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回”三個字加重了語氣,意有所指
處。
而李錦華這邊倒是風平浪靜,庚承毅那事發生在宮外,除了在護國公府埋了眼線的人,宮中還鮮少有人知道。
喬歸鶴卻是太醫院中知道得最晚的那一個,幾乎到了夜間宮裏頭都傳開了時,他才從骁同濟那裏聽過來。
他找到李錦華時,李錦華正舒舒服服躺在院裏看星星,跟喬溫言兩人有說有笑,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哦,師傅啊,您說的庚大将軍被清遠縣主拒婚的事啊,師兄當時跟我不必同您說的,所以我就沒說了。”李錦華仰躺在三條新的拼接在一起的長凳上,閉着眼睛回了喬歸鶴的話。
喬溫言也坐在一旁幫腔道:“二叔,您不是一向不愛管這等閑事嗎,聽多了您心裏也煩躁,索性別聽了,安生些。”
喬歸鶴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喬溫言罵道:“你知道什麽,最近陛下越發荒唐了,一昧助長戴家的氣焰,當真是給他們戴家長臉了!”
李錦華察覺出喬歸鶴今日的情緒不太對,睜開眼坐直了身子,擡眸依着月光看清楚了喬歸鶴的臉,才發現他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氣憤。
144:公道
喬歸鶴正如喬溫言所言,一心醉于醫藥,日日在這一方四角的太醫院裏自娛自樂,從來都不會管外面那些是是非非,更逞論明眼人瞧上一眼都覺得惡心的戴家。
被皇帝視為心腹這應當是戴家的福氣,該是更加對皇帝感恩戴德才是,可戴家反其道而行,覺着長了臉,處處強權跋扈,叫其他世家被欺負了也不能開口說什麽。因為就算捅到了仁德帝那裏去了,戴家依舊是仁德帝最看重的一把利劍。
他只管戴家能不能為他盡其用,而不會管這柄鋒利的長劍會不會傷到旁人。
難道戴家如今......正危及到了喬家?
不然即便被人氣得七孔生煙也能笑臉相逢的喬歸鶴怎麽會這般動怒。
難道跟上回喬家連夜傳喚喬歸鶴和喬溫言回家的那件事情有關?可又是什麽事情,能大到叫他們兩個一同回去。
“二叔......”喬溫言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裏不複往常溫潤,透露出一絲幽冷和鎮定,“父親說過了,不叫我們管那些事......族長他們那裏,父親自會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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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錦華默默眨了眨眼。
居然還跟喬氏族長扯上了關系。
喬家一族世代公卿,這一輩雖然沒落了許多,可還出了喬溫言兩兄弟一對翹楚,戴家到底将喬家得罪得有多狠,把喬歸鶴氣成了這樣。
“你還是是不是喬家的兒子,喬箐是你堂姐!戴家欺人太甚,難道還想叫我喬家吃悶虧?”
“你父親怕事,我可不怕事!”
“我們喬家個個好兒郎,百年望族,難道還拼不過那個靠女兒的裙帶關系爬上來的戴興?!”
眼見喬歸鶴說得過頭了,喬溫言連忙道:“二叔,天有公道,咱們自家人何必傷了和氣。”
喬歸鶴拂了寬袖,将自己鎖在了自個兒屋裏。
喬溫言望着喬歸鶴進屋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實在無奈。
他回頭時看見李錦華一雙清涼的鳳眸正盯着自己,唇邊揚了揚,故作輕松一笑,道:“沒什麽事,叫你憂心了。”
又怕李錦華被喬歸鶴剛才的樣子吓到了,喬溫言頓了頓,又道:“二叔他只是關心則亂,那火氣也不是沖着你發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李錦華讷讷地點點頭,伸頭望了眼喬歸鶴的屋子,朝喬溫言開口問道:“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去......”
