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夏殊則的雙臂收緊,他慢慢俯下身去要親吻衛绾的櫻紅小唇,卻被她避過。
衛绾的小手撐開了他,夏殊則便不再動。
她神神秘秘地,從懷裏摸索着一物,他耐心地等着。
衛绾找了一會兒,從衣襟內抽出一條草繩編織的腰帶來,放在懷裏揣了太久了,已微微發熱,夏殊則定目凝視着衛绾宛如獻寶般呈上來,捆在他掌心之物,若有所悟,手臂收得更緊了一些。
衛绾趴在男人胸口,擡起手,手掌貼住他的胸膛。
“殿下走的那幾日,我一人待在隴西郡中,也無事可做,想到那日扯壞了殿下的缂絲錦帶,心下很過意不去,可我只有這點手藝,勉強編這麽一根草繩而已。後來,後來我被壞人抓走了,我便将這根腰帶一直揣懷裏帶着,所幸一直都沒有弄丢。”
男人的下颌骨貼在她的額頭上,他垂目,望見她藏于碎發之下隐隐發青的淤傷,指腹輕碰了下,衛绾發出一陣“嘶”聲,似乎還有些疼痛,他便收手不再碰了。
他将衛绾的草繩腰帶接了,她要替他系上,夜色之中傳來男人微啞的嗓音:“明日再弄。”
米粥也不肯用了,衛绾杏眸瞪得圓滾滾的,不過輕輕晃了神兒,人已被放倒在榻。
他的眼神透着諱莫如深,将貪念與欲望都深埋于內,衛绾也不知怎麽送了一根腰帶,便引起了這軒然大波。她兩靥彤紅,像只煮熟的螃蟹,只想拉上棉被,殿下卻壓了過來,她也沒抵抗多久,便被結結實實地吃住了,頓時漲得雙頰飽如紅果。
昨晚衛绾自力更生時,身下這張行軍床表現得很是堅固,到後來被殿下讨伐得嘤嘤哼叫時,這床便也吱呀吱呀搖搖欲墜,衛绾畏了,唯恐再來一次。
但很快,這床又開始不遺餘力、讓人心驚膽戰地晃悠了起來,長長地抗議着。
婢女服侍王徵睡下,只是不知為何,想着衛绾從昨日交代了一番之後,這兩名婢女對他照顧得很是殷勤,只是她自己卻不肯再來了,今日更是完全不曾露面過。王徵心亂如麻,不顧身上俨然猶如刀割般的疼痛,披上了裳服起夜,便要向外走去。
婢女也動靜驚醒了,欲阻住他的去路,王徵臉色蒼白,幾無血色,她們直沖着他搖頭。
王徵道:“你們攔不住我的,還不退下。”
婢女們面面相觑,不敢再動,王徵便拖着一身傷,緩步走出了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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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夜之人見了他仿如不見,只是卻不讓他靠近主公的大帳。
王徵心懷不忿,咬了咬牙,便在帳篷外等着。
他起身下榻時,胸前被戳穿的傷口先前只是隐隐作痛,待走出幾步之後,那傷口忽如豁開心血,劇痛不止,心肺宛如颠顫,王徵不得已屈膝彎腰下來,嘴角亦流出一縷血跡。
他先是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繼而那疼痛滅頂而來,幾乎剿得他要暈死過去。
他兩世為文官,這輩子記憶蘇醒之後,決心不能再重蹈覆轍,必須習武防身,以防止不測,便花費了諸多心血與代價,拜了劍術超凡的宗師為老師。但因為對外一直以文臣面目示人,他這番武功無可用之地,時至如今,才終于使了出來。
他只學了不過區區數年,又缺乏臨敵經驗,何況還要挺身護着衛绾,便吃了大虧。他本以為,她會動恻隐之心,不求與太子和離,至少也要照顧自己,殷勤備至才是,可是……
王徵的耳中終于落入了一串動靜,他倏然怔住,矮身朝那一側軍帳挪動數步。
