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回”三個字加重了語氣,意有所指
喬溫言愣了愣,疑惑的眸子看向李錦華。
李錦華心跳一滞,家喬溫言帶着探究的眼神已經望了過來,立即輕咳了聲別開頭去。
喬溫言眼裏升起幾分了然,心裏有了些底,想必祁平遠說的是護國公夫人那茬舊事,不過喬歸鶴沒同他提起過這事,想必是沒有放在心裏,既如此他又何必操心什麽。
“祁大人,還請慎言。”喬溫言護着李錦華,推開了祁平遠,“你什麽都不知道,可別亂說,你如今身上污糟,還是快些回屋裏換身幹淨衣裳吧,不然耽誤了去給小娘娘們請脈的時辰,你又得挨罵了。”
祁平遠近幾日沒少被喬歸鶴呵斥,不是疏忽職守就是帶着醫徒四處閑逛,害得太醫院屢屢被人彈劾,甚至小報告都打到皇後娘娘那裏去了。若不是祁平遠是趙如懿的人,喬歸鶴那暴脾氣還真容不下他了。
祁平遠看着李錦華還想再說什麽,喬溫言已是扯了李錦華的袖子,道:“走吧,咱們也別耽擱了,祁大人這番作風行事咱們是學不來的。”
喬家人天生護短。
李錦華是為了喬歸鶴才跳進戴貴妃那個火坑的,祁平遠雖不清楚原委但也不可這樣說風涼話,李錦華就是個孩子,哪裏知道什麽搶不搶功勞的。
097:傳言
清晨的宮道上行人數幾,都是些沒什麽名頭的小黃門和低等宮女,一些勾着頭打掃庭院,一些腳步匆匆不知在為主子奔波什麽。
李錦華和喬溫言兩人一襲青黛色長袍在一眼望到底的宮道上十分惹眼,宮人們見了卻也不行禮。在本質上來說,或許太醫這個職位還比不得那些低等的下人,起碼他們每日完成了上面指派下來任務就算圓滿了,太醫卻要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每日提心吊膽,生怕哪日沖撞了哪位貴人。
李錦華望着清晨花壇裏尤帶露珠的花束腳步慢了幾分。喬溫言以為她是為了剛才祁平遠的話傷心,便也跟着停下腳步來,輕聲勸道:“錦華,祁大人一向心直口快,你別放在心上,他什麽樣兒的人你還不清楚嘛,刀子嘴豆腐心的。”
“護國公夫人那事師傅從沒有怪罪過你,咱們太醫本就是為了治病救人而生,管它什麽功勞不功勞的,你治好了護國公夫人的陳年痼疾便就是你的本事,師傅他老人家也為你高興呢。”
李錦華從思緒裏回過身來,聽了喬溫言的話心裏有些難受,當初她投機取巧夥同祁平遠治好了護國公夫人的痼疾,為的當然不是邀功而是想找個機會攀上護國公。可誰知喬歸鶴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一直不曾點明。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喬歸鶴于她也算半個恩師,雖沒教她什麽醫術,可卻把重明宮中的相處之道悉數授予了她,只希望她能不陷入這個大染缸中。更是替她收了一大堆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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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也不知是這早上的霧氣迷了眼睛,還是喬溫言的話太感人,李錦華忽然覺得眸框一熱,冷硬的心底也升起了幾分暖意。
喬溫言诶了聲,笑道:“瞧你這傻樣,可別哭了,若是叫師傅知道是我欺負了你,我定然少不了一頓訓。”
李錦華忙斂了斂眸子,長卷的眼睫有些沉重,搭在眼皮上方十分累贅。
