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眼前煥然一新。”
李錦華忍住了伸手奪過那書的沖動,只故意露出一絲鄙夷的神色,道:“師兄,這種書你也信,人的眼睛是最脆弱的地方,哪裏經得起針紮,你可別學這種庸醫誤人的法子了。”
喬溫言略不贊同,居然對她板起臉來,“什麽庸醫,你可知天下詭醫青陽子便就能僅用一根銀針助人複明?”
李錦華鳳眸一眯,有些有心無力,道:“詭醫青陽子?那師兄你可親眼見過?那都是世人傳言,誰曾親眼看到過他治病救人?指不定連他這個人都是假的,別的編造出來的,這種毀人不倦的醫書你還是別看了。”
喬溫言聞言舉起書敲了她頭一下,語氣責怪道:“好小子,竟連詭醫青陽子的壞話你也敢說,還有什麽事是你不敢做的。”
約莫是青陽子已經在大夫心中成神了,容不得旁人說他半個不是,李錦華口無遮攔着了喬溫言的惱,訓得可謂那叫一個慘。
李錦華沒想到一向溫和有禮的喬溫言也會有板起臉來這樣的嚴厲面孔,一時語塞,先機已經被他搶了,在想引誘他丢了那書是不大可能了。
“你自己去找杜子安玩吧,只是別找祁平遠了,你跟他湊在一塊,不知能惹出多少事情。”喬溫言被書裏光怪陸離的銀針手法吸引了去,也懶得再理李錦華,索性轟趕她走。
李錦華步子穩穩出了院子,心裏只差被把祁平遠的祖宗十八代拖出來問候,那書是她送給他的,他怎麽丢給其他人?!
書上寫的雖說不是不傳之秘,可到底叫外人看了不大好,若叫青陽子知道了少不得要扼腕沉痛,再罵上一句到底是哪個鼈孫偷師。
光是想想,李錦華就頭疼了起來。那祁平遠真不厚道,不過是昨天大家互背了黑鍋,他竟然這樣給她添堵。
不知不覺李錦華就走到了祁平遠的院子來了,腳步在門口停滞不前,想找祁平遠去罵一頓狠狠地出個氣,可自己确實是有錯在先,沒有底氣。
杜子安捧着一摞醫書到院中曬太陽,甫一見李錦華站在院門口不進來,俊俏的臉上笑道:“錦華,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
李錦華面色一凜。遠處正出了房門的祁平遠目光也向這樣看了來。雖然隔得遠,李錦華還是在祁平遠看過來時看到了他瞬間陰郁的面容,仿佛還帶着昨天的火氣。
好家夥,還以為你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看到你還氣着,我就安心了。
李錦華踱步進了院中,瞥了眼杜子安擺在凳子上曬太陽的一些醫書,看樣子有些老舊了,只是這麽幹爽的天氣書頁竟然有些受潮。
Advertisement
李錦華做到槐樹下祁平遠時常躺的藤椅上,啧啧笑道:“祁大人剛才在笑什麽,那麽開心?”卻一見到她就不開心了。
祁平遠額角突突地跳,指揮這杜子安将書擺好,動作輕點別弄壞了它們,得空了才回頭道:“我笑我的,你想你的。”
昨晚上已經說清楚了 ,大家日後井水不犯河水,誰也別再招惹誰,她卻今日自己主動送上門來,是不是欠收拾?
李錦華手搭在藤制搖椅上,指腹摩挲着上頭的紋路,面上笑道:“祁大人不必那麽大火氣,畢竟咱們在一處做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後在殿下那裏,錦華還需要祁大人替我美言呢。”
杜子安不敢插話,只能豎起耳朵手下做自己的事。
祁平遠聞聲輕嘲地扯了扯嘴角,道:“少跟我來這套,你當我是朝裏那些愛面子的文臣就喜歡恭維話呢。”
李錦華微微颔首,眸中還帶着幾點清晨間的涼意,道:“那既然祁大人不愛聽這些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索性跟你直接講個明白。”
她頓了頓,看了旁邊背影僵直的杜子安一眼,心下糾結片刻後才道:“昨天祁大人說,原以為我是個好的,可惜賊心不死,那你又好到了哪裏去,将我送給你的醫書轉頭給了別人?真是天下人舉口稱贊的祁大神醫啊。”
祁平遠面色不慌不忙,攏着寬袖在李錦華對面坐下,回道:“那書?那書如今是我的東西,我不論是丢了燒了,那都是我的事,你急個什麽?”
