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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就上肉湯是不是太快了些? (40)

帶着一圈郁青,但是毫無抱怨,白天空閑時還會對着沙盤端詳,然後一筆筆寫着什麽,寫出來的字紙都坦然地放在桌上,并且告訴完顏綽:“這些都是我的想法,你都可以看,也可以叫你信得過的人看。”

裏頭寫着他治國、選才、用兵、防守的各種方略,完顏綽心裏暖暖的同時,又忍不住地擔憂:“不就是生個孩子,你怎麽弄得像要跟我告別似的?你是什麽意思?”

王藥哭笑不得:“我并沒有要跟你告別。《帝鑒》寫完了,閑得難過,再寫點東西心裏安定。倒是你,我瞧着對啥都緊張得要命。”他順順她的背,哄孩子一樣哄:“別怕,別怕,千萬個女人都順順利利生了孩子,你身體這麽好,力氣這麽足,腰這麽細,屁股又圓又翹——”他愛撫地從上到下摸了一把,又捏了一把,又說:“都是會生養的标志。”

小母狼給他逗笑了,挺着肚子去撞他,看着他笑嘻嘻幫自己捧着肚子,然後跪坐在地上聽裏面孩子的動靜。

結果真給王藥說中了,才吃了晚膳,完顏綽就感覺肚子有點隐隐作痛,她長久以來天癸腹痛慣了的,根本不覺得有什麽,氣定神閑該吃吃該喝喝,還撒嬌一樣揪着王藥給她捏捏腰,捏捏腿。

伺候她的事基本天天要做,好在要捏得舒服,總要直接捏在皮肉上,衣衫半解,看着她院體畫一樣絢爛的腰背和白皙得嫩藕一樣的小腿,還可以順便探上探下吃點豆腐,所以做這樣的事總歸是男人占便宜的,王藥也就無怨無悔了。

兩人如往常一樣揉捏一陣,笑鬧一陣,親昵一陣,終于更漏聲催,困酣嬌眼,必須得睡覺了。王藥幫着完顏綽整理衣服,絮絮叨叨地說:“轉眼要入秋了,雖然這幾日白天還熱,到了晚上到底涼下來了,被子別半夜就踢掉,冰酥酪也可以停下來了……”他突然停了口,借着外頭昏暗的燭光,伸手在她亵褲上撫了一下。

完顏綽“咯咯”笑着扭身子:“夠了吧你!才摸了半天,好容易消停,又來了!不許摸人家屁股了!等生完了,再叫你摸個夠!”他一摸這些敏感的地方,她就臉熱心跳,連着有濕漉漉的感覺,真是羞死人又歡喜死人!

王藥卻嚴肅起來,一骨碌翻身起來,到床下拿了一盞琉璃燈,近前照了照自己的手指,又照了照完顏綽的褲子,聲音緊張得帶點顫音:“你……你是不是見紅了?”

真的是見紅了。完顏綽牢記着宮裏伺候過皇後嫔妃生産的老嬷嬷說過的,生孩子一般就這幾個征兆:要麽肚子一陣陣疼,要麽腰酸得像要斷掉,要麽見紅,要麽破水,偶爾還有想如廁解大手卻死活解不出來的……而見紅了,一定就是要生了。她頓時呆住了,恰好此時,肚子也一陣疼上來,不劇烈,和天癸時的腹痛差不多,一陣陣帶着些收縮的感覺。

“卻疾!”她再次握着王藥的手,近乎要哭了,“怎麽辦?我害怕!”

王藥穿着寝衣,撫慰着她:“沒事沒事。禦醫和穩婆這一陣是天天輪班伺候在外面,一聲吩咐下去,很快就會準備好一切的。”

“可是……可是……”她啜泣着,“孩子會不會有問題?會不會生不出來?”

問題問得傻,可這個時候,女人家最脆弱也最無助,王藥覺得自己的雙手被她死死捏着,都掐得發痛,卻只能用那些空洞的話來安慰她:“不會,都不會。孩子一定好好的,你也一定好好的,千百個女人都這樣生完了孩子,你又是上天賜予福祉的人,更是一定會順利的。”最後才說得稍微落地點:“我幫你叫人進來吧。你現在痛得厲害不厲害了?”