喬溫言指了指對面無人的宮道:“咱們快走吧,傳言這戴貴妃脾性古怪,咱們先到她宮外去候着,免得不懂她的規矩着了她的惱。”
李錦華有些想笑,可憋在嘴邊又忍了忍,便沒在說了。
其實戴貴妃的脾氣還算好了,只是有些矜貴虛榮,喜好旁人将她哄着,這問題倒是不大。李錦華生來一張巧嘴,也樂得去哄一哄她,沒得這樣張張嘴便能得到的好處不要的。
兩人走到儲秀宮時,高高的朱紅鉚釘大門還未打開,兩人索性又聊了些關于祁平遠的傳言。
“他麽,我倒是不甚清楚,就只曉得他年幼時漂泊江湖,以醫術超群,當然并沒有青陽子那種名揚天下,只是江湖中盛傳他的名頭罷了。”
喬溫言一向不喜講人不是說人八卦,可事關李錦華,還是搜腸刮肚給她講了一大堆關于祁平遠的事跡。
于是李錦華腦海中關于祁平遠的身家背景的輪廓又添了幾筆磚瓦。
“......他那人邪性得很,平日裏太醫院裏就他最精,按你的說法也對,讓人覺着他就是一個托殿下關系進太醫院來混吃混喝的江湖騙子。”
李錦華哈哈笑了兩聲,道:“哈?師兄你也這麽想的嗎,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以為他是個西貝貨呢。”
江湖上關于祁大神醫的事跡她前世時也聽過不少,可大得都是玉樹臨風,相貌堂堂.......看看如今這個整日在他們面前賣弄風騷動不動就怼人的祁平遠,簡直是判若兩人。
要不就是個西貝貨,要不就是傳言與本人相差甚遠。
這一點李錦華還是有話語權的。比如世人傳言青陽子是個仙風道骨仙氣飄飄的老頭,但實際上,青陽子就是個愛喝酒的老頭,什麽醫術不醫術的都是世人吹起來的,也就一手銀針手法說得過去。這是青陽子自己的原話,她可沒加油添醋。
李錦華同喬溫言聊得正歡,身後的朱門咣一下開了,而後響起錦薇輕柔嬌麗的聲音。
“喲,今兒李太醫來得這麽早啊。”錦薇滿面笑意,略施薄妝,精致的臉蛋比後宮的一些小娘娘還要美豔幾分。
她看了眼李錦華身旁的喬溫言,又問道:“這位太醫倒是挺眼熟的,怕是來過儲秀宮幾次吧。”
喬溫言長身玉立,面相溫潤如玉,站在儲秀宮門口引來不少宮女的駐足癡望,他輕笑回道:“下官是喬院首的大弟子,今日不放心錦華一人獨來,怕他沖撞了貴妃娘娘,這才陪他一起來了。”
錦薇點了點頭,笑意依舊,讓開了路引着李錦華和喬溫言進了內院,再掩着回廊到了戴貴妃就寝的偏殿。
錦薇叫他們等在外間,又叫宮女奉了茶,才緩緩道:“我家娘娘昨夜被後宮中前來恭賀的小娘娘們吵壞了,今兒睡得沉了些,奴婢這就去喚她起來,兩位太醫稍等。”
李錦華和喬溫言皆是點了點頭,各自坐在軟凳上,接了宮女端來的茶。
喬溫言喝了一口便放回了桌邊,李錦華掀開茶蓋聞着茶香,笑道:“師兄喝苦茶喝慣了,這頂好的毛尖倒是喝不習慣了?”
喬溫言回道:“這有什麽好笑的。”他多看了眼那尚冒着熱氣的青花茶盞,和滿殿的琳琅的器具。
殿內沒有其他人,他說話便直了幾分,并無拐彎抹角,“昨日戴貴妃身懷有孕的消息整個重明宮都知道了,陛下龍顏大悅賞賜了儲秀宮好些寶貝,如此看來,戶部尚書在前朝的威望也是極深。”
李錦華微垂眼眸,不置可否。
其實喬溫言雖不理朝政,整日埋頭待在太醫院裏,可外頭那些局勢一樁樁一件件沒有能瞞得過他眼睛的。
大周本就前朝後宮息息相關,固然戴貴妃懷了龍嗣,可若沒有她父親戴興在朝堂上的權勢滔天,那仁德帝自然不屑同她扮演什麽恩愛戲碼。
比如庚家。庚皇後是個性情中人,庚家還算是老實本分,不曾在朝中拉幫結派,所以仁德帝讓庚家幾乎把冷板凳坐穿了。
喬溫言這番話,倒是點醒了李錦華。
或許......陳家和戴家鬧起來還不夠?還可以再添一個庚家?
