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毫無疑問,游牧就算淚腺壞得再嚴重雙商還勉強在線。他自然能明白金城說自己卑鄙的真正意思是什麽。
“嘀嘀嘀嘀嘀嘀……”
“怎麽回事?不是說不要讓他情緒激動嗎?”護士拉開門進來,壓低聲埋怨道,“你先出去,快點。”
游牧有些驚慌失措,不知道是哪部機器的響聲非常急促,他愣怔地站起身手足無措地想按鈴,不知誰在他身後拽着他就朝外走。
石陸:“我看你還是不要陪護了,城哥看見你只會血壓飙升。”
病房外間,游将安、周蓉、曹叔都在,大家都焦急地站起身通過磨砂玻璃上方一窄條鏡面玻璃向病房裏間看。
機器急促的響聲很快平緩下去,護理彎腰跟金城說着什麽,忽然偏頭向外看又擡手指向外間這邊。
拉門打開,護理對游牧招手:“進來吧。”
只隔了幾分鐘而已,游牧再看金城覺得他臉色更加難看了,卻仍然對着笑。
因為這個笑,他差點淚崩。
“困了。”金城說。
“我陪你,睡吧。”游牧又坐回椅子裏将下巴墊在床上,慢慢湊過去想輕吻一下金城毫無血色的唇又突然頓住。
他沒再進一步,金城好像并不在意,眼睛疲憊地支撐不住阖上後呼吸變得更輕更淺。游牧要湊得很近,幾乎是鼻尖頂到鼻尖才能感知到那股輕淺溫熱的呼吸掃到皮膚上。
這樣的感覺讓他安心地慢慢呼出一口沉在心底幾天的郁氣。
“別走。”金城幾不可聞地喃喃道。
“嗯,哪兒都不去,一會兒中飯我就在你鼻子跟前吃,看你饞不饞。”游牧說話時吐的氣息要比金城的氣息有力溫熱不少,氣息不斷地撲到金城臉上又折回,暖烘烘地熱氣烘得兩張臉之間異常的熱。
金城唇角勾起了很久,才漸漸地淡了下去。
游牧擡手隔着薄薄一層空氣撫摸過纏着紗布的腦袋,最後食指從金城眉間上方滑到上唇峰處,聽着金城輕淺的呼吸和機器低低的響聲頓覺疲乏感鋪天蓋地而來。
這幾天他一直等在ICU外面,護士每隔一小段時間就會進出ICU一回,他幾乎沒怎麽睡過,在煎熬和自責中熬了這麽久,金城再不出ICU,他恐怕就要倒了。
“你最好翻一下身,總躺一側不利于複位……”
“再等等,他醒了我叫你……”
“哎,醒了醒了,你真能睡,睡了三個小時。”
游牧懵裏懵懂地睜開眼,視線從睫毛間迸出先目的性極強地鎖住滿臉光暈的金城。
金城好像有點不高興,眉頭微微皺着,外眼角也朝下耷拉着。
游牧搓搓壓麻的胳膊,直起上身時感覺腰酸腿脹。
他問:“怎麽了,難受?”
身後有人道:“嫌我把你吵醒了。”
游牧回頭看見女護理笑着對他說,他也沖護理笑笑:“不好意思姐,耽誤你事兒了吧?下次你不用問他,直接叫醒我。”
“叫什麽姐,我跟你媽媽差不多大,叫姨。”護理把游牧的椅子拿走,捋順連接金城腦袋上的線,然後兩人配合着幫金城翻身朝向窗戶那邊。“是不是想吐?”
游牧趕緊提起床下的小桶遞到金城嘴邊。
金城擺擺手,臉色難看地皺着眉。
“正常反應,咱們在裏間說話聲如果太大或者有人從他床邊走動時跺在地上的腳步稍微重一點,這些震顫都會讓他産生惡心想吐、眩暈的感覺,所以你在這兒陪他必須注意點,好的環境有利于康複。”護理說完去外間填表了。
游牧瞥見移動餐桌上有一個保溫桶,放輕聲問:“餓嗎?”問完又立刻小聲嘟哝道:“我還是去問問護理吧。”
金城難得在極度的不适中擠出一絲笑。
保溫桶是游将安送來的,護理之前詳細地問過食材,說可以少食。
“厲害了還知道拿吸管,”游牧把移動餐桌搬到窗下,“現在吃嗎?”