完顏綽帶着滿臉的淚水搖了搖頭:“痛能忍。可是……你是不是就要出去了?要等我生完才能再進來?”

這點,晉夏兩國的風俗是一樣的,女人家生孩子,最聖潔也最隐秘,除了穩婆和貼身的侍女,其餘誰都不能進來陪伴,男人只能在外面等待消息。王藥心疼她也沒辦法,扭頭叫了阿菩等人進來準備,再三好言安慰着她。完顏綽終于平息下來,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看看王藥的手背給掐得青紫了,倒有些不好意思,擡頭說:“你到別的屋裏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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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睡得着!王藥在太後寝宮的外間,焦躁不安地等待,坐一陣,覺得渾身不對勁兒,又站起來走一陣,可還是渾身不對勁。他漸漸聽見裏頭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哭,在叫,他聽人說過,女人家生孩子的疼痛,抵得上官府最厲害的刑具,而且綿長無止盡,叛變都無法擺脫這樣的苦刑。

天已經亮了,算來四個多時辰過去了,在外頭等候的禦醫捧着藥箱打盹兒,裏頭的宮女、嬷嬷川流不息地進去、出來、進去、出來……個個步伐急促而面色平靜。王藥終于忍不住,抓住一個端盆的嬷嬷問:“太後怎麽樣了?”

盆裏鮮紅的血水瞬間把他駭到了,但那嬷嬷帶着平靜的笑容,熟視無睹地對他說:“回禀夷離堇,穩婆說一切皆好,這會兒羊水破了,胎頭挪轉合适,估計再一個時辰,就能生下來了。”

裏頭正遭受着大罪的人,仿佛也和他同心同意,苦痛的哭聲沒有了,隔着簾子,似乎能夠聽見她在咬着牙掙着力,時而又是放松下來的喘息聲。穩婆在大聲給她鼓勁:“太後,疼了就再用力!用力用得好極了!小殿下也努力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又聽見穩婆大聲的、帶着笑腔的呼喊:“太後!再施一把勁!奴看到小殿下的頭發了!”

裏頭的完顏綽發出并不動聽的嘶喊,仿佛是把自己生命的力量都用在生育孩子這件事上了。王藥一直穩重無畏的人,鬼頭刀架在脖子上都沒有今日背上的汗出得多。一個出來打熱水的宮女看見他這副模樣,好心地說:“夷離堇坐一坐吧。臉色好像不大好呢。”

王藥頓時感覺自己的雙腿麻木無力,遲鈍地點點頭,剛剛落座在外間一把椅子上,裏頭又傳出她用力時的嘶喊,聲音既不嬌,也不柔,帶着悍馬、野狼般原始的野力,但在他聽來,卻是最動人心魄、攝人靈魂的天籁之音。他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可又不能進去看一看她,只能頭抵着門框,渾身不知靠到哪裏才能借力,只能用腦門撞了撞門框,讓自己平靜下來。

隔了一會兒,沒聽到什麽動靜,但裏頭分明一片嘈雜。過了好一會兒,終于聽見完顏綽虛弱的聲音:“怎麽沒聲兒?”

他的心陡然一驚,不過只是虛驚,接下來,“啪啪”幾聲輕擊,然後便是嘹亮至極的兒啼,又脆又亮,又嬌又美。王藥只覺得雙膝一軟,竟然一下跪坐在門邊。

☆、11.11

完顏綽終于感覺到渾身輕松。漫長的一夜加一早的疼痛煎熬,人已經累到精疲力竭,雙眼倦倦的只想睡,但心裏念念的還有一絲牽挂, 掙紮着坐直:“孩子給我看一看。”

穩婆喜滋滋地把洗淨包好的孩子送過來, 笑道:“恭喜太後,得了一個漂亮的小公主!”

