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高定店店長曹叔穿着工裝手裏抓着圍裙急匆匆跑進急診,金城在醫院有就診記錄,之前留下的緊急聯系人竟然是曹叔。
“曹叔,這裏!”游牧快跑着迎上前,攙住曹叔後快步朝拿着手術同意書的醫生那邊走去。
“你是曹羽林?”醫生問。
“是,我是!情況怎麽樣?”曹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青白,說出的話和他的人都在輕顫。
“初步診斷,患者腦部頂骨骨裂,枕骨與頂骨形成的人字縫正後方出現1.6平方厘米的骨粉碎,創面需要後期進行修補,另外鈍性暴力造成頭皮挫裂………”
游牧死死盯着醫生一張一合的嘴,醫生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會讓他頭皮緊一分,鼻腔和淚腺刺痛感劇烈,他死死咬住後槽牙才沒淚崩。
“知道……我懂……沒問題,辛苦大夫了……”
曹叔簽完字,醫生轉身進了手術室。
曹叔身體搖晃以手撐牆才維持住身形,他看向游牧,手按在游牧肩上道:“能跟我說說是怎麽回事嗎?”
游牧扶着曹叔坐下,垂頭站在他面前還沒開口只聽一陣咚咚咚的急促腳步聲跑進,不等游牧看清人,猛地被推了一下。
“劉力!”曹叔制止道,“別犯渾!”
游牧踉跄着側身撞到藍色椅子上,大腿上的劇痛讓他整張臉頓時皺成一團。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劉力兩步邁到游牧面前,薅起游牧帶血的T恤衣領咬牙切齒道:“以後離我師父遠點!否則……”
曹叔沒讓劉力說完,老當益壯地拎起劉力衣領把他甩到椅子上,“再吵去外面等。”
此時的游牧沒有精力掩飾崩塌潰敗的心情,更沒有多餘的精力對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發洩情緒。他被濃重到無以複加的頹喪包裹,深陷精神與身體雙重痛苦中無法自拔。
曹叔看不下去地安慰道:“醫生的話聽着吓人,沒多大事兒,再說他樂意……幫你,這些年我沒見他跟誰走得這麽近過,別擔心。”
“對不起……”游牧盯着純藍的椅面幾不可聞地說。
曹叔嘆了口氣。
游牧步子踢踏着走到手術室門外,期間有兩個護士推着一臺很大的儀器經過險些撞到他,他從正面挪到側面繼續站着,他似乎産生了幻聽,聽見金城在叫他,他終于知道了什麽叫煎熬。
周蓉、游将安和宋烨的父親到醫院時手術已經進行一個半小時。游将安托關系找來腦科專家親臨,宋烨父親安排了兩間高護病房。
将近淩晨三點,兩位老專家才從手術室出來,游将安與曹叔立刻上前詢問。
“目前最嚴重的是顱內血腫,看恢複情況再定二次清除血腫,其次是碎骨異物和整複頭皮……”老專家講得非常詳細,最後又安撫家屬,“聽起來很複雜,但問題都不大,過往案例中恢複快的四個多月,恢複慢的半年……”
周蓉和游将安聽後只覺心頭更沉,他們詳細問過當時別墅內的情況。
倘若金城不救游牧,以當時游牧的反應速度會結結實實地挨周兆軒一板凳。拿目前金城受傷程度判斷,如果游牧當時受傷只會比金城傷得更重。
金城是在撞開游牧後整個人在撲倒的過程中與下落的椅子撞在一起——兩個物體同時下落的撞擊力度較之站在原地被動承受的撞擊力度要輕很多。
假設現在躺在手術室的人是游牧,他不止會錯過今年的高考,甚至會成為植物人、會休克致死。
手術進行了五個小時,游牧對所有人的話充耳不聞,在手術室外站成了一顆與世隔絕的塵埃。
術後進入ICU,金城在重症監護室裏住了四天,游牧在重症監護室外等了四天。
四天過去,游将安和周蓉如果再看不出兩人之間有什麽,那他們就是在特意閉目塞聽、自欺欺人。
隔天上午,金城住進了高護病房。
中度腦震蕩患者游若語就住在金城隔壁,她除了腦震蕩身上并無其它傷。
“病人需要靜養,這裏有高護一人,家屬陪護再留一個,病人有任何不舒服叫護理或者按鈴注意……”醫生囑咐了足有十幾分鐘才離開。
認真聽醫囑的游牧在醫生轉身離開後,立刻扭頭盯着側卧的金城看,他的表情委屈無助,又有些憤怒。
金城面上毫無血色,瘦削的臉上五官更顯深刻、淩厲,腦袋上還連着幾根線,線連接病床左邊的兩臺機器,他半阖着眼睛的冷硬模樣像極了一個在改造中的機器人。
如果不是他忽然笑了。
“生日快樂。”
“……你少來,”游牧的淚先他的話一步落下,“金城再有下次……”
“不分。”金城氣息略微弱卻急切地打斷的游牧話。
門口的周蓉一僵,與她并排的游将安撩眼皮看向神情虛弱、面容憔悴的金城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什麽。
游牧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睛,又伸手摸上金城的臉,拇指腹不住地摩挲他嘴角和下巴,突然擲地有聲地拔高音道:“爸媽,介紹一下,這是我男朋友金城,他現在剛出ICU,你們要是實在想打人,打我吧,反正我現在除了想在醫院陪他哪兒也不想去,打完我,我正好在他旁邊加個床位。”
站在一群人最後面的石陸實實在在地嗆了一口,捂着嘴咳的死去活來,餘光看見游将安僵硬的身體向前邁了一步,二話不說沖上去從後面抱住游将安,喊道:“叔!叔!叔!城哥剛出ICU您要打也得等他痊愈啊!要不您打我出出氣。”
周蓉扶着後腰坐到椅子上,對游将安攤攤手,“我說什麽來着,你還嘴硬,聽見了吧?死心了吧?我跟你說別再這兒動手,我可經不起你吓唬。”她說着極具威脅性地撫了撫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石陸:“……”哎呦我擦什麽情況?!