098:謊言
等了近半個時辰,珠簾後的內殿才傳來些微的清淺腳步聲,伴随着咣啷的步搖相撞之聲,愈漸愈近,簾子後映出一個極淡的美人身影。
錦薇為戴貴妃掀起了珠簾,漂亮的珊瑚珍珠串在一起的串珠叮呤咣啷撞在一起,将李錦華和喬溫言的目光齊齊吸引了過來。
一只纖長白皙的芊芊玉手撩開了砸在自己肩頭的珍珠簾子,那姣好玲珑的身段和富麗雍容的精致面龐便映入人的眼簾,叫人為之驚嘆。
錦薇滿面笑意扶着戴貴妃走出來,戴貴妃該是還沒睡醒,擡手掩在嘴邊打了個哈欠。
錦薇笑道:“本來娘娘還不想起的,一聽說是李太醫來請脈立馬就翻身起了。”
李錦華和喬溫言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起身朝走向梨花木椅的戴貴妃拱手彎腰行禮。
“微臣請貴妃娘娘安。”
偏殿空曠,兩個聲音一弱一厚,在殿裏蕩了一圈,飄回來就只剩下喬溫言些微的回聲了。
戴貴妃坐在椅子裏微微一靠,朝李錦華兩人擺了擺手,道:“免禮吧。”
李錦華和喬溫言偏頭各自對視了一眼,應聲說是,才各自站直了身子,只是沒再坐回去了。
李錦華提着藥箱,拿了帕子走近戴貴妃,錦薇替戴貴妃撩開了寬袖,露出凝白如玉的腕子。李錦華如往常昨日一般将帕子覆上,伸手指尖按在戴貴妃的脈搏上。
只這一瞬,李錦華面上巍然不動,心中卻是泛起了一陣巨浪,猶如帆船觸礁将她的心撞了個零七八落。
好好好。
戴貴妃既然真該謊稱有孕,那她何不随了她的意。
昨日為了掩人耳目還是滑脈,今兒這就變成了普通的尋常脈象,再無半分異象。
戴貴妃坐在椅子上哈欠連連,垂着眼眸掃了眼李錦華把脈時緊皺的眉,倏爾一笑便是萬千風情,聲音嬌嫩細膩道:“李太醫,本宮腹中的龍胎可還安好?”
錦薇站在一旁露出幾分焦急,目光緊盯着李錦華按在戴貴妃腕子上時不時動一下的手指,冷着聲音問道:“李太醫,莫不是我家娘娘的身子有什麽問題?”
李錦華聽了錦薇略帶警示的話,眨了眨眼,收了帕子對着戴貴妃拱了拱手,“回貴妃娘娘的話,娘娘和腹中胎兒皆是安康健壯,只是......”
戴貴妃狹長鋒利的眸子微微一挑,道:“哦?”
李錦華略一沉吟,勾着頭沒看戴貴妃的臉,也沒注意到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陰鸷,像是禦花園中那株尤帶露珠的芬芳玫瑰,縱然美地驚心,卻也帶刺。
五步之遙的喬溫言見狀,手裏為李錦華捏了把冷汗。
李錦華拱手傾身站在殿中央,不透光的殿內她身子清瘦,極淡的影子投射在猩猩紅的地毯上。
“陛下寵愛娘娘,給娘娘賜居儲秀宮,可這儲秀宮地處陰濕本就不易女子居住,如今娘娘您身懷龍嗣更是不宜久住......”李錦華越說越小聲,還微微擡眸看了眼戴貴妃的神情,裝作擔憂她身子苦口婆心的模樣。
戴貴妃擡起眼睑定定望着李錦華,似是在研判她話裏的真假,可面前這麽個十來歲的小太醫,縱然醫術高超,可到底是個孩子,叫她一時也摸不清李錦華話裏的真假。
錦薇見狀問道:“這話你師傅也常說,可陛下對咱們娘娘千好萬好,昨個兒還留宿在咱們儲秀宮,可半分沒提叫娘娘換個寝宮的意思,若叫娘娘貿然提出來......”
