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元鳴帶着謝庭,大搖大擺地去了坊市的花樓。
花樓名字就叫花樓,京都裏小倌最好的地方是賞菊閣,姑娘最好的地方就是花樓。
元鳴一聽要在花樓辦案激動地雙眼放光,拽着謝庭就往花樓走去。
平日裏花樓下有許許多多的小販在販售各種新奇玩意,今日樓下沒有閑人,只剩下順天府派過來的一堆捕快死死地守着花樓。
外頭的人進不去,裏面的人也出不來。
元鳴的臉上出現了落寞的神态。
謝庭見他這幅樣子,恨不得一巴掌抽醒他,礙于人多,只能揪起元鳴一塊小皮來,狠狠的掐下去。
元鳴當即清醒。
徐将軍死在花樓二樓的房間裏。
他們二人還沒有進入房間就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之氣,謝庭将腰牌拿出給那捕頭亮了亮,就進去了。
這剛進去,謝庭就跑出來,趴在二樓的圍欄上嘔吐不止。
捕頭見他這幅樣子,遞過來一壺涼開水道:“大人,這才哪到哪,您先忍忍,好好看看再吐。”
謝庭灌了幾口水,定了定神,又進去查看。
剛剛他進來的時候,不過是看到了一地的血跡,等他定定神再進去看的時候,發現這徐将軍徐暝是整個碎在床上的,當然除了這個腦袋。
屍體碎成一塊一塊的,仍舊是按照人體的形狀整整齊齊的排在床上。
身體內的血液大概是已經排空,浸透了棉被,然後再從床上慢慢的滲出,最後到地上凝成一股子暗紅色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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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初夏,已經吸引來了不少蚊蠅,幾個捕快拿着拍子到處趕。
謝庭定睛看了一會子,終于又爬出去吐了個昏天黑地。
元鳴體貼的從袖中掏出一塊繡着青鳥的帕子遞給謝庭道:“擦擦吧,你這模樣也忒難看了一些。”
謝庭擡眼看了看元鳴,元鳴卻是神色如常,甚至說是體貼的撫了撫他的背,問他要不要再喝點水。
元鳴見謝庭緩過來好些,便回頭問道:“誰去報的案?”
捕頭回答道:“是這花樓裏的姑娘紅繡,據說是她早上起來想要喊徐将軍起床的時候才發現徐将軍成了這幅模樣,然後媽媽就喊人去報案了。”
元鳴聽聞此事道:“紅繡人呢?”
捕頭回道:“關起來了,昨夜徐将軍指名點姓要她伺候,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昨天晚上殺了人,今天又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元鳴瞪大眼睛道:“蠢材蠢材,紅繡她是成精了嗎?把一個大男人弄成這幅樣子,哎?我說你是志怪小說看多了吧。”
捕頭不好意思道:“大人說的确實不錯,我最近在看一部志怪小說,講的就是這樣,大人我給你分析一下……”
謝庭聽他倆胡扯,打斷道:“這些話私底下再說,帶我去看看紅繡。”
紅繡是一個貌美的女子,萃香的美是含蓄的,紅繡的美是張揚的。
就算是這個時候紅繡也是十分的淡然,她坐在屋子裏,見了謝庭跟元鳴還起身整了整衣服行了個禮。
元鳴見謝庭一直盯着紅繡看,不滿地咳了一聲。
謝庭回過神來道:“你去問外面要些筆墨紙硯來。紅繡姑娘,在下謝庭,有一些事情想要問一下,還希望姑娘知道的,就如實告訴在下吧。”
紅繡瞥了謝庭一眼道:“我知道的就一定跟你說,但是涉及到客人私密的問題,只怕是不能告訴你。”
元鳴沒好氣道:“這老徐都碎成這樣了,心肝脾肺腎都讓人看幹淨了,還有什麽私密的問題。”
紅繡:“哦”
室內難得的陷入了寂靜。元鳴瞪着紅繡,紅繡絲毫不弱勢地瞪了回去。
最後還是元鳴洩了氣,道:“罷了罷了,我不與花娘置氣。”
然後就出去給謝庭找筆墨紙硯去了。
“徐将軍是昨天下午來的,還帶了一個胡人過來。”紅繡冷眼瞧着謝庭磨好了墨,開口道。
大盛民風開放,時常有外疆之人來京都做生意,更有甚者會定居于此。
徐将軍是昨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過來的,身邊帶了個胡人,喊了紅繡伺候,在吃到一半的時候将紅繡趕了出去。
謝庭的筆頓了頓,問道:“是無緣無故将你趕出去的嗎?”
紅繡從袖中掏出一盒子胭脂,在嘴上仔細塗了塗道:“也不是,就是讓我出去拿酒,等我再回來的時候,那個胡人就不見了。”
“幹我們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察言觀色,客人有什麽不想讓我們看見的聽見的,我們離開就好了。”紅繡如此說道。
元鳴道:“看不出來,你這職業道德素養還挺高。”
紅繡撸起袖子道:“那是自然。”
謝庭扶額道:“能不能先把正事說完。”
“徐将軍吃夠了酒,就要求上樓去休息,我将他扶上樓之後,他讓我離開,我便離開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喊他起床,就發現了他成了這個樣子。”紅繡的語氣就好像早上起床看到了一只鳥一般。
謝庭沉默,最後還是忍不住道:“紅繡姑娘,你不怕嗎?”