“可那裏頭的東西......”
祁平遠眉頭一挑,語氣欠揍,“裏頭的東西怎麽了,那書我也瞧了,不過是些普通的針灸法子,民間早有傳聞,我曉得是你杜撰的,還是不要再說出來丢人現眼了吧。”
李錦華眼睑抖了抖,道:“我跟你說不清楚,反正你現在得去大師兄那兒給我把書要回來。”
按照喬溫言那個愛醫成癡的鑽研勁兒,看得多了自然會知曉那書的不尋常,而不是祁平遠口中所說的無稽杜撰。
也不對,或許祁平遠知道那些銀針法子都是對的,而且十分刁鑽奇特,但是就是為了膈應李錦華才這樣說。
081:沸騰
李錦華還是敗下了陣來,祁平遠平日裏隐藏的本事這才完全顯露出來。
杜子安看不過去了,擡頭插嘴道:“師傅,我知道我做錯了,但是你別再責怪錦華了好不好。”
祁平遠以前跟他說過,他要是再背不住那些醫典醫論,就要去找李錦華的麻煩,他以為這兩人大清早的在這兒鬥嘴是因為他。
祁平遠扭頭看了他一眼,道:“做你的事,一會兒去前院上職時記得把昨日制成的藥碗給陳淑儀送去。”
杜子安啊了一聲,癟着嘴委屈巴巴道:“師傅我能不能不去了啊,那芳華宮裏還住着崔昭儀,是個見不得別人好的性子,見我給陳淑儀送藥,愣是差人把我叫過去給她診脈......我哪能診出什麽來呀,回回都要瞎掰胡謅半盞茶的時間才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祁平遠望着他笑了笑,道:“如此不好嗎,若你能攀上崔昭儀乃至崔家這棵大樹,還愁你只是個醫徒。”
“什麽意思?”
祁平遠笑笑。
李錦華蹙眉出聲道:“子安別聽他的,別跟他一樣想着巴結誰,老老實實做自己的分內事才是最正經的。”
他以為人人都是他啊,跟趙如懿的關系不清不白,不管闖了多大的禍事都能給他擺平,對自己的來歷也遮遮掩掩閃爍其詞。那崔家是什麽人,那南安郡王手握大周天下錢糧,哪裏是這麽個一根筋直腸子的杜子安能去搭得上鈎的。
微風徐徐,幾朵槐花飄飄而落,正好打過李錦華的手背,吓得她還以為是蟲子什麽的。
祁平遠笑道:“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錦華,被幾朵花也能吓破膽。”
李錦華白了他一眼,起身離開去了前院。
端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是不肯把書拿回來了。但是又不能叫喬溫言把那書研究得太透徹了去,難不成叫她去硬搶?
喬溫言看着人溫溫和和,當真動起手來她也不一定是對手,更何況先前喬歸鶴已經警告過她,叫她最近注意點不要再惹出事端了。
煩人,真是煩人。
祁平遠真會給她找事做。
晨鐘的沉悶聲響徹重明宮,太醫們陸陸續續地進了前院,各司其職,李錦華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藥房裏從書架上随手拿了一本書攤開發起了呆。
正在打掃的幾個雜役小聲說了起來。
“聽說了沒,今兒早朝的時候,護國公爺狠狠參了戶部尚書一本,說他以公謀私,還有些別的部內的事。”
“你哪兒聽來的?”
