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股酸意湧上喉間,逼得吉祥猛然端坐起身。
“這是哪裏?我……”她用手敲敲額頭回憶着。
距離她躺上床的時間不過一個時辰,吉祥就驚醒了。
“對了!好花閣!江子揚這個渾蛋還在隔壁和春夏秋冬幹不可見人的事,可惡!”吉祥扶着痛得欲裂的頭起身。
環顧房中沒有任何利器,她的眼光最後停留在剛剛躺過的玉枕上。
“非給你一些教訓不可。”
只見吉祥踏着搖晃不定的步伐,手上抱着一只玉枕,東跌西撞的往房門口走去。
“哼!抱着春夏秋冬熄燈就寝。”站在朱澈房門口,憤恨的語氣就像一個怨婦一樣。
“咿呀……”房門被吉祥推開。
看見床上的帷幕垂挂了下來,想到帷幕裏的春色,吉祥的心頭更是湧上一股酸意。
躺在床上休息的朱澈早就注意到吉祥進了房門,只是他沒想到她還帶了兇器前來。
“唰……”帷幕一把被拉開。
朱澈原本準備了一個迷死女人的笑容來等待吉祥。
“砰!”玉枕應聲掉落。
“哇!”朱澈回身一避。“幸虧我躲得快。”
“嘩!”他話一說完,吉祥的喉間湧上一股止也止不住的吐意,朱澈快速閃避,卻還是被灑了一身酒騷味。
“這是你第二次私闖別人的房間,而且你都得這樣打擾別人的睡眠嗎?”朱澈抖抖身上的穢物問道。
“哼,你這個卑鄙的小人,竟然灌醉我,把我送到隔壁房。”吉祥雙手環胸,負氣的指責。
“你喝醉了,将你架到另一間房睡有什麽不對的?”朱澈反過來質問。
“是啊!沒什麽不對,把我灌醉好讓你順利的跟春夏秋冬亂來。”
“怎麽?我跟她們亂來,你吃醋了?”他面帶笑意。
“你別亂說啊!我……我怎麽會吃醋?”吉祥像是被抓到把柄似的,話都說不清,“我……我是個男人耶!我怎麽會吃春夏秋冬的醋?”
“什麽啊!我是說,你為了我一人獨占春夏秋冬,你一個也沒分到而吃醋。”朱澈捉弄着。
看到她局促不安的表情,他的笑意更深了。
“笑笑笑……”吉祥生氣的吼,“有什麽好笑的?我很認真的來跟你讨論事情,你就光顧着笑?”
她當然知道自己生氣是毫無理由的,因為自己所扮演的是一個男子,男人是不會對男人生這種氣的。
但是,女人的情愫,朱澈懂。
“喔?不是像上次一樣,來看別人燕好的?”他依然故我。
看到吉祥因為氣惱而兩頰紅通通的,嘟着嘴鼓着頰,活像只金魚,更是可愛,讓朱澈更想逗她。
“你笑吧!盡量笑吧你!”吉祥轉身不看朱澈,“反正你也覺得我麻煩、礙事,我走好了。”
“吉祥!等等!”他知道自己激怒了吉祥,想做些挽留。
“等着讓你笑嗎?”說完話,她抓起桌上的茶壺,淋得朱澈一身都是,接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有沒有搞錯啊?”看着自己身上的熱茶混着穢物,他搖搖頭。
堂堂一個大明皇子被一個市井小民整得七葷八素,打他錢的主意就算了,還女扮男裝來騙他!朱澈一邊在心中咒罵,一邊起身換下身上的衣物,恢複一身的幹淨。
“随你去好了!”換好衣服的朱澈坐在椅子上看着大門大聲的喊。
然後瞪着敞開的門板一語不發。
“唉!”最後一邊搖頭一邊起身往大門的方向走出去。
一心擔憂郝吉祥安危的朱澈還是無法擺脫一般人的折磨。
“吉祥!吉祥!”
