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戚堅秉提前走到了院子裏等彧肆幾人, 這是他礙于彧天成的權力能給的最大的體面。
于思樂幾乎在戚堅秉踏出房門的瞬間就被提着押了出去,然後塞進一輛四面刺網的押解車裏,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尖刺随着車身的震動刺進肉裏, 于思樂驀地仰起脖子瞪大雙眼,疼痛近乎讓他目眦欲裂。
到最後他嘴裏的口球也沒被摘除掉,他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痛苦的望着車頂, 生生的承受着那些關上車門就鑽進身體裏,并且不停往裏鑽的倒刺。
19所押解變異感染者的車輛,每一輛都像一臺行刑臺,為了防止變異感染者在途中爆發, 裏面的控制方式各式各樣。
有的是像這樣自動鑽進身體裏鎖住感染者每一條肌肉的鈎刺, 有的是穿透身體, 束縛住感染者每一根骨頭的穿透電網。
每一種,都會讓感染者進入就因為生不如死的痛苦而被迫安靜下來, 哪怕一根手指, 都不敢輕易的抖動。
于思樂像一只被提着線的木偶,他仰起來的脖子再也不敢放下,嘴角的裂口越撕越大, 已然成了一道猩紅的豁口。
他不敢動, 只能用呼聲求救。
但那口球就像在他嘴裏生了根一樣,任憑于思樂如何拼了命的将他往外推往外頂, 它都紋絲不動。
關上車門就宛如與世隔絕, 從外面看不出裏面的任何動靜,于思樂的希望同車門一起被關上。
原本疑是感染者并不需要使用這種押解車, 但戚堅秉覺得需要, 他手下便沒人敢質疑。
前排開車的軍士還是第一次見到未變異者被使用這種酷刑, 他不忍又驚疑的回頭去看了一眼,腳下一用力,一腳油門轟了出去。
于思樂去的是19所的實驗室,并不和溫瞳幾人同行。
大概于思樂都已經進了19所的大門,彧肆房裏幾人還沒出發。
溫瞳在屋子裏翻了個遍,擡眸看彧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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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找藥嗎?”彧肆蹲在溫瞳的輪椅前,輕輕捏着他的指骨,将于思樂弄丢他藥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彧肆刻意把藥有問題的事情隐瞞了下來,末了,他溫柔的望着溫瞳,故意試探道:“你的藥沒有包裝,我也不清楚這是什麽藥,你記得藥的名字嗎?我托人買了送過來。”
“送到隔離醫院。”
“買不到的。”溫瞳垂着眼睫,灰敗的睫毛下眸子陰翳得可怕。
“為什麽?”彧肆緊緊的盯着溫瞳的眼睛,“醫院沒有告訴你藥的名字?還是你知道些什麽?”
按照于思樂的說法,溫瞳和其他病人一樣,都是齊康複利欲熏心之下的受害者。
但彧肆在17號精神病院的藥房裏看見過,護士在準備派藥的時候,從藥架上拿的藥都是有包裝盒的,而且其他病人似乎都沒有直接發半年藥的情況。
即便是因為害怕溫瞳不敢天天叮囑他按時吃藥,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那也不至于将藥派給溫瞳時還特意幫他去了包裝盒。
彧肆很想從溫瞳的口中得到些什麽。
可惜溫瞳只淡淡的搖搖頭,“我不知道,只是齊主任說過,外面是買不到院裏的特制藥的。”
“現在怎麽辦?”
溫瞳攥着手指,滿臉無措。
“……”
彧肆心裏的心疼大過于失望,他握着溫瞳的手緊了緊,柔聲安慰,“別怕,把你的藥給我一粒,我讓我朋友去比着成分制。”
“真的可以嗎?”溫瞳聞言一秒擡起雙眸,只是眼裏沒有正常反應該有的亮光,只是平靜的望着彧肆。甚至裏面,還有一些彧肆看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像是……掙紮?
他真的不知道這藥是有問題的嗎?
溫瞳到底在顧慮一些什麽,又在隐瞞一些什麽!
彧肆的眉心不自覺的微微蹙起,溫瞳從口袋裏拿出一粒藥,緩緩的放進彧肆的掌心。
戚堅秉站在院子裏第三次擡腕看時間…
樓上還沒下來,他徹底沒耐心了,朝身後的親衛一揮手,彧肆推着輪椅出現在了房門外。
兩人一高一低對峙片刻,彧肆抱着溫瞳下樓,一眼瞥見外面停着的那一排黑色軍用車後面跟着的押解車……
彧肆的眼眸一瞬間冷下去,“你用這個把于思樂帶走了?”