“這還用聽嗎,他們兩家如今正是水火不容,但凡有什麽風吹草動,整個才重明宮都曉得了。”
“咦,又不是什麽新鮮事了,沒得你這樣激動的。”
李錦華捧着書本打了瞌睡,突然猛然一個點頭,立即三魂丢了七魄,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躲在書架後偷懶的雜役們頓時一驚,幾個人面面相觑,似是沒想到這裏還有別人。
李錦華放下書,揉了揉頭站起來,眯着眼睛掃了眼吓得魂飛魄散的幾人,然後徑直走了。直到走到外間,她才想起來剛才那幾個人口裏所說的陳家和戴家是誰。
她沒想到護國公的動作那麽快。
既然護國公現在出手了,戴家必然會反擊,那麽仁德帝辛苦數月才穩定下來的朝局便又開始四分五裂各自為政,到時候大家一起你參我我搞你,就熱鬧了。
李錦華陡然間心頭血又沸騰了起來,看來走護國公府這條路果然是最快的,盡管可能日後再也搭不上了,但護國公府和戴興的仇恨幼芽她已經埋下了。
或者說護國公還得謝謝她。如今朝中的要職幾乎都是新貴人家占着坑,而且還要時不時排擠一下舊臣,叫他們訴苦無門,十分忿然。李錦華把這個事端送到了護國公面前,于公于私他都會借此好好對付戴興一陣。
在太醫院窩了這麽久,終于找着機會動一動那根攪混水的棍子了。
比較可惜的就是,她離那根棍子太遠,且還會遇上時不時來搶她棍子的人,安平侯是一個,喬歸鶴是一個,如今連祁平遠也算是其中一個了。
“為何要生在太醫院裏,李錦華啊李錦華,你若是能生在哪個權貴人家中,現在也不必如此艱辛了。”
“嘁,投胎這也是憑本事的,人家閻王爺更是要查閱陰陽卷,像你這種十惡不赦多作怪的惡人,沒下十八層地獄就算是好的了。”
李錦華被一道聲音打斷,正疑惑着,見來人一身灰青色的醫徒衣裳,手裏帶着一枚金鑲玉扳指,面龐白皙眼角陰柔,活脫脫一副欠扁的模樣。
李錦華微微扯開了嘴角,袖下的手動了動筋骨。
“原來是蔡師弟啊,幾日不見越發清減了。”
蔡俊冷哼了聲,長腿狠狠踏進屋裏,路過李錦華時用力撞了下她的肩膀,李錦華躲閃不及,還真被他撞得生疼,眉心緊皺在一起。
“哼,就你這樣的,也不知能在太醫院裏活幾日!不過就是仗着救治了成王太妃,還真以為自己也是皇親國戚了?當年我才是師傅最寵愛的醫徒,你以為你改師到喬院首門下就一步登天了?一點規矩都沒有!”
李錦華捂着肩頭後退一步,笑道:“那蔡師弟想讓我做些什麽?”
