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就上肉湯是不是太快了些? (47)
。”
時序光陰的代謝,遠比人想象得快。燕山那裏的風吹得耶律延休那張俊朗的臉越發棱角分明,雖然顯得比原先黝黑粗糙些,也別具男子漢的硬朗陽剛之氣。他撩開鐵黑色的鬥篷,身上的甲片發出碰擊的金屬聲,雖然穿着沉重不便,但他還是一絲不茍地跪叩皇帝和太後。
完顏綽和聲道:“不必大禮,将軍為我大夏守衛邊疆,正是我們母子應該感謝将軍!”
而蕭邑沣也異常聰明,牢記着母親所教的“求賢若渴”,于是端起禦案上的一杯熱奶茶親手遞給了耶律延休:“天開始冷起來了,将軍一路奔波辛苦了。朕還沒有動過,将軍喝了暖暖身子。”
這樣融融睦睦的君臣相得,感動得耶律延休幾乎要英雄落淚,帶着些哽咽說:“太後與陛下的知遇之恩,臣萬死難報!”
他到現在還是孤身一人鎮戍邊關,不肯婚娶,完顏綽又敬他又憐他,但也不敢跟他提婚娶這個茬兒,只好還是談公事:“如今兩國戰事一觸即發,我雖然調集了八十萬軍伍,但分兵太廣,恐怕會減弱戰鬥之力,我們兩國交界之處無非黃河沿岸,如今幽州、燕州、并州三處都在晉國手裏,是不是還是先集兵在這三處妥當?”
耶律延休自信笑道:“聽聞晉國又在幽州方面布軍,然而他的老毛病,喜歡故意玩聲東擊西。李維勵一直盤踞并州不動,我看趙王還是很打算靠他的。”他思考得很是深入,與完顏綽談了很久,但最後道:“但現在要當心的是,王藥身在晉國,幽燕并州三處,他都非常熟悉,若真是一心為晉國謀劃,這場仗就會打得艱難。這幾年我們好不容易給百姓休養生息,人丁興旺了些,倉儲也滿了些,若是一場慘戰下來,可能死傷甚重,國庫空虛,這些年的積攢就全部沒了。”
完顏綽低頭不語很久,最後對蕭邑沣說:“皇帝怎麽看?”
蕭邑沣比以前穩重很多,好一會兒才回答:“耶律将軍說得極在理。我心裏願意信仲父,但是,他又是個故國情思很重的人。人心叵測,不得不防。”他小大人似的嘆口氣:“唉,要是斥候能到汴京親自見一見他,知道他如今是如何想如何做的,就好了!”
兩國邊境,已在戒嚴,不過商賈過境,其實還是受歡迎的。王藥擔着郎中的職務,其實只是個寄祿官,即一個空名職銜,拿一份俸祿而已。但是因為趙王這層關系,許他進各部司務瞧瞧兩國的情勢,而後再聽他的見解。
“生銅、生鐵、瓷器、絲綢……還有茶葉,口外跑一趟,就能掙不少錢帛來;而夏國和後涼出産的黃金、烏炭、駱駝、駿馬和牛羊,則是我們這裏所需的。”王藥邊喝着茶邊對趙王道,“關卡關閉,商賈們只能铤而走險,還不如不禁貿易。他們從我們這裏得到鐵器雖然會用作煅鑄兵器,但我們若沒有好戰馬,步兵迎戰騎兵,也幾近于十個打一了。”
趙王耐着性子聽他說,到最後點點頭道:“這樣小事并無不可。備齊戰馬之後,幽州和并州,雖要分兵,也必須有個多寡輕重,你看在哪處加重兵更好呢?”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上身前傾着,是虛心求教的模樣,但王藥心知這絕不是一個輕信的人,因而回複道:“燕山為隔斷,過界頗不易。并州為孤懸,守護也不易。但趙王殿下想要的并不是汾州、應州或燕山以北的地方,只是要禁軍統轄權力而已。這個……臣覺得,殿下心裏早有謀算了。”
趙王宋安廷露出些不可捉摸的微笑,點點頭說:“極是。我弟弟吳王,手下也有一幹将領,我也要上奏官家和太後,國家存亡之戰,誰都不可輕忽了。”