“沒什麽事。”
“那好吧。”
李錦華也并非是愛窺探別人家族秘事的人,喬溫言既然不想說,那她問過一遍之後便不再問,權當是成全彼此之間的信任了。
“那師傅如今是打算接手喬家的事?太醫院呢,這邊該怎麽辦?”
喬溫言緩了緩神色,道:“我也不知。”
喬歸鶴雖不喜朝廷之中争權的勾當,可也絕不是看着自家人被人陷害羞辱而無動于衷的人。戴家如今千夫所罵,人人都在聲伐戴興,如今聯合庚家或者是護國公府,才是上上之策。
“算了,這事我也不想管,叫他們自己去弄吧。”喬溫言面傷浮現出一絲疲态,看來是真的不想理會這些事情,“錦華你且歇着吧,我先回屋去了......”
“诶,好吧,師兄也切莫操勞過度了。”
李錦華又目送着喬溫言回了屋,諾大的院落中只有她一人,院角槐樹上的白花早已落得幹幹淨淨,只剩下一片禿禿的綠葉。
“這事情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戴家,戴家。
一個戴家如今居然能煽動京城中那麽多曾經鼎盛的世家齊齊針對它,也不算有損顏面了。
李錦華躺回長凳上,漫天的星子猶如琉璃碎渣子一般,雖發光發亮,但排列得毫無邏輯可尋,唯一的角落裏七顆北鬥巍然而立,只有它們才能微微照亮李錦華心裏的路。
戴家如今位極人臣,本就高枕無憂富貴一輩子,可戴興不知樹大招風的理兒,長達數月的種種破綻,雖不足以一擊致命,但可薄積厚發。
仁德帝是個多疑的人,即便他如今再寵幸戴興,心中也不可能毫無芥蒂懷疑的,屆時有心人再加以利用,定能将戴興除去,仁德帝也将少了一大助力。
李錦華剛閉上眼,腦海中突然浮現起清秋閣桑寶林那副柔弱瘦削的面容。
一個給予厚望的孩子,尚且能将桑寶林最後一絲生的希望剝奪了去,那如果換做了戴貴妃腹中那個莫須有的孩子,戴家一場希望落空,不就有好戲看了。
李錦華心頭的血陡然熱騰了起來,她覺着她今晚怕是又睡不着了。
戴貴妃......戴貴妃該是一顆上好的棋子,戴興捏在手中,應該未曾想過這顆棋子會生出自己的想法,甚至作假以求脫離他的掌控。
戴貴妃不能怪她,深處亂世,誰又能比誰手裏幹淨呢。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趙如懿。
趙如懿那才真的是一個為國為民的好人,不負他身上的趙姓。即便他的父皇做了殘殺手足的事情,趙如懿日後去了地下,趙氏皇族的列祖列宗也一定不會怪罪于他。
......
......
李錦華再一次一夜未眠,天亮時分後廚的雞鳴聲叫得極響,她才微微起身擡手揉了揉眸角,那處又酸又澀,難受十足。
她回屋更衣梳洗後,出門時正好遇見喬溫言也走出了院中,面上看似跟平常無異,只是眼眸深處藏着一絲血絲,怕也是昨夜沒休息好。
喬溫言見了李錦華,笑道:“錦華,今兒你倒是起得最早的一個。”
李錦華對着他扯了扯嘴角,意思不言而喻。
“師兄也挺早的,我先去前院了,先收拾一下我那雜七亂八的藥箱,晚些時候再去儲秀宮給貴妃娘娘請平安脈。”
“去吧,路上小心。”
“好。”
李錦華轉身時,眼角眉梢的笑意盡數褪去,滿是黯色的眸底落着簌簌風雪。
她去藥房整理了下藥箱,從針包的夾層裏拔出幾根尺寸尚可的銀針,藏進了左袖中,才提着藥箱不緊不慢地出了太醫院,往儲秀宮而去。
145:不要同房
清晨間宮道上安靜異常,只有遠處幾個粉衫宮女灑掃,李錦華步子輕快,一路沿着熟悉的宮道到了儲秀宮。
錦薇笑意盈盈引着她進去,問道:“李太醫今日又是怎麽了,一臉苦相,叫貴妃娘娘見了怕也高興不起來。”
李錦華讪讪然,道:“錦薇姑娘還不知道?”