曹叔輕咳一聲道:“我看咱們還是遵醫囑,去外面聊吧。”
游将安手臂一擡抖落身後的石陸,伸手點了下游牧。
幾秒種後,連高護都識趣地去了外間,順便把外間與裏間的拉門合上了。
病房裏只剩下機器運行的聲音,以及一道略顯微薄的呼吸聲與一道有些短促的呼吸聲。
游牧拿出所有的克制力才将眼淚憋回去,醫囑中有一條:避免刺激患者,情緒不穩定很可能造成顱內壓升高。
他搬了張椅子坐下,由于金城側躺他只好将下巴墊在病床上,與金城視線保持在一條水平線上。
“困嗎?”游牧手指在金城臉上摩挲,“我看着你,睡吧。”
“為什麽不進ICU看我?”金城的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虛弱,又低又輕。
“我,淚腺壞了,”游牧笑笑,笑的乖巧可愛,但依舊委屈吧啦的,“先說好了,我想在這兒陪着你,但前提條件是你不能動不動就情緒激動,術後顱內壓高很危險。”
“過來,”金城擡手想摸摸游牧的臉,他一只手臂壓在身下,另一只紮着輸液針,最後只得放了回去。
游牧擡頭慢慢向前,唇從金城嘴唇、鼻子、額頭上方掠過,最後無比輕盈地吻在帶着複位罩和紗布的頭上。
“金城,你是個心機Diao你知道嗎?”游牧一開口鼻音濃重的尾音微微顫栗。
“嗯,我故意的。”金城嘴角卷起的弧度很淺很溫柔,氣息若有似無地擦過游牧的下巴。
“你這樣做,我只能陪你到老了。”游牧的唇輕柔地壓在金城唇上,眼睛一閉淚砸在金城鼻翼上。
“你別無選擇,”金城拿鼻翼輕蹭游牧的臉,“就當我卑鄙好了,如果我愛你不能讓你陪我一生,我至少手握一個你不會輕易說分手的理由才踏實。”
剎那間酸澀像潮水一樣席卷了整顆心髒,同時一股甜蜜從心底湧了上來。游牧癡癡地低笑道:“愛我是嗎?”
倘若就這樣信了金城的話,游牧覺得他的智商大概被小窩啃了。
金城是一個失去多過得到的男人。洪水帶走了他的家和親人,作為小精神病伶俜的那兩年,時光殘忍地在他弱小的心靈上烙下一個個艱難的印記。與金昱十八載的陪伴或許給過他充實的歸屬感和沉澱的安全感,但再充實再沉澱的感覺随着金昱去世,那些曾屬于金昱的東西和感覺也随他一同逝去了。
游牧的所有對于金城來說是另一份充實的歸屬感和沉澱的安全感。時光未曾賦予金城的燦爛,悄然闖入的游牧給了他。他人生短暫的燦爛從不是因為天上有太陽,而是因為那短暫的時光裏有游牧,游牧是一個活潑的小太陽。
天氣對于金城的區別就是這天看沒看見游牧。
他一再的失去,一再地站在原地向離開的人和物揮手道別,他假裝冷酷、淡漠,因為這樣的他看起來無比堅強。
直到危險觸及到游牧,他再也做不到冷酷、淡漠地站在原地揮手道別。
他寧願以死捍衛他苦尋了十幾年的燦爛。
所以他說自己卑鄙,說得沒錯。
他的卑鄙與脅迫游牧和自己糾纏一生無關。
當周兆軒高舉木凳砸下那一刻,他或許想過,如果他的太陽從此落下,黑暗和死對他來說真的沒有分別。如若有分別,大概就是長痛和短痛的區別。
好像并不甜嗷嗷嗷頂着鍋蓋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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