完顏綽臉色僵了僵, 接過襁褓,只見剛出生的娃娃皮膚紅紅的,皺皺的, 閉着眼睛正放聲大哭, 小嘴裏一顆牙都沒有。一只細細的小手伸出來舞動,腦袋側着似乎在找尋着什麽, 但是完顏綽還穿着衣衫, 小人兒在她胸口拱了一會兒,失望地又嚎啕起來。

當母親的先扒開襁褓看了看——真的是個女兒, 沒來由地有些失落,想責怪那個把脈的禦醫, 但人家也只說“脈搏有力如滾珠,大概是個男孩”,也怪不到人家頭上,只能嫌棄地把襁褓又裹好,說:“怎麽長得這麽醜?”

穩婆道:“剛出生的嬰兒,就是這個樣子的。長開了,皮膚就會變白,五官就好看了。咱們這位小公主,眼線那麽長,鼻子嘴巴那麽秀氣,将來一定是個小美人兒呢!”

完顏綽又看了看孩子,不說不覺得,說了好像還真是。穩婆體貼地說:“太後一夜辛苦受罪了,外頭準備了些黃糖小米粥,喝一點養養力氣,太後好好休息休息吧。”

她也确實累極了,連喝粥都不怎麽有胃口,勉強喝了一些,吩咐伺候小公主的保姆、奶娘照顧好孩子,自己沉沉地睡去了。

再醒過來時,已經到了下午,偏西的日頭從窗棂裏斜照過來,一屋子都是溫暖的陽光。她聽到熟悉的聲音,側頭一看,王藥坐在她床邊,疊着雙腿,抱着剛出生的孩子,凝視着,慢慢搖着,輕輕哼唱着歌曲。他的側臉被陽光勾勒着,從額角到鼻梁,再到棱角分明的嘴唇,一例帶着溫和的光澤,而唇角上揚,睫毛垂落,顫動着金色光,竟讓完顏綽都看得妒忌起來。

“卻疾……”她開口喊道。

王藥擡起長睫,黑曜石似的眸子轉過來,彎彎的都是笑意:“醒了?”

完顏綽點點頭,就是想指使他:“我想坐起來,想喝水,肚子也餓了。”

“好。”王藥溫柔答道,卻轉頭叫外頭的人,“阿菩,快叫幾個人進來,伺候太後起身、喝水、再進些小米粥。”

完顏綽沒來由地想生氣,一坐起來便想找王藥身上的茬兒,眼珠子轉了幾轉還沒找到,他先抱着孩子一屁股坐到她身邊,興奮地說:“阿雁,這是我們的孩子!你看,她長得多漂亮!”他滿心的得意:“他們都說,像我!”

完顏綽找茬兒的心被他這句話勾動了,茬兒也忘了找,伸手去接孩子:“我看看,這醜猴子哪兒像你?我怎麽沒覺得呢?”

聽她這麽稱呼自己孩子,王藥眉梢一挑,不過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孩子轉手到她懷裏,還體貼地說:“你當心腰,別抱孩子累着了。”

完顏綽端詳着孩子,比起她剛出生時,皮膚不再那麽皺巴巴了,紅彤彤的小人兒有着疏淡的眉毛,平塌秀氣的小鼻子,紅潤潤的小嘴巴,臉蛋圓嘟嘟的,耳垂也圓嘟嘟的,看起來順眼多了。可是這疏淡的眉毛不像王藥,平塌的鼻子也不像王藥,小嘴巴的形狀有點像,但線條柔和,又不像他。她正打算反駁,突然,小嬰兒的眼皮顫動了兩下,随即睜開了一雙眸子。

完顏綽瞬間被撼到了:這雙眼睛好像他們第一次初識的時候!眼睛呈現漂亮的弧度,眼角微微上揚,明亮而純粹,清澈得仿佛盛裝着大草原夏季的藍天,幽深得仿佛最澄淨的泉眼。

她呼吸都停滞了片刻,才終于說:“真的像你!一樣的眼睛!”她斜乜上去,正對着王藥的笑眼,心仿佛瞬間化了,懷裏的小人兒一下子勾起了她從未感受過的翻湧的憐惜與愛意。

王藥的手輕輕地撫着她的臉頰,輕輕地說:“阿雁,當母親太不容易了!最勇敢的英雄也不過如此!”

