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錦華輕嗤了聲,面前隔着一個安平侯,對那祁平遠罵道:“誰要托你下水?誰稀罕拖你?”
祁平遠依舊在笑。
安平侯道:“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了,本候頭疼,不想在這兒跟你們多費口舌。”
他向封睿使了個眼神,封睿叫了院中幾個手持長槍的人出來。封睿見了李錦華便面上笑了笑,背着安平侯張嘴對李錦華做了個叫她安心的口型。
————
085:休息
安平侯的反應有些反常,祁平遠眼皮子一跳,道:“安平侯。”
安平侯擡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祁平遠道:“侯爺不帶我也去見見陛下?”
安平侯眉眼生冷,掃了眼院內探出頭來的那些人,回頭對着祁平遠道:“你倒是臉大,陛下未曾召見你,你哪兒涼快哪待着去。”
祁平遠:“......”
封睿幹笑兩聲打着圓場,道:“那就這樣吧,祁太醫你跟其他人留下來照看太醫院,我和侯爺就先将喬院首和李太醫帶去了。”
.......
.......
安平侯走在前面,長腿步子邁得特別大,跟在後面的李錦華勉強小跑才能跟得上他。
這個男人怎麽回事,跟趕着去投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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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錦華暗自腹诽着,雙腿酸軟無力仍自強忍着,卻還是落後了安平侯五六步的距離。
喬歸鶴揉了揉一雙老腿,哎喲哎喲地喊:“不行了,尉遲衍你走慢些,老夫跟不上了。”約莫是安平侯真的走太快了,連喬歸鶴也忍不住停下來歇歇了。
安平侯聞聲果然頓住腳步,回過頭來看了喬歸鶴和李錦華一眼。
喬歸鶴走上了回廊,身子靠在紅漆柱子喘着粗氣,李錦華理了理袍角,臉色發白,亦是有些喘了。
封睿看着安平侯,道:“侯爺,反正陛下那邊已經等了那麽久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瞧喬院首都累成這樣了,可別讓他累壞了。”
陳清妍用的那瓶傷藥到底有沒有問題還得另說,喬歸鶴如今還是太醫院的院首,是喬家人,哪能禁得起這樣的勞累。
喬歸鶴停下緩了緩,心口平複了些,突然聲音洪亮道:“以你所見,此事如何。”
李錦華偏頭掃了眼其他人,不知喬歸鶴是在跟誰說話。
安平侯一身水銀色長袍寬袖常服,站在回廊的風口處,半披在肩頭的發絲迎風飄了幾絲起來,聲音沉沉道:“本候瞧着不是什麽大事,像是有人刻意陷害。如今喬家剛在朝堂上被陛下呵斥了,你如今的情形怕是不好。”
喬歸鶴聞言頓了頓,這事着實有些棘手。
原先李錦華闖了那麽多禍事都是他幫着收拾了爛攤子,如今一瓶被人動過手腳的藥卻是把他也一塊拖下了水,叫他自亂了陣腳,一時不知從何下手。