王藥敷衍完他,在自己的值廬裏靜靜地忖度了一會兒,起身收拾收拾回家。剛到門口,老門房笑嘻嘻遞過來一張名帖:“小四郎,做朝廷命官到底不一般,今日一隊做騾馬和駱駝生意的商賈,就投了帖子要拜會。阿郎不耐煩和商人結交,三郎今日又在部裏忙碌,想來還是您回帖回拜比較得當。”
王藥今日剛剛與趙王談了邊境上牛馬駱駝貿易的重要,轉眼就有做駱駝生意的人上門。王藥眉梢挑動,笑道:“這速度,倒是驚人!”接過帖子看了一眼,突然臉色變了。剛剛才交到門房手裏的馬缰,被他一把奪過來,翻身上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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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這是《揚州慢》
作者是宋代姜夔
【淳熙丙申至日,予過維揚。夜雪初霁,荠麥彌望。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予懷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裏。盡荠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宋詞中非常非常喜歡的一首。
當然,原意并不是懷念一個人,而是描述金兵過境後,兵燹掠過後揚州城景象和那些痛苦的遺民的心境。
不過這句詞實在太美,太應景,拿來曲解一下使用。這是阿藥的承諾,他的心,為她而生。
明天撒狗血,寫那麽多糾葛媽蛋作者自己也寫累了。
☆、fangdao
王藥的心“怦怦”地亂跳,馬蹄在禦街的青石路上踏得清脆作響,襯着他此刻又慌張又欣喜的複雜情緒。朱雀門很快出現在眼前,此刻正是下午, 門前來往人群極多, 門口略略盤查便過,王藥耐心下馬等候, 到門邊時才舉了舉腰間的牙牌,守城的士兵肅然起敬,屈膝給他問了安。王藥閑閑道:“晚間城門還是戌初關閉?”
得到答複後, 他看了看天色, 暗自盤算了一下,對守城的士兵笑了笑, 上馬順着城外的官道又是奔馳起來。汴京城外水流豐富, 道路寬闊,不僅如此, 貴室富戶家的別苑園林更是鱗次栉比,沿着汴河、五丈河等水系, 兩岸畫舫亭軒掩映在綠柳叢中,雖是外城,和內城比起來也并不差多少繁華。
王藥按着名帖上的地址,終于在沿着汴河的一排排精致客棧中找到了一間,門戶不大,而裏頭幽深。他繞到後院,幾十匹駿馬和幾十頭駱駝已經被安頓好了,他問正在喂草料的馬倌兒:“這是新到的姓嚴的客人的?”
馬倌兒擡頭客套地笑道:“是呢!都是好馬和好駱駝。客人您是來看貨的?我替您給商家說一說?”
王藥點點頭,按捺着心裏的激動,随着馬倌兒一路從後院往前頭走。
與其說客棧,這裏更似是精致的別居,兩進深的院落獨成一體,圍牆高高的,擋住了外間的聲響動靜,馬倌兒敲了院門,裏頭探出一個腦袋,望了望就關了門進去了。少頃門戶開了,只見裏面鳥語花香,引進來的一條水流淙淙輕淌,上邊建着的水榭精致小巧。馬倌兒笑道:“雖是商戶,但大約也是個北邊來的大戶,規矩不比官府家眷輕。您若是談生意,只怕還要客氣些。”
王藥撣了撣衣襟,對馬倌兒笑道:“多謝你提醒!來這裏的人多不多?”
馬倌兒道:“總要提前有約才住得進來。清淨得很,不會有人搶生意。”高高興興接過王藥遞來的銅錢,躬身離開了。
王藥踏進院門,開門的那位把門掩上闩好。王藥拱手輕聲謝道:“忽總管,多謝!”