蔡俊先是一愣,沒料到李錦華今日如此乖覺,而後狐疑地看着她因疼痛兒皺成一團的臉,輕蹙眉道:“我能叫你做什麽,不過一個廢物罷了,上回你整蠱曹明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李錦華心道,分明是上回他和曹明幾人陷害她的事情,她還沒算賬呢。
等着吧,等她先把護國公府的水攪混了,下一個收拾的就是曹明了。
喬歸鶴提着藥箱走來,看樣子又是要去哪個宮裏請脈,只不過八九不離十還是儲秀宮那位。
“一大清早就無事可做了?院裏還有一堆事呢,還要老夫件件樁樁來叫你嗎!”他斥喝了一聲,轉頭又對李錦華道:“走了,還愣在這裏做什麽,随我去儲秀宮。”
082:把脈
去儲秀宮的路上,喬歸鶴時不時回頭看李錦華一眼,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才開口問道:“傷得重不重,若是實在痛了就回去歇着。”
李錦華清嬈的面容在陽光底下泛着細膩的光澤,嘴角上揚了幾分,笑道:“無事,勞師傅擔憂了,這連小傷都算不得,歇一會兒就好了。”
喬歸鶴搖頭嘆了口氣,“剛才我在門口見着,我以為你會躲開的,沒想到你竟傻愣愣的還真叫他給撞了。那蔡俊是什麽人,你犯得着跟他逞口舌之快嗎。”
李錦華頓了頓,道:“我當然知道他是什麽人,不就是京城裏的富戶嗎,再富能富得過崔家?一個蔡家就敢在重明宮內這樣張狂妄為,那我便由着他張狂,看他能嚣張到何時。”
喬歸鶴聽明白了她的意思,眸中一時驚疑不定,甚至停下腳步來極仔細地端詳李錦華的面孔,倏爾笑道:“嘿,臭小子,我還真以為你是個有勇無謀的倔驢子呢,沒想到卻是有兩把刷子,懂得捧殺這一招。”
她說得沒錯,在重明宮這種是非之地,哪裏容得下一句言語之差,稍微棋差一步便是萬劫不複。那蔡俊如今是個醫徒足不出太醫院也就罷了,但若日後發達了也做了太醫,到了陛下或是那位大娘娘跟前,哪裏還容得他那樣矜傲的性子。
“你心中有數便好,我時常有事不在太醫院中,你那大師兄又是個優柔寡斷的性子,你自己能護好自己便是極好的。”
喬歸鶴說着,繼續擡步帶着李錦華走在宮道上。羊腸曲折的宮道似是一下子變短了許多,李錦華心事才在心裏繞了兩個圈,前方的喬歸鶴已經停下來了。
李錦華擡頭望見頭頂宮殿上懸挂的描金匾額,龍飛鳳舞的儲秀宮三個字映入眼前,被華麗奢侈的琉璃瓦映襯得格外叫人移不開眼。
如今戴貴妃是宮中最得寵的嫔妃,但其中卻是因為仁德帝正在重用戴家的緣故,至于仁德帝對戴貴妃有幾分真心,倒是叫人捉摸不清了。
庚皇後是仁德帝的發妻,十數年的情誼也不過爾爾,對趙如懿這個唯一的兒子也寡淡至極,可見仁德帝對感情薄弱甚至于無。
如此,權勢才是他的心之所向。
李錦華臉色如常,鳳眸盯着儲秀宮門前的光潔地磚,眸中情緒冷得發寒。
宮人進去通報了戴貴妃,大宮女錦薇親自出來迎接,見了李錦華立即笑得合不攏嘴了:“今兒是個好日子,連李太醫這個稀客也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李錦華的感知出了問題,她總感覺這個錦薇對她的意思不一般。
喬歸鶴笑道:“可不是,今兒一早就有喜鵲在屋外的枝頭叽喳叫呢。”
喬歸鶴淫浸後宮十數年,自然知道如何跟女人客套寒暄是最愉快,把錦薇逗得笑着猶如花枝亂顫,後來笑得覺得當着大庭廣衆之下不好意思才止了笑,迎着喬歸鶴和李錦華進殿去。
還是上回那個小閣,戴貴妃坐于軟榻之上,芊芊玉手伸出珠簾外,喬歸鶴從藥箱中翻出潔白的帕子蓋在她腕子上。
李錦華勾着頭站在簾子外的五步之處,擡眸偷偷看了一眼喬歸鶴的背影,發現他有些反常,甚至是有些緊張。
怎麽回事?
李錦華隔着晃動的珠簾勉強看到了戴貴妃畫着精致眼妝的眉眼,眼尾微微上挑,十分妩媚,傾國傾城。
錦薇倒了一杯茶來,親自端到李錦華面前,道:“來李太醫別拘束,我家娘娘最是柔和不過的人,頂頂的好脾氣,你莫要吓着自己了。”
“多謝錦薇姑娘。”李錦華颔首笑了一下,接下那杯茶卻是捧在手裏沒有喝。
錦薇俏臉紅了紅,揪着手帕站到了一邊去,隔在珠簾外看了戴貴妃一眼,然後神色凝重地看着喬歸鶴,問道:“如何了喬院首?您把了這麽久的脈,我家娘娘怎麽了您倒是說呀。”
喬歸鶴愁眉不展,指尖隔着單薄的帕子觸及到戴貴妃柔軟的腕子,脈搏聲也清晰地傳來。
這是滑脈。
但是昨日早晨他才來請過脈,陛下昨夜不過在儲秀宮歇了一夜,今兒這一早就有喜了?
