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前途無量的年輕人,媒人們早都盯着躍躍欲試,不過是因為其先妻亡故未滿一年,才無人敢踏足而已。
韓覃無法再聽下去,也不打算再跟陳啓宇告辭,起身下臺階過天井就要往外走去。陳啓宇追出來叫道:“韓覃,你先別走,再等我跟她們理論理論。”
韓覃冷眉:“有什麽好理論的?”
她恨他空長着一張嘴連兩個老婦人都說不通,此時也不願再與他多攀談,轉身就往胡同口走去。陳啓宇解下身上錢袋遞給韓覃:“我先帶你到巷子裏那小客棧中住得幾日,得我慢慢說通老母親再接你回家,可好?”
韓覃接過銀袋從中倒中幾文錢來,複将銀袋遞還給陳啓宇道:“我如今窮途未路,非得借你幾個盤纏好做打算,但親事就不必議。我一個身無分文的再蘸,本無嫁妝傍身,再有翁姑不喜,只怕就算強嫁給你也難過的順心。你回去孝敬母親,我自己想辦法過日子即可。”
陳啓宇還待要追,就聽院子裏老太太哭嚎的聲音:“兒啊,娘心口絞痛的病又犯啦!”
韓覃見陳啓宇轉身往院子裏奔去,冷笑一聲抱着個小包袱繼續往外走着。她才出到巷口,就聽身後有個婦人喚道:“韓娘子,等等老身!”
韓覃回頭,見是方才在陳家說媒那媒婆,因這媒婆話說的圓又一絲一毫未曾抵毀過她,韓覃對她倒還客氣,叫了聲:“柳媽媽好!”
這柳媽媽是個常在京中上層人家行走的媒婆,因見韓覃雖是個鄉婦,卻也身挺肩正不是一般那溜溜侉侉沒氣度的小婦人,又因她容色生的好看,恰又是個寡婦,心中便想要替她拉成個好事。是而笑道:“老身方才聽陳官人說韓娘子孤身上京無依無靠,家鄉又遠在幾千裏外,身上寒貧無銀傍身,是而想替娘子找處掙錢的門道,也不知娘子願意不願意。”
她一路跟着韓覃到小客棧掏銅板出來開房,柳媽媽亦在身邊跟着。韓覃要上樓,她也跟着。韓覃止步說道:“柳媽媽,奴家要上樓休息,若無事恕奴家不能招待于您。”
柳媽媽側過韓覃自己往上走着:“小娘子,媽媽我見過太多您這樣的婦人。落到難處,無錢傍身,無人可依,惶惶然無個去處。媽媽我委實是想幫你一把,就看你領不領這個情了。”
她先替韓覃推開門,待韓覃進門了自己也跟進來:“媽媽我這裏有處好地方,端地是個福窩子,鑽進去一生無憂享之不盡用之不盡,就看小娘子想不想鑽了?”
韓覃冷笑:“什麽樣的福窩子一生享用不盡,還望媽媽明言。”
柳媽媽什麽樣的人沒有對付過,此時又誠言道:“離咱們這裏不遠處吉祥胡同裏有個黃員外,在京經營着黃家炭行,年齡也不過四十,如今想覓一房良妾回去生養。他家祖上是個燒炭翁,但如今人家生意做大,這滿京城裏王公貴族家的銀骨炭都由他家供着,一進門就是個吃喝不愁肥的流油,”
韓覃已經站起來要去開門:“媽媽請回吧,奴家不給人做妾。”
柳媽媽也站起來:“雖說進門是妾,可黃員外家是個老妻帶着幾個苦瓜瓤子,但凡她一死,就是你的天下,若再能有個兒子……”
韓覃一把将這老媒婆搡到門外:“天下間竟有這樣的好事,媽媽何不親自去替他家做妾?”