“薛黃門已經帶了何太醫和小喬太醫去面見陛下,那藥裏是定然有問題的,這個時辰陛下如今也應是知曉了。只是如今護國公府正是緊要關頭,陛下想要得到護國公的支持,必然是會給清遠縣主一個交代的。你們好好想想是哪裏出了纰漏,等到陛下跟前,再好好解釋開脫吧。”
安平侯放了水,讓他們倆在這好好想想,話裏的意思是叫他們想好了他再帶他們去見仁德帝。
李錦華從來不知道安平侯也有徇私這幅面孔,還以為他從來都是鐵面無私的呢。
喬歸鶴憶起昨日早晨離開太醫院時囑托喬溫言的話,詢問李錦華道:“你是何時去老夫房中取藥的。”
李錦華眨了眨眼,回道:“未時過後。原本是要午時吃完飯就去的,結果祁平遠被鐘紹元拉着去藥房陪他找東西找了半個多時辰,這才耽擱了。”
“鐘紹元?”喬歸鶴臉色訝然,似是沒想到內鬼是出現在自個兒家裏。
那藥是喬歸鶴調配的,往小裏說是他自己弄錯了配方害了陳清妍,往大裏可以被人說成是喬家對陳家不滿,還攪和了陳家和戴家的關系。這是仁德帝不允許的,他一向希望新舊兩臣親如一家,斷不會容忍這種挑撥離間的事兒。
這一時間竟叫人有些百口莫辯。
喬歸鶴當院首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有人耍心眼耍到他身上來,實在可惡。
“那便這樣,尉遲小子你派個人去給老夫把鐘紹元捉來,不對......鐘紹元一向是個膽小的,怕不是給人當槍使了,不若你再替我将蔡俊和曹明那兩個混賬一塊捉來,好好審問審問。”
提到曹明,安平侯平順的劍眉驀地一皺,“可是大理寺少卿曹鴻運的兒子。”
“正是。”
安平侯的神情頓時變得微妙了起來,黑眸裏的詫異尤為明顯。
李錦華閉着眼睛背靠着廊柱,故意含糊着聲音狀似不經意問道:“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少卿的兒子怎麽了?他可害了我不只一次了。”
喬歸鶴濃眉一豎,“閉嘴。”
那些都是太醫院裏的私事,大家關起門來可以講,但最好還是不要叫安平侯知道了。畢竟安平侯如今掌管宮中大小适宜,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若叫他知道了,喬歸鶴少不得要被安個治下不嚴的罪名。
且安平侯一慣是個執法至正的人。
人多的地方總是容易橫生是非,後宮如此,太醫院也如此,喬歸鶴同安平侯相熟十數年,才不想叫他知道這些不光彩的事情。這些他還是願意自己兜着的,只要下面的人沒給他捅出什麽大簍子來就好。
安平侯不知道喬歸鶴心裏藏着事,只是見他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便不再問,便道:“可休息夠了?”
喬歸鶴摸了摸後腦勺,好似不似之前那般痛了,回道:“走吧,橫豎今日是要刀山火海走一遭,躲又能躲到何時呢。”
喬歸鶴看得開,心裏也想好了大概的措辭,橫豎都是要去給陛下回話的,伸頭縮頭都是一刀。
到了昭德殿外,李錦華并沒有看到侍衛值守,而且蕭蕭索索只有庭下淡灰色的地磚一如往昔。
李錦華深呼一口氣。跟着安平侯和喬歸鶴跟了內殿,而後跟着他們的動作彎下身拱手行了禮。
“賜座。”
仁德帝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渾濁不清像是含了一口痰一般,聽得叫人心底瘆得慌。