金城慢慢地眨了下眼。
游牧咬着下唇眼珠嗖地一下轉向窗外,小聲嘟哝道:“哎~犯規了。”
也許是卧病在床的原因,原本冷酷堅硬的男人一副任人宰割的溫順模樣。
游牧感覺這樣的金城有點軟,還有點萌。假設放在平時,“軟萌”這兩個詞是絕逼不可能跟金城沾邊的,而且想想就能起一身雞皮疙瘩。
但此時不同。
保溫桶裏裝了一菜一湯和一大份米飯。湯是海參雞湯,鮮美無比,香氣四溢,游牧沒出息的吸溜了一下口水。他這幾天一頓正經飯都沒吃過,看他食不下咽,周蓉就只給他買牛奶、豆漿、肉粥吃。
游牧端着單獨盛海參雞湯的密封飯盒坐在床邊,另一只手裏拿着勺子。
金城:“不是有吸管麽?”
游牧攪動湯的手一頓,接着撩眼皮看金城,眼帶怨氣道:“我想喂。”
“……”金城無奈笑笑,“我側躺容易漏。”
否則游将安怎麽會帶吸管來。
游牧失望地嘆了口氣,心不甘情不願地回手從移動餐桌上拿吸管,“那你慢點吸,別燙着。”
“……喂吧。”金城張了兩次嘴,還是妥協了,漏就漏吧,面子什麽的先不要了。
“真的很燙,吸着喝一點不科學,”游牧一邊義正言辭地用飯盒碰了碰金城的手,讓他感覺一下飯盒玻璃壁滾燙的溫度,一邊在心理暗喜,“是不是很燙?下次讓他們帶一個碗或者玻璃杯過來,提前晾溫了再吸。”
吞咽不會引起腦部不适,但咀嚼力度大了肯定會造成不适感。
所以素炒青菜金城只吃了一口,米飯也只吃了幾口,湯喝掉了一半。
喂到最後游牧有點頹喪。金城的飯量跟他不相上下,結果現在只有正常飯量的十分之一。
金城吃完,游牧想去外間吃,金城卻說:“就在這兒吃。”
上午睡前的“別走”和現在的“就在這兒吃”話裏話外的依賴感和稍縱即逝的不安,讓游牧感觸頗深。想對金城說些什麽給他一份強烈的安全感,卻不敢在這種時候過度刺激他。
游牧是很适合做吃播的人——臉帥,人清爽,氣質有些小張炀,笑起來陽光四射,撩眼皮瞅人時可萌可奶可狼。做吃播最重要的一點是讓吃粉兒看了下飯,而且吃相必須好,很不客氣的說以上兩點這只可萌可奶可狼的牧犬都具備。
他邊吃邊自顧自地抽空就這頓飯品評一番,“湯肯定是我媽煲的,味道很淡,素菜估計是奶奶做的,油大了……”
然後站着說話不腰疼地敲定了晚上的菜單,“晚上吃粥吧,一會兒我問問護理你可不可以喝牛肉粥、海鮮粥之類的,只喝湯晚上你肯定會餓,至于不用嚼的菜,豆腐怎麽樣?蛋羹也可以。”
金城目光癡愣地盯着游牧咀嚼,一舉一動都極具個人特色并且不失良好的家教。
游牧背靠窗坐着,身前是一平方米大小的移動餐桌。他剛好坐在自窗外投進來的正午陽光裏,陽光在他身後異常絢爛,暖融融地将他包裹其中,光影朦胧中只覺得這是一場大夢——
忽然,他聽見隔間拉門從外面打開,五十歲的金昱溫和如玉,款步朝他走來——一切都像極了他在精神病院第一次見到金昱時的場景。只不過那時他的小床邊沒有一個陽光四射的清隽少年。而且金昱對他說的竟是臨終時說的那句話“小城別怕。”。
金城定定地睜着眼看光陰在這一刻的光影裏輪回,心痛與心動同時霸占他的身體。
看得久了,慣常挂在眉眼間的冷酷與淡漠一點點消融進環繞在游牧身周的陽光裏。
他下意識伸出手摸向游牧身周的陽光,看着自己的食指一點點融進暖和的光暈裏,略帶苦澀的溫和笑意在嘴角暈染開。
忽然手指被攥住。
“要什麽?喝水還是……上廁所?”游牧抓着金城伸到半空的手,急忙從椅子上半站起身,說到上廁所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朵。