莫不是得往貴妃娘娘頭上添個恃寵而驕的名頭?
李錦華見目的已經達到,鳳眸微眯再次勾着頭,小聲道:“可......可娘娘若是久住,對自己對胎兒都是不好的。”
戴貴妃聞言,漂亮的臉蛋上陡然生出一抹凜色,再無困意,目光犀利地瞪着李錦華,隐隐有發怒的跡象。
儲秀宮的事情喬歸鶴也對她講過許多次,可她一直認為陛下對她寵愛,正重用着戴家,必然不會對她如此搪塞敷衍,可這如今她都懷了他的孩子了,他難道不知儲秀宮的事?
要是真住出個好歹來了......
還是說他壓根沒把她放在心上?
可明明皇後所出的溫恭郡王并不得他的歡心啊,明明今兒早他上朝的時候還摸着她的肚皮說很期待她的孩子降生。
所以這是一個謊言。
殿內的人久久沒有出聲,錦薇也是在心裏想了許久才回過味來,頓時臉色一變,扭頭去看戴貴妃的神情,卻見她臉色陰沉仿佛能滴出水來。
“娘娘,不妨今夜陛下來咱們宮裏留宿的時候跟他說說,李太醫說得對,這樣住下去遲早得出毛病。”話剛出口,錦薇又覺着說錯了話,連忙呸呸呸,“娘娘,奴婢無心之失......娘娘和小皇子定能平平安安,是奴婢失言了。”
戴貴妃對着她柔柔一笑,往椅子裏坐了坐,視線落下自己修剪整齊圓滑的手指甲上,道:“本宮素來寬和,怪你作甚。”
滿重明宮的宮女黃門都在頌揚她的寬厚娴靜,她又怎麽生跟在自己身邊從小長大的錦薇的氣。
錦薇松了口氣,立直身子對着李錦華福了福身,道:“那就有勞李太醫為我家娘娘多開些安胎補身的良藥了。”
李錦華眨了眨眼,面上笑笑:“錦薇姑娘放心,微臣定然替娘娘好好調理身子。”
既然儲秀宮這個地兒陰濕不宜孕婦久住,那她自然得開些固元培本的藥給戴貴妃。
戴貴妃偏頭看着李錦華,輕柔的目光像羽毛一樣在她臉上游移了許久,李錦華便站着任她打量,良久之後才聽得她緩緩道:“昨夜陛下歇在本宮這兒,本宮同他說,這孩子本宮極為欣喜,又看重了你這個醫術品性樣樣不差的小太醫,陛下也應允了。”
李錦華鳳眸中潋滟的澤色聞聲一頓,複又拱手揖禮道:“微臣謝娘娘大恩大德。”
戴貴妃也望着李錦華笑了笑,對李錦華的識趣聰明極其滿意。
喬溫言站在一旁眉眼凝重,袖間手裏的汗沁涼發寒。
若不是喬歸鶴跟他講過戴貴妃的肚子是假的,他恐怖如今見了戴貴妃還以為是真被仁德帝玩弄在股掌之間的可憐女子。
如今一看,他們兩人半斤八兩。
099:不怕
李錦華又細細囑咐了其他事情,同先前喬歸鶴喋喋不休的模樣如出一轍,錦薇聽得耳朵都抽筋了,險些忍不住開口叫李錦華不要說了,戴貴妃卻一個眼神掃過來,看樣子是真打算留着李錦華扶持她了。
錦薇轉瞬又釋然了。
她們如今謀劃的事情必然是要貼心人守口如瓶,那就得給這位李太醫足夠的好處,才能為她們認真辦事。
待李錦華将一溜的注意事項說完了,戴貴妃明眸善睐地望着她,眉眼間含笑矜貴,吐氣如蘭道:“本宮記下了,今兒便勞李太醫這一頓跑了。”
李錦華嘴裏說着哪裏哪裏,這都是她的分內之事。
戴貴妃就喜歡李錦華這幅聰明一點就通嘴還甜的模樣,又叫錦薇賞了一盒糕點給她,兀自靠着椅子歇息了起來。
李錦華笑道:“既然娘娘累了,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總不過是走一個過場,大家的目的都達到了,再演下去她也要詞窮了。
殷勤奉承也是要費腦筋的,瞧她這一早上話不要錢一籮筐一籮筐的說,倒是把戴貴妃哄舒服了,她這腦仁也疼得不要不要的了。
錦薇歡歡喜喜送她和喬溫言出了儲秀宮,只是臨了笑着笑着臉色就沉了幾分,有些不悅道:“李太醫,雖然您年紀尚輕,怕無法擔當重責,可我家娘娘心裏是極歡喜你的,她一向怕生不喜人多,以後......”