完顏綽眼睫突然濕潤,自失地強笑道:“是呵,我在生她的時候,腦子中一直想起的就是……”她突然哽咽不語。王藥輕輕為她順着背,哄着道:“別哭,月子裏別哭……我知道,你不肯說,覺得丢臉,覺得自己都不能相信。”

她在陣痛最厲害的時候,眼淚汪汪,咬着被角,喘不過氣,眼前一片昏黑,神志不清間甚至時不時生出“後悔”的可怕念頭,旁邊的人勸她“再忍一忍”,她也只有再忍一忍,可是越忍越痛,被鋪天蓋地,無法言喻的痛包裹着,浸漫着,攻掠着……“女人家都是這麽過來的”,身邊的人還在勸,勸得她想發火都沒有力氣發。腦海裏突然出現了母親蕭氏的影子,模糊得連臉都看不清,但又分明就是!

“阿娘……阿娘……”她伸出手,喃喃地喊着。陣痛一點點消失,力量一點點回到她的身上,她深吸一口氣,本能地開始用力、用力……

痛楚又來了,海浪似的覆蓋住了她,無法呼吸,遍身濕透,她仰着頭,在一片璀璨的金星中喃喃地喊:“阿娘……阿娘……”母親在微笑,完顏綽從童年起就渴望的她的微笑,一下子注入體內,力量又回來了。

這麽一輪一輪,現在還記憶猶新。完顏綽倚在王藥懷抱裏,忍着淚可還是抽噎:“可是她不在了……不在了……”

人都有一死。王藥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撫着她的背,努嘴指了指懷裏的孩子:“可孩子來了,延續着生命。”

小公主“哇哇”地哭起來,沒牙的小嘴大張着,又可愛又惹憐。完顏綽突然覺得胸口一陣脹痛,然後就濕了。她低頭一看,前襟濕了一片。“怎麽了?”她詫異地問,抱着懷裏的小人兒。小人兒頭側向她的胸脯,焦急地手腳彈動,拼命地夠。

一旁伺候的一位年長嬷嬷笑道:“太後這是泌乳了。禦醫已經煎了回奶的藥,馬上送過來。公主餓了,外頭乳母已經伺候着了。”伸手想抱。

完顏綽被小家夥拱在懷裏,心胸裏又酸又暖,一陣陣騰起自豪感和滿足感來:她需要我!我是她阿娘!她手忙腳亂解衣襟:“不要乳母!不要回奶藥!我要自己喂!”

大家愣了愣,手忙腳亂來幫她。她飽脹的山峰被小人兒本能地吸住了,貪婪地包在小嘴裏,随即“咕嘟咕嘟”咽着。一旁的嬷嬷啧啧贊嘆:“一點沒堵住,一點都不受害。奶水好像也足。”

果然呢,小公主一會兒就吃飽了,猶自叼着睡着了。完顏綽突然覺得那張紅彤彤的小臉美麗可愛得要命,哪裏都不夠看。她抱着孩子,欣賞着她的小臉蛋兒,手指輕輕地點一點細膩得花瓣兒似的皮膚,抹一抹疏淡的眉毛,捏一捏細杆兒似的小手指,擺弄玩具似的愛不夠。

直到腰酸得不行了,她皺眉呻_吟了一聲。王藥一直盯着呢,終于義正詞嚴道:“你夠了,趕明兒弄個腰疼,還怎麽處理朝政?再說,娃娃抱着睡,也睡不舒服。”她這才肯放手,萬般不舍地嘟着嘴,看着乳保把小東西小心放在一邊的小床上。

王藥揮退了屋裏的人,伸手在完顏綽眼前揮了揮,她牽在小床上的目光這才驚異地收回來:“你幹嘛?”

“吃醋了!”王藥板着臉,把她一抱,放倒在枕頭上,“所以,你要補償我!我要親親!”

完顏綽生育完三天,自感身體幾近于日常,雖然王藥和一幹服侍她的宮人們都不許她操勞帶孩子或者國事,但完顏綽還是傳自己的父親完顏速進宮觐見。

完顏速在門口等候女兒給他新添的小外孫女喂奶的時候,恰巧王藥掀簾子出來,愣怔了一瞬,王藥拱手為禮:“完顏大人!”

完顏速頗感尴尬,“唔”了一聲又覺得有些無禮,胡亂朝着門簾子的方向張了張,問:“太後一切安好?小公主一切安好?”