“不是,”金城欲言又止,“吃吧。”
游牧有點蒙,他大概是姑娘們最痛恨的那種工科男,而金城是個感情非常敏感、情感又很豐沛的藝術家。他不得不承認他很多時候都感知不到金城的情感爆發點和藝術靈感來源,這是他們之間暫時填不上的代溝。
他回頭看看窗外,豔陽高照,天藍得讓人炫目。昨夜大雨磅礴,雨水将一切塵埃和陰霾都砸進了泥土裏。
“你,想到窗邊曬太陽?”游牧猶豫地問。
“不用去窗邊,你靠我近點,我就能曬到太陽了。”金城神情稍顯困倦,語帶笑意和慵懶,“離我近點,讓我曬會兒太陽。”
“啊?哦。”游牧不明所以地起身想搬餐桌,想了想又将餐桌放下,直接搬着椅子在床邊坐下。
心道,不就是要太陽嗎?給你,都給你。
椅背抵在病床邊緣,他背對金城,但稍微側頭就能看見金城的臉,而他的右半邊身體剛好在金城的視線裏。他靠向椅背的同時,金城擡手搭在他肩窩裏,食指外側虛虛地勾住他下颌,手指溫涼幹澀,掌心觸到他左邊動脈,莫名讓他一陣心悸,紅暈很快漫上耳廓和脖頸。
一陣說不出的踏實和舒服蔓延全身,游牧仰頭向後輕輕地拿後腦在金城臂彎裏蹭了蹭。
“快吃,涼了。”金城輕聲催道。
“哥……”游牧特別放松地眯起眼偏頭看着金城加了一聲。
“嗯。”金城拿手指刮擦着他下颌的弧度。
“金城。”游牧慢慢閉上眼又叫了一聲。他想起了在半山別墅那夜,金城趴在血泊裏任他怎麽叫“哥看看我……金城你看看我……”,這個人都沒回應他。
“唱歌給你聽,”游牧鼻腔很酸,不想睜眼露怯,于是假裝惬意地賴在金城臂彎裏,然後鼻音濃重地哼了一段小調,“雲兒飄進天空的胸懷,薔薇在春風裏朵朵開,風兒說着情話,我要如何不想他……”
每個音調都被他刻意地拉長一拍,加上他此時有點小鼻音聽起來慵懶又多情。
像一個唱着肉麻情歌向喜歡的人求愛的男孩兒。
表面上看風流又大膽,實際心理慌得一批。
這首《我要如何不想他》他長聽奶奶放,但也只記得這幾句歌詞,所以後面又變成了懶散地輕聲哼唱。
“我忘詞了,”游牧睜開眼對金城笑笑,“快點好,我們去屋頂彈吉他,去池塘劃船……”
“還可以開車。”金城突然打斷游牧,心平氣和道。
“我還沒考駕……”游牧說到一半突然用舌尖頂住腮幫,直起上身扭轉身體一手撐床,一手戳着金城鼻尖,“哎哎哎,這次可不是我刺激你,是你先說的哦~”
他特意帶了很欠揍的語氣助詞。
“來呀,開呀,腦科專家說了恢複快的四個月就能痊愈,慢的要半年。這樣吧,如果你四個月能痊愈這輛車你來開,如果半年痊愈嘿嘿,那就對不住咯~以後車都是由我開,嘻嘻。”
說到最後他實在忍不住很流氓地邊搓手、邊拿眼神瞄下三路、邊淫|笑兩聲。
金城慢慢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在顱壓監測器報警前不太情願又不得不忍痛地對游牧擺擺手,“去外間吃,十分鐘以後再進來。”
游牧一怔,飛快瞅了眼顱壓監測器,在看見波動幅度明顯異常後,迅速抱起飯盒保溫桶踮起腳,像偷完東西的傑瑞似的又快又輕地溜了出去。
關門前又将伸腦袋進裏間道:“哥我明天開學。”說完飛快關門。
金城:“……”回來。
來呀!開呀!(╯‵□′)╯︵┻━┻勞資等不了了!
粗略算了一下大概75章開,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