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陳老太太抱着個孩子迎出來,見是個穿緋色官袍繡孔雀補子的大官,又聽陳啓宇連疊聲喊着先生,忙忙的将小孫女塞到身後新媳婦陪嫁來的小丫頭手中,理過衣襟掀起裙簾高聲叫着大人就要跪拜!
唐牧自然不可能叫她拜,鞏兆和忙上前扶老太太起來,一并進到正房中坐下。陳老太太不期這輩子還能見着兒子此生所遇的貴人,抽帕子下來不停揩着眼眶。唐牧一肚子酒燥的滿身邪火,不願應付這老婦人,坐得一坐四顧道:“因何不見新婦?”
新婦梁氏聽聞工部右侍郎,亦是自家新夫的先生唐牧來此,早妝扮好在門外站着,聽言搖擺進來拜道:“妾身梁氏見過侍郎大人!”
唐牧未聽清她說了些什麽,只覺得這婦人身量過高,整個人都于他十分陌生。
天黑燈暗不及看清,唐牧自懷中抽出只匣子來遞給梁氏,才道:“起來吧,這是我送你的成親禮!”
他眼盯着她站起來,于黯淡的燈光下,十分普通的眉眼,衣着倒還算華貴。
唐牧胸中又是一窒,竟然不是韓覃。就算多所未曾見過,韓覃就是韓覃,他雖不能一眼認出來,卻一眼就能識得不是她的那個人。
既陳啓宇新婚的妻子不是韓覃,那小姑娘究竟又去了何處?
梁氏接過沉沉一只匣子,再次斂禮謝過站到了婆婆身後。
唐牧起身道:“也罷,我也該回家了。”
待陳啓宇送過唐牧進院子,梁氏展着那只匣子輕聲叫道:“唐大人給了妾身好大一注財,這可如何是好?”
陳啓宇接過盒子,見內裏滿滿當當一匣子的珠寶,他撥開幾只金鑲玉小墜珠拈起一枚累金絲包翠玉的鎖扣兒來在手中磨得幾磨。四年前在永安禪寺,他見個小姑娘抱着棵小樹挂在半空中,她衣領上恰就扣着一排兩只這樣的鎖扣兒,卻是紅翡的。
見梁氏仰面巴巴兒的望着自己,陳啓宇将那盒子接過揣入懷中才道:“這是先生出外差時自外頭買了要送給家中妾室的東西,不過是他喝醉了才到處亂送,明早我還給他即可。”
唐牧無妻滿朝皆知,陳啓宇只得托個妾字。畢竟怡園去的人少,誰也不知道他那裏究竟有沒有養着妾室。
梁氏鬧了個好沒意思,冷哼一聲道:“唐牧也真夠小氣,難道醉醺醺跑到這裏來就為耍弄妾身一回?”
她氣呼呼轉身往西廂去了,陳啓宇重新打開匣子取那鎖扣出來,借着正房中的燈光扭轉着看了許久,轉身進了東廂。
唐牧醉醺醺仍還不想回家,任憑馬車搖搖晃晃卻也無處可去。回到甜水巷後叫鞏兆和扶進浴室沐洗過再送到床上,心中越發覺得燥動無比。坐起來吩咐要走的鞏兆和道:“你今夜不必守着,叫淳氏進來,她應當買了個女子進來,叫那女子來見我!”
鞏兆和忙出來尋到淳氏,在她耳邊言說幾句,淳氏邊聽邊點頭,聽完撩簾進屋穿到卧室,在卧室門上壁龛前的供桌旁躬立着叫道:“二爺,老奴來了!”
“哦!”唐牧問道:“我記得你買了個寡婦回來。”
淳氏忙回道:“是,自牙婆那裏挑了一個,年歲雖小些,端地是個絕色。喬娘子也在,她可是您點了頭才讓住進來的,你看要那一個?”