完顏綽身邊的侍宦忽絡離低聲笑道:“不敢當,夷離堇請進。不過主子吩咐,內院要格外謹慎,只怕要勞煩您在門口多等一會兒。”
她要耍小脾氣,王藥自然不敢怠慢,他到正房門前,輕輕敲了敲門,忖度了一下稱呼,最後還是笑着說:“當家的,開開門。”
裏頭靜默了一會兒,然後是熟悉的“噗嗤”一笑,過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傳出來:“既然生意上門了,總不好放着錢不賺。客人是要買馬呢還是買駱駝?先看貨,再詢價,最後再請進來定價錢比較好。”
還弄得像個真的!王藥忍着笑,說:“駱駝運貨腳力雖好,畢竟不及馬匹金貴。如今兩國劍拔弩張的,良馬更有賺頭。就是馬吧。價錢請當家的先開,我盡力而為就是。”
裏頭笑道:“價錢自然不會便宜,千裏迢迢過來,不賺足了不劃算。不過客人要買馬,買一贈一。”
“贈什麽?”
裏頭吩咐一聲,門簾子掀開,阿菩忍着笑的臉出現在王藥面前,她手裏捧着一個托盤,裏頭擺着大小粗細各不相同的幾條馬鞭,說:“我們主子說,好馬贈好鞭,常常敲打,千裏駒的耐力才出得來,不至于走野了路子。請客人擇選,白送呢!”
王藥愣了愣,接着也不由笑了,低聲問:“裏頭還有其他人不?”
阿菩亦低聲道:“沒了,其餘的都在四邊耳房裏護着。”
王藥便伸手把托盤整個端過來:“行。裏頭的生意我來談。”掀簾子走了進去。
房子隔音不大好,外頭的鳥鳴聲聲入耳,而裏頭條榻上側卧着的人,好像絲毫沒有畏懼感,擡眼瞭了王藥一下,毫無表情地繼續低頭,從面前的大琉璃盤子裏戳水果吃。
此刻正是水果大量上市的時候,西瓜、甜瓜、葡萄、鴨梨、柑橘、綠橙……切成精致的形狀,擺在冰碗子上,缭繞着缥缈的水汽,襯得那個人也帶着仙氣一樣。
王藥嘆口氣:“你這愛吃涼東西的毛病怎麽這麽難改呢?”伸手去奪琉璃盤子。
完顏綽一把抱住琉璃盤子,擡起眼睛狠狠地瞪着他:“關你什麽事?我何從要你管?”生氣地把他的手拍開,但是似乎也沒胃口了,把水果簽兒也扔在了盤子裏。
作一作自然是等哄。王藥揉了揉發紅的手背,好言好語道:“還不是怕你肚子疼……至于管你麽——我不管,誰還敢管?不都随着你任性兒?”
完顏綽就是氣得笑也自然帶着冷冽而嬌媚的魅力,橫了王藥一眼:“新郎官兒,喜訊都傳得那麽遠,我還沒來得及賀一賀你呢。以後,你該關心另一個女人肚子疼不疼,而不是我。”大概說得氣了上來,拿起盤子中的水果簽兒,狠狠地紮在一塊甜瓜上,猶不足意,拔_出來又狠狠戳了一堆洞。
“哪裏有傷,你就往哪裏撒鹽。真該罰你!”王藥悠悠丢下這一句,俯身下去就吻住了完顏綽。
完顏綽猝不及防,被他身體壓下來,頓時一悶,但又是一陣說不出的爽利。他舌尖毫不含糊地侵犯進來,帶着幽幽的茶香,而且比夏國的磚茶更帶着清芬的氣息。她伸出舌尖回應他,頓時纏綿得分離不開。王藥簡直被她口腔裏甜津津香噴噴的水果味迷住了,掠奪得越來越深入,渾身火騰騰的,幾乎要把自己,也把她化掉。
突然,胳膊上一陣刺痛,他忍不住低聲哼了一下,這才撐起身子分開。完顏綽眼睛睜開,滿是慧黠的光芒,王藥順着一看,她右手正舉着“兇器”——一把水果簽子,而嘴裏兇巴巴說:“造反了你!我還沒罰你,你倒敢罰我?下來!”
