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來的人不是別人, 正是還在重症監護室裏吊着命的戚頌的父親,戚堅秉。
自從戚頌出事,他一直派人盯着彧肆的房子, 想要從于思樂或者溫瞳的身上尋找報複的機會。
彧肆他不敢動。
一是因為彧天成,二則是因為戚頌自己。
戚頌自小就被母親捧在手掌心長大,犯了什麽錯都能被母親兜着。于是養成了飛揚跋扈目無法紀性子。
他在19所多年,腳底污穢不少, 沒有一條幹淨的尾巴。加上強/奸還持藥這件事本就是戚頌的罪,即便戚堅秉有心想要動彧肆,也于理不穩,處處被掣肘三分。甚至一旦動手即會被反将一軍。
于法于理他都沒有立場。
彧肆又和戚頌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 彧肆做什麽都腳下幹淨, 沒有一條尾巴是能讓戚堅秉抓住把柄的。
要光明正大的等到彧肆落自己的手裏, 這輩子恐怕都等不到。
何況戚頌那沒了形狀的臉日日都在戚堅秉的眼前,他根本無法安安靜靜的等下去。
沒有把柄, 那就制造把柄。
彧肆和他的行動隊暫時不方便動, 那就從那兩個什麽也不是人身上開始。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沒動手,彧肆這邊先出其不意的給他送去了‘驚喜’。
不知道算不算驚喜。
戚堅秉一張臉忽明忽暗, 琢磨不透。
今早淩晨五點, 19所指揮部的警報忽然拉響,戚堅秉在睡夢中被緊急通知星樞區發現可能污染跡象, 坐标位置鎖定為距離19所僅僅兩條街的中央右街的商墅區, 精準的定位,是彧肆的房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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彧肆的任務已經于兩天前結束了, 離開任務地圖兩天才被檢測到帶回了污染, 這種情況并非史無前例, 且有且只有一種情況。
遇見了特殊的,無法即刻檢測出是否感染的病菌毒株。
曾經的行動隊一隊隊長故慎錫,就是遇見過這樣情況導致一家三口無一幸免。
XX20年1月左右,故慎錫前往王德市執行完污染任務後,一切按照正常的檢測流程離開任務地圖,正常的回到家。
可在兩天之後,遠在下一張任務地圖的故慎錫和她懷孕在家的妻子同時病發變異,故慎錫險些讓當時的一隊在任務中全軍覆沒,而她的妻子,自己對自己進行了剖腹……
畫面慘不忍睹,當年的19所為了不慌亂軍心,勒令嚴密封鎖了所有信息。
至今,除了當年就在的幾個老領導,幾乎沒人知道這件事情。
包括彧肆。
這像老天再給他報仇的機會。
為了萬無一失,戚堅秉沉默着盯着指揮臺的報警系統半響,瞌上了雙眼。
他想多拖延一些時間,讓彧肆那間房子裏的所有人,都均勻的變成特殊病菌的感染者。
然後看着他們全都被押進實驗室,讓他們感受比戚頌多千倍萬倍的痛苦。
當年的故慎錫遺體至今還在,研究院卻沒能從他身上獲取任何發現。
現如今,研究院有明确的說明,只要是脫離任務地圖超過9個小時才出現感染情況的,哪怕只是疑是,也必須送實驗室。未感染也未疑是,但和感染者一同出現在污染區域的,也必須住進隔離病院進行為期半個月的隔離。
未感染者在隔離醫院并不可怕,半個月如果都相安無事就能回家。
但一旦進了實驗室,就相當于一條被釘在了砧板上的魚,只能在沒有水的空間裏大口大口的張嘴,卻根本沒能呼吸。
進去生不如死。
戚堅秉不想給彧肆一個只是和感染者共處一個空間但沒有感染的機會,他想把時間拖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但事與願違。