唐牧才二十多歲的年級,喝了太多鹿茸酒燥火郁結,此時心中有兩世的郁悶,唯求有個婦人就行,那還有挑的心情:“不拘那個,随便叫一個來吧。”
淳氏點頭應過,疾步出怡園正院過穿堂出角門,快步走出夾巷另到一處小院前敲門,高聲叫道:“喬娘子!”
門上小丫頭開門,淳氏叫道:“喬娘子,快起身打扮打扮好去伺候。”
喬惜存已經寬衣解發睡在床上,見淳氏直接闖進卧室,翻身起來跳腳就去找釵環挽頭發,挽到一半突然慢慢彎腰,艱難轉過身來苦着臉哎喲了一聲:“嬷嬷,我昨天來的月信,如今……”
淳氏氣的跺腳,活到二十六七歲,唐牧好容易要松口要尋個婦人,這個竟就壞了肚子:“你自己不争氣能奈我何?”
她大步出門轉身穿過那爬山虎壁又到另一處院子上敲門:“陶娘子,陶娘子!”
珠兒才一開門淳氏忙搶進屋子,進門就指着韓覃問說:“你可也來了月信?”
住在一起的婦人們月信愛傳染,往往一個來了兩個三個都一起來。韓覃從妝臺前起身道:“才走不過兩天。”
淳氏拍掌道:“那就好,快跟我走。”
韓覃與喬惜存這些日子在此聽淳氏說了些講究忌諱,但淳氏此婦人對誰都冷冷淡淡,她不與人親近,也不愛主動親近于人,是以韓覃到如今也沒有與她深談過。她跟着淳氏一并往前院走,走到正院時心道:是了,正是這家。
她當初到怡園,只進過飲冰園與內院,別處再沒有踏足過。這些日子淳氏拘着她們一直在後院住着,并沒往前院帶過,所以韓覃也是到這院子才認出老地方來。
這院子當有修繕過,進正房也不再是原來的陳設。淳氏在房廊內止步,回頭叮囑韓覃道:“陶娘子也要記住自己的身份,您的被褥就在迎門龛室旁那櫃子裏放着,可不敢托大睡到床上去。”
韓覃點頭道:“奴家曉得!”
她推門進屋,見這卧室中迎門裝了引燈的壁龛,櫃子上唯有一盞引燈明滅着,內裏卻是烏黑一片。韓覃先自旁取了盞繪着稚子戲春圖的瓷燈臺引上高燭擎在手中,繞過壁龛踩着柔軟無聲的密毯進內,見屋子裏拔步床亦調換了方向。
她原以為唐牧要見她和喬惜存,至少該是白天光亮的時候,但現在又何妨,她既打定主意要拿自己作祭,這樣黑燈瞎火的時候單獨相談,或者他心有憐憫,會更加可憐自己一些吧。
韓覃持着燭臺一步步走到床前,便見唐牧只穿着白棉中單盤腿坐在床頭。
他還是當初的容樣,随着年級漸長五官越發柔和,倒比年輕的時候更顯出帶着儒雅的俊朗來。他是年齡越大越好看的那種男人。
她喚道:“唐修撰!”