戚堅秉面無表情:“原本是給你們準備的。”
!!!
意思就是于思樂真的是被這種專門押解變異感染者的車帶走的。
力高揚和淩羅都一怔,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彧肆陰沉着臉,溫瞳面無表情。
在力高揚和淩羅的眼裏,雖然于思樂這個人不怎麽讨喜吧,但好歹相處了這麽幾天,是條狗圍在身邊幾天也是有感情的,何況一個人呢。
更何況于思樂雖然情況特殊了一些,但他終究也只是個疑是感染者,就算是去實驗室,也沒到使用變異感染者的囚車押解的地步。
“他只是個疑是,你他媽給他上這個??”力高揚是真的憤怒了,可惜戚堅秉并不給他發揮的空間,不置可否的扔下那樣一句話,直接矮身鑽進了第一輛車,砰地甩上了車門。
車窗臨搖上去之前,戚堅秉冷冷的聲音從車裏傳出來:“他是特殊的疑是者,你可以擔保他在路上一定不會突發變異嗎?”
力高揚,淩羅:“……,”
倆人被問得啞口無言,哽了半響默默只能罵出一句:“艹!”
戚堅秉再公報私仇也不敢如對待于思樂一樣對待彧肆幾人。
他的親衛主動替幾人拉開戚堅秉後面一輛軍用車的車門,一行漆黑高大的越野緩緩駛向郊外。
19所的隔離醫院在星樞市郊,距離中央街大約3個小時的車程。
于思樂已經帶着一身傷口被赤/裸的固定在實驗臺上撕心裂肺的吶喊驚叫時,溫瞳一行人的車才剛剛駛入隔離醫院。
下車踏進醫院大門,于思樂持續性的高亢尖叫聲宛如穿透性極強的音波,不斷從溫瞳的腦海深處傳入他的耳蝸。
太吵了。
溫瞳享受的揉了揉耳廓,擡眸打量眼前的隔離醫院。
一共三棟,每一棟的最上方都标注着隔離分域。建造外觀像地球上八九十年代的中學教學樓,牆磚還是老式的四指寬豎磚。
那些猩紅的标注就大喇喇的立在每一棟樓的最上方中間位置。溫瞳幾人被帶去了B區,任務地圖的安全者觀察區。
A區住的是任務地圖的疑是感染者,C區是AB兩區在觀察過程中出現異常者呆的地方。
傳聞C區魚龍混雜,是星樞最接近烏迩的地方。
呆在醫院大門處,溫瞳也能聽見C區有別于AB兩區的‘熱鬧’。
他将視線投向C區,将C區的構造深深記在了腦海裏。
一共六層,從外面看不出每一層的連接梯在哪裏,但有一點很明顯。
那就是C區和17號精神病院一樣,每一間病房都是完全隔離開并且封鎖的,說明裏面的人随時有感染變異的風險。
院裏随處可見全副武裝的軍人,他們不停的巡邏在隔離醫院的每一個角落。
溫瞳的視線一直跟随着C區一層前的其中一個巡視者,跟着他從右邊一直不緊不慢的走到左邊,注視着他刷開一面牆,然後消失在裏面,那面被打開的牆很快又恢複過來,和其他的牆面完全融為一體,看不出任何破綻。
在這裏……
溫瞳眸子裏幽光一閃,收回視線。
幾人的病房被分在B區五樓的509-912號房,原本隔離醫院的規矩是隔離者必須單人一間,但因為溫瞳的特殊情況,且彧肆執意要求和溫瞳住在一起……
隔離醫院也棣屬于19所,不管是彧肆聲名在外的榮譽還是彧天成兒子的身份,隔離醫院的人都會多考慮幾分。
兩個負責幾人病房分配的隔離院醫生相視一眼,又回頭看看戚堅秉那兩位親衛,為難的笑了笑,退到一邊打了一個請示電話。
幾分鐘後,她還是那一臉尴尬的笑容回來了,畢恭畢敬的将509,510兩間病房的腕帶都遞到了彧肆手裏,“彧長官,這兩個都給您,您人可以住在509號病房,但是您自己的病房還是510,如果…我是說如果隔離期間出現什麽情況,還希望您配合,回到您的510病房。”
這他媽都可以???
隔離醫院不是明确的表示了必須單人單間,絕無特權嗎?!
力高揚左右看看那個醫護小姐姐和彧肆,當即一把挽住淩羅的胳膊表示:“我也要和老淩住一起。”
“我倆生死兄弟,分不開。而且我腿有工傷,我也需要照顧。”
淩羅:“……”
他粗聲粗氣對力高揚說了一個“滾”。
他媽的單人床兩個人怎麽睡?
