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取舍由君
襄陽城的冬天格外陰寒，一場大雪把東園裏溫暖如春的景色徹底覆蓋。如精靈般飛舞的雪花如撒鹽一般飄落，給整個東園平添了一抹潔淨無暇的顏色。
黃兒自月前酒後失貞後，便一直躲在玲珑閣不肯出來，終日守着那株殷紅的桃花獨自飲醉。當日玲珑閣花底翻血浪的事情再一次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長劍穿透了青衿的心髒，赤血滴在了桃花樹根下。霎時間，滿樹晴藍綻放出了獨屬于殘陽泣血般的瑰麗。桃花再次易主，黃兒卻是再也不願意做桃花的主人了。
這一日，門外再次咚咚敲響。黃兒聽到響聲，悶悶地不予理睬，獨自一人飲酒唱醉。青兒幾次敲門，都不見黃兒回應，心下着急，又不敢貿然闖入，只能洩氣地一跺腳，轉身找到綠兒所居住的清和苑中去了。
“三姐還是不開門嗎？”綠兒将青兒迎入內閣，将暖手爐放到青兒手中。侍女陸離幫青兒褪下淺綠色的裘衣，将一盞剛泡好的雪菊花茶端到了青兒面前。
青兒道了一聲謝，雙手結果杯盞飲了一口熱茶，向綠兒說道：“出了這種事情，換做誰也會選擇閉門不出吧！”
綠兒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唉！兜兜轉轉，到頭來，還是掙脫不了這個情網。也難怪二姐夫會恨的要殺了三姐。”說罷，綠兒的腦海中不禁回想起月前那場驚心動魄的場景：當時候，紅兒事先從佩鸾處得到消息，叫上了在一旁的藍兒和自己一同趕往玲珑閣，沒想到剛進門，就看見滿地的鮮血，垂落的長劍和殷紅如血的桃花。綠兒仍記得當時候的自己被吓得挪不動腳步，一旁膽小的藍兒早已回身撲到随後趕來的橙兒懷中。緊随其後的語君看見面前的場景當場氣的渾身發抖，血紅的眼前爆發出了火山般的怒火。他爆發的情緒無法自控，撿起地上的長劍就要向面如死灰的黃兒刺去，口口聲聲地說着要替青衿償命的話。好在橙兒冷靜自制，一番勸化後，令語君平靜下來，卻是轉身回到了天庭，發誓再也不見黃兒一眼！
想到這裏，綠兒不禁搖了搖頭，低頭啜了一口茶，轉頭向青兒問道：“你跟蹤馮立跟蹤的怎麽樣了？”
青兒見綠兒換了個話題，心下了然。于是順着綠兒的話，撓了撓鬓角，回答道：“他，感覺有些怪怪的。”
“怪怪的？”綠兒被青兒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青兒回想起她跟蹤探查到的複雜情形，心中也是一陣煩亂。面對綠兒的問話，只能夠一五一十地款款道來。
原來，青兒在一次跟蹤之時無意中發現馮立在跪求他那蒙面的師父。青兒猶記得當時後馮立的語氣極為誠懇，雙膝跪地地向黑衣老者磕頭求道：“師父，我求您了，你讓我獨自離開吧！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我保證，我離開之後，不與您做對，也不幫天庭的人。您，您放我自由吧！”說罷，又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蒙面黑衣人轉身拂袖，将馮立的身體打到牆上，只把他打得口吐鮮血。黑衣人一步一步地靠近馮立，身上散發出淩厲的殺氣，令見者不禁退避三尺。只見他猛地揪起馮立的衣領，惡狠狠地道：“又是你的小情人是吧！不就是一個公主嗎？值得你這般挂念？你是我的徒弟，你的命在我手裏，你休想離開！”說罷，狠狠地将馮立掼倒在地，轉身離去。
躲在一旁的青兒見此情形，心下大為驚詫。見黑衣人離開，确定周圍無人之後，連忙趨步上前扶起馮立，凝神望着他遲疑地确認道：“你，還愛我三姐？”
馮立見是青兒，心中一驚。卻也無暇顧及她為何會在此處，只是順着她的話點了點頭，喘着氣道：“見過五公主。三公主現在怎麽樣了？”
青兒見馮立第一句話就問道黃兒，心底裏到底是猶豫了一下，才如實答道：“她......不太好。”
馮立一聽，俊秀的臉上猛然一緊。他濃眉緊鎖，兩只手緊緊地抓住青兒的雙臂，慌亂地問道：“她怎麽了？”
“她...”三公主失貞這種話，叫青兒一個女兒家怎麽說得出口。
馮立見青兒吞吞吐吐，神色愈發焦急不安，一雙烏黑的眼睛在青兒的臉上不斷地來回亂掃，似乎向探尋出什麽，嗓音也因為心情慌亂而破音道：“她究竟怎麽了？”