“我知道什麽?”
“庚家大将軍那事啊,昨夜太醫院裏就人盡皆知了,錦薇姑娘和貴妃娘娘都還不知?”
錦薇笑容一頓,複而笑得花枝亂顫,道:“原是這事......勞得李太醫為娘娘憂心了,這也不過是小事,家中大人自會料理,李太醫莫要操勞過度了。”
錦薇拉着李錦華進了儲秀宮的門,毫不避諱地拉住她的腕子,拍了兩下,“如今咱們娘娘是後宮中最得寵的,就算是那鳳宜宮中的皇後娘娘也比不得,區區庚大将軍,何足為懼。”
李錦華不着痕跡彎了彎嘴角,心道戴家人果然覺得仁德帝給他們長臉了,半點自知之明都沒有了。
“錦薇姑娘此話在理,是下官多慮了。”
錦薇道:“無礙無礙,你既心裏念着娘娘,那娘娘她自然也是念着你的,雖你如今是個七品醫使吏目,但日後随着咱們娘娘一道平步青雲,還怕在太醫院沒有位置。”
李錦華笑了笑,不置一詞。
李錦華進了內殿時,戴貴妃正在訓斥幾個小黃門,盛氣淩人中帶着幾分驕矜高貴,漂亮的塗着丹蔻的指甲既嬌且豔,偏又豔而不俗,十分賞眼。
李錦華低垂着眉眼,道:“微臣請貴妃娘娘安。”
戴貴妃恍若未聞,手指着階下站着的幾人,精致端正的五官也微微扭曲,大罵道:“你們算個什麽東西,蜀州進貢來的蜀錦不過就兩三匹,她鳳宜宮揀去兩匹就算了,憑什麽剩下一匹居然賞賜給了一個采女?!”
“她敢下令,你們也敢送去,你們忘了你們手裏拿着的可是戴家的銀子!”
其中為首的小黃門站了出來,對着戴貴妃好一頓安撫,才堪堪消下去她小半的火氣。
錦薇立在簾子前,微微傾身道:“娘娘切莫動怒,不過就是幾匹料子罷了,陛下賞賜了咱們儲秀宮那麽多珍玩衣飾,不差那些。”
“可本宮就是氣啊,鳳宜宮壓在本宮頭上就罷了,連冷宮中那個小小的采女如今都能越過本宮頭上了,叫本宮如何不氣!”
“娘娘息怒......注意身子......”
聽見錦薇這樣說,那幾個小黃門連忙跪下,紛紛勸說娘娘息怒,別氣壞了龍胎。
他們曉得如今戴貴妃在宮中的地位,戴家如今在前朝如日中天,戴貴妃以後定然地位更加水漲船高,加之若是誕下皇子,這後宮還有誰能跟她一争高下。
“你們都下去吧,沒得留下來繼續惹娘娘心煩。”
錦薇一面轟人出去,一邊對着戴貴妃繼續安慰道:“娘娘放心,陛下心中如今只有娘娘一人,管她什麽妖豔貨色,哪裏有資格跟娘娘争寵。新鮮也不過一時的,陛下是個聰明人,怎麽會放着咱們戴家不管不顧,去寵幸一個罪臣之女。”
李錦華在旁邊聽着,算是聽出味兒來了。
“對啊,娘娘,您自個兒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管旁人做什麽。”她開口笑着勸道。
戴貴妃被錦薇扶着坐到了貴妃榻上,稍稍緩了緩臉色,才看向李錦華,面上略傲氣一笑:“還是李太醫有眼色。”
“是貴妃娘娘眼光好。”
李錦華見戴貴妃徹底心情平緩下來了,才上前給她把脈。
戴貴妃卻又提起庚家的事來,滿面都是怒氣,“不過就是個皇後嘛,還真當自己了不得了,瞧瞧她那蠢弟弟,跟本宮的兄長可沒有本分可比性。”
錦薇出聲附和道:“那當然了,戴統領掌管宮中安防事宜,雖不及庚大将軍的職位,但勝在運籌帷幄,将重明宮盡數掌控在咱們戴家的手中。”
說起這兩人,錦薇将他們的優劣之處指得明明白白,特別是昨日庚承毅上門求娶反被趕出來的事情,戴貴妃直笑得前仰後伏,什麽郁悶都一掃而空了。
李錦華替戴貴妃把完了脈,小步退了好幾步,問道:“娘娘盛寵,最近可是跟陛下經常同房?”