以後什麽,錦薇沒說,只是眼神瞟向了喬溫言,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李錦華鳳眸中的清潤笑意頓了頓,側身對着錦薇端端正正行了禮,道:“多謝錦薇姑娘提點。”
錦薇也對着她笑了笑,盈盈水眸中數不盡的柔意,輕輕诶了一聲,“不必同我客氣,好了,我就送到這兒了,貴妃娘娘那兒還等着我呢。”
錦薇回了儲秀宮,直到身影轉過廊角再也看不着。李錦華才轉身看向喬溫言,發現喬溫言不僅臉上沒什麽擔憂的神情,反而一臉促狹看把戲似的笑笑道:“上回祁大人說你小子有勾搭桃花的本事,今兒倒是見着了。”
李錦華汗顏,回想起她哪兒勾搭過什麽桃花,略一頓,突然想起了清秋閣那位蘇采女的貼身宮女珠兒。
那珠兒倒是個聰慧的姑娘,可惜跟的主子是個不争氣的,在這弱肉強食的重明宮裏,那蘇采女又能多撐個幾日去。
李錦華好喬溫言走在回太醫院的路上,狀似突然想起了清秋閣,問起了上回清秋閣幾位小娘娘打架的事。
喬溫言淡淡道:“其實倒也不大,就是四位小娘娘發生了些口角,吵了幾句,傷得不重。”
李錦華沒多大理解喬溫言話裏的傷得不重是什麽意思,而是直接開口問了蘇采女:“那位蘇采女現下如何了?”
喬溫言立即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來,青黛色的寬大長袍下步伐穩健,袍角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說到這個......那位小娘娘身邊的那個宮女實在腦子有點......軸?”
他觑了眼李錦華的神情,輕輕咳了聲。
“軸?”
“嗯,軸。”
喬溫言回想起那日的情形,雖說其他三位小娘娘的宮女說話是不好聽了些,可沒指名道姓,結果蘇采女身邊的宮女倒是先沖出去力敵衆人,如今就落了下風。
小小宮女身板瘦小,如何禁得住其他宮女的糾纏,連蘇采女拖着病體親自下場,也被手下沒輕重的宮女們推倒在地,又病了一遭。
“要說這事實在是有點牽強,蘇采女身邊那個宮女莽撞易怒,在後宮那樣的地方嚼舌根都是家常便飯,就蘇采女一人被議論?人家蘇采女自個兒都沒說話,她倒沖上去一頓好打,還連累了蘇采女被責罰。”
喬溫言趕去時,皇後娘娘派來的黃門大人也到了,後宮從來沒有什麽法不責衆的規則,皇後娘娘将四位小娘娘全都罰了個遍,特別是蘇采女,罰了月例還不算,還被禁足了整整一個月。
這對于嫔妃來說簡直是塌天大事。
李錦華聽喬溫言提起珠兒時滿臉責怪,也沒忍住皺了皺眉,眸色凜涼。
喬溫言笑道:“瞧你這揪心的小模樣,還不會真對那個小宮女上了心吧?”
喬溫言倒是知道李錦華對清秋閣有些上心,可又想到儲秀宮戴貴妃身邊的錦薇貌似對李錦華也點意思,一時也替李錦華操心起終身大事來。
李錦華險些一口氣沒喘勻嗆到自己。
“師兄!”