薛黃門立即叫了個小黃門去端了個墊着蜀繡軟墊的矮凳過來。安平侯拱了拱手,道:“多謝陛下,微臣今日身體不好,不宜就坐,還是站着的好。”
李錦華聞聲飛快掃了眼安平侯的臉色,印堂發黑,面色微黃,是體虛之兆。這仁德帝真不是東西,明知道尉遲衍身子不适告了假,還将他捉來上職幹活。
086:徹查
內殿沒有別人,除了坐在仁德帝下首的趙如懿,便只有站在殿角裏的何志和喬溫言。
仁德帝捏了捏酸軟發痛的眉骨,“今兒一大早,護國公府的清遠縣主便進宮來找朕哭訴,說用了李太醫你給的傷藥,一夜之間臉便毀了。”
滿是寂靜,所有人連呼吸都輕了幾分,特別是站得比較靠裏的何志和喬溫言,手裏都捏出了一把汗。
那瓶傷藥他們檢查過了,裏面加了大量朱砂,這才致使陳清妍臉頰上的傷惡化化膿。
仁德帝提起陳清妍毀容的樣子,聲音裏夾雜着絲絲惋惜之意。
“她在朕這兒哭訴了一個時辰,朕嫌麻煩就派人送她出宮了。”
愛美之心之心人皆有之,仁德帝也不列外。
那陳清妍仙姝一般的桃花面生得那樣鮮活,原本一條淺淡的傷疤倒不妨礙她的美貌,只是早晨剛下完朝回到昭德殿一身疲倦,一見到她臉上化膿流血的傷口,差點沒将早膳吐出來。
好好的一個美人兒,怎麽就被人害成了這樣。
喬歸鶴微微低着頭,輕聲回道:“回禀陛下,那藥是微臣配制的,但昨個兒貴妃娘娘突然叫微臣去診脈,一時抽不開身,便叫錦華代勞送去了護國公府。”
仁德帝看了他一眼,“喬院首你不用急着攬責任,朕就是知道這藥是你制的才傳你來,不然朕正要個護國公一個交代,直接抓了李太醫砍下他的頭顱送去護國公府就算了事了。”
仁德帝自顧說着,靠在軟榻上有些困乏,回頭掃了眼坐在自己手邊的趙如懿。
趙如懿咳了聲,喚道:“父皇。”
仁德帝閉上了眼睛。
他是真想把李錦華拉出去給護國公府賠罪的,區區一個沒有根基的小小太醫,可比喬歸鶴背後的喬家好對付多了。只是自己這個不争氣的兒子偏堅信李錦華是無辜的,非得叫他撐着精神審一審。
那便審吧,他倒要看看,趙如懿三番兩次不惜拉下臉面來保全的人到底有什麽本事。若是個只會油嘴皮子的,沒得讓他繼續留在趙如懿身邊妖言惑衆了。
喬歸鶴一時默了,不再開口了。
安平侯老神在在掃了眼喬溫言兩人,問道:“不知先前薛大人請了何太醫和小喬太醫來驗藥,可驗出了什麽來。”
仁德帝睜開了眼睛,兩道銳利陰鸷的眸光朝喬溫言和何志看去。
前者面上溫潤清和,猶如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後者便沒什麽魄力,垂在腿邊的長袖微微的抖。
喬溫言站出來拱手回道:“回禀陛下,回禀安平侯,剛才微臣和何太醫着手查驗,發現這藥膏中被人多添了一味朱砂。”
朱砂本是味好藥材,可不适于用在還未愈合的傷口上。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喬歸鶴能坐到如今的位置自是有自己一番手段,才不會傻到用這種辦法去毀了護國公唯一的女兒的臉,而且還是她被萬人指摘的風口浪尖上。
不是招人恨嘛。
而李錦華是他收下的關門弟子,雖年幼但也家世清白,同陳清妍沒仇沒恨的,擺明就是有人栽贓陷害。
幾個知情的人都齊齊面色一凜,很快就想到了最大的嫌疑人。
可......可證據呢,總不能直接央了陛下去抓人?