王藥垂手笑道:“是呢!太後和公主都好,煩勞大人操心了。”

完顏速橫了他一眼——這該算女婿,但心裏怎麽都覺得別扭,只能不鹹不淡說:“王大人不必如此客氣,南院夷離堇的職位尚未撤掉,你我還是同侪。”

王藥笑道:“豈敢!完顏大人是長輩。”

完顏速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正想說點什麽,裏頭簾子一掀,阿菩笑吟吟出來說:“太後請完顏大人進去。”又對王藥笑着點點頭,于是打起的簾子下,兩個男人都鑽了過去。

完顏綽剛給孩子喂飽,掩着衣襟,披着絲絨的披帛,一臉柔和的笑容。她擡頭對父親說:“阿爺來了!朝裏有什麽要緊事麽?”

完顏速搖搖頭,對女兒笑了笑:“都安好,太後放心就是。只是……”他瞥了瞥那個小嬰兒,小家夥這次吃飽奶沒有睡,一個人舞手又舞腳,在床上玩得開心。完顏綽一只手指伸給她抓着,時不時瞥過去逗弄一下,好一會兒才問:“咦,阿爺剛剛說只是什麽?”

完顏速無奈地看了看女兒:“太後生女的事,還是暫時瞞一瞞吧。”

☆、11.11

完顏綽微微色變,仍然篤然問:“為何?”

完顏速看了看王藥:“一來,名分上還是須得想一想,要封公主, 總要姓蕭才像話;二來, 上京雖然清理得算是認真,唯一禁不住的是民間的流言, 若是太後産子後身體虛弱的話頭傳到晉國那裏,就正好是他們乘隙進攻的最好時機了。”

他從懷裏掏出一份密報:“耶律延休将軍那裏傳來的,南邊幾處斥候打探得的, 晉國各城的消息, 說我們素來喜歡乘着秋涼馬肥的時候南侵,這次不如先下手為強。所以确實也看到幽燕兩州在加強城防, 點數屯兵, 征集河南河北四十餘州的壯丁充為‘義軍’。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藥凝神聽着,等完顏速說得告一段落, 撫膝嘆氣的時候,方插言道:“完顏大人慮得不錯。但是若是傾河南河北四十州的壯丁入伍, 難道晉國不怕無人耕種?這樣殺雞取卵的行徑——”他沉吟了片刻:一般人主不至于做出這樣的舉動,但是若是趙王亟需軍功傍身,那麽天下現在反正不是他的,挖空了他也不心疼——大概也并不打算考慮未來。他的眉頭蹙了起來,好一會兒才又說:“确實不能不當心。斥候的當務之急,先觀察李維勵的動向——他是趙王的心腹邊将,他若有異動,晉國就有異動。”

完顏速不太能信得過他,泛泛地點點頭:“言之有理。不過,還是交給耶律将軍處置比較合适。”

完顏綽見王藥一瞬間有些落寞出來,忍不住道:“讓大家參贊意見,本來就是兼聽則明,耶律延休務實,但是缺些謀略。”她最後說:“我還是信王藥的。”

她停了停,又擡頭對父親毅然地說:“我和王藥,在捺缽時已經在篝火前拜祭了神明,行了婚儀,我們就是夫妻。”

完顏速眉頭颦着,沉默了好久才看着王藥說:“可以賜姓。”

完顏綽點了點頭,轉眼卻看見王藥擺手決然道:“我姓王。就算家族把我出籍,這個也不能改。”起身居然拂袖而去。

屋子裏像冰封一樣的氣氛延續了好久。完顏速終于嘆口氣,對女兒說:“阿雁,兩國交戰,大概在所難免。王藥有過叛逃的經歷,可又是你女兒的父親。這裏的抉擇,你可做好了?”

