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彧肆的家裏會不會悄無聲息的潛進來什麽怪物, 或者彧肆有沒有本來就養着什麽怪物,于思樂不知道。
但那只帶着溫度的手,力氣奇大無窮, 大到他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力,甚至連回頭看看身後的到底是人是怪都做不到,這一點于思樂清清楚楚。
人對未知的事物往往是恐懼的,且這種恐懼是可以被無限放大的, 放至無限大的。
于思樂完全顧不得藏在衣服裏的藥,甚至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站在溫瞳房門前的目的。
他下意識就放開了緊攥着的衣擺,嘴裏嗚咽着對那只有力的手臂瘋了一樣一陣亂抓亂打,雙腿搗騰得恨不得掰過頭頂去踢身後那東西, 全然沒有了平日裏矯揉造作的模樣。
激烈的掙紮中, 本就不牢靠的口袋被撕破, 白色的小藥丸撒了一地。
那些藥丸小聲的蹦跶着,滾向四面八方, 輕輕的撞在溫瞳的房間門上。
一顆, 又一顆,滾了一排。
房間裏的溫瞳驟然睜開雙眼,幽藍的瞳孔自黑暗中注視着房門外。
彧肆一把掰過于思樂的臉……
近在咫尺的兩張臉四目相對, 空氣忽然安靜。
溫瞳的嗅覺和聽覺都是特別靈敏的, 即使彧肆家裏的隔音效果再好,溫瞳還是能模糊的聽見外面的動靜, 而且是動靜和味道一同傳進來……
外面短暫的安靜片刻後, 很快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再然後, 又重新歸于平靜。
溫瞳活動了下脖子, 從床上坐起身。
房門外已經安靜了許久, 但那裏還是殘留着彧肆和于思樂的味道。
那道屬于彧肆身上特有的,近乎淡不可聞的溫熱香氣,和于思樂身上劣質又刺鼻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一縷又一縷,幽幽的從門口傳進來,全都鑽入了溫瞳的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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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味經久不散,溫瞳黑暗中的雙眸微微眯起。
他的側頸處,一片小金鱗興奮的從皮膚裏鑽出來,躍躍欲試像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不斷在空氣中游轉試探。
三樓,空室的房門緊閉。
彧肆側身靠坐在進門正對的一張鐵椅上,他一只胳膊擡起淺淺的擱在椅背上,雙目面無表情的盯着于思樂:“說吧,我不想對你動手。”
在彧肆眼裏,于思樂幾乎是屬于溫瞳比較維護的人了,在沒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是真不想對于思樂動手。
更何況,于思樂一直一頭粉色長發打扮得花裏胡哨,體态及穿着打扮也像個女人,對他動手,于彧肆而言,和對女人動手也沒什麽區別。
于思樂雙手捏着那包從地上拾起來的小藥丸,盯着彧肆的臉小心翼翼遞上去,聲音有些發顫,“我,我說不小心弄掉了瞳瞳的藥,怕你們責怪我,所以找你的手下借了錢,出去買藥了,你,你信嗎?”
說罷,于思樂又把藥往彧肆臉上遞了遞……彧肆一臉“你說呢”的表情看着于思樂。
“我是說真的,”于思樂一臉急切的放下手裏的藥,從兜裏拿出那張山羊耳做的藥檢,“不信你看這個,我還從瞳瞳那偷了一顆去對比着買呢。”
“這是那老板做的什麽藥檢,還說瞳瞳以前吃的藥是假的,根本治療不了精神病,反而是把人變成精神病的藥。”
把人變成精神病的藥?
“你說什麽?”彧肆以為自己聽岔了,本就漆黑一片的眸子一怔,愣愣的看着于思樂。
這話于思樂沒撒謊,底氣十分足的重新将那張檢查報告單遞到彧肆面前,“咯,就是這個,不信你去瞳瞳那裏拿一顆他現在吃的藥去查,我絕對沒說謊,真的。”
“那個賣藥的老頭兒就是這麽說的,說這是把害人的藥故意做成治人的藥的樣子故意害人,當時他還以為是我要害瞳瞳,還不願意賣給我呢。”
“我怎麽可能害瞳瞳呢,而且我哪有那本事呀?,何況我和瞳瞳還是閨蜜,我怎麽會害他嘛,我還好心給他買了真的治病的藥呢。”
彧肆垂眸,一邊仔仔細細查看那張檢查單,一邊聽着于思樂說。
“一開始那老頭還不願意賣,我求了好久才求到的呢。”
于思樂越說越情真意切,越說越委屈,看着彧肆無動于衷的表情,于思樂将下巴一揚,把手裏那包藥也遞到彧肆面前,“不信這個你也去查呗,這個才是真的治病的藥!”
“瞳瞳現在吃的都是齊康複給的假的。”
“我估計17號精神病院裏都是假藥,難怪裏面的病人一個也沒治好過。”
“我可憐的寶貝,一直被齊康複坑呢!”