唐牧聽到喚聲擡頭,昏黃的燭光搖曳中面前穿着月白色直領長衣的年輕女子,面容在燈影下他有些看不真切,唯見她下颌上一粒珠砂痣嬌豔欲滴。他并不答言,接過燭臺放到床頭,拉這婦人坐到床沿上,擡高她的下颌就去撫那粒朱砂痣。
那還是韓覃十二歲的時候,有一回在籍樓的閣樓上,歪趴在一只引枕上暑困。側仰的下颌,颌上一粒守宮砂,埋在膩如玉脂的肌膚下,嬌豔欲滴。
守宮砂那種東西,本要埋在私癖處。可那個老尼姑如了,為了迷惑他,将粒守宮砂埋在那孩子的颌下。那是含着邪癖和罪惡的誘惑,在他腦中只閃得一念,封存到今,因這婦人颌下的朱砂痣,那邪念騰然而起,彌漫全身。
他撫得許久,又伸拇指來揉她的唇瓣,來回揉搓得許久,韓覃覺得有些別扭,扭過頭不肯再叫他掏弄,擦了把嘴回頭才要張嘴,唐牧已經貼唇吻了上來。
一股略惺的酒氣,合着成年男子口齒間的熱氣,他兩手掰着她的臉,已經伸了舌頭過來,在她口齒之間搜掠。
韓覃腦中懵的一聲響,狠命扭頭掙紮着奪開他的唇,躲過他唇間熾烈的氣息張嘴叫道:“唐牧,唐牧你別這樣,你聽我說。”
她話音才落,只覺得肩膀一涼,身上那件睡衣便已叫他拂落。
鹿茸本是大補,再唐牧未曾沾過女人,心中又有些不明不白難以抑制的情愫叫面前這婦人撩撥着,定神許久仔細去看她的容貌。這婦人的容樣兒亦叫他心熟無比,叫他憶起當年自己照料過的小姑娘,圓萌萌的眼兒尖尖下巴,一點檀唇叫他想起她吃酥糖時的樣子。唇角沾着一抹糖酥,他曾有心,想要伸手替她撫掉,卻又怕管不住自己心頭的邪癖,于是只能看着。
唐牧疑心自己是思念那小姑娘過甚起了幻覺,把眼前這婦人當成了韓覃,他心火燥動難忍,又那小姑娘的容顏在他眼前反複出現讓他越發煩躁,不想再看這小婦人的臉,遂一把拎韓覃翻身趴在床上。
韓覃疼的一聲尖叫,罵道:“唐牧你個畜牲!”
“二舅,我是嬌嬌呀,你記得嗎?福建來的柳琛,你的外甥女。”韓覃一字一頓,緩緩說道。
唐牧猛然清醒,停了手翻身上來披上衣服去看側伏在床上那女子的臉。他此時才憶起颌下生着朱砂痣的女子,還記起她曾一聲聲喊過二舅。
他本不善飲酒,但醉的厲害未曾細細思量,這時候一聲柳琛叫他赫然清醒,屈膝半跪在床上就去扶那女子的臉。韓覃往床壁上貼着要躲他的手,左突右突終于叫他捏住了下巴。
唐牧手指略使勁将她的下颌擡起,便見那地方仍有一點淡紅色的點,卻遠不是一顆痣那樣濃豔。他心中亦隐隐猜到些什麽,掀開她松散在枕側的長發手指一絲絲往內觸着,待觸到右側那一條薄薄細細無發的疤痕時,手指如被針刺般猛的縮了回來。
那是當年如了為了诓言柳琛失憶,故意叫人将她的頭砸破,從而留下的痕跡。
他站起身疾步走到窗前,背身站了許久又走回到床邊,一把扯掉緊裹被子的韓覃厲聲叫道:“韓覃!”
韓覃終于醞釀好進入戰鬥狀态,扭着酸痛的腰肢緩緩坐起身來,收兩腳盤坐在褥子上,挑眉應道:“是,我是韓覃。”
唐牧喘着鼻息回過頭來緩緩屈膝,單膝跪在韓覃面前,看她一頭順滑的青絲自耳側緩緩往胸前落着,叫他撕破的長衫甚至掩不住胸前春/光。那張才經過人事的臉上微帶酡紅,唇角勾起帶着些惑人的嬌豔,她面上早已沒了六年前那樣的清麗純真,恰是最能誘惑人心的尤物,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卻又強撐着一股倔意。
他指着她鼻尖說道:“李書學有病又不寫在臉上,我也不過誤殺,你竟要以貞操為祭替他報仇嗎?”
韓覃叫唐牧問的一頭霧水,冷笑一聲道:“貞操?我本不在意那東西!但是二舅,你心裏竟對自己的外甥女起了龌龊心思,若當年入唐府的不是韓覃而是真正的柳琛,你猜她會怎麽想?會不會口口聲聲喚着二舅時還叫你壓在身下?”
啪!
一聲清亮的耳光。
韓覃臉頰火辣辣的疼着,仰臉挑眉複問唐牧:“她會不會願意?”
啪!