她關上門閉眼沉着氣,就聽外面柳媽媽高聲喝道:“韓娘子若想通了,記得來五福巷尋媽媽我,我保準替你促成這段好事。”
韓覃并不理她,撲到床上掏出錢袋一文一文将幾個大錢并銅板取出來排鋪在床上,開始算計自己的路費。她還有頭驢并一輛車停在柏香鎮,要想在京圖謀一番,并不算一無所有。
柳媽媽搖搖擺擺下樓,一手揚着帕子搭那圓乎乎滾肉橫生的一彎膀子在櫃臺上,騷首弄姿叫道:“胡掌櫃!”
胡掌櫃是個五十多歲半老的小老頭兒,正在櫃臺裏劈哩啪啦數銅板,聽到柳媽媽一聲叫笑彎了眉眼起身問道:“媽媽何事?”
柳媽媽努嘴歪眼指着樓上:“我方才送上去那位,想想辦法給我弄出來。”
胡掌櫃脖子伸得老長自櫃臺裏伸出來,大張着嘴巴卻是微若蚊絲的聲音:“是個雛兒?”
柳媽媽歪嘴搖頭:“寡婦,我看她身段苗條臉面漂亮,想給她尋個好下家,誰知她竟還有些三貞九烈不願給人做妾。”
她冷笑一聲:“也把自己看的太高了,鄉裏來的窮娘們,能得黃老爺青眼睡兩回都是她的福氣,浣春歸多少姑娘眼巴巴等着黃老爺,她卻這等不開眼。好不好弄出去賣掉,倒是一筆省事銀子。”
胡掌櫃這才縮回脖子:“媽媽放心,好事既成,咱們可要兩家分攤,斷沒有你一人賺銀子的道理。”
柳媽媽收了那彎滾刀肉一搖一擺放外走着:“放心,這一趟咱們至少賺二三十兩銀子。”
胡掌櫃眼睛睜的老圓,伸手比劃道:“二三十兩?”
也算是注大財了。胡掌櫃繞出櫃臺送柳媽媽出門:“媽媽放心,明天我保叫她落到你手裏。”
次日傍晚散衙,自五更到午門外等俞戎等了一整天,如今才送出信的陳啓宇自六部衙門回來先就到玉井客棧門上,進門抱拳問道:“胡掌櫃,昨夜入店那小娘子在樓上那間房?”
胡掌櫃自櫃臺中長長伸出脖子來,換拳叫道:“哎喲,竟是陳知事,昨夜那小娘子今早起來就收包袱走了。”
陳啓宇手裏還提着一串子點心吃食愣在大門上:“怎麽就走了?”
胡掌櫃仍是笑着點頭:“小的也不知道啊,她清早起來雇了輛大車,聽聲音是直奔南門出城去了。”
陳啓宇僵在當場,過一會兒轉身出門邁着沉沉的雙腿進巷子回家去了。
韓覃縮在一處牆角,搖着酸痛的脖子醒來,周圍皆是叽叽喳喳吵個不停的女子聲音。她見身邊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正叽叽咕咕跟身邊另一個小姑娘說着什麽,定了定神張嘴問道:“小姑娘,這是什麽地方?”
那小丫頭轉過頭來笑問道:“姐姐你醒啦?”
韓覃點頭,又問:“如今幾天更,這屋子裏怎的人這麽多?”
那小丫頭嗨了一聲說:“咱們得等着給人挑揀,我是不指望富貴人家了,早過了年級。如今只盼着不要被挑到妓館裏去才好。”
韓覃沒想到在客棧宿了一夜,醒來竟被賣給人牙子挑揀。她才要說話,就見門被打開,一個牙婆領着兩個穿青緞褙子月白百褶裙挽髻飾簪的中年婆子進來,這兩個婆子進門就開始嫌棄:“這個太胖,那個太瘦,那個有蟲牙,哎呀,這個頭上還生着虱子,不能要不能要。”
兩個婆子挑揀了半天,最終挑得兩個七八歲的小丫頭走,臨行前其中一個看了韓覃一眼搖頭道:“可惜了的,年齡太大。”
韓覃起身兩步往門口沖去。因她一直老老實實的窩着,那牙婆竟未曾注意,待到韓覃一猛子沖出門後才驚叫起來:“乖乖,這小賤人竟是要逃走的樣子?”