喬溫言怎麽會這樣想她。
她可是根正苗紅的女孩子,怎麽會沒事去勾搭後宮的宮女,且不提她現在是太醫院的太醫,若是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惹上一身是非。
“師兄你想多了,什麽珠兒錦薇我對她們一點意思都沒有,你休要胡說。”
喬溫言笑了笑,搖着頭不再說話。
李錦華沿着長長的宮道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腳步來,目光定定地望着喬溫言,道:“師兄......”
喬溫言也站住腳跟望着她,風光霁月的眸子裏漾着軟潤的澤色,手裏提了提藥箱,輕聲問道:“怎麽了?”他瞬間便又猜出來了,只眸色淡了淡,“你若想說錦薇說的那事,我不能答應你。”
李錦華只是剛晉升兩三個月的醫徒,若是當真日日去戴貴妃宮裏請脈,怕是會被太醫院裏不少的人眼紅嫉妒,要是有他在旁邊跟着,旁人就算心中豔羨也不過眼裏饞讒罷了。
“錦華,你須得知道此事的兇險,倒不是師兄想跟你搶功還是什麽,只是此事畢竟事關太醫院,師傅他老人家若不是顧忌喬家必然不回叫你涉險,可我不怕。”
李錦華神色微有動容,可一想到自己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又不想叫喬溫言來蹚這渾水。
到底是她和戴貴妃誰利用誰還不一定呢,
清晨過後的禦花園中陽光明媚,琉璃瓦在陽光下泛着璀璨的亮光,李錦華右眼皮子陡然一跳,擡頭一瞥,就迎面走來的兩位嫔妃。
李錦華直想轉頭就走。
因為這崔婕妤和陳淑儀看起來今兒可不像是路過,那一臉的不耐妒色十分來者不善。
100:靠山山倒
喬溫言察覺到李錦華突然噤了聲,也擡眸順着她看的方向看去,見到被一群宮女和小黃門們擁簇着的兩位嫔妃,一人嬌豔一人溫婉,可面上的神情不約而同地皆是陰沉凝重。
“你什麽時候還招惹了其他的嫔妃?”
“別說話。”
李錦華右眼皮子死跳不停,暗道現在這事有點棘手了,竟沒成想勾搭上了戴貴妃,庚皇後還沒站出來,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站出來找茬了。
李錦華手掩在袖下,漸漸沁出絲絲濕濡。
陳家那個旁支的女兒她并不怕,只是崔家那個是南安郡王的嫡親妹妹,向來名聲刁橫,仗着南安郡王的名頭不知在京城裏得罪過多少世家貴女,可礙着她的身份,沒一個敢出聲兒的。
所以,李錦華這心裏的鼓就打了起來,要是等會這位主兒因為戴貴妃打了她,她是忍,還是忍。
李錦華邁着小步欲繞路而行,崔婕妤身邊的清秀宮女已走了過來,兩手一伸,“你是眼睛瞎了嗎,沒看到我家婕妤站在那兒嗎!”
突然起來的呵斥聲大如雷,好似她并不是個宮女,而是身處高位的婕妤。
李錦華最讨厭這種狐假虎威把自己當個人的奴才。
聞言時她長眉已不耐地皺起,面上似籠了一層寒霜。
喬溫言不解她的反應,但也曉得如今崔家勢大,能不招惹還是不招惹了,便轉身朝着那邊神色恹恹的兩位嫔妃拱手行了禮。
崔婕妤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精致的臉蛋看向李錦華,目光在陽光下冷得很。
李錦華硬着頭皮走過去,憋着一口氣站在崔婕妤和陳淑儀面前,行禮道:“微臣請兩位小娘娘安。”
崔婕妤冷冷地看着她不發一言。
陳淑儀卻是望着李錦華笑得意味深長:“兩位太醫請起吧,我和崔婕妤不過是小小宮妃,哪裏擔得起兩位太醫如此大禮。”
李錦華沒跟她客氣,兀自站直了身,說話也直,道:“不知兩位小娘娘傳喚微臣有何要事。”
陳淑儀面色頓了頓,偏頭将目光投向了崔婕妤,等崔婕妤發話。
宮女扯了崔婕妤的袖子提醒道:“娘娘?”