又是一記清脆的耳光。
唐牧厲聲喝道:“柳琛是在你手上死的。”
韓覃針鋒相對:“李書學也是死在你手上!”
無論他們如何辯駁,兩條人命擺在眼前,是抹不掉的罪過。
可深究起來,他們也本沒有太大的過失。韓覃不救拔柳琛,是因為她無力救拔,唐牧從河堤上帶走李書學的時候,也不知道他是個腦有癫痫的病人。
唐牧冷靜了片刻,又伸手去捏那顆守宮砂,捏得幾捏見幾乎淡到要失去蹤影,又瘋了一樣起身跪到床上去尋,尋了許久招手道:“嬌嬌你過來!”
韓覃縮在床角,才探身便叫唐牧一把抓撲在床上,她以為唐牧竟成了禽獸明知是自己還不放過,才撲打踢蹬着要尖叫,就見唐牧指着床上一處黯黑的血跡問道:“這是什麽?”
韓覃看了許久,伸指在那點深紅的點上漸漸撫過,終于忍不住伏在床上大哭起來。
唐牧坐在床邊聽韓覃哭的哀傷,以為她終于後悔*起了自愛之心。閉眼又想起她方才口口聲聲叫着二舅,只怕自己再聽下去又要被她迷惑,起身出了卧室,在外吼道:“人都去了那裏?”
淳氏聽見院子就聽到屋子裏大呼小叫,以為是這婦人受不了唐牧的折騰在哭,她也不便在外聽便退了出去在外站着,這時候忙呼在內院伺候的朱嫂子過來吩咐道:“二爺在院子裏吼,只怕是發了脾氣,你進去看看那婦人可是頂撞了二爺?”
唐牧很少發脾氣的人,若是發起脾氣來卻是滿怡園的人都怕。朱嫂子管吃喝不管行住,往後退了兩步道:“還是淳嫂你先進,我可從來沒管過小西院的事兒。”
小西院是喬惜存住的那所,旁邊另一所便是韓覃如今住的那所。
淳氏無法只得自己硬着頭皮進內,上前鼓起勇氣問道:“二爺,方才那娘子您可是不滿意?”
唐牧在廊下不停來回走着,停腳問道:“她那裏來的?”
淳氏道:“如今要尋個齊頭整臉又年輕的寡婦也難得,她是老奴從牙婆地裏賣來的。”
唐牧轉身進屋,見韓覃坐在床上抽那床單,冷聲問道:“你怎麽越混越背,居然混到牙婆手裏去了?”
韓覃擡起頭卻不停手,也是要以手中的活計,掩飾成年之後第一回 相逢的尴尬:“是啊,好容易找個男人還叫你給殺了,能不越混越背麽?”
唐牧又出門,見淳氏在院中交手立着,伸手叫道:“把她的賣身契拿來我看!”
淳氏出門,不一會兒捧着張紙進來,唐牧甩紙念道:“陶金枝,年二十六歲,賣身葬夫而入常門。貌白身長左颌下一朱砂痣!”
連官府印戳都在,可見這東西是真的。
人不對名不對,可見她是叫人牙子拐賣的。
唐牧複進卧室,見韓覃卷了那沾着她處/子之血的床單在地上站着,仍還是瘦落落的孩子,仍還是那一臉倔犟的表情,仍還是六年前的樣子,不過是身量長高了一些而已。他又問道:“你前夫才亡就跟了陳啓宇,到京城幾天竟又叫人給拐賣了?”
韓覃見唐牧盯着自己,他臉上滿是焦慮與急躁,與往昔種在她印象中的那個人全然兩樣。她現在疑心他當年那溫柔耐心的長者樣子全是裝出來的,而如今的暴躁憤怒才是他日常該有的脾氣。
她扶着櫃子退了幾步,雙腿發虛靠到櫃子上,齊展展舒平五指伸手到唐牧胸前:“唐大人,睡也睡過了,看也看過了,我不要那一百兩銀子的相看費,如今想要求您幫個忙,還望您應允。”
唐牧低頭盯着韓覃的手,那蔥管般長短有致的五指,小小的指蓋露出一點月牙呈略帶透明的紅粉色。他往後退了兩步道:“你不自愛也就罷了,如今竟還想要以身為餌叫我替你辦事?”