韓覃在那兩個婆子并牙婆的驚呼聲中竄到門外,便見天井中屋檐下吊着一個混身上下是血的小女孩,旁邊還有個壯漢正執鞭一鞭鞭抽着。随着那牙婆的叫聲,那壯漢回過頭來盯着韓覃,他血紅的眼睛竟叫韓覃想起當年在密雲山中追捕她的大哈。
同樣的眼神,同樣兇殘可怕的蠻漢。
她雙腳漸軟着退回屋子裏,在牙婆的冷笑聲中重又縮回那群小丫頭群中。方才與她答話那丫頭湊唇在韓覃耳邊:“這是人牙子的老窩,咱們都是她賣來的,賣身契都在她那裏簽着了,要是因為逃跑而叫她打死,卷張席子一扔,連官府都不會管的。好姐姐,忍得幾忍,有人買咱們出去就好啦。”
韓覃閉眼咬牙,将昨夜睡前所遇之事暗暗回憶一遍,她孤身一人又無歸處的事情,除了陳啓宇母子便唯有那柳媽媽知道,她心知自己是半夜叫那柳媽媽合着客棧掌櫃一并将自己給賣了。
如今到得這牙婆窩子裏,為防受皮肉之苦,也只得先忍下來。
這牙婆家財路興旺,不過兩三個時辰間已有七八撥婆子老鸨們來相看着挑人,有幾處妓館的老鸨們都要多瞅韓覃幾眼,瞅完亦是搖頭嘆息:“若是再小個五六歲或者可以調丨教,花兒再好也是開過的,可惜可惜。”
等到天黑時,連她身邊那兩個都叫人挑走了。韓覃以為今夜自己還得宿在這裏,索性也眯上眼睛靠着牆假寐,不一會兒牙婆又拉得一串小丫頭進來,小些的自然啼哭個不停,略大些的或者早被發賣慣了,進來席地坐下便開始叽叽呱呱,有說這王府的小爺,亦有說那侯府的小妾,端地都是些京中秘事。
韓覃已經落到如此境地反而沒了前幾天的忐忑,正裹緊衣服準備要睡,就風外面牙婆推門帶着昨日那柳媽媽并一個四十多歲鹳骨高吊面色威嚴的中年婆子走進門來。
那面色威嚴的婆子,還恰是她認識的人,正是六年前她在唐牧府上見過的淳氏。
柳媽媽遠遠就指着韓覃:“就這個,恰是淳嬷嬷您要尋的,二十出頭的小寡婦,還嫩的能掐出水來,最要緊的是還性子柔順聽話,最會伺候有些年級的大老爺們。”
淳氏遠遠端詳了韓覃一眼,伸手請道:“娘子站起來說話!”
六年時間,韓覃從一個小女孩長成了個大姑娘,而淳氏在怡園了不過略掃到過她一眼,所以并不識得韓覃。
韓覃也知這柳媽媽賣掉自己以後還嫌不夠,這是又要來做一回倒賣生意,她心中懷着仇恨卻不敢顯露出來,站起來端端正正任憑淳氏看了個夠才又重新坐回丫頭群中。
淳氏上前問道:“聽聞娘子是個新寡,因何淪落至此?”
柳媽媽忙搶言道:“賣身葬夫,牙婆看她可憐巴巴兒的就賣回來了。”
韓覃心中冷笑,又聽淳氏問道:“伺候人的活計可願意幹?”
柳媽媽又是搶言:“自然願意,她本就是個伺候人的下賤命,尊府二爺那樣大的官兒,她怎能不願意?”
淳氏有些反感柳媽媽的搶言,忍住了又問道:“老身膽鬥問娘子一句,娘子覺得為人活在世上,該重銀錢還是重情份?”
“自然是情份更……”
柳媽媽才搶了半句,淳氏揚手厲色制止道:“讓她自己說。”
柳媽媽一條帕子上下亂舞着恨不得叫韓覃能明些事理,講些重情重義的話兒叫這財主高興能叫自己發注大財。誰知韓覃站起身來竟是一笑:“自然是銀錢重要,人言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若有銀錢傍身,情份趨之而來。若是身無分文,情份又算得什麽?”