戴貴妃愣了愣,一臉正經地反問道:“本宮若不跟陛下同房,如何能孕育出子嗣出來?”
李錦華尴尬地咳了咳,道:“娘娘如今算得上是保胎期間,如此夜夜笙歌,怕是容易叫人看出破綻來,微臣這寫進醫檔裏的批注,亦是為難得很......”
不管是戴貴妃日後要無中生有還是別的什麽,總不能如今就開始為難李錦華,作假也總得做個全套吧。
戴貴妃面上稍稍為難了片刻,錦薇按住戴貴妃的手,勸道:“娘娘,李太醫深谙醫術,這也是為了您着想,您就不能受孕,這跟身子有極大的關系,還是聽聽醫囑好好休養吧。”
“可是......”
戴貴妃肚裏的火氣又蹭蹭地冒了起來,道:“若本宮不侍寝,不就便宜後宮那些賤人了。”
錦薇又氣又笑,無奈道:“娘娘,您只要知道您是後宮中最受寵最有臉面的娘娘就夠了,管那些虛的做什麽。”
“憑什麽她們就能淩駕于本宮頭上?”
錦薇面色一頓,還是頭一遭發覺自家娘娘也有這麽犟的一面。
後宮中的女人誰都會期盼聖眷濃郁連綿不絕,可正在能走到最後的,哪一個不是抱着服侍東家的心,這滿後宮裏,除了皇後,誰能資格成陛下一句丈夫。
“娘娘......”錦薇幽幽地喚了一句,想再勸勸戴貴妃,開了口又不知從何勸起。
李錦華插嘴道:“這好辦,只是不知娘娘心裏讨厭的是哪位小娘娘,微臣願意為娘娘您代勞。”
“你有法子?”
戴貴妃饒是這樣問出了口,可面上半點卻沒有半分相信李錦華的意思。
縱然李錦華在醫術上頗有造詣,可以超越太醫院一些老人,可對于後宮之事,戴貴妃卻不怎麽相信她也能受得住。
“那就看娘娘願不願意相信微臣了。”
146:各取所需
李錦華面容稚嫩,唯有那雙眸子裏似乎藏着萬千星子,熠熠生輝,叫人莫名生出一絲信任來。
若是旁人,定然是不會信李錦華這麽個小小年紀的太醫的,可錦薇卻是深信不疑,拉着戴貴妃的腕子好一頓撒嬌讨笑:“娘娘,李太醫心裏是有主意的人,說不定他真的能替您解決心中的煩悶呢。”
戴貴妃利刃般的視線在李錦華臉上身上打量了五六遍,才略垂下眼睑,問道:“你當真能幫助本宮?”
李錦華拱手笑道:“微臣如今跟娘娘可是一條船上的人,自是一心一意為娘娘辦事,莫非娘娘還信不過我?”
“那倒不是......”
