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聚精會神往這邊看過來。
“你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可不能離了安平侯的庇護,過兩日輪休我陪你出宮去找他一趟。”
李錦華:“???”
“師傅所言有道理。”喬溫言也跟着附和着,“那曹家也不是什麽好惹的,若是護國公咬着曹家不放,他們必然把這筆賬算到你身上,到時太醫院是萬萬保不住你的。”
早上在儲秀宮的事情喬歸鶴告訴了他,所以他此時也明白李錦華的處境,李錦華如今确實是只有安平侯這一條路可以走。
喬家倒是可以護得住李錦華......可喬家一向保持中立,他父親怕是不願蹚這趟渾水。安平侯權勢通天,李錦華同他關系貌似也不錯,兩人在禁苑喝過酒跳過崖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而且據喬溫言所知,那安平侯是最護短的,若能榜上他那顆大樹,重明宮還有誰敢把手伸到太醫院來禍害李錦華。
李錦華還未開口,喬歸鶴和喬溫言已經你一言我一句替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祁平遠站在旁邊撇撇嘴,視線和李錦華撞在一起,清潤的眼底升起一抹顯而易見的嘲諷。
李錦華一頭霧水,正欲開口詢問祁平遠,他已經移開了視線,一手打在杜子安的背上,斥道:“坐什麽床上瞎摸什麽。”
杜子安被打疼了,回頭捂着頭委屈地看着祁平遠,“我跟錦華自幼相熟,一張床上睡大的,摸摸他的枕頭又怎麽了。”
祁平遠頓時眼神一變,暗道李錦華和杜子安之間的關系也不一般啊。
杜子安是個夯貨就不說了,李錦華那麽精的人,難道不知道男女七歲不同席?竟還跟杜子安一張床上睡?
李錦華被喬歸鶴拉着好一頓教訓,壓根沒聽見祁平遠在跟祁平遠說什麽,只能從祁平遠的神情變化中判斷出他對自己的态度愈來愈惡劣了。
杜子安那個缺根筋的跟祁平遠說了什麽?
“師傅,我跟安平侯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今天我才得罪了他,連道謝都是叫封副将替我去補上的,我若再去他府上他還不把我趕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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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錦華幾乎已經能想象得出安平侯那張陰沉的面龐了,連他那雙沁涼透骨的黑眸都仿佛映在眼前近在咫尺。
算了吧,她李錦華就算是被人半道滅口,也不要安平侯的半點庇護。
“李錦華。”祁平遠突然皺着眉頭叫了一聲。
李錦華望着祁平遠,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右眼皮子跳了跳,預感不大好。
祁平遠道:“李錦華,你沒聽過一句話麽?好死不如賴活着,你若不抱緊安平侯這顆大樹,往後可有的罪受了。”
他略一擡眼,眼角撇出的弧度極細極微,只有李錦華才懂其中的意思。
李錦華兩邊的眼皮子都開始跳了。
對哦,她不但得罪了曹家,昨天也無形中得罪了戴家,等戴興什麽時候被護國公逼急了再去一查,自然會查到她的頭上來。
到時候她腹背受敵,眼下相熟能庇護她的人除了安平侯還能有誰?