“這...這種...事...，你...你別問了！”青兒扭頭躲避着他的目光，支吾道。
“你帶我去見她！我要見她！”馮立掙紮起身，大喊道。
青兒目光複雜的看了馮立半晌，慢慢直起身來。她咬了咬唇，點頭道：“我可以去請她，但是她願不願意見你，很難說。”
馮立眉頭一緊，抓住青兒的手道：“求求你，你一定要帶她來見我，我有好多事情要和她說清楚！”
青兒神色變化半晌，想要承諾他，卻又害怕黃兒不願前來。推敲半晌，終究是狠下心來，扭頭轉身離去，卻沒有發現一個陰森的黑影正在暗處目送着她。
“就這樣，我連續找了三姐好幾天了，可是三姐一直不肯出來，我...我也不好意思直接闖啊！”未了，青兒愁眉苦臉地說道。
綠兒目光深沉：“必須闖！再這麽下去，三姐非垮了不可！”
“啊？！”青兒驚愕出聲。
于是，在誰也不知道綠兒和青兒究竟用了什麽辦法的情況下，半夜三更之時，黃兒果然如約而至。二人站在小巷的兩頭遙遙相望，多日不見，一時間竟相顧無言，唯有臉上，清淚千行。
過了不知多久，馮立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啞聲道：“公主，你......”相處這麽久，馮立怎會察覺不到黃兒的異常。
“對不起，是我酒後亂性。我本不該再來見你的。”黃兒深吸了一口氣，音色深沉。
馮立靜默了半晌，無聲地笑道：“可是，你還是來了！”
“是。”黃兒的聲音還是那邊靜如止水：“你還在關心我，還沒有放下我。所以，有些事情，我想當面弄清楚。”說罷，黃兒擡頭，直視馮立的目光道：“你背叛我，是不是因為你師傅？”
馮立垂眸，靜默了半晌，答道：“是。”
黃兒眉間一動，又問了一個問題：“那天你說的話，是不是故意要來刺傷我。”
馮立再次沉默，過了一會，答道：“是。”
黃兒昂了昂頭，将淚水逼回眼眶，再度問道：“為什麽？”
馮立擡眼，一臉坦然地回答道：“因為你的性格，太剛強。我若直說了，你斷不會放我走。只有傷害了你，斷了這段情，你才有可能去尋找你心中的人。”
“可是你就是我心中的人！”黃兒再也保持不住那平靜的表象，爆發似地哭喊出聲。
馮立自嘲似地笑了笑，反問道：“是嗎？那你為什麽把自己的身子給別人了呢？那個人是青衿，對吧？”
黃兒驚得倒退兩步，顫抖地問道：“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馮立打斷了黃兒的問話，果斷地回答道：“因為你愛的人是他！你真真正正愛的人是他！都說酒後吐真言，行動也是一樣。只有無意識的言行才是你阿賴耶識裏真正想法的表現！”
黃兒滿臉是淚地搖着頭，一臉不可置信。
馮立見此，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道出事情的本質：“我只是你的依靠，僅此而已。在你最落魄的時候，我給了你一個肩膀，以此填補你內心的空虛。而你，也順理成章地把依靠當成了愛戀。但是在你內心裏，你的阿賴耶識裏，你真真正正愛着的那個人是青衿，只不過你一直在逃避，一直不想面對而已。因為你是公主，在你的內心裏，你認為公主不會犯錯，永遠不會！所以你不願意承認你自己誤會了他。你愛我的溫柔體貼，但你又何嘗想過你愛的其實是青衿的柔情似水呢？我固然溫柔，青衿又何嘗不是？世人看我二人并無太大區別，殊不知我的溫柔只是青衿的替身，只是你失去青衿時所尋找的一個相似的替代品罷了。”
黃兒深吸了一口氣，強硬地轉過話題道：“那個扶南舞女是你師父的人吧？當時候她轉身掐你脖子的時候，你竟然沒有避開。如今想想，是你故意裝出掙脫不開的樣子吧？”
馮立一笑，大方地承認道：“沒錯，她是我的師妹。當時青衿并未下重手，只是點了他的穴道，因此她沒有受傷。她掐我的脖子的時候也只用了七成力度，掐不死人。是你們自己關心則亂，忽略了她做戲的事實。”
黃兒漸漸地沉寂下來，在月色中，她的臉色格外蒼白，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末了，黃兒擡頭，輕輕地說出了她最想說的一句話題：“你回來吧！我不求你能回到我身旁，但求你能回到天庭之中。”
馮立驚異看着黃兒，澀然地搖頭笑了，他說道：“回不去了。我是師父的人，我不能背叛師門。原諒我，終究要和你們分道揚镳。”
“可是你有想過......”