錦薇笑道:“娘娘,李太醫忠心耿耿,您還怕他出賣咱們啊。”
“就你留不住了,整顆心都要外飛了。”戴貴妃說着,身子往貴妃榻裏挪了挪,道:“那個賤人麽,李太醫你大概應該還記得。”
李錦華故作不知,搖頭問道:“誰。”
儲秀宮中濕冷,錦薇替戴貴妃蓋了床薄被,插話道:“就是清秋閣中那位采女,李太醫跟她的貼身宮女不是還挺熟的嘛。”
“咳......原來是她,不過微臣跟她不熟,錦薇姑娘莫要冤枉了微臣才是。”
錦薇嬌嗔了她一眼,道:“誰知道你急急地想攬下這差事,是不是就是為了去見蘇采女身邊那個宮女?”
“天地良心,錦薇姑娘你可不能冤枉了我啊。”李錦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将戴貴妃逗得哈哈大笑。
“從前本宮身邊就錦薇一個活寶,如今倒是有兩個了。”
李錦華回道:“都是娘娘英明。”
“那本宮命令你,無論用什麽辦法,都要阻止蘇采女在本宮調理身子的時候侍寝你可能做到?”
李錦華長身玉立,鳳眸中笑意淺淡從容,望着戴貴妃說了個好字,片刻後又讷讷問道:“那別的小娘娘們呢,若陛下不來儲秀宮了,一天去別的一個寝宮,那微臣豈不是要忙翻天?”
“這倒不會,本宮對陛下還是有所了解的,他除了來本宮這兒,也就去去撷芳殿了。”戴貴妃說到那個撷芳殿,明顯興致缺缺,不想再說。
李錦華也不再問,乖巧地應了聲好。
戴貴妃身子乏累了,往榻裏又靠了好些,李錦華旋即提上藥箱自請告辭,錦薇跟着出去送她。
走到門口時,錦薇面上的笑意就淡下來了,雙眼緊盯着李錦華後背,像是想盯出來一個洞似的。
李錦華起初不知,還是身邊路過的內侍和宮女瞟過來的異樣的眼神,她才回頭看了一眼,于是便跟錦薇幽怨的眼神撞上了。
“錦薇姑娘......”
李錦華心裏突然就慌了起來了。
錦薇最喜好在沒人的時候對她動手動腳,剛才在戴貴妃面前她就表達過她對李錦華攬下清秋閣差事而不爽,如今這要鬧哪出,李錦華心裏委實沒個底。
“錦薇姑娘,下官可是哪裏做錯了?”
錦薇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愣愣地盯着李錦華,問道:“你是不是對清秋閣那個宮女看上眼了?”
“天地良心。”
“可我怎麽不信呢。”
“那你既然不信,想必是下官無論怎麽說,你都不會信,那下官就不說了。”
“你......”
錦薇氣紅了的眼眶,紅得跟兔子眼似的,狠瞪着李錦華,道:“我在娘娘面前替你說了那麽多好話,你若是敢跟那個低賤宮女好上,看我怎麽收拾她!”
李錦華閉了嘴,望着錦薇俏麗十足的面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去吧。”
錦薇不待她反應過來,推了她一把,轉身跑回了儲秀宮。
而庭院裏灑掃那些宮人個個都對着李錦華指指點點,仿佛她是個負心漢一般。
李錦華喉口憋住了一口老血,不吐不快,可又不好當着這些人的面丢了臉面,只好大跨步離開了儲秀宮,朝着清秋閣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她卻是想了很多。
譬如錦薇對她動了真情,她這般利用她和戴貴妃,實在無恥。
可只要一想到宮變之日重明宮中的沖天大火和嘶吼喧天,她心頭的血幾乎将要整具身子燒化了,理智終究還是戰勝了私情私欲,只要能報仇,管她什麽戴貴妃蘇采女,都是她用來挑起前朝争鬥的棋子罷了。
她的棋藝雖不及趙如懿,但跟尋常人對弈起來,一局不成,十局必勝。
李錦華進了清秋閣,看到桑寶林住的那間偏殿已經被收拾了出來,空蕩蕩的,白飄飄的棉被搭在門口曬太陽,有些滲人。
珠兒從屋裏迎出來,見李錦華盯着桑寶林那屋細瞧,開口解釋道:“桑寶林是個沒福氣的,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反倒先被身邊人害了......”