趙如懿是個溫順慈悲不争不搶的性子,未必會為了她去抗住戴家的怒火。且庚皇後和戴貴妃的擂臺打得正熱乎,趙如懿沒得分不清輕重緩急來幫她的。
既如此,還真的除了安平侯就沒別的什麽人選了。
祁平遠笑了笑,叫人如沐春風的聲音變得有些耐人尋味起來,道:“你可別以為我們在害你,當我們閑的呢,你今天把我們算計了一番,沒當場将你打死丢去亂葬崗便已經是觀世音在世大慈大悲了。你如若偏要往我們想要害你那方面想,我們也攤手無可奈何,你就自己看着辦吧。”
“我沒有。”李錦華眼眸的黯色愈加深濃,手心握着茶杯出了汗有些打滑了,扭頭看大家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她才讷讷地點了點頭:“那好吧......過幾天我就跟師傅去安平侯府給侯爺賠罪。”
但是她心裏慌啊,一想到安平侯那張不近人情的臉她恨不能立即原地升天......但願到時候她能忍住脾氣好好給他賠禮道歉。
095:打算
剛至傍晚,戴貴妃身懷龍嗣的消息卻不胫而走,傳遍了重明宮的每個殿宇角落,上至朝官下至宮中低等雜役,個個都在豔羨戴貴妃,說她本就家世顯赫,如今又有了身孕,怕是能一躍成為後宮第一人。
大家雖沒明着說戴貴妃威脅到了庚皇後的地位,可都心裏門兒清,藏在心裏揣測。
而李錦華今天中午鬧出的動靜卻沒人提起半句,也不知道是安平侯替李錦華壓下來了,還是真的被戴貴妃的事情蓋過了,不過這對于太醫院來說終歸是件好事。
今夜事情不多,喬溫言也難得早早回了院中搬了一把躺椅放在廊下,院角落裏的那顆槐樹到了花期,晚風一吹花朵便簌簌而落,花香四溢,惹得喬溫言哈欠不止。
“真是遭罪,我慣來聞不了花香,這都秋天了,還有這麽幾顆漏網之魚。”喬溫言一邊揉着鼻子,一邊微昂着頭看向頭頂正在風中晃動的槐樹花枝。
喬歸鶴和李錦華也搬了兩條長凳出來,就着小爐烹起了茶,且少數服從多數,煮的事李錦華向街頭賣豆腐果子的阿婆買來的苦茶。
喬歸鶴端起一杯喝了一口,滿嘴都是茶梗的苦味,苦得他直皺眉頭,“你們倆的口味倒是奇特得出奇一致,我就喝不慣這種茶,澀點能接受,這苦成黃連的,還是饒了我吧。”
喬歸鶴極少擺院首的架子,且因着他跟喬溫言是叔侄,所以私底下更加親昵,
喬溫言望着頭頂的槐花,提起了戴貴妃的脈象,“貴妃娘娘出身于書香門第,那種禍亂宮闱的事情怕是做不出來的,只是她既然走了這一步,必然是想好了後招,我倒是怕她日後拖錦華下水。”
李錦華捧着苦茶細細的抿,清透的琉璃色眸子在深濃的夜色中尤為冷靜,“走一步看一步吧,還是那句話,我跟師傅不同,我一個孤家寡人,哪裏怕和她魚死網破,再說了,何止儲秀宮有風險,重明宮哪裏都是這樣的。”
廊道上燈籠裏散發出一大片暖黃的燭光,在院樓裏逶迤出一道歪斜的投影,李錦華清冷的鳳眸也被那燭光染上了幾分煙火氣,一瞥一凜,自成風情。
喬歸鶴嘆了口氣,也是無奈,“也是,這重明宮哪裏不是陷阱深坑,錦華年紀雖小但也挺過了不少大風大雨了......只是戴貴妃如今點名叫你去日日給她請脈,怕是會樹大招風,引起一些眼紅之人的怨恨。”
不提外頭的人,怕是太醫院如今十之八九的人都恨上李錦華了。
李錦華聞言無半分慌張,揚起嘴角笑了笑,道:“師傅師兄放心,我自有打算。畢竟我是陛下親口晉升的太醫,貴妃娘娘若要想用正經法子收拾我還是不大可行的。”
李錦華有自己的打算。
她攪和了戴家和護國公府之間的關系,必然要尋求人庇護,可這人她還是不希望是安平侯,既然戴貴妃如今用得着她,不妨借她的手躲一陣兒。那戴興到時候就算查出來是她做的推手,那也肯定知道她手裏捏着戴貴妃僞造皇嗣的證據,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喬歸鶴不曉得她肚裏藏着什麽小心思,只以為她心裏慌得很,還在安慰他和喬溫言,頓時老眸裏浮起一片濕意,聲音也夾雜了絲絲的悸動,道:“诶,臭小子你就放心吧,有我在,那戴家算個什麽東西,明兒你去儲秀宮給戴貴妃請完脈,我就帶你去安平侯府找安平侯,就憑我跟他十數年的交情,他定能答應我好好護着你。”