他撐在她正上方,滿滿的都是壓迫的優勢;而她明明不怎麽好移動,處在劣勢中,卻仍敢這麽兇巴巴的。
王藥想到自己端進來的一盤子皮鞭還在一旁丢着,頓時産生“進亦憂退亦憂”的麻煩感,此刻只能耍無賴,搖搖頭說:“不行,這裏又不是上京宣德殿,這裏是汴京郊外,理應我盡地主之誼。你麽,乖乖當客人。你聽聽外面這鳥啼,風吹草動都能被聽見!”
還真的!許是這院子四周太過安靜,只聽得一陣陣婉轉的黃鹂啼鳴,悠揚如樂曲一樣,偶爾還有幾聲秋蟬的嘶鳴,帶着勃勃的生氣——這汴京,真是美極了的地方。完顏綽帶着一些舒适的倦意,低聲道:“瞧你這急色鬼的模樣,難道不該先問問我為啥過來?”
剛剛那一吻實在太過悱恻,王藥已經勃勃興動,趁着她不敢高聲語,便騰出一只手,動手動腳解她的衣帶,一邊還講:“無外乎興師問罪……”
完顏綽伸手按住他的手:“對!叛國挂冠,停妻別娶,這樣的兩項大罪在身,你有什麽話說?”
王藥停下動作,笑道:“我認罪。不過,雖然挂冠辭朝,做了晉國的郎中,并沒有洩露夏國的軍機,不足以謂叛國;雖然明媒正娶了早年訂婚的表妹,但是并沒有失貞,不足以謂停妻。”
他說的第一條,完顏綽還能理解,但第二條頓時叫她心裏酸了上來,仗着手裏有水果簽子,便和戳水果一樣在他胳膊上又戳了幾下,他肌肉緊實有彈性,戳起來還有些不忍心重重用力,但是忍不住還是要狠狠罵他:“哦,我那時說,‘哪怕另娶’,你就真個另娶了?你知不知道,斥候傳回去的消息,壓都壓不住,誰如今還信你是作假的?”
王藥忍着痛,很認真地說:“你信就行了。”
“我也不信!聽說剛剛洞房花燭,若是新婦沒有落紅,只怕要休回娘家的吧?”越想越氣,覺得戳幾下都不能解氣了,幹脆把他的脖子攬下來,在他肩膀上狠狠地蓋上一對月牙形的小牙印兒。
王藥龇牙咧嘴地忍着,好容易松開了,他也舒了一口氣似的,在她耳邊說:“小母狼,你太狠了。我為你守着身,我自然可以證明給你看,你怎麽不分青紅皂白咬人呢?”
“證明給我看!”
王藥委屈兮兮地把食指伸給她:“喏,新婦的落紅,全靠我這只手指遭罪,一共擠了十二滴血。”
完顏綽看看他手指尖上唯剩一道發白的痕跡,撇過頭不屑一顧。
“還有。”王藥急于證明一樣,身子往上挪了挪。完顏綽不知他還有什麽證明的法子,傻乎乎看着他等待着。卻不料他硬邦邦地頂過來了,然後厚顏無恥地說:“我雖然是新婚燕爾,可是其實許久沒有碰過女人了,實在‘餓’得不行。你試一試,是不是比從前更貪婪一點?”