桑寶林被素荷害慘了。
先是被她喂了幾天瀉藥吃壞了身子,害得沒了孩子,之後胎死腹中,她又不肯喝滑胎藥,最終跟未出世的孩子一塊去了。
這是樁怨債。
珠兒有時還會做夢夢到她,可又覺得大家都深處後宮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本就沒有陷害過桑寶林,就算桑寶林要報仇,也該是去地府尋那個害主的宮女素荷才是。
李錦華點了點頭,跟着珠兒進了暖閣。
閣裏的擺設明顯舒适了許多,榻上的粗麻帳子也換成了淡紫色的軟煙羅紗,樣樣陳設都照了采女的制度來辦的。
“蘇采女最近看起來過得不錯。”
李錦華沒怎麽客氣,端了個軟凳放在床榻前,自來熟地坐下,動作一氣呵成。
帳子裏的蘇采女撐着身子微微坐起了些,隔着帳子對着李錦華輕輕颔首,笑了笑道:“多謝李太醫關心,不是李太醫為我瞧病,還倒貼了珍貴了藥材,我還好不了這麽快。”
她是由衷感謝李錦華的,若不是她的幫助,恐怕她的下場比桑寶林好不到哪裏去。
皇後娘娘顧念着桑寶林曾孕育過皇家血脈,允以厚葬。如若是她就此去了,恐怕不過一張草席裹了丢去宮外山頭的亂葬崗上。
李錦華端端坐着,甚至翹起了二郎腿,模樣有些痞性,“我這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蘇采女不必急着言謝,你我不過各取所需,在你身上我能得到我想要的罷了。”
蘇采女掩嘴咳了咳,珠兒遞了一方帕子進去,蘇采女接過帕子掩嘴咳得更厲害了。
“小姐......”
珠兒心疼蘇采女,一邊鑽進帳子裏給她拍背,一邊心疼道:“小姐您的命怎麽這麽苦,如今進了宮也還要受這種苦......”
147:您再想想
尋常人家的小姐,哪個不是千嬌萬寵的,就她家小姐淪為庶出,如今進了宮也是低人一等。剛才更是有幾個內務府的小黃門直接闖了進來,猶入無人之境,在屋裏的櫥櫃裏找到了他們先前送來的一匹蜀錦又拿回去了。
還叫她們別放在心上,說這都是貴妃娘娘的命令,他們也不得不從。
也就蘇采女心軟膽小不想争吵,便任他們拿回去了。
明明是皇後娘娘的賞賜,那個戴貴妃也欺人太甚了些,實在叫人咽不下這口氣。
蘇采女咳夠了,微微喘了幾口氣才緩過來,隔着羅帳對李錦華笑道:“李太醫點醒了我,唆使我同貴妃娘娘争了寵,如今怎麽還敢上這清秋閣來,不怕貴妃娘娘曉得了,着你的惱嗎。”
李錦華面上不甚在意,聲音也略帶着幾分不屑,“我若是怕她曉得了,就不會來了。”
她剛才在儲秀宮中大費周折,甚至還被錦薇吃了嫩豆腐,為的就是能光明正大上這清秋閣而不會被戴貴妃有所懷疑。
“那李太醫今日前來,是為了......”
蘇采女右眼皮子跳了跳,總覺着李錦華這次來的目的于她而言并不是什麽好事。
李錦華收回翹着腿,坐端正了些,對着蘇采女道:“我才是替戴貴妃傳話的。”
蘇采女和珠兒齊齊一愣,珠兒險些以為自己耳朵壞了,聽左了。
“什麽話?”
“戴貴妃近些日子裏要調理身子,不便侍寝,叫我來讓你避寵。”
李錦華特意咬重了最後兩個字。
珠兒聽完直接跳了起來,“這怎麽能行?我家小姐剛剛侍寝了一回,貴妃娘娘就如此迫不及待斷了我們清秋閣的念想,憑什麽?”