“師傅......”李錦華眼神頓時黯了下來,幽怨道:“師傅,不是說過幾天再去麽?我已經着了侯爺的惱了,還是等過幾天侯爺氣消了再去吧。”
她是真不想再跟安平侯扯上什麽關系。
那厮已經把心意赤裸裸地擺在了她的面前,她既然明确拒絕了,實在不該再去撩撥。可這些事她只能埋在心裏,不能同喬歸鶴吐露半分,偏知曉她是女孩子內情的祁平遠如今也變得敵友不明,叫她心裏火燒似的,愣是想不出什麽方法來平息這肚裏的火氣。
世間道路千千萬萬,偏她不知該往何處走,唯一的一條捷徑盡頭便藏着萬丈深淵,叫她寧可寸步難行,也不願把安平侯也拽進來。
他自守護他的大好山河,她這些陰暗的報複謀算還是不要去玷污他的雙眼了。
李錦華一昧固執,惹得喬歸鶴又怒又恨,到底是心疼她多過責怪一些,連連嘆氣。
“也罷也罷,你心中有數就好,我就怕你是強撐......”喬歸鶴垂頭喪氣,看了眼對面的喬溫言。
喬溫言從椅子裏微微起了下身,青黛色的袍角垂在扶手旁晃了晃,他溫和笑道:“明日我陪錦華一起去儲秀宮,師傅你就把心揣回肚子裏,這光天化日之下,貴妃娘娘還能吃了錦華不成。”
喬歸鶴反駁道:“我哪裏是擔心戴貴妃對錦華做什麽,我是怕那事不牢靠,都說十月懷胎,九個月後戴貴妃要去哪裏整個出孩子來。”
李錦華笑道:“咱們管她去哪兒找個孩子來,總之現在先保住自個兒的小命再說吧。”
李錦華慣來是惜命的,不管是對上仁德帝還是趙如懿時,總是把自己的安危性命放在最前面,就連交了心的安平侯,她也将自己的家底完全隐瞞,生怕那厮給仁德帝來個告密,那她就全完了。
眼見喬歸鶴一直在給喬溫言使眼色,估計是還賊心不死,李錦華倏爾起了身,道:“師傅,師兄,今兒不早了,我困了就先回屋去睡了,你們也早些歇息吧。”
喬歸鶴張張嘴,許多勸誡的話到了嘴邊還是說不出口,直到李錦華和喬溫言作了別回了自個兒屋裏。
喬溫言躺在躺椅上,望着喬歸鶴略一皺眉,“二叔,為何你要一再逼迫錦華,你明知道錦華很怕安平侯的。”
他還記得那次他和李錦華在街上遇見安平侯時,李錦華吓得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可憐樣兒,真真是叫人心疼。
喬歸鶴道:“嘁,他要是不去巴結尉遲衍,能多活幾天都不一定......如今哪處不是緊盯着他,就等着他行差踏錯知他于死地。”
喬溫言默了默,搖了搖頭。
李錦華那一身惹事的本事确實不小,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能放棄了李錦華啊。
096:迷糊
翌日。
李錦華起床整理好儀容出了門,看見喬溫言已經在院子裏擺起了椅子坐着看書。
她眯了眯眼,瞧見他手裏握着的書還是祁平遠丢棄的那本,頓時心中一動,想了想,硬搶貌似不大行得通,可要用什麽辦法才能把這本書偷回來。
瞧喬溫言那認真勁兒,越瞧心裏的火氣就越重。
“師兄,你不是說要陪我去儲秀宮嗎,怎麽還沒收拾。”李錦華走過去,狀似不經意看了眼他手裏頭的銀針策,一邊笑道:“你怎麽還在看這書,到時候沒耽誤了你的醫術。”
喬溫言溫潤的面龐頓時一凜,作勢又要兇人了。
李錦華接着笑道:“江湖傳言青陽子的銀針策早就掉河裏沖走了,你這一本書頁還那麽新,擺明就是贗品,好了好了別看了,同我去儲秀宮給貴妃娘娘請脈去。”
喬溫言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兀自收好那本書,卷了一圈塞進了自己的寬袖中。
李錦華:“......”