彧天成幾乎在他收到警報不足半分鐘的時間就打來了電話。
彧天成本人不在星樞,電話那頭指揮戚堅秉務必立刻控制住彧肆房子裏污染情況的語調與平時也沒什麽不同,但是戚堅秉卻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彧天成只有短短的幾句話,這幾句話裏他半點沒提對彧肆的私人感情,卻字字句句裏都是提點和警告。
提點戚堅秉最好聰明一點公事公辦,警告他如若不然,戚家躺在重症監護室的一定不止戚頌。
戚堅秉挂斷藍屏後猛捶了一拳控制臺,平複半響,開始在系統上發布緊急任務。
指尖在選擇任務對象時,他停頓了下,從行動二隊的按鍵上,移動到了自己的親衛軍,摁下按鈕。
彧肆的房子距離19所總部就兩條街的距離,清晨還漆黑的街道上熙熙囔囔,戚堅秉只用了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彧肆的家門前。
他并沒有‘公事公辦’,而是慢悠悠的,象征性的在彧肆的門前圍了一圈,甚至使用了藍屏溝通的方式聯系彧肆打開大門接受檢查。
戚堅秉已經預設好了告知彧肆真相後,彧肆站在他的隊員面前護犢子的表情。
他在祈禱彧肆和他房子裏的人最好是能情真意切一點,最好是在得知其中有感染者之後能沖動又無腦的和自己動手,這樣沖突起來才是最好的發揮時間。
戚堅秉大抵是被仇恨遮蔽了心智,他把一切都想象得順理成章,彧肆和一衆正睡得一臉懵逼的人卻出其的冷靜。
他們看看黑着臉的戚堅秉和那一排排全副武裝的,戚堅秉的親衛,還有些懵。
彧肆懵不懵力高揚不知道,反正他是很懵的。
在他的記憶裏,19所裏的老狐貍,彧肆他爹數第一,那麽戚堅秉絕對是當仁不讓的數第二的,他應該不至于蠢到這麽明目張膽的到彧肆家裏來耍橫才對吶。
難道戚頌死了?
這是力高揚的第一直覺。
彧肆靜靜的看着戚堅秉,臉上沒有半點改色。
戚堅秉權當他是無知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來嗎?”
彧肆不說話。他着實想不到。
戚堅秉不像是愚蠢到明知道不可行還明目張膽帶人來動自己的人,但他确實帶人來了,帶的還是他自己的親衛。
“早上五點,系統警報你的房子裏有污染。”戚堅秉開門見山。
“什麽?”力高揚和淩羅幾乎同時一愣,以為自己聽岔了。
這他媽2天都沒出門了,還能有污染???
當這病菌處理不完還帶打包的是吧?!
力高揚覺得就是戚頌死了,導致戚堅秉一口老血沒上得來,腦子被堵住了,所以才編得出這種謊話。
彧肆下意識側眸看了一眼于思樂緊閉的房門,心裏咯噔了下。
“你父親應該給你打過電話才是。”戚堅秉還是一臉嚴肅的看着彧肆,盡可能淡漠的聲調裏抑制着一絲試探和興奮。
溫瞳:“……”
溫瞳睡衣之外披着一件針織衫,他安安靜靜的坐在輪椅上,看着戚堅秉臉上那裝着嚴肅又忍不住想嘲弄的表情時,忍不住輕笑了一下,一眨不眨的盯着戚堅秉看。
溫瞳嘲/諷的視線□□得毫不掩飾。
戚堅秉側眸,他上上下下将溫瞳打量了個遍…
酒店的房間內是不可能有攝像頭的,他将戚頌從進酒店到進房間之間的監控反反複複看了許多遍,如今見到溫瞳本人,更加沒想明白了。
他想不明白為什麽這樣一個廢人能和戚頌在酒店裏周旋那麽久,久到等到了彧肆的救援,他竟然完好無損。
戚堅秉來來回回的打量溫瞳,溫瞳也毫不示弱的輕視着戚堅秉,明明一雙清淡得如一碗清水的眼睛,裏面卻好似裝着無盡的輕蔑和嘲諷。
他甚至睫毛輕輕一顫,嘴角揚起了一抹笑弧。
戚堅秉眉心一瞬間擰起,直視着溫瞳的雙眸,剛想要邁步,彧肆突兀的橫在兩人之間,“你說的污染,憑證呢?”