崔婕妤滿面都是霭色,神色不清,看着李錦華的眼神更是尖利帶刺,叫李錦華不由想到那種雞蛋裏挑骨頭的人。
崔婕妤如今正是要在雞蛋裏挑骨頭的人。
原本她是天之驕女,得了恩寵入了宮,原想着平步青雲,結果被戴家那個捷足先登。昨日知道了戴家那個身懷了龍胎更是氣得她夜裏睡不得,急得嘴裏都長了燎泡,今日更是火氣沖天杖責了身邊一向最得眼的小黃門。
崔婕妤神色晦澀不明,道:“聽說李太醫醫術高超,連太醫院院首都不及你?”
李錦華微揚嘴角,尚算恭謹回道:“小娘娘謬贊了,微臣不過一介小小醫徒得了陛下賞眼才有了如今的身份,若論醫術更是只學了院首的萬分之一猶如鳳毛麟角,哪裏敢稱大。”
崔婕妤臉上升起幾分輕嘲,給原本就豔麗無邊的面龐平添了一抹嬌嗔之色。
李錦華不着痕跡地掃了她一眼,心下暗道,這崔家果然是大周的名門世家,子孫個個都生得鐘靈毓秀,端看那南安郡王就是翩翩公子風流模樣,這崔婕妤也是個美人胚子。
只可惜崔婕妤是個直率的性子,一點都不适合待在宮裏。
戴貴妃也美貌絕色,可她有腦子啊,懂得怎麽在後宮周璇,即便她高調得不像話,起碼也是懂得自己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的,所以庚皇後一直都跟她井水不犯河水。
很明顯,這個崔婕妤一點都不懂得趨利避害。
将她攔在這裏,不管為難為否,定然有人把這件事情說到戴貴妃那裏去,倒時戴貴妃就更有借口收拾崔家人了。
即便是皇後娘娘也管不得的。
陳淑儀手裏捏着一柄畫着灼灼桃花的小扇,遮住唇邊的笑意道:“妹妹瞧瞧,這李太醫果然是生了一張巧嘴,難怪貴妃娘娘歡喜得緊,竟親自求了陛下将李太醫去儲秀宮日日請脈。”
崔婕妤聞聲眉梢升起一陣不耐,涼涼地瞥了眼李錦華垂首低眉的模樣,笑道:“也就一張嘴厲害,瞧着也是沒幾個真本事的。”
這跟直接罵人庸醫沒有區別。
李錦華是個女人,自然曉得不要妄圖跟女人講道理,否則愈描愈黑受苦地還是自己,那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是以,她忍了忍,勾着頭沒答話。
崔婕妤掀了掀嘴角,繼續諷刺道:“聽說是你給貴妃娘娘把出了喜脈?”
李錦華答:“是。”
崔婕妤美眸中薄怒升騰而起,手裏擰着帕子,面上笑容有些扭曲,“那就要恭喜李太醫靠住了貴妃娘娘那座大山了,只是不知李太醫知不知道靠山山倒這句話。”
戴家有什麽好,不過就是戴興憑借着從龍之功得了陛下的青眼,陛下要靠着他制衡舊臣罷了。哪裏像她崔家,屹立大周數百年,如今更是富可敵國,她哥哥便是到了昭德殿去,都被陛下奉為座上賓。
李錦華笑笑不說話。
崔婕妤直覺得面前這人實在蠢得緊,自己都這樣說了這個太醫還不明白?
李錦華掃了眼旁邊目露擔憂的喬溫言,心裏也升起了幾分憋悶,她早就不想和崔婕妤在這裏扯東扯西了,扯多了恐怕還會打擾了她的計劃、惹得戴貴妃的懷疑。
“回小娘娘的話,微臣太醫院中還有些要事,若小娘娘無其他吩咐,微臣可否......”