那聲音愈來愈大,軍床搖動的吱呀碰撞之音,讓王徵勃然變色,他的頭腦仿佛瞬間被冰雪封凍,跟着便是衛绾那被禦得心醉神迷,愈發放開的嬌吟,讓王徵木然,暗恨,震驚、羞怒、崩潰之下,被凍紅的肉掌深深掼入了草尖深覆的積雪之下,怒不能遏地揪住了一截枯草,胸肺疼痛更甚。
他便一面怒着,一面在帳篷外,不知聽了多久了動靜,直至男子的喘息之聲漸漸不勻,帳篷裏燈火滅盡,方才歇下來,衛绾的嗓音啞得猶如風中絲竹,吹一吹便散了,可憐得惹人疼:“殿下,阿绾有些疼……”
帳外雙掌已深深插在雪地之中的男子羞怒交集,他忽然想起,前世裏那個旖旎的夜晚,僅僅只差了那麽一步,他卻被衛绾不留情地推開,她說害怕,他便不再逼迫。
如今麽,她不怕了,對着另一個男人,她不怕。
王徵越想越是羞憤,撐着一根直貫入雪地尺深的木杆而起,只是走了沒幾步,忽搖搖晃晃,天旋地轉,便昏倒在地。
此時,溫暖的帳篷裏一片漆黑,雲情雨意俱已消散,衛绾昏倦地支着眼簾,朦朦胧胧地看見殿下正撩開了被角,替她清理着,她一動能不動,羞得臉頰發紅。
其實殿下也羞,他向來一聲都不肯吭,只是實在狼狽得不知該如何收場了,後來不慎教衛绾聽着幾聲,動人得讓她耳朵發癢。清理完畢之後,男人再度躺下來,将衛绾整只籠入懷中,手掌細細地摩挲着她兀自發顫的脊背。
衛绾乖乖地蜷縮在夏殊則懷中,宛如聽話馴服的幼獸。
方才,她趁着燭火未熄之時,忘記了害怕,被好奇心支使着偷偷往下看了眼,黏答答,濕漉漉,猙獰,不美,但是心中卻莫名不感到排斥,只要不再看,便能完全忘記它的可憎可惡之處。
“阿绾。”
男人喚道。
她應了聲。
他的手臂收緊,幾乎将衛绾勒得喘不過氣,他又不再說話了,不知是難以啓齒,還是別的甚麽。衛绾伸臂去摟住他的後頸,輕輕地吹了口氣,“殿下,明日再說吧,我困得撐不住眼皮了。”
他“嗯”了一聲,一只手穿過去,讓衛绾作了臂枕,她乖乖巧巧地躺了下來,不再言語,面頰暈紅如含苞噙雪的梅,緊緊閉着雙目要睡去。他看不見,只能抓住一片漆黑,等衛绾幾乎要睡着了,便默默地松了一口氣,将快溢出喉嚨的咳嗽壓了下去,以免驚擾了她。
原野上一夜疾風呼嘯而去,衛绾從溫暖的床榻上醒過來,天色已放亮,昨晚溫柔待她的郎君已不知何時離開,竟一絲也沒驚動她,衛绾眨着眼睛,看了許久,又拉上了棉被。
昨夜裏鬧得太晚了,褥子也沒換,她躲進去仍能嗅到情好的氣味,于是憋紅了臉,忍着不适走下床去,慢吞吞地拾起了衣裳換上。
隐隐約約想起來,在離洛陽的前日夜裏,月娘曾拉着她的手,囑咐她去了隴西之後萬萬要與太子圓房,衛绾當時也不知怎麽她沒與殿下做真夫妻的事兒鬧得東宮人盡皆知,幸而月娘及時告知,只是少有幾人知曉,不曾将消息傳到兩宮,因當初那置于衛绾身下的那塊雪白的方巾分毫不染,幹淨如新,她們便猜出來了。
聽聞此話之後,衛绾莫名其妙去打聽了一事,月娘才說,新嫁娘頭回夜裏要于那塊帕子上落紅,方才算一個圓滿。她怔怔聽完,方知才有這諸多講究。見她呆傻住,月娘又道,她觀殿下舉止,也不像有過別人,更不像好色之徒,極可能也是頭回,沒甚講究,弄得人疼,便欲教她法子避開那陣兒煎熬。
衛绾不肯再聽,忙讓月娘不必說了。
月娘又嘆口氣,道許是如此,殿下會弄得極快極快,也不至于讓她過于疼痛。
衛绾當時早已臉紅,便背過身走入了寝殿,将月娘阻在了門外。
前夜裏,因她的魯莽行事,起初确實疼痛難忍,褥子上沾帶了一片血痕,只是殿下卻沒如月娘所想的那般早早放過她。衛绾一面臉紅,一面扯過了被褥,揉成一團塞入水盆之中。
聽着王帳內傳來殿下議事的聲音,衛绾心有疑惑,朝着簾門翻飛的帳篷便走了過去。
“主公當真要命人撤出并州麽?”