沒有條件的時候就算了,抱着力高揚擠在一顆樹上也能将就一晚,但眼下明明有自己一個人在床上擺大字的條件,憑什麽放着被伺候的清淨日子不過,去伺候一個二逼!?
那不是傻逼麽!
淩羅麻利的從力高揚手裏抽出自己的胳膊,順腿在力高揚屁股上來了一腳,“等你哪天全殘了爺再來伺候你。”
“半殘不能伺候?”力高揚又一把拽住淩羅,“小姐姐我倆也要住一間,住他倆隔壁。”
他對着醫護小姐姐說。
醫護小姐姐:“……”
她權當沒聽見,回頭繼續看着彧肆,等他的回答。
隔離醫院裏确實有明文的規定,隔離者必須單人單間。
但放眼整個隔離醫院,10個人裏有8個都是從眼前這幾個人的任務地圖裏送來的,而且B區本就是安全者的觀察區。
呆在B區的隔離者在隔離期間基本都風平浪靜,到點出院。
從來沒有出過一次意外,也從來沒有B區的觀察者被轉移到C區。
介于彧肆的身份和B區的安全性,院裏做出了特殊的讓步。
只要彧肆答應出現意外就遵守醫院的規定,他想照顧溫瞳就不是問題。
“謝謝。”彧肆這點人情世故還是懂的,他客氣的對眼前的小護士道了聲謝,禮貌的從她手中接過兩條腕帶,510帶在自己手腕上,509替溫瞳系上。
小姐姐終于會心笑了笑,又對幾人交代了一些隔離期間的注意事項,轉身走了。
彧肆推着溫瞳的輪椅進入病房,房門被咔噠一聲鎖上。
星樞的醫療條件比烏迩好上千萬倍,病房裏的設施類似于一間公寓,生活區和休息區一應俱全,病床雖說也是單人的,但卻不是那種只能容納得下一個人的狹窄款,而是寬度接近一米的舒适版單人病床。
擠一擠,其實完全睡得下。
彧肆把病房收拾成自己能接受的樣子後,發現時間竟然不到中午11點。
許多年了,這是他最閑的一天。
溫瞳就恬靜的坐在輪椅上看着他,彧肆忽然有些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了。
和溫瞳重逢以來,溫瞳的狀态讓他什麽都不敢問,什麽都不敢說。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照顧好溫瞳,讓他變成以前那個健康的,會笑的溫瞳。
剛才非要和溫瞳同一間病房,也真的只是擔心溫瞳一個人無法自理,想要照顧他,僅此而已。
可溫瞳現在的眼神……
“餓嗎?”彧肆嘴比腦子快,順嘴就道。
溫瞳搖搖頭,于思樂那邊一陣撕心裂肺的嘶嚎後,近半小時都是一片死寂,只偶爾能聽見一些器械碰撞的聲音。
痛昏死過去了。
溫瞳平靜的望着彧肆,忽地開口問:“我們能出去轉轉嗎?”
出去轉轉?
彧肆遲疑了下,習慣性的蹲到溫瞳的輪椅前,習慣性的握住他的雙手,“很悶嗎?”彧肆問。
溫瞳沒說話,沒點頭,也沒搖頭,但意思很明顯。
他想出去。悶不悶,他都想出去看看。
彧肆只當溫瞳的不适應新環境,只好拉着他的手柔聲安慰,“我們現在在隔離,隔離期間,是不能出去的。”
溫瞳似懂非懂的望着他…
彧肆停頓了下,擡起自己的手腕,“如果實在悶我陪你看看電影?”
電影?
溫瞳更加茫然了,他的腦海裏沒有這個詞。
彧肆輕聲的道:“聽老吳說,你們在地球時閑下來打發時間的最佳方式,就是安安靜靜的看一部電影。”
他給他推薦過網址。
“看嗎?”彧肆又問了一遍。
溫瞳兩眼茫然的表情彧肆真無法肯定溫瞳是否喜歡。
記憶中他們好像從沒看過電影。
甚至從來都沒提起過電影這個詞。
這時候彧肆才想起來,以前和溫瞳的相處間,都是自然而然的。一起吃飯,一起活動,一起去買需要的東西,一起混在學院裏的角角落落。他從來沒留意過溫瞳格外喜歡什麽,因為溫瞳什麽都會點頭,也從沒對什麽東西表現出強烈的欲望過。
那時的相處太過自然而然,分別之後的重逢才會格外的拘謹。
溫瞳不明白電影是什麽,夷猶半響之後,還是點了點頭。
“好。”彧肆尋找了一塊白牆,将溫瞳的輪椅調整好和投屏之間的距離,打開藍屏,從老吳的信息裏翻出那一段需要繁複解碼才能打開的網址,不等他選擇,一聲女人的嬌喘從他的手腕上傳出來……
無比清晰的傳進兩人的耳朵裏!