那是大理寺少卿曹鴻運的獨子,那曹鴻運都不是好糊弄的。且曹鴻運也是跟着陛下出生入死身上帶着從龍之功的新貴,陛下又怎會為了護國公去得罪曹家。
橫豎李錦華才是那個極有可能被拉出來背鍋的人。
薛黃門更是個人精,見了其他幾人的神色瞬間心下了然了大半,不由朝李錦華投去一個憐憫的眼神。
仁德帝望着喬歸鶴,問道:“依幾位愛卿所言,這藥膏中被人不知不覺添了朱砂,究竟是何人所為。”
他話音剛落,李錦華已邁開腳步走到了內殿中央,對着仁德帝拱手極認真道:“陛下,微臣以項上人頭擔保,此事是有人蓄意栽贓陷害,那人今日敢在院首大人給縣主用的傷藥裏面下朱砂,難保明日不敢給宮中其他貴人們的藥食裏面下別的東西。”
李錦華聲音又響又亮,在殿內回蕩了一圈有些缥缈,卻是不甚飄進了仁德帝的心裏頭。
李錦華說得對,太醫院的人竟敢給他親封的縣主藥裏下東西,難保日後不敢對嫔妃或者他下手。他一想起昨日夜裏喝的那晚補藥,眼神驀地一涼,周身的溫度亦是降了許多。
趙如懿眼裏露出幾分稱贊,毫不掩飾對李錦華的柔柔笑意。
她實在聰明,在知曉自己的處境後不是一昧為自己開脫或是找出證據,而是把矛頭丢給仁德帝,叫他自己琢磨去。
這麽個聰明的人兒啊,放在太醫院裏實在有些屈才了。
趙如懿心道。
仁德帝老謀深算的眸子眯了眯,仔細觀察了李錦華臉上的表情,發現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并不懼怕自己,相反,五官之間透露出一股堅定,這在重明宮這種吃人吐骨頭人人懼怕的地方是極少見的。
仁德帝突然看出了些微興味,看着這個李錦華倒是個不肯吃虧的性子,行事倒是穩妥。既然趙如懿想留着那便留着吧。反正他現在是皇帝,是這大周的最有權力的人,管他陳家還是別家,他們如今的富貴都是他給予的,若哪日惹他不快通通都收回來,他們膽敢說半個不字嗎?!
“述懷,傳朕旨意,今日之事由太醫院正七品吏目李錦華全權負責,竭力徹查幕後之人。”
仁德帝說得急了,一口氣壓在嗓眼重重的咳了幾聲。
薛黃門诶了聲,立刻上前去給他拍背,一邊擡眼掃了下下首的李錦華。他眼中劃過一絲驚訝,沒想到這個小太醫真是有本事,一而再再而三在仁德帝這兒逃過一劫。
薛黃門給仁德帝捏着肩,道:“陛下今日實在勞累,不如先歇着吧。”
仁德帝點了點頭,靠着軟榻閉上了眼,任由薛黃門給他捏肩捶背,良久之後,才揮了揮手對衆人道:“都退下吧,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087:幫忙
時至正午,殿廊中的陽光正盛,李錦華踏出門檻時忍不住用手擋了擋,勉強遮住眼睛邁出了門,眼前卻還是晃了晃。
趙如懿扶了她一把,嘴角勾着一抹淺笑道:“瞧你剛才臨危不懼的小模樣,原來也是強撐的,這就吓得腿軟連路都走不得了。”
面對趙如懿的故意調侃,李錦華沒有半分想笑的意思。昨天她跟祁平遠為了趙如懿吵了一架,她現在一看到趙如懿就想起祁平遠那盛氣淩人的樣子,竟還将她辛苦寫下的醫書随便亂扔,被喬溫言撿到,着實可恨。
李錦華扯了扯嘴角,語氣淡淡道:“今日多謝殿下解圍,錦華在此言謝。”
察覺到她話裏的疏冷,趙如懿溫和的長眉皺了皺,見她面上和眸中皆有幾分不耐之色,怔了一瞬才道:“嗯,你且好生歇着,孤還有些事就先走了。”
李錦華拱了手,道:“殿下慢走。”
其餘幾人也各自行了禮,元寶走在趙如懿身後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李錦華,那眼神中充滿了責怪和不解。
李錦華此時心中煩悶,頭腦暈乎乎地誰都不想理會,連喬歸鶴伸過來的手都視而不見。
“你小心些。”喬歸鶴跟在後面叫了聲。
李錦華看清了眼前的宮道,腳下虛浮跟踩在雲端似的,綿軟一片,仿佛一腳踩空就會跌入萬丈深淵,路過安平侯時,那厮突然開口叫了她一聲。
喬溫言走上前拉住了李錦華,見她眼角有些泛紅,怕是心中覺得委屈受不住了。
安平侯眸色幽寒,深深地看了眼李錦華,道:“陛下命你徹查幕後真兇,你可有困難之處?”