在客棧內找不到吉祥的蹤影,他立刻擴大搜尋範圍,在中都城鎮上尋找。
吉祥不在城內街上,又身無分文,無法投宿,難不成已經出城了?那女人一點方向感也沒有,會不會……心中剛有這些想法,朱澈立刻運起輕功,往城外尋去。
“吉祥!吉祥!”他一邊擔心吉祥的安危,一邊責怪自己在城內尋找時花了太多的時間。
天色已暗,城外小路上荒煙漫草的,天空中又飄起了雨絲,朱澈愈來愈擔心。
“轟!轟!”點點雨絲已經不足以代表朱澈的心情了,老
天爺似乎感應到他的心緒混亂,竟毫無預警的打起響雷。
“嘩啦!嘩啦!”雨點像針打在朱澈的身上、臉上,濃密得看不到眼前的路,老天爺似乎也在阻止他尋人的舉動。
朱澈見眼前有一座小廟,想想天候如此的差,只好躲進小廟裏,等雨停之後再想辦法。
小廟荒廢已久,廟內神倒桌傾,四處密布着蜘蛛網與長了又幹、幹了又長的稻草。
脫掉外罩的長衫,抖抖衫上的水滴,朱澈想要擺脫這場雷雨所帶來的狼狽。
“咚!”從抖動的長衫裏掉出了一顆打火石。
朱澈拾起打火石,堆起了沙沙作響的稻草,為小廟內帶來一線光明。
“沙!沙!”除了烈火的爆破聲,廟內傳出些許怪異的聲響。
“誰”朱澈機警的四處環顧。
在斷了一腳的神桌底下,他看到一個縮瑟的身影,那身影随着火焰的光亮忽明忽滅。
朱澈一步步的接近,那身影也一抖一抖的抽搐。
“吉祥!”
小小身影轉動的同時,朱澈也看清楚了身影的主人。
“你怎麽在這裏?”他一邊說,一邊把吉祥拉出桌外。
“我……”吉祥雙手抱着胳膊,抖得話都說不清。
“全身都濕透了,唉!你真是……”朱澈動手解開她腰間的綁帶。
“做什麽?”吉祥趕緊拉着腰帶怒斥:“別……別想趁人之危。”
“什麽啊!你想太多了!我是看你全身濕透了,如果不卸下濕的衣服,一定會受寒的。”看到吉祥邊說邊退,他趕緊解釋。
“不……不用啦!”她搖着手拒絕他的好意。
“什麽時候這麽怕我了?”朱澈一把拉住吉祥的臂膀。“來火堆旁比較暖。”
她乖乖接受朱澈的安排,縮着頻頻發抖的身體坐在火堆旁,接着伸出手靠近炙熱的火堆取暖。
熊熊烈火烤得吉祥兩頰緋紅,像是晚霞織的面紗蒙上清秀的臉蛋;大雨打得發髻都散了,長發自然的披垂而下,流露出小女兒的嬌羞。
“你……做什麽?”她擡頭看到朱澈正在寬衣解帶。
“你訝異什麽?又不是第一次見到。”看見彩雲飛上吉祥的雙頰,他忍不住笑着說。
“但是……”
“但是什麽?”不等吉祥說完,他就接着說:“難道你不是男的?沒看過男人的身體?”
“我……”答案當然是很明顯,偏偏吉祥倔強的反駁:“我當然是男的,只是不習慣有人在我面前更衣嘛!”
“呵……”吉祥的好強讓朱澈啼笑皆非。明明發髻掉了,臉上故意抹的黑妝也被雨水洗淨了,淋濕的衣服緊緊貼着身體,顯現出玲珑有致的好身材。
“笑什麽?要不是你貪戀女色,我們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她雖然身體抖個不停,好強的嘴可是一刻也停不下來。
“好啦!別說了,換上吧!”朱澈将身上最裏層也最溫暖的單衣抛到吉祥的頭上,遮住她的視線。
“喂!”吉祥拉開蓋在頭上的衣服,只見朱澈披着外衫的背影漸漸遠去,走到小廟外的樹下,背對着小廟。
吉祥抱着溫暖的單衣放在自己的心頭,單衣上餘留的男人氣味正一絲絲觸動着她的心弦。
“謝謝!”她将臉埋在朱澈的單衣裏,用細如蚊蚋的聲音道謝。