幾乎在同時,畫面也加載出來,那!@#¥%……
溫瞳疑惑的盯着屏幕半響,回頭去看彧肆。
!!!
艹!
彧肆無聲的在心裏問候了一下老吳的祖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匆忙關了那所謂的電影,面對溫瞳赤/裸/裸的目光,更無言以對了。
兩人是怎麽尴尬度過一整天的,彧肆一點都不想回憶。
一整天,溫瞳的視線都在彧肆的身上,且意味不明,時而在他上半身,時而在他下/半/身。
和當年兩人剛見面那段時間的眼神也不同,那時溫瞳時刻追随着彧肆的眼神是陌生的打量,今天溫瞳時刻追着他的眼神…是探索是捕獵。
像有什麽東西想在他身上試試,像學會了什麽東西想要用在他身上。
說實話彧肆對現在的溫瞳一點雜念都沒有,因為他不是禽獸。
他握着溫瞳的手都不敢用力,抱着溫瞳的身體都生怕自己托住他的動作弄疼了他。
他的身體太差了,經不起任何一點的折騰。
一整天的尴尬,彧肆終于熬到溫瞳睡着,他看着溫瞳乖巧的睡姿,輕輕揉了揉溫瞳的發絲,在他床前簡單的鋪了一張毯子,也睡下了。
隔離醫院的夜晚并不漆黑,窗外就開着燈,算不上明亮,但看得清想要看的輪廓。
腦海深處又傳來于思樂淅淅瀝瀝的嗚咽聲,溫瞳睜開雙眼,盯着天花板良久,支起上半身,趴在床沿去看彧肆。
阿肆的睡顏很好看,他眉眼深邃,刀削斧刻。總是握住他的那雙手掌心有些粗糙,這會兒正枕在他的後腦上。
彧肆身上只在腹部随性的搭着一張薄薄的毯子,溫瞳仿佛能在昏暗的黑夜裏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那聲音……
溫瞳的視線緩緩移向彧肆的胸口,漆黑的眸子漸漸的迷茫下來,一點一點在瞳孔裏燃起一層藍色焰光。
彧肆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麽,他猛地睜開眼,溫瞳那張白皙的臉就那樣支在他的正上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怎麽了?”
“睡不着嗎?”彧肆盯着他擔憂的問。
溫瞳沉默着,許久之後,他突然開口:“可以抱着我睡嗎?”
彧肆:“……”
“阿肆一直跟我睡的,沒有他,我不适應。”
???彧肆一臉懵逼。
“在311,他一直跟我睡的。”
!!!
彧肆懂了。
還在17號精神病院時,齊康複和漢西都和他說過,溫瞳時常會出現幻覺,把自己想象在他身邊,或許他這十來年,就是這麽撐過來的。
溫瞳在黑夜裏望着彧肆的眼神太過清澈和執着,仿佛彧肆拒絕他他就會受傷。
“好。”彧肆心口一陣生疼。
他扯開搭在身上的毯子,翻身上床,躺在溫瞳的身邊,手臂虛虛的環住他的腰。
“是這個感覺嗎?”彧肆在溫瞳的耳畔輕聲問。
溫瞳沒說話,他僵硬的挺在那裏。
忍了許久,背對着彧肆的瞳孔像由內而外破出了一根冰錐,猛地睜開的雙眼泛着濃烈的藍色。
溫瞳迅速捏了兩粒藥丸放進嘴裏。
“怎麽了?”彧肆撐起身子去看溫瞳,“難受了嗎?”
“沒有。”溫瞳聲音嘶啞,他緊閉着雙眼,平複了許久才終于在彧肆的懷裏軟下來。
兩人一夜無話,卻都很晚才真正的睡着。
翌日一早,彧肆是被隔離醫院的一位小護士敲着門窗叫醒的。
“彧,彧隊,剛才例行檢測的時候,發現當初從烏迩藍翎園送過來的安全者都出了問題,正,正好您在這裏,錢院長讓我來叫您去一起看看。”
藍翎園?
彧肆懷裏還摟着剛睜眼的溫瞳,他半撐起身子,很清晰的記得藍翎園就是那個他和溫瞳重逢的任務地圖。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