韓覃抖着肩膀冷笑起來:“正是,您睡過的女人怕也多了,難道唯獨到我這裏,提起褲子就要賴帳麽?”
她生起氣來,依稀還是當年在唐府時的樣子,一股小女兒态的倔氣。唐牧叫她斜眉挑起上下梭量着,心中的理智漸漸回歸,将那張賣身契折起來背手持着:“我雖睡了你,可你是我家買來的,就理當來此伺候我,至于要我答應你什麽事情,無論什麽事情總得有個說法,你先回小西院去,等我明早再來找你。”
韓覃一陣冷笑,伸開雙臂問道:“唐大人難道要叫我就這樣出去?”
已是九月入深秋的天氣,她身上只穿一件叫他撕/成幾片的長衫,衣不蔽/體。
唐牧松帶解下自己衣服給她披上,揮揮手道:“走吧!”
等聽着韓覃的腳步出了門,唐牧整個人才緩緩舒了口氣。
那是他的小姑娘。在她逃走之後,在唐老夫人死後丁憂的頭兩年中,他一步一步,一戶一戶一人一人,親自從京師丈量到太原府,去打問她的消息。但她從此絕跡,恍如人間蒸發了一般。
他曾想過最壞的處境,卻沒想到她這別後的六年,過的比他想象的還要壞,還要不堪。
天可憐見,她總算回來了。
次日一早,鞏兆和早起才過照壁就聽朱嫂子說了一通二爺如何發脾氣的話,一路進主院尋到書房便見唐牧在書案後太師椅上閉目坐着。他上前輕聲叫道:“二爺!”
唐牧似是恍然醒悟,擡頭問道:“何事?”
鞏兆和上前一步道:“飲冰院已經收拾出來了,不知二爺明早可要小的親自去接高大人?”
唐牧閉眼片刻才道:“不必,他會自己來。”
鞏兆和才轉身要走,就聽身後唐牧又說道:“差個人去府上知會阿難,叫他明天不必往甜水巷來。”
“不……這段日子他都不能再來。”唐牧站起身先鞏兆和往外走着:“告訴他,若我有事會親自回府,往後都不必他再回來跑了。”
唐府孫少爺唐逸,因臨近春闱,這些日子來學業都是由唐牧親教親授,但凡他在京中,至晚無論再忙,都要留出一個時辰來教授唐逸學業的。那唐牧這意思是,往後唐逸的學業也都放下了?
鞏兆和究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卻也領過命走了。
喬惜存早起在起居室咬着帕子坐得許久,忽而聽到外面兩個小丫頭嬌聲喚着二爺,忙起身才要奔出門檻,便見唐牧一身本黑松衫進了屋子。喬惜存早就見過唐牧,此時往後退了兩步,軟軟叫了聲:“二爺!”
唐牧本是來尋韓覃的,見面前這婦人臉面有些熟悉,這時候才想起喬惜存這個人來,皺着眉頭看了許久才道:“是你?”
喬惜存打着帕子見禮道:“正是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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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小團花的薄單長衣髒的看不出顏色來,頭上兩支鑲珠花的簪子與兩耳的丁香米珠耳墜早就換成了吃的,此時又渴又累癱坐在集市口上,偏那旁邊要飯的老叫花子以為她是個來搶飯吃的,不停拿拐杖搗着韓覃叫道:“小叫花子,你懂不懂規矩?這是老子的地盤!”
韓覃往外挪了挪,如今已是交四月的天氣。川蜀一帶氣候早溫,但仍然潮濕無比。又一路時時下雨,連連的陰雨澆得韓覃一直不停咳嗽,好再總算沒有因為發燒而失去神智,至少還能清醒着走路。
她一路逃出京城,先叫人拐子拐了,拐到蜀中一帶才逃出來,但今天确實是撐不住了。那怕這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