于思樂說話颠三倒四,喋喋不休。
彧肆終于忍不住,擡眸瞥了于思樂一眼,一邊繼續低頭去查看那張檢查單,一邊淡淡的開口,“你不也是裏面出來的?”
“為什麽你沒事。”
于思樂遞給彧肆的檢驗單上,那一粒小藥丸的所有成分全都被拆解出來,一項一項的列在那一頁紙上,每一項的功效都詳細的記錄着。
彧肆不懂藥理,不知道這些成分合成一粒藥丸會得出什麽效果,但他識字,每一項被分開記錄着的藥效他都看得懂。
損傷兩個字站了大半的篇幅。
彧肆眉心越蹙越緊。
于思樂被彧肆嗆得沉默了下,嘴角一撇,理所當然又心虛的嘀咕:“我又沒吃那些藥,我本來就沒病幹嘛要吃他們給的藥。”
彧肆恍如沒聽見,他對于思樂的過往也毫無興趣,沉默着又将那張單子看了一邊,生硬的擡眸盯着于思樂的雙眼:“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麽要鬼鬼祟祟?”
他對于思樂的過去毫無興趣,但他不能放過關于溫瞳的每一個細節。
“我這不是,這不是不想被你們發現我弄掉了瞳瞳的藥麽,而且,”
于思樂忽然避重就輕的大聲:“而且我也害怕萬一我買的這藥瞳瞳吃了不管用,你們要是都知道這是我弄回來的藥,到時候肯定怪我。”
我神不知鬼不覺的給他換掉,好是我的功勞,壞也不管我的事。
那不比弄得人盡皆知對自己有利一千一萬倍?!
“我這麽想也沒錯吧?”于思樂确實這麽想的,他問得面不紅心不跳。
彧肆:“……”
彧肆無語的看了于思樂兩眼,沒有過多的和于思樂糾纏。
他知道于思樂一定不是這麽簡單,但在溫瞳還喜歡于思樂的時候,彧肆也并不願意将他直接從溫瞳的身邊抽離。
溫瞳的藥他自然會去查清楚。
至于于思樂拎的那一包,連包裝都沒有的‘真藥’,彧肆把它扣了下來,和那張檢藥單裝在了一起。
離開三樓,于思樂心裏美滋滋的。
他忽然就想明白了,其實被彧肆知道了好像也并不是什麽壞事,只要彧肆不刨根問底的究其原因,那麽自己說的都是實話。
藥确實有問題,驗藥單也不是自己作假的,他說的都是事實。
現在藥給了彧肆,驗藥單也給了彧肆。至于彧肆要如何處理溫瞳藥的問題,那可不再關他的事了。
他從此可以高枕無憂。
只要安安心心的蹲在溫瞳身邊,除了不能天天有男人以外,其他的似乎也不比自力更生差。
于思樂越想越美,歡快的腳步聲一路踢踢踏踏從三樓蹦到二樓,他一巴掌推開自己的房門,然後又輕車熟路的啪一下拍開室內燈……
“啊!!!”
于思樂差點被吓死。
房間裏驟亮的瞬間,原本應該粉粉嫩嫩的房間裏,在燈光直射的最中央,突兀的坐着一個臉上煞白,但渾身衣衫漆黑的身影。
是溫瞳!!
于思樂被吓得腳下一頓,雙手下意識護在了胸前,一臉懵逼的看着坐在床沿那個即陌生又熟悉的溫瞳。
講真的,眼前的溫瞳讓于思樂有點發怵。
他面無表情,嘴角又好像噙着一點笑,笑得不甚明顯,但在那張臉上顯得可怖又詭異。
燈光下白如死人的一張臉上兩顆漆黑的瞳孔死死的盯着于思樂,深邃又冰冷,帶着直白赤/裸的質疑,不開口,表情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于思樂忽然覺得自己的背脊上爬了一條千足蟲,它動作緩慢,但是在不停的蠕動着,觸手每觸動一下他的背,都讓他一陣又一陣的毛骨悚然。
“瞳,瞳瞳……”于思樂強裝鎮定尴尬笑笑,主動開口,“你,你怎麽在我房間呀?”
“睡,睡不着嗎?”
“嗯,”溫瞳睫毛輕顫,凝眸而視。
“那那,那你剛才不是睡得聽好的嗎,做噩夢了?”
"嗯。"
溫瞳又是是而非的輕嗯了聲,連嘴角的弧度都沒動一下。
于思樂實在不知道問什麽了,溫瞳忽然幽幽的開口,“你和阿肆,單獨在一起幹什麽?”
他語氣很輕,每一個都緩慢且聲調相同,像是機器朗讀一般,把一句話念成了拆開組成的每一個字。
“害!”聽到這裏,于思樂終于懂了溫瞳這大半夜詭谲的行為到底是為什麽了,他松了口氣,噗呲一聲笑出來:“我還以為你這麽大半夜的坐這是幹什麽呢。”
于思樂打趣着溫瞳大步走向他,到溫瞳面前時,于思樂一屁股坐在溫瞳旁邊,伸手勾住溫瞳的胳膊故意做作嬌嗔的道:“結果你是擔心我勾引你男人呀?”