她實在沒想到喬溫言把這書寶貝成了這樣,居然随身攜帶?要不要這麽認真,叫她還怎麽偷回來?
兩人去了藥方各自帶上了自己的藥箱,正出院門時遇見了打着哈欠來上職的祁平遠。
李錦華一看見他心裏頭就怒火中燒,要不是他把書丢給喬溫言,她現在哪裏會這般為難,偷又偷不回來,若跟喬溫言實話交代,必然又會被逼問那書上的內容是從何處看來的。
說是她認識青陽子?青陽子還是她師傅?鬼才會信吧!
前世她的趙錦帝姬身份尊貴,被青陽子收去做了徒弟到情有可原,如今她就是一個重明宮裏頭的小小太醫,就算是說自己見過青陽子一面估計都會被人笑掉大牙,
喬溫言望着祁平遠那吊兒郎當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道:“祁大人,好好注意點形象,別給底下人做了壞榜樣,回頭師傅又得說你了。”
祁平遠今早雞叫聲響了之後才将将睡了半個時辰,現在眼睛勉強睜開條縫兒看了眼喬溫言,嘴裏哼哼了兩聲,一腳邁進院門。
他身後的杜子安也是一副瞌睡沒醒的樣子,見自己師傅前頭有個門檻,連忙叫住他,“師傅小心!”
祁平遠原本走得還算穩當,被杜子安忽然那麽一喊,身子一僵,但剩下的那只腳已經擡起來了,忽然猛一頓整個身子向前摔下去。
李錦華鳳眸中亮光乍現,差點沒暗爽死。
摔吧,摔死他丫的!
只是李錦華沒料到杜子安那個夯貨會不顧一切沖上去給祁平遠做了肉墊。
李錦華心裏的暗爽頓時就變得不爽了,這杜子安怎麽就這麽呆呢,叫祁平遠摔死了不就得了,拉他做什麽。
祁平遠和杜子安一塊在地上滾了一圈,什麽瞌睡都醒了。
周圍路過的太醫醫徒紛紛駐足,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稀奇大事。
“滾開,杜子安快你壓死老子了。”祁平遠扶着自己那把老腰站起來,長相不甚英俊的面龐上全是一層厚灰,長袍也未能幸免,滾得皺巴巴的。
杜子安在地上翻了兩圈,神志清了又犯起了迷糊,好不容易看清楚眼前的情形,臉蛋一紅,羞得很。
喬溫言伸手扶起杜子安,一邊笑道:“你們師徒二人怎麽都這麽迷糊。”
杜子安就不說了,向來是個憨厚又迷糊的人。
可這祁平遠是太醫院裏頭最精的人,如今也被杜子安連累吃了一嘴灰,也是難得一見了。
祁平遠揉了揉生疼的額心,扭頭掃了眼看熱鬧的同僚,“看什麽看,沒看過啊,散了散了,不都趕着上職嗎。”
一群人擡袖掩嘴笑嘻嘻的,聽他話各自散了,只是他們走出了老遠,祁平遠還能聽見他們歡快的笑聲。
祁平遠氣得面色鐵青,再沒在旁人面前的風光霁月,用力拍了拍長袍,卻怎麽也拍不得沾在袍子上的灰。
“杜子安......”
他幽幽叫了一聲,杜子安急慌慌趕緊躲到李錦華身後去,“師傅,我不是故意的......我剛才不是也睡迷糊了也沒看清嘛......”
還不及祁平遠說什麽,李錦華已經不耐地把祁平遠一腳踹開,“走遠些,別把你身上那些灰蹭到我身上來了,我等會兒還要去給貴妃娘娘診脈呢。”
祁平遠一邊拍灰,目光從杜子安的身上移到了李錦華的身上,聲音中帶着絲絲顯而易見的不屑譏嘲,“喲,這就另攀新貴了,昨兒個還為了生路發愁呢,今兒一早就趕着要去找戴貴妃了。”
喬溫言聞聲動了動,擋在李錦華跟前,對祁平遠道:“祁大人,想必你是誤會了......”
“沒什麽誤會不誤會的,李錦華什麽人我還不清楚嘛,搶老喬功勞這事又不是第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