她不知自己的淚從何而來,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一件單衣,卻有如旭陽暖暖的、滿滿的充滿心房。
這大概是從親娘去世之後,第一次讓她覺得溫暖,沒有負擔的溫暖。
“好了沒?”朱澈背對着小廟問。
“等……”吸吸鼻子,她重新擡起頭來,“等一下。”
朱澈站在樹下,看着雨停後的天空,老天爺果然在反應自己的心情,找到了吉祥,他心中的雷雨也停了,只留下星辰滿空。
“喂!”吉祥走到小廟的門口叫喚他。
“我有名字的。”朱澈笑着轉過身來。
“江……江公子,進來裏頭比較暖和。”
“好”
朱澈一步步的接近自己,身上單衣的男人氣味也愈來愈濃烈,吉祥的心止不住的狂跳着,想移動腳步避開,卻力不從心。
“怎麽不到火堆旁取暖,站在門口發呆?怎麽,看到銀子了嗎?”已經安坐在火堆旁的朱澈對站在門口望着大樹的吉祥說。
“哼!狗改不了吃屎,”吉祥所有的美夢、柔情霎時完全破滅。“難怪你的衣服上有一股糞騷昧。”她一邊咬牙切齒,一邊移動步伐靠近火堆。
“不知道剛才是誰……把頭埋在單衣裏,一點都不嫌騷。”朱澈拿木棒撥弄着火,漫不經心的說。
“你……你竟然偷看,虧我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她生氣的抓起地上的稻草就丢。
“男人看男人,也沒什麽看頭,”他用木棒輕松的擋掉接踵而來的稻草,“莫非……你不是……”
“你……”不等朱澈說完,吉祥就起身準備攻擊。“啊!”腳下的石頭不長眼,絆倒了她,眼看就要往炙熱的火堆裏倒。
“小心!”朱澈見狀立刻起身,一個攬腰而抱,吉祥安安穩穩的倒在他的懷裏。
朱澈未着單衣,就一件外衫遮着身體,吉祥的身體緊貼着他的身體,熱得發燙的臉蛋緊緊貼在朱澈結實的胸膛上。
“吉祥,沒事吧?”他低頭問。
“我……我真的是男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如此堅持,她多麽希望他知道自己是女兒身,但是為了家計,她知道一切都要隐瞞。
“如果你堅持的話。”朱澈緊緊抱着吉祥的頭,将她更加拉進自己的身體裏,更真實的擁有眼前的小人兒。
勃勃的炙火凝結了空氣,也凝結了時間,更把兩顆心凝聚在一起……
“啊!謝天謝地!”廟外突然傳來一名男子的說話聲,朱澈和吉祥像是做了虧心事一般的将對方推開,不敢看對方的眼。
“啊!相公,我的肚子真的好痛啊!”
“忍着點,這座小廟裏有火光,我們先在這裏休息一下。”
随着男女的對話聲接近,這對夫妻已經進了小廟。
“怎麽回事?”朱澈趕緊上前幫忙攙扶大腹便便的女子。
“我娘子即将臨盆;沒想到隔壁村的穩婆回鄉探親,沒法子之下,只好帶着我娘子到中都找穩婆。”男子氣喘籲籲,吃力的解釋着。
“怎麽還帶着你的娘子去呢?你去找不就得了?”吉祥扶着婦人躺坐在幹草堆中,靠近火堆取暖。
“我也不想啊!可是依我的腳程,這般來回,絕對趕不上的。況且我們住在荒山野嶺的地方,沒人看着我娘子,我會擔心的。”男子着急的說。
“這位兄弟,不如你将你娘子安置于廟中,我們會幫你照顧,你趕緊去中都找穩婆吧!”朱澈建議。
“這……”男子猶豫。
“你就放心快去吧!”吉祥一邊用袖子幫女子擦汗一邊說。
“謝謝公子相助。”男子作揖道謝。
“啊!”女子抱着肚子大叫,表情愈來愈猙獰,看起來痛苦極了。
“娘子,你忍着點,等我回來。”
“相公!來不及了!”