李錦華挑了挑眉,“憑她是貴妃,你家小姐只是個采女,被人叫起來也只能叫做小娘娘,而她是貴妃娘娘。”
後宮中,尊卑有別,蘇采女和戴貴妃更是雲泥之別,珠兒實在年輕,縱使心思缜密,但也難心燥了些。
李錦華善心提醒道:“如今滿重明宮中,便是皇後娘娘都不敢跟戴貴妃撞上,你跟蘇采女沒必要跟她硬拼。”
珠兒拉着蘇采女消瘦的腕子直抹淚,聽見李錦華這樣說,以為她在落井下石,語氣便不怎麽好了,“那難不成要我家小姐跟那桑寶林一樣在後宮被人害死,還是老死宮中?”
那樣的場景她根本不敢想。
一直受着苦的人突然嘗到了甜頭,又怎麽會肯回到以前的困苦日子。而且後宮中多是捧高踩低的人,若是一朝跌落塵埃,後頭得有多少人等着上來踩一腳。
李錦華笑了笑, 望着急躁躁的珠兒直搖頭。
蘇采女心細如發,看出了些許端倪,推開了珠兒的手,撩開帳子出聲問道:“敢問李太醫,可是有何見教?”
李錦華若是真的真心歸順戴貴妃,就不會給她們支主意,更不會在戴貴妃勒令嫔妃不許侍寝時,再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到清秋閣來。李錦華既然來了,想必是有別的法子。
蘇采女身子微微坐起了些,靠在床頭還是有些虛弱,猶如西施捧心一般,叫人看了就忍不住揪心替她憂慮一把。
李錦華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忍住沒去扶她一把,良久之後,她才迎着蘇采女和珠兒的目光,緩緩開口道:“戴貴妃的意思我也傳達給你們了,無非就是叫你們暫時避寵,不要去觸碰她的尖刺。等風頭過了,你們再如何,戴貴妃就算生氣也氣不到哪裏去了。”
“可陛下那裏......帝王向來無情,若是我失去了這個依仗,往後的日子豈不是什麽都沒有了......”
李錦華道:“那就要看小娘娘您自己的本事和手段了,既能避寵讨了戴貴妃的歡心,又能叫陛下對你念念不忘,甚至恩寵更勝以往。”
蘇采女聽完垂着頭沉吟了起來,珠兒卻是極為不解:“主動避寵,還如何讓陛下對我家小姐的恩寵更勝以往?”
李錦華起身捋了捋長袍上的褶子,笑道:“所以我說要看小娘娘她自己啊,你也別緊張,自古後宮中身份低下卻能聖寵不衰的嫔妃都是這般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你若是想拿戴貴妃那等家世做比,當我沒說......可你家小娘娘若不這樣做,遲早得被戴貴妃收拾了。”
她今日冒着風險來,好歹是給蘇采女提了個醒兒,若她自己是個不中用的,就當她看走眼了罷了。
“小娘娘您再想想吧,您若避寵,着了戴貴妃的惱,她要是生氣至極做出了什麽事情來,依着她如今背後的靠山之大,陛下斷不會為難她,到時所有的苦痛都是小娘娘您一人擔着。”
“李太醫的意思是......等貴妃娘娘的倚仗什麽時候沒了......”