宮外頭的戲班子也不敢這麽演啊。
錦薇又道:“院首大人您倒是說話啊,诶,您怎麽還流汗了,是不是殿裏的火盆燒得太旺了?來人來人趕緊撤兩盆炭火出去。”
立即有宮女手裏戴着厚棉布,端了兩盆燒得正旺的炭盆出去了。
殿裏的溫度馬上降低了不少,甚至窗外穿過樹木花枝的風吹進來時,還帶着幾分陰涼之感。
這種鬼地方,戴貴妃是如何住下來的,才從夏天入了秋,殿裏居然連火盆都燒起來了,若是到了隆冬,這裏豈不是跟冰窖似的。
喬歸鶴收了帕子,合上藥箱上的銅扣,才回身對着戴貴妃道:“回禀娘娘,娘娘身子還是有些虛弱,待下官回了太醫院,再給您開幾副補氣祛濕的藥食。”
錦薇訝然道:“僅僅是氣血不足?”
“是。”喬歸鶴拱手回道:“這儲秀宮常年不見陽光,人住久了必然身子虧欠,且身染濕毒,貴妃娘娘還是盡早搬離這裏吧。”
錦薇道:“難道娘娘沒有別病症?”
李錦華眯了眯眼睛,掃了眼錦薇那就差把話寫在臉上的模樣,眼中浮現起一絲嘲諷。
戴貴妃略沉的聲音在簾子後傳來,“喬院首,你确定本宮沒有別的病症?”
喬歸鶴垂眸低眉,拱手聲音沉重回道:“娘娘除了體虛,倒是沒有別的什麽病。”
錦薇臉一橫,雙手叉腰道:“喬院首,您貴為太醫院之首,豈可如此草率診脈,您還是再給我家娘娘再診診吧。”
喬歸鶴神情抗拒,擺明不願入了他們的意。
李錦華心下了然,徑直走過去道:“錦薇姑娘莫要惱,師傅最近事多繁忙怕是累着了,不若我替他來為娘娘診脈吧。”
喬歸鶴眼皮子直發抖,語氣冷硬帶着深濃的命令喝道:“退下。”
簾子內的戴貴妃目光朝李錦華看去,既沉又似輕,叫人心裏有些發怵。
083:喜脈
李錦華扶穩了喬歸鶴,手下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而後轉身朝戴貴妃走去。
喬歸鶴看着她,閉眼沉吟良久,再睜眼時李錦華已經從自己懷裏摸出塊帕子搭在戴貴妃腕子上了。
錦薇探頭道:“既然喬院首累了,那便坐着歇着,讓你的徒弟代勞吧。”
她喚了個宮女過來扶着喬歸鶴,被他擺擺手拒絕了。
喬歸鶴兀自坐在軟凳上,微濁的雙眼緊盯着李錦華彎着的背影,李錦華是個圓滑的人,可有時候圓滑過頭了也不是什麽好事,況且今兒戴貴妃是有備而來,若是一個不小心行差踏錯,怕是要出事情。
李錦華長指搭在戴貴妃的脈搏上,問道:“不知娘娘近日身體可有哪些不适。”
戴貴妃眉眼低垂,一手捂着胸口,道:“不過是最近乏累得很,倒也無礙,從前春天是也這般,不過嘛......”她眸角閃着精光,話鋒一轉,道:“不過今早起床起倒是覺得犯了惡心,十分難受。”
李錦華點點頭,收了帕子,揀着好聽的話笑着道:“恭喜娘娘,您這是有喜了,往後切莫勞思勞慮,要好好歇着,如此才能為陛下誕下一位健康的小皇子。”
“真的嗎?!”錦薇已經跳起來了,故作欣喜地掀了簾子跪在戴貴妃的腳邊抹了眼淚,“恭喜娘娘苦盡甘來,如今終于是得償所願了。”
戴貴妃的聲音裏也帶了顯而易見的濕意,有些模糊不清,大家隔着簾子,也見她舉着手帕擦了擦眼睛。
李錦華收好東西站回喬歸鶴身旁,喬歸鶴眸色沉沉,不辨情緒地喚了她一聲:“錦華。”
李錦華偏頭看向喬歸鶴,扯開嘴角笑了笑,壓低聲音道:“師傅放心,你給我收拾了那麽多爛攤子,今兒這鍋我來替你扛。”
喬歸鶴輕诶了聲,紅了老臉。