柳媽媽以為這注大財要完蛋,誰知淳氏深深點頭:“娘子說的很好。既是這樣,您就請跟老身走呗,老身不能擔保咱家二爺必能看得上你,但無論他看得上看不上,一百兩銀了的相看費老身必會付給娘子。”
她自腰間解下絨面刺繡的錢袋,自內抽出兩張銀票雙指夾着遞給牙婆,随即一笑道:“勞駕您了常婆婆!”
韓覃雖在柳媽媽面前曾直言不會與人為妾,然則她十二歲那年就曾逃過一回難,深知無銀無錢如條野狗一樣喝溲水吃殘羹逃路的難處。待逃過那一回她才知道,天底下最難是沒錢沒銀子,當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的時候,情份不值一文,貞操臉面更是個笑話。
況且如今她已是個成年婦人,那怕是去伺候唐牧,總比叫下等妓院娼門的老鸨們拖着拽走的強。
韓覃出門時見那吊在屋檐下的小女孩已經被解下來,如扔布袋般歪歪扭扭的扔在屋檐下的滴雨坑中,眼見是已經死了。
待出得牙婆家大門往前行得幾步,黑暗中淳氏才回頭對着韓覃笑說:“娘子不必如此拘謹,若真能得咱家二爺親睐留下來,幾年之中,老身還得伺候着您,給您做仆婦供您差遣了。”
韓覃從她這句話推斷,敢情這妾也不是自己想要做就能做,還得叫唐牧選上才行。她回頭看了眼那吊着氣死風燈的牙婆院子,問淳氏道:“嬷嬷,方才那牙婆姓甚名誰,這巷子叫什麽名字?還有,那柳媽媽可是您的舊識?”
淳氏一一答過,邁着八字步走到車前,負一手親撩簾子在下伺候着,一趁青布小轎随即隐入黑夜,走了。
連日疲累的韓覃坐着轎子七拐八彎叫淳氏帶着到往一處小院中,果真還有兩個總角的小丫頭來服侍她洗臉梳頭并端給她些吃的。她幾口吃完躺到床上沉沉睡了一覺,次日一早起來穿衣推門出院子,便見外面陽光大好照着寬闊小院。這院中不過一排西廂一排正房,左側牆角一處青磚貼瓷壘起的小花圃,西廂下站着昨夜那兩個小丫頭。
兩個小丫頭見韓覃出門來,上前見禮道:“珠兒,墜兒見過韓娘子!”
珠兒略大些,當有十一二歲,那墜兒卻是個七八歲的小丫頭,兩人頭發梳的光光,皆是水紅比甲內石青的短衫,倒比韓覃還穿的好些。韓覃受過苦亦享過福,如今則是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情,一笑道:“進來給我洗臉。”
她進門入卧室盤腿坐到妝臺前覆錦包腳的圓杌子上,閉上眼仰面正等着,便聽外面一聲輕笑:“喲,果真又來了個妹妹!”
韓覃睜眼,見一個二十多歲容眉細眼鵝蛋臉的小娘子捏着方帕子輕點着腳尖兒站在自己面前,見她舉止清浮只怕不是這家正主,卻也起身就要行禮。那小娘子慌得扶住韓覃:“我與你一樣也是奴才,當不得你的大禮,快坐下叫她們替你梳洗着。”
兩個小丫頭端着銅盆帕子篦子胰子一大堆的東西進來要替韓覃勻面,對那小娘子也不過略略一禮。那小娘子轉身另取一只杌子坐下,待小丫頭們替韓覃绾好頭發容好面才吩咐道:“去隔壁把我那一份飯也送到這裏來,我今日要與妹妹一起吃頓飯。”
珠兒與墜兒應聲而去。韓覃起身出外,這小娘子也搖搖晃晃甩着帕子跟出來,也不待韓覃禮讓便坐到了韓覃對面。一會兒幾個小丫頭擺早餐到桌上。兩人面前一人一碗鮮吊雞湯銀絲面,配着豉汗排骨、腸粉、千層油糕之類的小點,一桌子熱氣騰騰。
那小娘子取筷子挑轉着碗中銀絲面,輕聲說道:“我姓喬,叫喬惜存,你了?你叫什麽名字?”