實在臉皮厚得不行!完顏綽想罵他,又罵不出口;想啐他,口腔裏只覺得幹燥得生火;想打他,不知怎的一點力氣都用不上。他“餓”得不行,她又何嘗不是?久曠的身體急需滋潤,那種瘋狂想他的勁頭,每每在夜晚被自己的思念折磨得生不如死,今日解渴的甘霖即在眼前,不管多要緊的事,也得先解了這渴勁兒再說。
正在搖擺着,他溫柔的吻又湊了過來,先只是在她耳畔打轉兒,漸漸卻吻得兇暴,掠奪似的吮吸着,像要把她每一寸都吃下去,讓她的每一個毛孔都燃起了烈焰。完顏綽心裏那殘存的一絲絲理智終于被烈焰化開了,一如她身體的緊繃一點點被烈焰烤軟了下去。衣帶松開的沙沙聲傳過來,他呼吸的濁重聲傳過來,身上微微一涼,又緊跟着被他滾熱的、赤_裸的胸膛覆上來,他的手游走着,摩挲過她柔滑的肌膚。
完顏綽熱得幾乎要吶喊出來,被他灼燒得如失了水的魚,扭動撲騰。
他咽着口水,低喝道:“別亂動。”卻伸手擡起了她的腰。
作者有話要說: 不想我踩剎車的,請讓我看見你們的手!啊哈哈……
☆、fangdao
仿佛是大海的波濤湧了起來,船只分開波浪,波浪又閉合,把船只簇擁到浪花的絕高處。
彼此都像從熾熱中突然到了清涼的彼岸, 在浪濤中左右蕩漾, 在一片深海中探尋漫溯到更深處時的神秘幽微。王藥凝神做事時都不愛說話,然而那雙眸子會說話, 那樣的凝視,會讓人産生錯覺,仿佛要被他幽黑的瞳仁吸進去, 掉落到一處深不可測的漩渦。
他的頰邊終于浮現出一點釋放的松快, 眸子也迷離起來,一陣又一陣蕩漾的碧波過後, 終于深深地在她耳邊呼吸, 舌尖時不時探過來,嘴唇時不時探過來, 吻得動情而迷蒙。
“這樣好不好?”王藥終于發問,幾乎有點有氣無力似的, 帶着點大男孩一般的憨實。
完顏綽喘着氣,在他胳膊內側輕輕掐了一下:“好得很。郎有妻,妾守寡,又和偷情似的。”
王藥嘆口氣在她臉上輕啄了一下:“你不刺一刺我,總歸不高興。”神清氣爽地爬起來,從一邊的銀瓶裏倒出溫熱的水給她擦洗。等把她身上的汗水拭盡,衣衫重新掩好,又倒了一杯熱茶過去,才說:“解了渴了,談正經事兒吧。”
完顏綽掩了掩衣襟,慢條斯理把一根根衣帶系成漂亮的花結,而後才擡頭看着王藥,笑道:“忙着穿衣服幹什麽?我還沒審你呢。”指了指一邊的托盤上:“自己挑一根。”
王藥手往托盤上一按,嬉笑道:“不必了吧。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噫!”完顏綽的素手慢慢劃過一根一根鞭子,擡眼嬌笑着凝望着這男人,“畫上點我的印記,晚上回去才不敢在新婦面前脫衣服。”
王藥又好氣又好笑,也就不再推脫,買貨品似的細細擇選起來:“太粗的容易內傷,不好;太細的會割傷皮膚,也不好……”最後只能勉為其難地拈起不粗不細的一條,但遞上去前先指了指肩頭的“月牙兒”牙印:“這還不夠麽?”
完顏綽伸手指觸了觸那個牙印,“噗嗤”一笑,又抻了抻王藥挑出來的那杆皮鞭,笑道:“你先說,大張旗鼓地娶妻當官,接下來是什麽路數?”