如何抉擇?完顏綽自己也茫茫然的。她看着已經玩得自己睡着了的小女兒,那顆一直以來相當堅硬的心,好像柔化了很多,對王藥剛剛近乎賭氣的行止,似乎也毫無生氣的意思。她搖搖頭:“他有他的驕傲,也有他的無奈。阿爺說得對,生公主的事先不宣揚,宮裏我吩咐下去,自然管得住;朝廷裏拜托阿爺吩咐。斷了這兩脈,民間無從得知,晉國大約也不可能很快知道。然後,我們做出集結兵力要南侵的模樣,聲東擊西,虛張聲勢,好好吓唬吓唬那幫漢人。”

“不過,”她又道,“此次用兵,不宜征發太廣,不宜久駐一地,免得踐踏南邊諸州縣太過。若是開戰,不屠城,不殺降。讓那些存着偏見的漢人看看,到底是哪裏占着‘仁義’的地步!”

這是王藥的主張,她不自覺地就說出來了,而且真心地深以為然,“我要的不是開疆拓土,而是長治久安。如今守着這麽大片的土地,要更強盛,更叫人挑不出毛病,天下膺服之後,開疆拓土的事,就交給有能耐的後輩去做好了。”

完顏速看着女兒又愛憐地去看新得的小公主——果然女人當了母親,那些殺伐果決的心思自然會變淡,保護孩子從來不靠攻城略地,卻也自然有力量在。他應了一聲“是”,打算告退。完顏綽又擡頭道:“阿爺,阿娘故去之後,墳茔可曾修建得好?我叫內庫再撥些銀子去,好好弄得像樣子些。等我出了月子,就去拜祭母親。”

這下,倒是完顏速愣了,好半天才低頭道:“是……”

王藥心裏的憂患其實并沒有因為女兒的到來而消失,只是暫時被壓到心田下方,國事稍微一攪和,不由自主就把這篇愁緒翻出來了。他姓王,不管有沒有被出籍都是;他有父母兄長,不管有沒有被出籍都是!與其說賜姓的事觸了他的底線,更不如說兩國情勢的危急,還有三哥被委派為壺關刺史,更是讓他有極為不好的預感,但凡想起就會手足冰涼。

他呆呆地在後宮的芍藥圃裏坐到夕陽西下,很久都是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開敗的芍藥花綠色_欲滴,但是嬌豔的花瓣已經全部不見了,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上京的雨和江南不同,很少有那種綿密的毛毛細雨,若是落下,便是“噼裏啪啦”珍珠似的在地上蹦跶。有個小宦官遠遠地在喊他:“哎,那邊那個人,怎麽不找地方躲雨啊?”

王藥等他叫了幾遍才悚然警覺,一摸衣襟已經濕透了,他起身想作揖說聲謝謝,那個遠遠的看不清臉的小宦官已經嘟囔着離去了,大約以為他有些毛病吧。沒有傘,且覺得被這急雨打得通身凜冽,倒有些舒服的感覺。王藥也不奔跑,也不在回廊下躲避,一步步踩着青磚上的水花回到了完顏綽所在的宣德殿。

裏頭昏暗,已經點了燈燭。阿菩在門口焦急地望,終于見到落湯雞似的王藥,嘆口氣道:“王大人可算回來了!”瞧他這背晦模樣又不好說什麽,只能對裏頭的人輕聲吩咐:“快,拿幹淨衣裳先給大人換上。”

王藥随意脫掉外頭大衣裳,裏頭其實也一片濕,但懶得換,聽阿菩又在說:“告訴太後去,免得太後擔心。”他苦笑了一下:“太後是不是又急又怒?”

阿菩瞥了他一眼,一張臉波瀾不驚的:“不曉得,還請大人自己去瞧吧。”

按小母狼素來的脾氣,八成是又急又怒,說不定已經準備了板子鞭子要打人撒氣呢。王藥覺得心裏煩悶,若是有些疼痛來排解排解,好像倒能忘憂,一剎那電光火石地明白了她為何要在身上紋繡這麽細密的圖案。他茫然地眨眨眼,又搖搖頭把腦子裏的雜念抛掉——他一個讀書人,也紋一身花回去麽?

揭開簾子,完顏綽正在給小公主哺乳,桃紅色的衣襟揭開,露出裏頭亞賽白玉的肌膚,她曲一膝坐在床沿上,背後靠着厚厚的迎枕,擡頭瞥了他一眼,滿臉便帶着和煦的笑:“卻疾,你看你女兒,今日吃完一邊,又吃另一邊,眼見着就胖了!”

