦華才回過神來,發現尉遲衍也正在看自己,剛才自己那點小心思都被他看幹淨了,頓時面上火燒了起來。
南安郡王是個嘴上強硬的人,喝了一壇子就趴着睡下了,趙如懿和祁平遠還好,神色略疲憊,正邊喝邊聊着,說到宮外的趣事時,兩人都相觑一笑。
李錦華從石凳上坐起來,稍微理了袍角,對趙如懿道:“殿下,外頭林子裏的梅花開得正好,我想去瞧瞧。”
“想去就去,不過看看罷了,你又不是要将這滿園紅林都要去了,不必跟孤說。”
趙如懿約莫是喝得多了,說起話來有些颠三倒四,李錦華朝他拱了拱手,放下手裏的酒壇子就趕緊溜了。
還以為是個什麽好事,帶上趙如懿就算了,那南安郡王也認了,偏偏帶個尉遲衍來,這不是找罵嗎,等會晚些回太醫院去了,她再好好收拾收拾祁平遠。
李錦華裹着緊了君子蘭色的鬥篷走得極快,在豔麗的梅林中十分顯眼,尉遲衍望着那落荒而逃的影子笑了笑,也起了身,向趙如懿請辭。
南安郡王不樂意了,眼神中略帶威脅地瞪了他一眼,“你個千杯不醉的,莫說自己不勝酒力要先撤了。”
尉遲衍苦笑道:“早前我身子受了虧損,如今剛好些,我正當壯年還未娶妻生子呢,哪能多喝。”
南安郡王旋即眼神就變了,抿了抿唇,別過頭去繼續喝酒,只當沒聽見。
趙如懿道:“那就跟錦華去看看梅花,也算散散心,你們原就關系好,叫錦華開導開導你,順便為你診治診治身子。”
尉遲衍正等着他這句話,聞言自是應了聲好。
162:去個地方
天地間靜得可怕,只有簌簌的鵝毛雪絨落在肩頭發上、耳畔晚風輕柔的聲音,林間紅梅如血,妖豔地綻放在白皚皚的雪地上。
紅豔豔的,像血。
李錦華瘦削的手指從鬥篷裏伸了出去,撫上一朵覆着滿滿雪粒子的梅花,溫熱的指腹霎時融化了梅花上的雪水,沁涼透骨。
身後卻跟來了一個不合時宜的人。
李錦華轉頭看了眼尉遲衍,裹緊了鬥篷往樹後躲,問道:“你來做什麽?”
她就覺着跟尉遲衍一起在亭子裏憋悶才出來的,怎麽他又跟過來了,真是陰魂不散。
“安平侯,你可千萬別說是湊巧,這林子這麽大,你就偏偏走到我這兒來了。”來時她就注意過,這梅林裏頭小路岔道無數,若是有一條道走岔了,就能在林子裏繞上半個時辰,哪裏會剛剛好跟她撞上來。
尉遲衍也不狡辯,一身黑色大袖雲紋錦袍,虎皮厚底靴子踏在雪地上發出一絲細微的咯吱聲,他于深濃的夜色中輕笑道:“我是跟着你來的。”
李錦華翻了個白眼,繞過樹幹又退後了好幾步,“我發現你別的本事不行,厚臉皮的本事卻是一流,你到底也是個上過陣殺過敵的将軍,難不成是靠着這厚臉皮的本事做了将軍封了侯爺?”
“那倒不是。”尉遲衍腳步一轉,踩着她走過的腳印跟了上去。
李錦華裹緊了鬥篷,将自己小小的身子藏起來,走得極快,生怕後頭的人追了上來。
“李錦華!”
“诶,不知侯爺有何要事?”
“你站住!”
李錦華回頭瞧了眼尉遲衍那張黑臉,掀了掀嘴角,道:“還是別了吧,你叫我站住我就站住,多沒面子。”
約莫是知道他對她沒有惡意,玩鬧起來也随性了些,半點不怕會惹惱了他。
尉遲衍眼見李錦華跑得快快,冠髻險些要撞倒一根枝桠上,連忙疾奔過去拉住了李錦華的腕子,将她拉得遠了些。
李錦華原本站的那處受了風,厚重的積雪從樹梢上落了下來。
“侯爺,莫要動手動腳的,叫人看見了我身上長十張嘴也說不清。”李錦華仍保持着幾分冷靜,強硬地掙脫尉遲衍的手。
尉遲衍偏不肯松手,面上戲谑一笑,道:“那就讓他們誤會去吧......正好叫你辭了這勞什子太醫。”
李錦華登時一愣,鳳眸微眯,聲音啞啞的,像是灌了一口寒風,“尉遲衍,你又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就是覺得跟他們坐在一塊兒不自在,就出來了,沒想到正好遇見了你。”尉遲衍斜眼瞄了下李錦華的神色,道:“咱們也算是老熟識了,不過就開腔跟你熱絡兩句,你就發脾氣了,哪裏像個姑娘樣。”
“我可不是什麽姑娘,你別胡說。”李錦華擺明不信他的鬼話,只讓他趕緊放開自己。
她信他個邪了。
這梅林這麽大,他跟她能有緣到這個地步,随便挑條路走都能遇到一塊兒?
反正她是不信的。
男人的鬼話不能信,尉遲衍的鬼話更是連一個字都不能信。
尉遲衍的力氣大得很,李錦華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兩下,直接伸腳狠狠提了一下他小腿,趁他不備旋即将自己的腕子解脫了出來。
“安平侯,你這人能不能要點臉?”
這一天兩天的被她惡語相向多少次了,可偏一點記性不長,硬要上來撩撥。
“你就當我不要臉吧......”尉遲衍臉色沉了下來,劍目裏蓄着些微的光亮,又跨了兩步過來拉她的手。
李錦華忿忿地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