王藥正色道:“趙王的意思我大致已經明白了。逼着我娶妻當官,然後昭告天下——這手筆也只有他能夠有——自然是要挑起兩國的邊釁。現在朝中的重兵屯集在幽燕兩地,可是趙王的親信李維勵卻一直固守并州,因為幽燕兩州的守将,原是吳王母妃一家子的。”
完顏綽略一盤算就明白,眸子中簡直流露出驚喜來:“我一路往汴京來,一過燕山,幾乎看到的是一馬平川。汴京水陸通暢,八方通衢,加之運河漕運,養兵不成問題,但是通衢之地往往缺少山川險關,所以只要突破幽燕,一路圍攻汴京就會格外容易,對不對?”
王藥的臉色變得肅穆,但他點了點頭,沒有發表言論。
完顏綽凝視着他的眼睛,又說:“幽燕兩地的守将是趙王的暗敵,他特別不希望吳王通過贏得幽燕兩地的局面,從而獲得朝中的口碑,也因此獲得金匮之名。對于他而言,當務之急并不是阻擋我的大軍,而是甚是希望我把大軍放到燕山,拼死殺出一條血路,給吳王一個致命的打擊?”
王藥嘆息着點點頭:“極是!所以說一個國家要亡,首先亡在內部的人心。你看明白了,我也不敢瞞你。趙王拿我挑起兩國之戰,接下來就是故意虛弱邊境力量,打擊吳王,而官家體弱,他只消同時借重汴京勢危,劉太後就不得不把禁軍的權力給他,以便協同并州和洛陽的力量,來保衛汴京。而那時候,我又可以為趙王一用——我對夏國了解,可以從并州側擊夏國的軍隊,逼迫燕山退兵還救。”
他大約還是怕小母狼野心大起,忍不住還是警告着:“不過,你別以為汴京一帶一馬平川,沒有險阻就可以輕勝。晉國八十萬禁軍盡數放在汴京,都是第一等的精兵,而且養兵之糧充足,救援之路也是通途,要打下汴京,絕對是勝負不定的慘戰。”
完顏綽冷笑道:“哦,你的意思是說,汴京橫豎打不下來,我的兵就合該被你們團團地耍着,做趙王與吳王争權過程中的鹬或蚌?”她寒了一張俏臉:“我是當政的人,和做生意的人一樣,首先談利益。你得告訴我,我有什麽好處。”
王藥忖度了一會兒,指指自己的鼻尖:“我?算不算?”
完顏綽笑着用鞭梢撫了撫他的臉頰:“還真不憚于往自己臉上貼金!中原大好的局勢不要,只換得了個男人,你當我是周幽王呢,還是唐玄宗?”
王藥毫不畏怯的手穿過她的鞭梢去捏了捏她的臉:“擡愛,小母狼!你是國主,我卻不是褒姒、楊妃。”他到底還是個胸懷天下的男人,大約對她的輕慢有些不滿,那只手感受完她臉頰的滑膩之後,又穿過她散開垂着的秀發,攬住她的脖頸,把她一下子拉近自己的胸前,低頭懲戒似的吻了一頓,而後才道:“我有冒險的主意,一直愁怎麽和你說。今天見到你的帖子,雖然吃了一吓,但也看見了希望。”
正打算細說,外頭阿菩敲了敲門框道:“主子,已經酉正了,可把點的飯餐送過來?”
王藥登時一驚,擡手看了看窗棂外頭的天色。完顏綽察言觀色,問道:“難道急在這一時,不吃了晚飯再走?”
王藥陪笑道:“戌初關閉城門,要再進城除了皇帝的虎符,就是要等明兒天亮再開城門。”
完顏綽眯了眯眼睛,那鳳目成了好看的一彎,一把拽住王藥的腰帶道:“我偏不!我偏要你今兒陪我用膳!”
王藥愣了片刻,便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倒反而放開了,原來已經準備下榻的腳又提了回來,點點頭說:“行!去他的戌初關閉城門,我今兒不僅在這兒用晚膳,而且一夜都不走了!”
完顏綽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故意說:“喲,你不和帶來的小厮長随說一聲?夜不歸宿,萬一家裏問起來……”
“我一個人來的。家裏問起來,我也自有辦法應對。”王藥閑閑地湊近她說,“所以不走了好不好?”