李錦華勾着頭,抿着毫無血色的唇搖了搖頭。
安平侯又道:“你不必勉強,若有困難盡管來侯府找本候。”
封睿狐疑地看了眼自家侯爺一眼,心中大呼見鬼,可面上不敢表露半分,只微笑着拍了拍李錦華的肩膀,牽強笑道:“李太醫,咱們也算是喝過酒吃過肉的酒肉朋友了,今兒這事我家侯爺既然開口了,你莫要跟他客氣,到時候有什麽困難盡管同他說就是了。”
太醫院的事情封睿大概也知道一些。
當初李錦華臨危受命和喬歸鶴一起醫治了趙如懿得了賞賜,那太醫院裏面就有一大堆眼紅豔羨的,其中不乏一些心思陰毒之人。
若說那太醫院,如今委實水深了些,像什麽世家貴公子或是富商之子都跑去湊了熱鬧,其中好處也有,壞處也不少,就拿那小喬太醫來說吧,父兄是朝中要臣,叔叔又是院首,平日裏去後宮給人診個脈,那個小娘娘宮女們定然是以禮相待,才不會出現被人瞧不起的情況。
壞處也有。封睿是個聰明人,先前喬歸鶴和安平侯提過一嘴曹明,他就猜出來這事和曹明脫不了幹系,加之剛才安平侯又那樣跟李錦華說,更叫他确定了幾分。
李錦華聞聲面上無明顯的變化,依舊垂着眼睑,只有袖間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任封睿一番好說,她才略擡頭掃了他和安平侯一眼,聲音淡漠道:“不必麻煩侯爺了,錦華能自己解決。”
不過是區區大理寺少卿,她要是連這都不敢上,不能幹趴下,何年何月才能報仇雪恨。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說的就是她了。
安平侯別過頭沒再看她,擡頭揉了揉額頭,嘆着氣離開了。
封睿也不明白的李錦華內心的想法,明明侯爺都朝她跑出橄榄枝了,為何她還這般高傲姿态,要知道在重明宮這種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硬骨頭了。
封睿心道這麽個無權無勢的小太醫究竟心裏是在想什麽,是太過相信自己了,還是心性太單純,不曉得宮中的人心險惡。
他瞧着李錦華,覺得是後者。
......
......
幾個人剛踏進太醫院,一群人一窩蜂似的圍上來,個個叽叽喳喳關切起喬歸鶴和李錦華來。
有些是幸災樂禍,有些是怕被殃及池魚,喬歸鶴看透不說透,揮揮手叫人都散了,各自去忙活自己的事。
杜子安抱着李錦華一陣痛哭,“錦華,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們說你對清遠縣主下毒,護國公要你給她償命去。”
喬歸鶴聞聲淬了他一句,“什麽償命,清遠縣主不還活得好好的嘛,你從哪兒聽來的閑話!”
常景站在喬溫言身旁,也點了點頭,“杜師弟,這種空穴來風的事情你怎麽能信呢,如若是真的,錦華哪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杜子安抹着淚,李錦華卻是手臂酸軟沒什麽力氣,道:“松開,子安你快想把我勒死是不是。”
她聲音十分無力,配着一臉的疲色實在叫人擔心。
喬歸鶴眼珠子轉了轉,一時也沒猜出李錦華是要做什麽。
杜子安松開了手,看見李錦華的臉色慘白慘白的,不由憂心問道:“錦華,那你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錦華斜瞄他一眼,嘆了口氣,杜子安什麽傻氣樣兒她還是知道的,還是被跟他說叫他平白憂心了。
“沒事,我自己能解決。”
喬溫言幾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李錦華的自己能解決是如何解決。
實在是那些人太過無恥,叫人十分棘手。
到了午時,李錦華一切如常的坐在飯廳裏,一口一口吃着攪成一團的白飯。
等到大家都吃得八分飽了,她突然摔了碗筷,旁邊的杜子安直接被吓得掉了筷子,望着李錦華一臉不解。
李錦華坐在喬歸鶴旁邊,面上是一慣的清冷寡淡,聲音也冷似寒冰,道:“相信大家都知道,我送去給護國公府的藥被人加了東西,如今清遠縣主的臉毀容了,護國公要太醫院給個交代,錦華不才,實在拿不出自己無辜的證據來......”