衛绾頓住了腳步,忽不敢再朝前走去了。
跟着便傳了馮炎等人的聲音。
“那沈秋屏反複小人,應許放了太子妃,誰知轉身便要殺人滅口,既然他不守信約,主公何必做這個真君子。”
有人附和:“是啊,姓沈的背信毀諾,咱們應許之事,也只當作被他撕毀了便行了!”
這一刻衛绾也感到莫名其妙地揪心,她甚至想同他的部将一樣,走進帳篷去勸服他。
但夏殊則的聲音傳了出來,止住了她的步子,“他可言而無信,但孤不能,既已是做出了承諾,便只有守諾,況太子妃不過受驚,孤亦不過皮外之傷,反因他的忘義之舉,孤射中了他一箭。”
“孤已得回太子妃,便算他已守諾。”
帳篷裏一片寂靜。
他們只是都想到,沈秋屏心胸狹窄,不過因為當初太子不肯提拔他,他對太子便恨之入骨,寧可毀去信諾,背棄他如今的主上,也非要殺了太子不可。
并且他們擔憂的是,經此一役之後,主公的弱點曝露得過于顯眼了,日後人人盡知,争相效仿為難太子妃,可如何是好?站在主公這個位置上,他若真愛一個人,本應學着冷落她的,可依着主公之驕傲,他偏不可能答應。
“何況,”夏殊則的嗓音頓了一頓,衛绾驚慌失措地等着,便聽到他壓抑的、緊悶的一聲低咳,像是以手掩住了嘴唇,不肯将那聲音完全地釋放出來,她四肢僵硬,麻木地立在帳篷外等着,等着他說話,裏頭更安靜了,只剩下他不疾不徐、不驕不躁的聲音仍在不斷地傳出,“并州素是孤的目所不能及之處,本也不過五千哨兵而已,有人觊觎這塊空地,實屬尋常。孤想縱他們在并州生根,看清到底是何人在背着陛下與孤,行陰詭不臣之事。”
“難道、難道沈秋屏身後之人不是楚王?”馮炎問。
他實難相信,如今在朝中,有人能不懼太子與楚王勢力,獨立為黨?太子有實權,有兵力,楚王有陛下扶持,那麽那人,他有什麽,又想要什麽?
夏殊則道:“應當不是。”
衛绾心亂如麻地想到,出洛陽之前,殿下似乎被人算計了,而且那人能把手伸入宮中,衛绾一直覺着這是楚王故意同殿下開的一個玩笑。但她沒有殿下的耳聰目明,摸不清形勢,既然殿下認為不是,那便不是。
聽着裏頭的動靜漸漸止住,衛绾猜測他們必是要出來了,便想逃之夭夭,以免殿下發覺她來了。
她轉過身,忽然腿間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她苦着臉,瞬間便疼出了淚水。
怪殿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她忍着疼拖着一雙腿慢慢地晃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夏夏和蕭爸爸終歸是不同的哈哈哈,夏夏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