“娘子,你現在覺得怎麽樣?”男子趕緊奔至女子身旁拉着她的手問。
“啊……快要生了。”鬥大的汗珠一顆顆的由臉頰滑落。
“那……那可怎麽辦?怎麽辦?”男子手足無措。
“是啊!怎麽辦?”吉祥也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只能這樣了,吉祥,你來接生!我和他去尋水燒水。”朱澈當機立斷。
“我……我不會啊!”吉祥兩手拼命的搖,就像要搖斷一般。
“這裏只有你适合,所以不會也得會。”他一邊說一邊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将匕首在烈火中炙烤一會兒,接着交給吉祥。
“這……這……”接住匕首的手直發抖。“你該不會要我劃破她的肚皮吧?我娘不是這麽說的。”吉祥看着尖叫聲愈來愈凄厲的女子說道。
“你都說你娘有教你了,哪!這把刀用來切斷與母體相連的臍線,這衣服拿來包裹小孩。”朱澈解釋着。
“啊!你會,不如你來。”吉祥将刀與布料遞給朱澈,并用求救的眼神看着他。
“開什麽玩笑?就因為你是女的所以才要你接生啊!”朱澈說完後緊緊的按了吉祥的肩膀一下,以示鼓勵。
“求求你了,我和我的娘子先謝謝你了。”男子握着吉祥的手感激的說。
所有的責任都降臨在吉祥的身上,一股熱心助人的正義感油然而生。
“我……”她看看朱澈,又看看婦人的肚子,吸了一口氣之後,閉上眼睛,用力的點點頭,“好!包在我身上。”
接着張開眼睛,露出一對有把握的眼神,準備迎向朱澈;沒想到只看到他與女子的丈夫相偕離去,并且合上小廟的門板。吉祥頓時失去依靠,就像顆洩了氣的球。
“快!我的肚子真的好痛,快一點。”女子拉着吉祥的手求救着。
“我會盡力的。”她露出不确定的眼神,心虛的回答。“姑娘怎麽稱呼?”吉祥握着女子的手問。
“我相公姓游,你叫我小梅就可以了。”女子忍着痛自我介紹。
“好,小梅,現在你聽我說,我們趕緊把這個未出世的小家夥生下來,我的任務就解決了。”吉祥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麻煩你了!啊!”小梅邊叫邊道謝。
“別客氣,來,現在坐挺。”她扶着小梅靠牆将身體坐直。
“要坐挺?”小梅按着陣陣發痛的肚子疑惑的問。
“聽我的!一定要坐挺。”吉祥看來頗有架式。
“啊!我的肚子好痛!沒法子起身。”小梅無力的搖頭。
“這……躺着怎麽吐出來?”吉祥小聲的唠叨。“那……好吧!臉側一邊吧!”汗如雨下的她手忙腳亂的,拿了一件自己剛脫下來的衣服跪到小梅的身旁。
“呼呼呼……”小梅照着吉祥的指示卧躺在地,呼吸愈來愈急促。
“好!”吉祥拿着卷成一團的衣服靠近小梅的嘴邊。“生吧!”
“啊?”小梅疑惑的看着她。
“快點生吧!張大嘴巴,把小孩生出來吧!”吉祥倒是挺認真的。
“什麽?”過于訝異的小梅忘了陣痛也合不攏嘴。
“對!就是這樣,張大你的嘴!用力吐出來!”吉祥盡力的呼喊着。
“是誰告訴你小孩從嘴巴生的?”小梅氣若游絲。
“我娘啊!”吉祥堅定的回答,“我娘說,我們三個都是她從嘴裏吐出來的。”
“啊?哈哈哈……”吉祥竟把大人的玩笑話當真,小梅聽了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有什麽問題啊?剛剛痛到抱着肚子哭,現在抱着肚子笑?我娘倒沒說生小孩會這樣。”吉祥看着小梅,不知所措。
“啊!”大笑的小梅突然抱住肚子停止了笑。
“怎麽了?”吉祥從她的臉上發現異狀。
“生了!”因為開懷大笑,腹部過于用力,所以小孩子也就順利生出來了。
“啊?”吉祥以為自己聽錯了。
“生了!”小梅更大聲的喊。
“沒有啊!”吉祥将衣服貼近小梅的嘴,卻沒看到小孩。
“在下面。”卧躺在地的小梅指着自己的兩腿間。
吉祥半信半疑的将她的布裙掀開,只看到一大團血淋淋的模糊影像……
“血啊……”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相公!快來啊!相公!”小梅見吉祥昏厥在地,趕緊求救。
“砰!”門應聲開啓。
“娘子?怎麽了?怎麽了?”小梅的夫君立刻奔入。
“孩子還沒斷臍,她……她就暈了。”小梅指着胯下說道。
“啊?吉祥!”後面進來的朱澈趕緊跟上,抱起吉祥呼喊她的名字。
“匕首呢?”小梅的夫君問。
“這裏。”朱澈抽出放在吉祥腰間的匕首交給他。
男子趕緊幫小梅處理剛出生的小孩。
“吉祥!吉祥!”朱澈擔心的喊叫吉祥的名字。
“好可怕……”躺在朱澈懷中的吉祥緩緩的張開眼睛,幽幽的吐出三個字之後,又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