李錦華将視線移向簾子內戴貴妃兩個主仆又哭又笑的畫面,心中啧啧贊嘆。
如此也好,雖然戴家也不幹淨,但這戴貴妃自己要送上門來那也怨不得她了。誰把誰當作棋子,她們且走着瞧吧。
錦薇眼角尤帶淚痕地将李錦華和喬歸鶴送出了儲秀宮,臨了還囑托了李錦華,“今兒多謝李太醫了,我家娘娘早就盼着能孕育皇嗣了,如今可算是心想事成了,但是就得勞煩李太醫時常過來請脈好保他們母子平安了。”
李錦華笑了笑,看了眼喬歸鶴的臉色,回了錦薇:“只是下官才剛晉升太醫不久,若是叫下官獨自來為娘娘診脈怕是不妥......”
錦薇樂呵呵拍了拍她的肩道:“好說,我家娘娘最喜你這張讨人的嘴了,改明兒陛下來了儲秀宮,娘娘說要親自為你讨個恩典呢。”
李錦華袖下的手指動了動,面上腼腆地笑了笑。
錦薇當她是在推脫,直接拉了她的手,道:“李太醫盡管放心,我家娘娘是宮中頂頂好的娘娘,那長春宮的皇後娘娘也是比不得的。只要你好好跟着我們娘娘,娘娘保你後半輩子無憂,而且不只是你,你師傅喬院首也自會好好的。”
錦薇說着,臉上笑意潺潺,比春日裏的嬌花還要豔麗幾分,只是眼角那抹不經意的冷意叫人心跳不覺一震。
李錦華勾着頭輕輕颔首,道:“那就有勞錦薇姑娘在貴妃娘娘面前提下官多多美言幾句了。”
“嗯好。”錦薇又拍了拍李錦華的手,才折身回了儲秀宮。
喬歸鶴喉間憋着的那口氣也驟然間松開了,連握着藥箱的手都發了軟,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又見李錦華一臉的促狹之意。
“臭小子,你還有心情笑!”
“師傅別這樣大驚小怪的,錦華剛才若不那樣說,瞧戴貴妃那樣子怕是逼着我們也要讓我們那樣說的。”
李錦華到底前世就摸清了後宮中這些招數,那戴貴妃久無身孕想要作假,正好李錦華也想接近後宮,如此送上門來的機會,兩者各取所需便是極好的。
“師傅你無須擔心,今兒診出戴貴妃有喜的人是我,只要到時候賞旨下來時師傅你別跟我搶功勞就行了。”李錦華轉過了一道回廊,扭頭對喬歸鶴甜甜地笑了笑。
喬歸鶴心裏卻是苦啊,老苦老苦了,“搶什麽功勞,我能搶你什麽功勞。”
他哪裏不曉得戴貴妃是不甘區區貴妃之位,可今兒這一出,實在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皇室之間最講究血統純正,若有嫔妃混淆皇嗣可是殺頭的大罪。可他剛才在儲秀宮為戴貴妃診脈是,又确實是滑脈,雖若有若無,可還是有的。
先帝與元後一生相親相愛,後宮也沒個別的嫔妃誕下過孩子,這下可好了,他這手藝生疏了,竟連戴貴妃是否真的有喜也把不出了。
李錦華見他眉頭緊鎖,好心提醒了句:“師傅不能只看表面,我方才也仔細探了貴妃娘娘的脈搏,是滑脈,但不是喜脈。”
“什麽意思?”喬歸鶴一愣,在羊腸宮道上停下來,目光如炬緊盯着李錦華的臉。
他不得不承認,李錦華雖不是青出于藍勝于藍,但在某一些方面,确實是碾壓了太醫院的所有人,包括他。譬如她的銀針手法,他也試着練過,就終究達不到李錦華那般針到血止的爐火純青的程度。
李錦華笑笑,袖間的手伸出去接過了他手裏的藥箱,“師傅給我提着吧。”
喬歸鶴早就手軟了,聞聲就撒了手,而後松了松筋骨,問道:“你剛才說戴貴妃的并不是喜脈?”