廳裏的人都望着李錦華。
李錦華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毫不掩藏戾色,咧開嘴一口森白的牙叫人看了心裏發怵。
喬歸鶴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腳,使了個眼神,“錦華。”
吃飯呢,鬧什麽。
李錦華不理會喬歸鶴,起了身,轉了轉發僵的臉,看向衆人。
喬歸鶴陡然頭皮一緊,心底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
088:瘋子
喬歸鶴大聲喝道:“李錦華!”
旁邊的祁平遠也望了過來,疑然的視線在李錦華身上轉了兩圈,忽然落她在藏着銀針的袖口上,像是明白了什麽,猛然吐掉了口中飯菜。
他臉色大變,“李錦華你瘋了是不是?”
其他人也漸漸反應了過來,只餘少數人還處在愣怔當中。
喬溫言就是其中一個,難得地犯了懵,“錦華......你這是......”
李錦華清寒的聲音響起,猶如從地獄爬上來索命的惡鬼,廳外刮來一陣微風,卻好似陰涼入骨,叫人沒來由心裏生出一絲恐慌來。
李錦華道:“我李錦華向來是睚眦必報的人,有人在背地裏給我找不痛快,那我便給大家找不痛快,大家都不痛快了自然會幫我把那人找出來。”
何志的徒弟康平致站了起來,“所以你對我們做了什麽?”
饒是一些人已經猜到了,卻還存着一絲僥幸。
李錦華是喬歸鶴的徒弟,從前也是極好的溫順性子,斷不能做出那等下流的事情。
李錦華看着他們醜态百出,發現自己心裏極想大笑三聲。
這些人雖只待在太醫院這一方四角的天地裏,可其中心懷不軌的人絲毫不比那些篡權奪位的人來得幹淨,起碼那些人至少還會求個心安理得。
像蔡俊和曹明這種人下了地獄都不為過。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不知太醫院從前有多少小醫徒的性命斷送在他們手裏。
“各位同僚都別這樣看着我,也別想着解毒,這是天下少見的軟筋之物,天下間除了詭醫青陽子怕是沒有人能馬上解開。”
“我不會對你們做什麽,但是今兒我若找不出陷害我的人,那就要對不住大家了,我本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難不成害怕你們這些魑魅鬼怪嗎?”
“你們大多是家中獨子,大不了咱們一起去死,或許陛下還能念在你們的父母親痛失愛子,給他們加官進爵封個诰命。”
“那我如今從誰開始呢,我問了你們必須得答,如若不然,我便拉着他陪葬!”
衆人皆是滿頭大汗連連搖頭。
此時正是飯點,所有的太醫和醫徒都聚在這裏,其他的夥夫雜役卻是在後院,一時之間不會有人發現李錦華給他們下藥搞事情的。
祁平遠原本站起來了些,漸漸一股軟意漫進四肢百骸,再提不起什麽氣力。他慌忙之中想運起內力,發現也是無濟于事。
祁平遠瞪了眼對面的喬歸鶴。看看這就是你收的徒弟,這就是個瘋子。
不說如此能不能逼出陷害她的人,便是逼出來了,其他太醫和醫徒定然會對她心懷怨恨,既為同僚,如此作态實在高調太拉仇恨了。
李錦華望向鐘紹元。
他的師傅姜易立即眼似利刀剜着李錦華,“你想做什麽?快給我把藥解了!”
李錦華冷聲道:“你以為你幹淨,你跟譚良不過一路貨色,老子當混世魔王的時候你算老幾!”