“我可沒有喲,”于思樂語氣裏帶着些驕傲得意,他像一只開屏的花孔雀,揚着下巴向溫瞳證明自己的魅力,“那可是你男人主動找的我,我可沒主動去找他喲。”
并且以此沾沾自得。
“不過也沒什麽事就是了。”
“他跟我問你呢。”
溫瞳側眸,眼底細碎的閃過一抹灰藍的流螢。
在他聽來,于思樂不斷開開合合的嘴,滿篇只顯擺了一句話:“!@#¥%……%¥…我可沒有主動喲,都是你男人主動找的我喲,!@#¥%……”
“是嗎?”溫瞳始終盯着于思樂的嘴唇。
“是呀,”于思樂笑得很是得意,唇角高高的揚起,露出兩排白淨的牙齒,“他看我今天出去了,以為是你讓我幫你買什麽東西,所以找我問問你的情況。”
“怎麽樣,現在開心了吧。”
“不懷疑你姐妹我了吧。”
“小樣兒,我是那樣的人嘛,看你小氣得,可不能再吃我的醋了喲。”
“你牙很整齊。”溫瞳的視線直直的,盯進于思樂的嘴裏。
“啊?”
明明在聊着彧肆,怎麽又扯到自己的牙齒了?
于思樂蒙了一下,反應不過來,“怎麽說到我的牙了?”
“你不生氣啦?”
“不生氣…”溫瞳的視線一點一點的從于思樂的嘴唇移動到他的脖頸,然後緩慢的伸手在自己臂彎裏捉住于思樂的手……
“嘶!”于思樂忽然感覺自己的手像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迅速的從溫瞳的手裏抽出來,仔細檢查發出陣陣刺痛的位置。
什麽都沒有。
皮膚完好無損,皮下似乎有一個格外細小的小紅點
“好痛啊。”于思樂說着忍痛用手指抹了一下那個小點,那裏便什麽也沒有了,疼痛也瞬間消退了個幹淨。
像顆只砸進了皮膚的小刺,弄掉了,也就不疼了。
于思樂又試着輕輕的按了按那個位置,确定不痛了,也就沒在意了。
他拉着溫瞳又閑聊了一陣,溫瞳自始至終都興趣缺缺的,于思樂只好提出送溫瞳回去。
站起身伸出手,于思樂才注意到溫瞳是坐在自己床上的,房間裏根本沒有輪椅。
???
他驚恐的看着溫瞳,“你一個人過來的?”
溫瞳不置可否。
“你怎麽過來的?”于思樂瞪大雙眼。
溫瞳總不至于因為吃醋,氣得輪椅都不用了,直接爬過來了吧?
再說了,一個殘廢到雙腿肌肉萎縮的人,使用輪椅應該才是他下意識的反應,而不是氣得直接趴地上吧?
于思樂又驚又恐。
“風醫生在我的膝蓋裏裝了支撐器,”溫瞳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淡,撒謊亦面不改色:“勉強可以走幾步。”
“哦。”于思樂恍然大悟。
溫瞳身上穿的是彧肆為他準備的睡衣,黑色,質地絲滑且垂感十足。溫瞳坐着,膝蓋處的褲腿便松松的蓋在他腿上,從膝蓋那裏徑直垂下去,看不出膝蓋處那道深深的,裏面空無一物的凹痕。
于思樂攙扶着溫瞳,将他送回房間後,格外困頓的,幾乎回到房間倒頭就睡。
深夜裏,于思樂很困,卻又睡不踏實,迷迷糊糊的覺得自己像被架在了一口開着火的鍋上,體感越來越熱,越來越燙。
從溫水鍋的效果燙到了仿佛渾身穿着一塊燒紅的鐵板,痛得他呼吸困難,卻又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
疼痛裏,他恍惚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精心護理的那一口壓,忽然間全都脫落了,生出一排排醜陋又猙獰的獠牙。
他的皮膚在撕裂,血水滲透着濃水從那些□□裏流出來,彙聚在他的床上,将他淹沒其中。
他是感染者!
有人在他耳邊大聲的吼。
也有人拿槍指着他,有人拿出手臂粗的鐵鏈套牢了他的脖子,将他像捆綁牲口一樣鎖在一間漆黑的屋子裏,活生生的從他身上撕扯皮肉,讓他痛不欲生。
這個夢過于真實。
于思樂驚出一身冷汗從噩夢中醒過來時,他的房門恰好砰的一聲被人一腳踹開。一個他從未見過,但一看就不是善茬的中年男人一臉嚴肅的站在他的房門口。
他身後跟着兩縱全副武裝的軍人。
“什,什麽情況?”于思樂背心的冷汗還沒幹,身體的熱還沒褪,又被眼前這龐大的氣勢吓出一身熱汗來。
作者有話說:
有寶兒能猜出這個不是善茬的老男人是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