他的氣息撲面而來,完顏綽心裏一漾,頓時那雙眼睛裏都生出妩媚的醉意。
小別勝新婚,第二日清晨,阿菩送熱水到門口,恰巧王藥掀簾子出來,眼圈青着,神情卻格外亢奮。裏頭完顏綽也起身了,果然和他一副模樣,不同的是下榻時格外斟酌了一會兒,動作也遲緩得多。
城門早上開,王藥簡單洗漱,在完顏綽梳妝的時候,不好意思太過親熱,暗暗在妝臺下握了握她纖細的手,然後說:“我今日去部裏一下,晚上再來找你。”
完顏綽慵慵地“嗯”了一聲,卻斜過眼眸,給了他一個最妩媚的笑容。
她做汴京仕女的梳妝,随雲髻上插着玉石梳,如巍巍夜山上一輪皎月,天青色短襦鑲着乳白色邊,豆綠色長裙拖作一幅春水。唯有腰間的鸾帶偏生要用鮮豔得厚重的深赤色,與豆綠色裙子相映成趣、毫不違和,這又素淨又橫生媚色的打扮,就如她素淨的一張清水臉兒上,偏生要點了一點嬌柔色的胭脂在嘴唇上。
梳妝完了,她望了望窗外,問:“确定他走了?”
阿菩點點頭:“走了,親眼見他進的城門。”
完顏綽輕嘆一聲:“咱們也走,去訂的下一家。這裏留一個人,和先說好的一樣。”
游牧民族說走就走,箱籠包袱,收拾得極快,自家又有車馬,轉眼便留了一座空落落的院子。
阿菩随着她在一輛車裏,看着她閉目養神,行了一會兒,又驀然睜開眼睛,揭起車窗簾的一角看看外頭的槐樹和垂柳,看看清秀的山和清澈的水,放下簾子對阿菩道:“縱使我再信他,人心難測,也不得不防。”
阿菩點頭說:“是!主子膽子大,到晉國來看山河堪輿,知己知彼。但是畢竟主子才是我們大夏的主宰。南人說‘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主子深入虎穴,還是得倍加小心才是!”她見完顏綽打了個哈欠,體貼地說:“是不是昨晚和夷離堇聊得多了,沒有睡好?主子不嫌颠簸,再養養神吧。”
完顏綽依言閉上了眼睛,但是睡不着啊。昨晚上他真是“餓”壞了,并頭躺着說一會兒正事、閑話,他就挨挨蹭蹭來了,來了一會兒就扭扭捏捏摸上來了,再然後就……自然而然了。結果呢,一晚上不知折騰了多少次!她也算精力旺盛的,終于都受不了了,閉着眼睛,拍着他的背催他“快點”,簡直是半夢半醒中神游太虛,跟着他在仙境裏一遍又一遍地飄,飄得都不知道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累極了的時候又狠狠在他身上留了牙印兒,結果他滿意地說:“這下你要的‘印章’都全乎了,別再拿鞭子抽我了,啊?”
她情不自禁在馬車上笑出來,這男人,不正經起來一點正形兒都沒有,但他的那些話,那些謀算,依然缜密到無懈可擊。去試試。完顏綽暗道,為他,也為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手很多,朕心甚慰
就是開車的兩位老司機辛苦啦
☆、fangdao
王藥累了一夜,但心裏是無邊的亢奮,以至于頂着老大的黑眼圈,從晨起到中午, 在部裏閱讀文牍, 繕寫文書,一點都沒有倦意。和他同僚的幾個在背後看了他半天, 終于在午飯時笑道:“王兄,新婚大喜,還當注意身子骨。”
王藥眨巴眨巴眼睛, 呆呆地望着幾個同僚, 呆呆地說:“你們說什麽?”