李錦華點點頭,臉上沉重了幾分,極認真道:“師傅你久居深宮,不知曉民間的偏方怪論也是正常。”兩人又轉過了一條寬敞的甬道,沿着宮牆根兒上遮了些陽光。
李錦華又道:“我小時候曾聽人說起過一種草藥,無毒,服下卻能混淆人的脈象,若不是一些深資老歷的大夫根本察覺不出來。”
“那是什麽草藥,我從未聽過嘞。”
“我也只是聽說,并沒見過。”
她當然是從青陽子那裏知道的,可青陽子藏得很,只同她大概的提起過一嘴,沒有細說,剛才在儲秀宮裏她給戴貴妃診脈時,突然想起來這回事,又見喬歸鶴那副寧死不從快要惹怒戴貴妃的模樣,這才大着膽子說了那種話。
084:問罪
“師傅莫要氣惱,貴妃娘娘既然敢做這種無中生有的事,咱們也不怕她,左不過到時東窗事發,陛下砍了我的頭去。”李錦華挑着嘴角淺笑兩聲,半分沒将此事的兇險放在心上,“我如今就是個孤兒,無父無母的,我一個光腳的惡哪裏會怕戴貴妃那個穿鞋的,她背後是戴家,自然得全力以赴,如此既保全了他自己又保全了我。”
她沒說的是,喬歸鶴有家人,有弱點,此事交由她來才是最好的。
但李錦華沒出過口,喬歸鶴也能猜到,一時間心中愁緒萬千,早知道就今早就不帶李錦華來儲秀宮了。
這可不比上回秦太妃的事兒,上回不過是一個垂死的女人罷了,這回李錦華遇上的可是性猛如虎的戴貴妃,連庚皇後都得避着的女人虛報喜脈這種事情稍有差池便會踏進萬丈深淵死無葬身之地,實在是太過兇險了。
兩人走到了太醫院的門外,喬歸鶴突然停下腳步道:“不行,這實在不行,我去向陛下禀明去。”
李錦華連忙拉住他。
禀什麽禀,這是她攪渾水的機會,好不容易送上門來了,喬歸鶴可不能來添亂了。
“師傅,此時沒你想得這樣兇險,貴妃娘娘總不是冷宮那些沒腦子的女人,再說了,她背後可是戴家......”
“戴家?戴家又如何?我喬家莫非怕了他們了!”
喬歸鶴說完心裏的那股別扭勁兒上來了,喬家雖是大周一頂一的人家,可如今卻是還是怕風頭正盛的戴家的。
他舍不得叫李錦華去受苦,也不想叫喬家跟戴家對上......自家大哥什麽脾性他一清二楚,若知道戴家教女兒在後宮搞這種幺蛾子,絕對會跳起來狠狠參戴家一本。
喬家一直是保持中立着的,這段時日護國公和戴家掐得正兇,喬家決不能在這個時候蹚這趟渾水。
李錦華笑道:“師傅你多慮了,我是什麽人你還不清楚嗎,我從來只曉得趨利避害,若真是大禍臨頭了,我哪能笑得出來。”
“你當真有法子脫身?”