紅繡冷靜道:“我要是說不怕,你們是不是就會懷疑我是案犯。”
謝庭沉吟道:“确實是不排除這種可能。”
紅繡低頭,再擡起頭來時,眼眶卻是紅了一圈。她啜泣道:“大人,奴家真的,奴家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奴家不過是個出來賺銀子的弱女子。”
元鳴:“……”
室內的空氣有些凝固,還好這時候捕頭下來敲門道:“小侯爺,謝大人。縫屍匠來了,說是發現了一些事情想要向大人禀報。”
謝庭推開門,捕頭後面站着一個身姿單薄的青年男子,外面套的大衫上沾着斑斑點點的血跡。
“你想跟我禀報什麽?”
“回大人,這徐将軍身上別的沒缺,唯獨少了人心。”
人心,謝庭疑惑地別了別頭,剛好眼神與元鳴對上。
元鳴的眼神有些飄忽,臉色在望向那個青年男子的時候有些驚愕,卻又夾雜着一些欣喜。
你們二人認識?”謝時看看元鳴又看看那人。
“并不認識。”元鳴将臉上的表情收好,仍舊是淡淡地道。
“草民名青堯,無姓,鄉野村夫一個。自然是沒有見過小侯爺這樣的貴人。”青堯上前回道。
青堯繼續回道:“徐将軍只有一處致命傷,那就是在腹部,長約三寸。屍身完整,只是少了顆心。”
青钰說這話的時候,估計加重了最後一個字。
謝庭想起徐将軍身體碎成那個樣子青堯仍然能夠分辨出來哪裏是哪裏,不由得稱贊道:“先生辛苦了。”
又問道:“徐将軍的家眷可來了?”
捕頭道:“來了,都來了,在下面哭着喊着要見他們家老爺呢,說要活剝了那個花娘。”
紅繡聽了這話,推門出來道:“誰要活剝了我,我倒要看看。”
說罷,就提着石榴裙下去,要正面會會徐将軍的家眷。兩個捕快都沒有攔住她,謝庭怕惹出事情來,急忙忙地跟着下去了。
徐将軍家裏來的皆是女眷,其中不乏年輕貌美的女子,甚至還有幾個高鼻深眼的胡姬。
胡姬。
謝庭拉住撸起袖子準備與人幹架的紅繡道:“紅繡姑娘,你可還記得昨晚與徐将軍喝酒的那個人生的什麽樣子?”
紅繡回頭不耐煩,随手指了指裏面的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胡姬道:“就長了她那麽個樣子,一臉的大胡子,你放開我,我要去撓花了他們的臉。”
“他們這樣鬧騰,我以後生意還做不做了?”
謝庭心中咯噔一下,回頭對着元鳴低聲道:“周圍的小國近幾年可有進獻美人來,特別是西疆那邊?”
元鳴道:“沒有,皇上年紀大了,他們都接近幾十年沒有進獻美人了。”
“再說皇上又不好女色。”
謝庭認真的瞧着元鳴,突然冒出一句話來道:“小侯爺,下次再有案子要辦,請你找別人吧,別拉着我了。”
“你可真算的上是個掃把星。”
元鳴笑而不語。
終于把這根木頭的真心話給逼出來了。
謝庭甩了甩袖子,對着元鳴道:“小侯爺別笑了,麻煩帶我進宮面聖吧,還有麻煩找人把紅繡關押一下,我有事情要回來問她。”
這次進宮是白天,進宮之時還碰見了元晝。
元晝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後面還跟着兩個小太監,兩個小太監的手裏抱着一尺多高的奏折跟在元晝身後。
元晝見了元鳴笑道:“十二叔來了,皇爺爺今兒個心情不錯,有什麽能回的趕緊回了吧。”
說完就帶着小太監一溜煙的跑了。
元鳴笑道:“還跟個孩子一樣,怪不得皇上到現在都不放心。”
謝庭看着遠去的元晝道:“殿下今年多大?”
“十八,未及弱冠。”元鳴把自己的臉湊到謝庭面前道:“謝庭兄,你看看我像是多大的年紀。”
謝庭做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樣子來道:“你,你長得像是二十餘歲了,心智卻如同八歲小兒一般,讓人實在是猜不出你究竟多大。”
元鳴緊緊的跟在謝庭身後道:“我都二十一了,只比你小一歲。”
謝庭不理他,跟着宮娥走,不一會就到了皇上的思事殿。
大抵是所有的奏章都被元晝抱走了,恭肅帝難得清閑的坐在椅子上逗鳥,看起來心情十分的不錯。
“元鳴來了,坐吧坐吧。”恭肅帝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這兩個人。
“這老徐是怎麽回事?朕聽說怎麽死在了花樓上?”
元鳴回道:“确實是如此?屍體都碎成一塊塊的了,家裏那一堆姬妾都在說要拆了那花樓。皇上,您是沒瞧見,裏面有幾個胡姬,生的可當真是美貌極了。”
謝庭目光流轉,盯着元鳴那一張一合的紅唇,眉頭漸漸地擰了起來。
這小侯爺是真傻還是假傻。
為何要偏偏在此處提起胡姬。
皇上似乎是抓住了重點,問道:“胡姬?朕記得這些年外邦并沒有進獻胡姬,是哪個不要臉的擅自進口了。”
“美人誤國,這個道理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