大家會心對視,笑而不語, 只是拍拍王藥的肩膀。午後, 這些閑散的地方并無什麽大事,找着借口三三兩兩都回去了。唯有王藥還舍不得走, 一個人對比着幾份邊關的奏報靜靜凝思。不知什麽時候,他一擡頭, 突然看見趙王負手而立,在他面前饒有興味地盯着他的臉瞧,吓得手一顫,差點把桌上的茶盞打翻了。
趙王笑道:“瞧你,如此專心,可是有所收獲?”
王藥起身,大剌剌笑道:“原來是殿下——哦不,是中政兄!”
趙王會意地笑着,打量打量王藥手中的文書,又翻看一旁高高的案牍,低聲道:“燕山以北,已經在下雪了!”
而汴京,還是秋高氣爽。王藥點點頭:“過了燕山,氣候就多變了,古人還說‘燕山雪花大如席’,我原以為誇張得過了,後來卻發現,雪大的時候,比不上褥席,還是比得上坐席的。”他起身親自到門口張了張,回身關了門,對趙王也低聲地說:“吳王的舅舅任将軍,長于水戰而弱于馬戰,在燕山把守,實在是失策。”
趙王遙遙地指了指窗外,不屑地低聲道:“有什麽辦法,劉太後看重他,總想着內裏那層姻親的關系,想為吳王多争點。”
劉太後的嫡親侄女兒,是吳王的正妃,趙王提及時就是臉色不大好看。但他是個深沉人,默默地瞥瞥王藥,嘆了口氣。王藥便把聲音壓得更低:“汴京雖是個好地方——西索溫洛,東鎮齊魯,背依燕趙,面控江淮,但是若燕山失守,汴京雖隔着黃河,到底一馬平川。”
趙王微微一笑:“若是任将軍守不住燕山,八十萬禁軍再給他這樣的飯桶帶領的話,天下就要易姓了。”他斜乜過來,眼角眉梢都是沒有說出來的話意。
王藥心裏明白得很,低頭說:“在并州布兵,只防不攻,夏國想要突破複仇,自然從幽燕動兵——燕山北面的耶律延休,是打仗的一把好手。稍扼永濟渠的漕運,燕郡就要吃緊。”
趙王投來贊許的目光,點點頭,不再說話,負着手悠悠地離去。
王藥收了方才扮出來的一絲絲谄容,心底裏冷笑了一聲:賣國求榮,先是從這些想要權力想到不擇手段的人開始。他又細細回顧昨晚和完顏綽所說的:若是東邊燕山戰事順利,要請耶律延休不輕開殺戒,不屠城,不殺降,不擾民。
他默默然嘆了一口氣:他終歸只是個小人物,蚍蜉一樣微小,當命運的潮流朝這一方流過去,他首要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趙王的背影仍然在部院的甬道裏,王藥又眯了眯眼睛:不過,他這把劍尚在匣中,等機會來臨,也未必不能撼動、拔除一棵參天大樹!
夕陽西下的時候,王藥才慵慵懶懶回到自己家。先是去看望卧病在床的母親,一進門,他的笑容就凝在臉上,可還是不得不又重新拉開僵硬的嘴角,做出一個放松的微笑,上前給斜倚着迎枕的母親請安問好:“娘,今日身子骨是不是好些了?瞧您今兒氣色格外好呢!”
母親身邊,捧着藥碗坐着的戚芸菡臉上的笑容也僵硬了片刻,回轉臉時,大約也是如他一般扯出一抹微笑:“娘,四郎看您來了!他昨兒在部裏忙,沒能過來瞧您,我說今日要補來的吧?”她若有若無地一眼瞥過來,眸子裏沉沉的都是話,但是一句都沒說出來。
王藥最搪得住這樣的尴尬,沒事人一樣對母親解釋道:“可不是。新近也有幾個同僚關系不錯,有時候晚上一起喝點酒聊聊天,我也順帶知道些如今天下的局勢。”
母親見到自己的小兒子,滿心忍不住的歡喜,這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