“這話微臣可沒說。”李錦華開口截了她的話,面上一派從容,像極了她第一回到清秋閣時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樣。
蘇采女大致是懂了,點了點頭,讓珠兒送李錦華出去。
李錦華道:“還是別送了,免得被戴貴妃看出什麽端倪來,你們且好好合算一下,接下去該怎麽做吧。”
她不管她們如何絞盡腦汁,只要她們能達到她想要的效果,攪渾宮裏這缸水,她也樂得幫幫她們。
珠兒便在門口止了步,對着李錦華鄭重地福了福身,該是心裏曉得如今大家都站在一條船上,起碼李錦華現在是全心全意在幫她們的,不然憑借她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在後宮實在難以生存。
李錦華輕輕颔首,擡步邁出了院子,臨了回頭望了眼院角的槐樹,突然聽到了珠兒回屋後的哭喊聲,聲聲悲悸,壓抑得很,讓人心裏聽了很不舒服。
李錦華卻彎了彎嘴角,心情大好。
還算蘇采女和珠兒是兩個上道的,不枉她送上去給錦薇吃了豆腐冒險而來。
男人嘛,總是喜歡處在弱勢的女人,戴貴妃固然強勢,可仁德帝也不過是看在她母家的面子上,等什麽時候失去作用力,戴貴妃也就涼了。
蘇采女就不同了,她無依無靠,在重明宮中能依靠的便只有仁德帝,仁德帝自會對她多憐愛幾分。
148:擔憂
大周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的晚,但下雪時天上的雪花落在宮殿的屋檐四角,猶如棉絮一般,好看十足。雖說外頭一夜之間銀裝素裹,倒也不是很冷,李錦華只穿着平日裏的單薄長袍就去了儲秀宮。
沿途的宮道清冷無比,腳下窸窸窣窣的雪碎聲顯得格外清晰,李錦華望了望四周,平日裏這個時候早該開始打掃的那些宮人卻一個都沒瞧見。
也就她攬了這麽個難辦的差事。
像祁平遠和喬溫言他們,這時候還躺在被窩裏睡着呢,就連這灑掃宮廷的宮人都可以偷懶,就她七早八早就得去儲秀宮給戴貴妃請脈。
不過這樣的日子,也快結束了。
李錦華到儲秀宮時,開門迎接的是個面生的小宮女,長得水靈嬌俏,壓着聲音道:“如今天氣冷了,錦薇姐姐今日身子不适還未起來,奴婢來迎李太醫您進去。”
李錦華彎了彎嘴角,面上淡淡地說了聲有勞。
錦薇不在,對她來說是好事。
李錦華一踏進儲秀宮,迎面撲來的寒涼叫她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到底戴貴妃對仁德帝是有多深愛,才能在這樣的鬼地方住上小半年的。
好在內殿升起了炭盆,邊上還站着兩個宮女,手裏拿着蒲扇輕輕地将火熱往戴貴妃這邊扇了來,李錦華身子也才勉強暖和了些。
戴貴妃榻上墊了長絨毛毯,身上也早早穿起了件小紅襖子,手裏捂着一只琅琺嵌寶石的手爐子。
李錦華從藥箱裏翻出了帕子,走近戴貴妃,輕聲道:“娘娘這宮裏實在冷。”
簡直比在外頭雪地裏站着還要冷上幾分。
這戴貴妃嘴上說着想要好好調理身子好備孕,可這腦子怎麽就這麽軸呢,仁德帝說什麽她就信什麽,實在笨到無藥可救。
戴貴妃原本靠在榻上就昏昏欲睡,聽了李錦華話更加覺得沒了力氣,四肢蜷在一起半點不想動彈,要不是殿裏四周都擺上了炭盆續着命,她也不知還能撐多久。
“現下入了冬,陛下也不愛來本宮這兒了。”戴貴妃歪在榻上,甕聲甕氣地道。
前幾日李錦華跟她說,她身子這一個多月養得差不多了,等她興沖沖跑到昭德殿去時,陛下卻不大理會她了,連以往那丁點情話都懶得說了。
她派人去打聽過,除了撷芳殿那兩個隔三差五跑去騷擾陛下,陛下這些日子倒是并未召見過其他嫔妃。
李錦華微微嘆了聲氣,道:“娘娘,将手伸出來,微臣給您號脈。”
戴貴妃眼角勾着些微的銀光,面色愁苦,不情不願地将白嫩的腕子伸給她,“本宮已按照你的囑咐好好養好了身子,可陛下如今對本宮半點意思都沒有了,可如何是好。”
李錦華聞聲笑了笑,做做樣子恭維着道:“娘娘姿容美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