韓覃應道:“我叫韓覃。”
喬惜存終于将那根面挑到了嘴裏,取一只蛻骨鳳爪來又剝弄着:“你的名字不好聽,我的名字才好。你猜是誰給我取名兒?”
韓覃搖頭:“猜不到。”
喬惜存眼中秋波微閃着一嘆道:“我家死了的那個,能讀書會識字,對我亦是好的不能再好,可惜是個短命的。”
韓覃亦才喪了夫,聽這也是個死了丈夫的,忍不住問道:“你也是被買來的?”
喬惜存搖頭:“我是自願來的。唐牧年級輕輕三品官兒,我原來還曾見過他幾回,生的又好又是個溫柔性子,你說以我們……”
韓覃聽這口氣,唐牧當與這喬惜存兩個原來就有些眉來眼去的勾搭,随即一笑道:“你既與他原來見過幾回,怎的不叫他娶了你,還巴巴兒的叫人買來作妾?”
喬惜存掩嘴一笑:“你好大臉面,還想給人做妾。不過是人家當娼妓一樣包在這院子裏養上幾年,不過他是個闊財主,人手腳又大方,只要你伺候的好,走時必定會給你一份嫁妝。再說,人家還要從咱倆裏頭挑了,也不定就能挑上你。”
聽她這話,唐牧找個女人養上幾年,再給一份嫁妝的話,不止給她一個人說過。
韓覃苦笑着應道:“那咱們就等着叫他挑呗!”
她如今才成親一日的新夫喪去,又還是個賤籍,流落京城,身上還背負着給柳琛灌過毒的原罪,兜兜轉轉,竟又落到了唐牧手裏。
唐牧兩個月後才回京城,回京卻先不往甜水巷去。他在車裏換過衣服就直奔首輔俞戎府上,給俞戎與工部尚書劉瑾昭陳述過通漕築堤,洩洪通壩一系列差事并王祎如今在河南的情況之後,又在俞戎的勒逼下當席飲了幾大杯鹿茸酒,才叫俞戎放出府。
他本不善飲酒之人,連月不是宿在堤壩上就是睡在官驿內,此時身心俱疲卻叫幾盅酒勾起些興意未盡不肯回家,因見陳啓宇在俞府大門外馬車旁守着,上前笑問道:“聽聞銳毅又新娶一房妻室,還是個再蘸,可有此事?”
陳啓宇跟了唐牧幾年,知他是個不愛聽下屬家中閑事之人,卻也照實答道:“成親不過幾日,因皆是再蘸并未操辦,不過私下擺了桌酒而已,叫先生操心了。”
唐牧仍是笑着擺手:“不操心!只是學生新婚,做先生的也該送份大禮才對。”
他不等陳啓宇再言已經上了車,命令車夫道:“走,去銳毅家見見新婦。”
陳啓宇隐隐覺得唐牧只怕是誤會了什麽,但先生與學生之間總不好明言,只得跟着車夫并鞏兆和與一衆随從帶着唐牧往自家去。
待下馬車時,唐牧搖搖晃晃醺意越發濃烈,下車時若不是陳啓宇疾步上前攙一把,唐牧幾乎要摔倒在臺階下。偏他還自認清醒,推開陳啓宇的手撩官袍踏進天井,仰面四顧後點頭道:“雖是處小院子,卻難得清雅,好地方!”
就算不親身經歷,單憑李大壯所說的幾句話,唐牧也能于只言片語中,想得到韓覃離開他之後,六年日子過的有多艱苦心酸。他為了那個小姑娘,幾乎将整個京師并太原府翻遍也未能找着她,誰知在他死心三年後,她重又有了訊息。
若她嫁予陳啓宇,能有這樣一處小院子,能有他時時幫襯,一份簡單清閑的日子,也是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