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災
桃花鎮肉鋪，老周從床頭櫃拿出一個盒子，外面包着黃褐色的粗布，沉甸甸的。
就着窗透進來的光數了數，挑出一小塊碎銀。
“明日若是雨小了些，你便到木匠家裏定些木材和家具。”老周對兒子說。
一些精細的就讓木匠給他們做，大件粗陋的便買些木材自個兒來。
周勇接過銀子，差不多有二兩。問道:“爹，咱們家要換家具？”
“訂親用。”
周勇一聽，臉紅了，最近他聽不得這個，想到就要有媳婦，心裏升起暖流。從出生起家裏就只有周勇和父親，冷冷清清，每當看見別人有娘周勇都很羨慕。
老周見傻兒子愣着，把錢塞他手裏，囑咐別把銀子弄丢了，又說要買什麽樣的家具等。
暴雨天，夜晚來得也快。
周勇洗米生火，沒有青菜，就切小半塊腌肉和米一起煮，兩刻鐘便聞到米肉的香味。
家裏開着肉鋪，平時周勇爹又心疼他，每次都留着豬肉給兒子吃，周勇吃的肉比青菜都多。他爹又會打獵，有些保命的防身術，周勇五歲起就跟着學，所以比同齡人高出半個頭。
如今給兒子定了親，對去世多年的妻子也有了交代。雖然兒媳婦年紀小了點...但這也不怪兒子，都怨他沒有教好兒子惹的禍。
雖然他們家不是讀書人，對于窮秀才家來說，也算是比較富有的，這門親事老周倒是不擔心女方家不同意。他們家的地全都租出去了，不用餘桐像村裏其他女兒一樣下地幹活。
家裏就兩個大男人，也不講究什麽，等餘桐嫁過來，只要照顧他們爺兩一日三餐。
伴着屋外的風雨聲，老周漸漸入睡。
子時，老周突然從夢中驚醒，他立刻翻身起來，卻一腳踩在水裏，心下驚疑，忙點上油燈，只見從門口漫進來的水已經到了他的床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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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兒！”他跑至兒子房間，“快起來！快！”聲音穿破黑夜，伸手拽起兒子，就要往門外跑。
周勇迷糊睜開雙眼。
“爹出了啥事？”這麽急沖沖的。
見兒子還磨磨蹭蹭，老周抓起一件衣服半抱半拖起兒子向外頭飛奔。
周勇抓住爹的胳膊，心如擂鼓沒敢多問，暗想難道外面有官府抓壯丁？
很快，兩人走路腳下帶出的咚咚水聲，周勇正疑惑要問爹怎麽回事，他爹匆忙道：“在這裏等着別動，爹很快就回來。”
一個驚天大雷劈了下來，外面電閃雷鳴，此時左右鄰舍驚叫聲紛紛傳來。
“發洪水！！”
“水把路都淹了！！”
“先走！別管我了！”
周勇打開門探身向外看，門前的路已經變成一條大河，不時還能看見樹枝、雜物漂浮而過。
已經有人不管不顧的沖進水流中，不會游水的人則爬到屋頂高處。
所有人驚恐萬分，只管帶自家人躲避、逃走。小孩子哭着緊緊抱住大人的脖子。
周勇爹身上抱着個包袱，拉住周勇淌水穿過街道。
兩人都是通水性，手裏拿着一根木棍當拐杖，走一步就用拐杖探一探水的深淺。
河水淹沒至周勇的小腿，剛走了十幾步，水流越來越端急，已經到膝蓋，腳下忽然踩到深窪裏，身子猛然向前傾，他爹死死抓住他的手才免摔進水裏。
前後無人，隐約看見很遠的方向有三兩個昏暗的亮點，和周勇爹手裏拿的小盞煤油燈相似。大風吹來，煤油燈熄滅了，唯一的光亮消失，只有天邊不時閃過的雷電。
他們家的肉鋪在鎮子東邊，最靠近山地高處。即便如此，平日半盞茶就到他們也走了兩刻鐘。
期間有一段水流很猛，周勇幾乎要被水沖走，水中像有一頭野獸，拖住他的腿直打顫。歷盡險阻，他們終于穿過漫天的大水。
小山坡上，老周把包袱給周勇，一個人又沖進渾黃的水流中。
“爹！你去哪裏？”周勇心裏一陣發慌，連忙拉住他爹。
老周卻頭也不回，只丢下一句：“別跟來！爹去救豬欄裏的豬。”
遠看爹沖進黑暗中，周勇跟着也一腳踏進水裏，然而不等他多走兩步，差點就被水流沖走，被老周呵斥上岸，周勇眼睜睜望着爹消失在震天的水聲中。
黑暗洪流中，不時看見鎮上的人逃出來，周勇心焦的拉住他們問：“看到我爹了嗎？”
人們惶恐、抱頭痛哭，沒有人顧得上回答周勇，水位線越來越高，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周勇抱着懷裏的包袱，像失去庇護的野獸，一步步向後挪動。
身後突然聽到很大的動靜，一群村民快步跑來，為首的周勇認得，是桃花村的馬村長。
“快快，再慢就來不及了，大家跟緊我，先去救鎮長。”
馬村長發話，十幾個男人有不願意的，鎮上也有他們的親戚，人人都想先去救自家人。
逃出來的一家是村長家的遠方表親，馬村長剛得知鎮上發了洪水，馬村長集合村裏的男人們要去救人。
前陣子把女兒陳香嫁給鎮上啞巴的陳大郎第一個不同意：“還沒見着我閨女，我可放心不下。”
馬村長想着這麽多人，也不差陳大郎一個，便答應了。這一答應，好幾人都說有個什麽親人還等着他們去救，不和馬村長一道。
最後只剩下四個男人跟着村長後面。
“行，就這麽着吧，咱們這就走。”馬村長率先下水。
周勇拉住村長哀求：“求求你救我爹。”
馬村長突然被一個小黑影拉住，一問才知道是鎮上豬肉鋪老周的兒子，他想也不想急道：“行行，小子你在這好好等着啊，救了鎮長我們就去救你爹。”
這時從人堆裏冒出一個熟悉的聲音：“勇兒？”
“老師！”周勇立刻放開村長，奔向餘良：“我爹把我送到這裏，又回去救圈裏的幾頭豬，現在還沒回來...”
“糊塗！”餘良道：“你千萬別亂跑，我們這就去找你爹。大哥，你看...”
“那咱們先去找老周。”餘倉實在不放心瘦弱的餘良一個人行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