19所處理污染,系統上必然會發布任務,行動隊任何一隊有任務,彧肆雖然不能看見二隊三隊的任務地圖,但是他會收到任務提示的。
戚堅秉早料到彧肆會有所質疑,他朝身後一招手,那個魁梧的小平頭就上前一步,将藍屏放大至半空中,任務地圖可視得清清楚楚。
地圖:星樞區中央上街商墅區1棟,可執行目标:5,各組數據:-。
右上角19域的圖标清晰的标志着。
任務沒有假,淩羅和力高揚面面相觑一眼,終于也想起來于思樂,那個檢測許多次都沒有顯示結果的怪胎。
兩人忽然一陣心虛,臉色都變了。
戚堅秉見幾人不說話,又朝身後的人招了招手,“開始。”
污染的檢查別無二致,都是從生物探測至環境檢查。
戚堅秉帶着任務而來,身為行動隊的一員,根本沒有理由不配合。
彧肆首當其沖。
光針刺入彧肆的後頸時,溫瞳雙眸微微眯起,右手緩緩揣進口袋裏,摩挲着一粒小藥丸,遲遲沒有放進嘴裏。
檢測結果很快,可執行目标-1,代表未感染的綠色數據+1。
這個結果在彧肆幾人的意料之中,卻在戚堅秉的意料之外。
其實算不上意料之外,只是他的失望将這種期望驅使成了意料之外。
戚堅秉從接到這個消息,他就希望帶來污染的那個人是彧肆。
只可惜從進門看見彧肆一切如常,雖然已經猜到了結果,但答案真的鐵證如山的擺在眼前,他還是難免失望。
緊接着是淩羅,力高揚,結果均是綠色數據+1。
輪到溫瞳時,戚堅秉的小平頭親衛還是輕車熟路的擡手就要往溫瞳的後脖頸紮針。手剛舉起,被彧肆一把鉗住,毫不設防的從他手裏奪走那枚光針。
“他讓我來,謝謝。”
彧肆說得客客氣氣,動作卻絲毫不掩飾的一把推開小平頭,溫柔的蹲到溫瞳身後,一邊輕聲安撫溫瞳“不要怕,不會痛的。”一邊趁他不備時探入光針。
溫瞳眼眸輕顫了下,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綠色+1。
溫瞳也安全,同樣在彧肆幾人的意料之中。
客廳裏四個人全都安全,可執行目标只剩下一個。
“還有一個人呢?”戚堅秉的臉色已經沉如鍋底,他回頭在衆人臉色掃視一圈,最後将目光落在那扇緊閉着的房門上。
外面動靜這麽響那裏面的人宛如睡死了一樣,毫無半點動靜。
“這裏是誰?”戚堅秉目光淩厲的掃了彧肆一眼,明知故問。
“于思樂,”彧肆一臉平靜的回答:“他是我從烏迩南郊的居民窟帶回來的,在任務地圖裏監測的結果是,沒有結果。”
“沒有結果是什麽意思?”戚堅秉側眸。
“就是沒有結果,像一個不屬于任務地圖裏的被監測生物,但他又切切實實是地圖裏面的數據。”
在發生酒店事件之前,彧肆還沒懷疑過于思樂的究竟,但現在……。
彧肆也很想問問,于思樂是怎麽混進任務地圖的。
在戚堅秉看來,彧肆簡直就是一副賊喊捉賊的表情。
他面無表情的別開臉,朝身後的人示意了個眼神。
那人得令,上前就是一腳。
于思樂的房門被踢開的瞬間,那張睡眼惺忪的臉就那樣匪糜的撞入戚堅秉眼中。
那個把殘廢推進他兒子病房的罪魁禍首!
戚堅秉眼眸一緊,和于思樂刀鋒似的對視了半響…
戚堅秉再一次緩緩舉起手,這一次他沒有幹脆利落的揮手,而是緩慢的微伸出兩根手指,停頓了半響,又輕輕往下一點,像是在下發什麽殺人滅口的命令一般。
他身後的親衛得令,利索的一個跨步,徑直越過戚堅秉,三兩步便跨進了屋。
“你們幹嘛呀!”于思樂大驚失色,“我唔……”
不等他後半句話說出口,他身子忽然一重,整個人被趴着摁壓在了床上,未出口的半句話被硬生生的捂在了被子裏。
一根光針毫不猶豫的刺入他的後頸。
動作很粗暴,手法比裴玉差遠了。
于思樂痛得整個人都痙攣成了一團,那種痛仿佛每一個細胞都在被撕裂後重組,簡直從腳趾一路疼上了頭頂,沒有一處是落下了的。
身上滾燙的灼痛感并沒有因為他醒過來而消失,反而在那根光針刺入的瞬間,像是火星重新被點燃,在他的渾身上下灼了一層滾燙。
這一次檢測和以往的哪一次都不同。
系統的反應速度很快,光針還插在于思樂的體內,系統數據上已經顯現出了刺目的橙色。
疑是感染者!