話音剛落,李錦華血液再次沸騰起來,竟使出了女人間打架慣用的手段——擡手就甩了姜易一個巴掌。
滿室頓時噤聲,無人再敢開口。
喬歸鶴老眸緊鎖着李錦華,突然閉了雙眼,不再看她。
也罷,她想鬧便鬧吧。
他早知道她只是受不得委屈的人,上回她收拾曹明的時候他就知曉了。
只是......到時候這爛攤子該從何收起?
李錦華打了姜易,旁邊的幾個太醫身子薄弱藥性已是麻痹得他們連話也說不出了,只能咿咿呀呀哼哧兩聲。
李錦華問鐘紹元,“上回藥材毀了,你看見是我使壞毀的藥材,這回喬院首叮囑我送去護國公府的傷藥被人下了朱砂,你可看見了是何人做的?”
鐘紹元看見面前恍若奪命羅剎的李錦華惶恐地搖着頭,目光穿過她的肩頭看見了蔡俊陰柔狠辣的眼神,頓時心被一只大手揪起,喘不過氣來。
李錦華右手撫上左袖隔層裏的銀針,拔出一根來,用帕子擦了擦,尖利的針尖在陽光中泛着銀光,閃閃發亮。
她捉住鐘紹元的手,用銀針刺入他的手骨連接之處,衆人毫無疑問地聽見了鐘紹元的悶哼聲。
痛到至極,叫都叫不出來了。
“說話。”
李錦華慢條斯理地拔出銀針,又用帕子擦了擦,換了個角度再次硬生生給他紮了一針。
喬歸鶴閉着雙眼,想笑又得憋着。
這孩子心思實在巧妙,明白身重麻藥對疼痛的感知就減緩了一半,居然能想出這麽陰損的法子。
可這後果她一個孩子如何受得住。
鐘紹元滿頭大汗,痛得渾身痙攣抽搐,冰冷的雙唇觸碰在一起,仍是不願開口。
院外響起一片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廳中人眼皮子一跳,皆面露喜色,救兵來了,救兵來了!
喬歸鶴驀地睜開眼,暗道大事不妙。
果然李錦華這個法子太過沒有腦子,如若事先跟他商量一下便也不會鬧成這樣......這下可好了,栽贓陷害的人沒審出來,外頭的禁軍先到了。
安平侯原本是出了宮,剛回府到屋裏躺着,腦海中突然晃過李錦華那張嬌俏不服輸的臉龐,又想起如今對她極為不利的局勢,一時沒忍住揣摩按照她的脾性她接下來會做什麽。
這想着想着,安平侯的右眼皮子就跳了起來,像是心有靈犀一樣,他剛帶人踏進太醫院,就剛看了李錦華對鐘紹元嚴刑逼供的畫面。
啧,真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他們看着安平侯自門外走來,仿佛跟看到了救世主一般,紛紛朝他投去希冀的目光。
封睿緊随平安平侯其後,正腹诽着自家侯爺來回的一趟瞎折騰,明明都回了侯府,又匆匆忙忙叫他帶了兄弟們趕來太醫院。
太醫院有什麽破事值得他安平侯如此一天跑兩三趟的。
他的疑問還沒問出口,一只腳踏進人滿為患的飯廳裏,另外一只腳便石化了,卡在門檻邊愣是擡不起來了。
娘勒,這是發生了什麽?