“瞧李太醫這話說得,好似我們故意攔着你打擾你似的。”陳淑儀掩嘴笑得腼腆,道:“不過是我和妹妹心血來潮,看着李太醫上儲秀宮給貴妃娘娘把把脈便能使貴妃娘娘懷上龍胎,一時新奇罷了。”
李錦華眉梢一跳,擡眸看了眼陳淑儀,瞧見她含笑清婉的模樣。
好吧,崔婕妤雖然笨了,可這陳淑儀瞧着卻是極聰明的。
既然這陳淑儀也在利用着崔婕妤,那她不妨助她一臂之力。
李錦華清了清嗓子,道:“兩位小娘娘這話說得,微臣臉皮薄,可受不得這等誇贊。”
崔婕妤白眼一翻,眉梢的不耐已蔓延至眼角和唇邊。
101:豈敢欺瞞
“這女子懷孕之房事,微臣實在是寡識學淺,也不敢和兩位小娘娘多說怕誤了兩位小娘娘的耳眼。這麽說吧,女子若想懷上身孕,必然得身心放松,去那城外的古剎請尊送子觀音,日日拜着,心誠則靈。”
李錦華清潤婉轉的話音剛落,陳淑儀已經放下了扇子,一臉瞠目結舌地望着她。
崔婕妤也愣住了,看李錦華的眼神跟看個傻子沒什麽區別。
瞧瞧這話,虧得是太醫院院首的徒弟說的,竟然還信鬼神之說?戴家那個或許信,可她崔家如今有錢有權,哪裏還信什麽神佛,萬事沒有錢財擺不平的事兒。
李錦華一雙鳳眸裏滿是實誠,朝着崔婕妤和陳淑儀眨了眨眼,道:“兩位小娘娘這神色......怎的不信微臣所言?”
旁邊的喬溫言勉強擡手握拳遮住了嘴。
誰信你,還不如信鬼去。
李錦華面上顯出幾分無辜來,像極了小孩子被人冤枉之後的亢奮,兀自喋喋道:“貴妃娘娘的寝宮中擺了足有人高的送子觀音,日日參拜,這才随了願,但也供着菩薩還了願。若是兩位小娘娘不信,可盡管差人去儲秀宮裏打聽打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約莫是李錦華的神情動作不似作假,崔婕妤和陳淑儀相望了一眼,後者輕輕颔首,前者才松了口氣,原本狐疑的目光裏化作了幾分深信。
“此話當真?”
李錦華自己都快信了,自是點了點頭,“當真,微臣豈敢欺瞞小娘娘呢。”
陳淑儀眼眸柔柔,手裏捏着小扇輕輕搖着,提議道:“妹妹,我瞧着最近天氣尚可,不如哪日咱們去求求皇後娘娘,允咱們出宮去城外的玉清觀裏上上香祈祈福,說不定菩薩真人還真能保佑妹妹早日懷上龍胎呢。”
崔婕妤立即被哄得眉眼眼笑,拉着陳淑儀嬌羞地埋着漲紅的臉,“姐姐就知道取笑妹妹......”
李錦華眼觀鼻鼻觀心,忍住了心裏想說出來的那句:姑娘你真蠢。
崔婕妤被陳淑儀的一番話唬得笑得嘴都合不攏,扶着貼身宮女的手才勉強站穩,然後笑着道:“莺兒,咱回宮去把我兄長上回送給我的那套石青攢金絲的步搖找出來,我要送給姐姐。”
陳淑儀立即擺擺手做出惶恐狀,“不可不可,那都是南安郡王送給妹妹的傍身之物,姐姐怎能奪人所好。”
“這是我自願贈給你的,你就安心收着吧。”
崔婕妤心情大好,跟陳淑儀聊着聊着就忘了身邊還有兩個太醫了,還是陳淑儀身邊的宮女朝李錦華使了個顏色,李錦華才回過神來,虛虛拱了拱手,拉着喬溫言轉身溜了。
只是喬溫言不太明白,為何這崔婕妤要找上李錦華。
李錦華解釋道:“崔婕妤雖然笨了些,可她身邊的陳淑儀卻是極聰明的,有她在崔婕妤身邊嚼舌根子,難保戴貴妃假孕的事情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