“是他。”那個全程沒有表情的軍士從于思樂後頸拔出光針,兩指輕輕一恁,他的指尖騰起一點藍焰,将那根光針燒了個幹淨,一粒灰也沒剩下。
“帶回實驗室。”戚堅秉面無表情,就像再說殺一條魚一樣簡單。
“什,什麽實驗室?”于思樂被吓得不輕,下意識就要掙紮。可惜在身手堅硬的軍人手裏,他的那點掙紮不如撓癢。
撲騰沒兩下他就被一副銀镯铐住雙手,然後被提小雞一樣提起來,被押在了那個渾身冰冷堅硬的人身邊。
“瞳瞳,瞳…”他想像溫瞳求救,剛張開的嘴又被塞進一個口球,徹底阻斷了他發出聲音。
這些人對待他的動作粗魯得像對待一個牲口,那枚口球被大力塞進去的瞬間,于思樂的嘴角被生生撕出一道裂口,鮮血伴随着痛苦的嗚咽聲從嘴角溢出來。
舌頭被死死的抵在口球之後,他除了嗚咽聲,也發不出別的聲音了,只能驚恐的望着溫瞳,用他一切的肢體語言求救。
溫瞳無聲無色的坐在輪椅上,一雙桃花眼好奇的望着于思樂…
像沒看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麽,又像是看明白了,但他就是無動于衷。
于思樂不知道溫瞳為什麽這樣,又或許溫瞳其實一直都是這樣。
眼下的他沒有時間去思考,見從溫瞳的身上得不到幫助,他又慌亂的将視線移向溫瞳身旁的三個人,“唔,唔唔……”
他不停的掙紮,眼淚早已經稀裏嘩啦的流下來,成線的往衣襟上滾落。
“你們他媽!”力高揚看不下去那些人那樣對于思樂,爆着粗口就要上前,腦門上卻忽然被一柄重槍抵住。
力高揚:“……”
戚堅秉淡漠的瞥力高揚一眼,轉身看向彧肆:“你是19所的行動隊隊長,應該不用我教你怎麽做?”
19所研究院有明确的規定,只要涉及到污染區和感染者,都需要進入隔離病院進行隔離。
彧肆的家裏發現一位超過9小時才出現疑是症狀的感染者,無論他有多不願意,都必須帶着所有人,全員進入隔離醫院,進行為期半個月的隔離。
彧肆眉心擰成川字,沒有說話,因為無法反駁。
戚堅秉很高興彧肆的懂事,轉身率先出了彧肆的房子。
彧肆垂眸去看溫瞳,溫瞳亦怔怔的望着他,那雙眸子眼底清澈又深邃,卻又過于深邃,深邃到彧肆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隔離病院…
溫瞳的眼底在笑。
他靜靜的坐在輪椅上望着彧肆,努力在腦子裏搜索着那個醫院的名字。
許多年前,他死的那家醫院,是叫隔離病院嗎?
溫瞳不斷的摩挲着口袋裏的藥丸,眼睛深深的望着彧肆的臉,卻還是無法将隔離病院和腦海深處的那個醫院重合。
但是他沒有時間了,手肘逐漸開始透明,心髒的位置更是像暴曬在太陽下的潰爛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腐爛擴散着,逐日追月似的蠶食着他的生命。
現在阿肆在了,他的心在了,那間他無論如何也尋找不到的黑暗醫院,現如今也如計劃的一樣就要去了,溫瞳指腹反複揉捏着藥丸的動作卻逐漸暴躁起來……
去嗎?
去吧……
他伸出另一只手,扶上膝蓋處那道凹痕。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