“想過又怎麽樣？那只是一時糊塗。”馮立再一次打斷黃兒的對話，一臉嚴肅道：“師傅養我，教我，助我成道。如今師父有難，我不幫忙，難不成要背叛師門嗎？”
黃兒搖了搖頭，勸道：“你這是在助纣為虐！你明知道背叛天庭乃是不忠不義，你為什麽仍然要一意孤行？君之視臣如草芥，臣之視君如寇仇！什麽時候你到學會了劉徹的那一套愚忠愚孝了？”
此時馮立已經不想做太多的解釋了，他只能堅定地拒絕，輕聲道：“三公主，對不住，你請回吧！若是被我師父發現了，你就逃不了了。”
黃兒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卻聽見後邊傳來一道極其刺耳的聲音道：“她已經逃不了了！”
黃兒和馮立驚慌轉頭，只見那黑色鬥篷帶着一衆精英堵住了小巷的退路。那鬥篷下的身影第一次有了別的動作，只見他緩緩擡起手，摘下了面上的銀色面具，露出一張蒼老的臉。他揚手将馮立打飛，呵呵冷笑，笑聲在夜黑風高中更顯陰森：“三公主，沒想到你竟敢只身前來，倒令老夫刮目相看啊！”
黃兒一驚，剛要伸手接住馮立，但是想到當下的情形，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一雙明眸閃爍着不可言喻的光芒，在黑夜中顯得格外耀目。到底是尊貴的公主，黃兒的心裏很快就有了計較。她神色端莊而高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得體的微笑，緩緩說道：“聞人先師，叨擾了！”
“今日引蛇出洞，三公主入了我的陷阱，逃不了了！”聞人東方得意地笑了。
黃兒不可置否地嗤笑一聲，飛身躍到牆頭，居高臨下地說道：“聞人東方，你真當本宮沖動至極麽？你真以為本宮沒有帶人來？”話音剛落，只見周圍出現了一種天兵，随之而來的還有五公主青兒和二公主橙兒。
“呵呵！”聞人東方冷笑起來：“三公主以為這些個天兵天将能夠抵擋我的‘夜軍’？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說罷，目中兇光迸發，往後一招手，身後烏壓壓的一片就向黃兒襲來。
黃兒祭起澄月，玉手結玉蘭印，雙眸如水沉靜。澄月似感覺到主人的心意，嗡鳴一聲，奪身飛出，在夜軍中來回穿梭，靈動的鵝黃光芒在夜色中散發着月光般的柔美，所到之處并未濺出一滴血花，殺人于無形。
青兒扇形一揮，又擊飛一個‘夜軍’。潋清扇在青兒的手中蕩起層層水花，伴着青兒似驚鴻的舞姿，在月色的籠罩下更顯得淩波靜美，奪人心魄。相比起黃兒的英姿，青兒的驚鴻，手持流光劍的橙兒沒有任何浮華的招式，一如她本人一般迅速果斷，幹脆利落。
眼見着夜軍一個一個灰飛煙滅，聞人東方那千年不變的面容終于起了一絲波瀾。當下招來一個暗衛，低聲囑咐了一番。暗衛領命，轉身朝暗處引去。
此時，被聞人打暈的馮立從地上悠悠轉醒，他看見黃兒在與師父的夜軍周旋後，心中一驚，掙紮着起身就要幫忙，無奈卻定住了身形，不得起身。正掙紮就，只聽得一聲清嘯破空而來，朝黃兒的背部飛去。馮立大驚，連忙扯聲喊道：“三公主，小心。”
黃兒正在激戰，心無旁骛。此時聽得馮立大喊，慌忙轉身，只見眼前寒光一閃，腹部就傳來了劇烈的疼痛。黃兒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橙兒剛得回首，便看見黃兒蹁跹墜地的模樣，不禁大喊一聲：“三妹！”她回首斬殺了兩三個夜軍，快步走到黃兒身邊，将黃兒扶起來，靠在自己的懷裏。青兒這時候也剛好殺完最後一個夜軍，也匆匆趕了過來。一見黃兒的情形，淚水不住滴落。這時候，馮立掙紮着從懷裏掏出一個袖珍小鼎，拇指在鼎邊的的篆文一抹，那小鼎便散發出幽幽的藍光。馮立看着三公主，狠了狠心，将小鼎快速塞到黃兒手中道：“我欠你們的，我補上了，快走！”
橙兒握着溫熱的小鼎，剛想說什麽，就被一道金光帶了回去。馮立重重倒地，嘴角露出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公主，這是我能為您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