封睿看着完全叫人覺得陌生的李錦華,一時還沒回過神,自家侯爺已經迎着走了上去。
089:興師問罪
李錦華看見安平侯朝自己一步步走來,柳眉淺蹙,面色一沉,鳳眸中厲光盡顯。
安平侯還是早間那身水銀色長袍,襯得他身形颀長,雖仍面無表情,可多了一份翩然,也沾上了幾分煙火氣。
“不知安平侯此次前來,是為何事。”
李錦華聲音冷似寒冬臘月裏的霜雪,帶着生人勿近的冰刺,任誰聽了心裏都顫巍巍的。
角落裏曹明眼中劃過一絲得志,李錦華這犯的是殺頭的大罪,他還真以為重明宮是他家?癡人說夢,看吧,瞧吧,如今安平侯來了,保管他在牢裏過得不要太舒坦。
安平侯黑眸裏情緒翻動,心裏的情緒遠沒有面上那般風平浪靜。
李錦華着實是個會惹事的女人,一點兒也不懂得步步為營如履薄冰的意思。
尋常的醫徒哪有她那麽大的膽子,升了太醫也還是如此膽大妄為不知所謂,如今為了一己私欲幹到了太醫院所有人......真真是無法無天,怕是她連死字都不知道怎麽寫。
安平侯自顧找了張空的長凳坐下,鷹隼似的銳利目光直直射向李錦華,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在安靜得落針可聞的屋子裏十分突兀。
“你倒是一派興師問罪的模樣。”
安平侯望着李錦華,半分沒提将她拿下的命令來。
封睿将另一只腳也邁了進來,向外頭的人打了個手勢。
端看這架勢,他已是明白自家的侯爺是站哪頭了。
當然他也欣賞李錦華,但今日這陣仗可不是鬧着玩的,剛才他們進宮時便有許多人看見他們往太醫院來了......若是李錦華這麽高調到時一無所獲,大家都得完蛋了。
也不知李錦華哪裏被侯爺相看上了,竟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他破例。
封睿想起昨天在雲樓侯爺跟那掌櫃的眉來眼去,頓時心裏一咯噔,看向李錦華的眼神也瞬間染上了幾分促狹揶揄。
诶,瞧着小胳膊小腿兒,那臉蛋光滑細嫩得跟新鮮的熟雞蛋一樣,難怪他家侯爺如今念念不忘,屢屢破忌。
李錦華沒摸清安平侯此來的用意,只是看見封睿叫人守在外面她心裏才明白了幾分。
這男人莫不是來給她助威鎮場子的?
可他一個侯爺,深受仁德帝器重,若是跟着她一起胡鬧,怕是要挨訓的吧。
李錦華眼睫垂落,在眼下投下兩片小巧的陰影,遮蓋了她眸中極快掠過的異樣情緒。
“不必如此看着本候,本候就是來湊個熱鬧,你繼續。”安平侯怕她有負擔,深邃眸光一一掃過衆人,對着李錦華輕笑又道:“本候奉了陛下之命徹查給清遠縣主傷藥中下朱砂之人,你盡管審問,本候在此旁聽定不會礙着你。”
說着,他竟撩起袍子翹起了二郎腿,标準的看熱鬧的姿态。驚得廳裏的太醫醫徒差點眼珠子沒掉在地上。
喬歸鶴聞言微微松了口氣,還好安平侯沒在這緊要關頭犯起他那不近人情鐵面無私的毛病,不然李錦華今日就真真是完了。
李錦華接嘴道:“也好,有安平侯如此承諾,下官便無所畏懼了。”
今日在昭德殿,仁德帝何曾說過叫安平侯來徹查案子,他倒是一口撒一口謊順溜得很。
不過他如今正是仁德帝眼前的紅人,他的話旁人哪裏會質疑,更何況他現在就是掌管宮內治安之人,無論是有人給陳清妍的傷藥下朱砂,還是李錦華為了一己私欲藥倒太醫院所有人,這都是歸安平侯管的。
李錦華挑了挑眉,從袖間再次拔出一根比之前略粗的銀針,猛然刺進鐘紹元的指骨連接處,痛得他哇哇直叫,雙腳一蹬整個身子摔在了地上。
其餘人被藥性麻痹,只能安安生生坐着,半點動彈不得。
姜易看見自己的徒弟被李錦華折磨得死去活來,恨不能沖上前去跟李錦華拼命。原以為安平侯是來就他們的,沒想到卻是來助纣為虐的。
“李錦華你有什麽沖我來,放開邵元!”姜易目呲欲裂瞪着李錦華,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