看戴貴妃的大宮女錦薇的意思,是要把李錦華要過去,由李錦華專門負責戴貴妃的身子。可她肚子裏沒貨,十個月後李錦華又能從哪兒給她找個孩子來?如若到時真冒出個孩子來,喬歸鶴更怕陛下龍顏大怒一氣之下砍了李錦華的頭。
“這戴家果真不幹人事!”喬歸鶴狠狠淬道,想起前些日子告假在家時,聽大哥提起過幾嘴的事情,實在心中意難平,“你便如此篤定戴貴妃不敢動你吧,要是哪日東窗事發她拉你出去定罪怎麽辦?”
後宮的手段喬歸鶴還是知道幾分的,無非就是那幾套招式,被人抓包後再拉個替罪羊來,那戴貴妃如今父兄皆任要職,大周哪個女子有她風光?倒是陛下怕是也動不得她。
“好了師傅,別想太多了,錦華自有主張。”李錦華見太醫院內有人走出來了,連忙止了話頭。
喬歸鶴嘆了口氣,轉身往院內邁進了一只腳,轉眼就和一雙冰冷的黑眸對上了。
喬歸鶴:“......”
安平侯冷冷道:“喬院首。”
“诶。”喬歸鶴下意識地回了一聲,問道:“侯爺找老夫有事?”
李錦華見是安平侯,身子頓時一愣,覺得有些奇怪。這厮不是說身子不适告假了?既然如此不在家中歇着,又跑到太醫院來做什麽?
李錦華長卷的睫毛輕輕掩住眸中的黯色,按照以往的規律來看,安平侯若來太醫院,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下一刻,安平侯說的話便猶如黑幕中陡然炸開就一道極響的驚雷,震得她和喬歸鶴都身子抖了抖。
安平侯面龐清寒,黑眸深深如墨無甚情緒,聲音也冰寒透骨:“昨個兒護國公府的清遠縣主用了李太醫送去的傷藥,适才進宮來,在陛下說自己的臉化了膿流血不止。”
李錦華愣愣道:“所以?”
喬歸鶴在一旁也膽戰心驚了起來,對李錦華道:“那藥你可經過別人的手?”
李錦華默了默,難道喬歸鶴是想叫她把責任推給祁平遠?可這樣不大好吧,雖然他們兩人如今鬧翻剛掐上。
她輕聲回道:“沒有,我一直揣在懷裏,到了護國公府直接送到清遠縣主手裏的。沒有經過其他人。”
喬歸鶴臉色白了一分。
李錦華這才發現太醫院裏站了一團,有些好事的還探出頭來正看着他們幾個。
看着陣仗怕是他已經在這兒等了許久了。
安平侯抿了抿唇,看向李錦華被咬出齒痕的唇瓣,良久之後才移開了目光,道:“剛才你們不在,薛黃門已經帶了兩個太醫去昭德殿驗藥了。”
李錦華問道:“結果如何?”
安平侯搖頭,“本候不知,只是受命等在此處,既然你們如今回來了,便陪本候走一趟吧。”
李錦華想從他的面部表情上看出什麽來,可出了一臉的疲憊不耐,卻是什麽都沒有,不由叫她更惶恐了幾分。
又要去昭德殿。
又要去見那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想想李錦華就止不住心裏的熱血沸騰了。
原以為去了儲秀宮中便能經常看見仁德帝,如今倒是好,三天兩頭的去昭德殿親見天顏,只是前兩回錯不在她,尚可逃脫。可這回聽安平侯的意思是陳清妍用了那藥臉毀掉了。
陳清妍的作用可大可小,比秦太妃重要了幾百倍去,若那藥當真有問題,她跟喬歸鶴誰都逃不了。
祁平遠從院裏走出來,青黛色的長袍襯得他身形如竹端端地在那兒站着便獨成一道風景,開口卻是有些欠扁,“李錦華,你可真是個惹禍精,我昨天雖然跟你一起去護國公府上送的藥,可你千萬不要拖我下水啊。”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