聽到她說女兒,王藥灰暗的神色瞬間亮了起來,疾步到完顏綽身邊。小家夥吃飽睡着了,護食似的捧着母親的酥_胸。完顏綽剛想叫他拍拍女兒的背防着溢奶,突然看見他一頭烏發濕漉漉的,鬓邊順着還在滴水,不由眉頭一皺:“你怎麽回事?趕緊換幹的,把頭發擦一擦。”

換完進來,王藥做錯了事一樣,見女兒已經趴在保母的肩頭睡着了,羨慕地看了一會兒。完顏綽道:“秋雨最有寒氣,要不要飲點酒驅寒?”

王藥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半日沒有反應過來,完顏綽剜了他一眼:“怎麽,喝酒都不用了麽?”

這是求之不得,卻之不恭的事。王藥一身幹松,坐在熏籠邊,慢慢地一口一口啜着酒,醇香味在舌尖彌漫着,心情也慢慢平靜下來。完顏綽半躺在床上,在一邊打量着這男人的神色,終于開腔道:“你說,孩子小名叫阿芍好不好?”

王藥扭過頭詫異地看她,完顏綽自顧自“咯咯”地笑着:“怎麽,你覺得輩分像你妹妹?”

王藥這才失笑,把杯子裏最後一點酒抿掉,坐到她床邊,和以往一樣輕輕幫她按着腰,邊說:“沒有。”又輕輕吻吻她鬓邊:“阿雁,多謝你。”

完顏綽有瞬間的動容,別轉脖子看他,他的眸子隐在背光的地方,有一點一點的閃亮,她伸手摸他的臉,又是帶着笑容的,便放下心來,問道:“謝我什麽?”

“懂我。”他淡淡說。但在聽的人心裏,卻泛起極大的波濤。

☆、11.11

坐完月子,完顏綽回到了朝堂上,生育公主的消息沒有擴散,朝臣們心知肚明, 無不是對着簾子後那個身影打量揣測, 但只字不敢提及。

完顏綽一切如常,而且說話聲音更為穩篤平靜:“各位臣工, 各地的軍報我已經看了,晉國方面點數壯丁,輸運糧草, 向西邊幾國購買良駒,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既不仁, 我們也不必打腫臉充這個‘義’字。鎮南将軍耶律延休, 已經安排延邊二十郡厲兵秣馬,加強防守, 但凡他敢來進犯哪怕一個州縣,就要叫他有去無回!”

果然還是沒有退化草原人的狼性, 契丹族的大臣們都舒了一口氣,紛紛贊嘆太後英明果決。完顏綽看了看站在角落裏的王藥,他只向上瞟了一眼,其餘時候,表情一平如水。

下朝後,蕭邑沣恢複了孩子的模樣,粘過來:“阿娘,我今兒還沒看妹妹去呢!”

完顏綽摸摸他的頂心,笑道:“昨兒才在妹妹那裏待到老晚,今兒剛剛早朝結束又要去看。是不是怕讀書做功課,以看妹妹為借口偷懶啊?”

蕭邑沣嘟着嘴說:“才不是!阿娘現在讓我去看妹妹,我今日加背兩頁書好不好?”擡眼見完顏綽要笑不笑的神色,狠了狠心又說:“再加練一刻鐘拉弓!”

小東西的模樣讓完顏綽忍俊不禁,又摸摸他的小腦袋說:“不用啦,你好好讀書練武,跟你仲父多學習着為君的道理,我就滿意了。走吧,和我一起看你妹妹去。”

忙起國事來,哺乳的事不得不交給了乳母。小公主阿芍吃飽喝足,睜着眼睛看着逗弄她的小布偶,咂着嘴盯着瞧。她的哥哥飛奔的足音一響起來,她烏溜溜的眼珠子就朝聲音的方向瞥過去,而當哥哥的滿臉喜愛,像觸碰最柔嫩的花瓣似的,小心翼翼用手指摸了摸小妹妹的臉頰。

“她好小!好可愛!”他由衷地贊嘆着,“真好!這是我的妹妹!”小臉兒上滿是驕傲和自豪。

他其實也有姐姐,也有哥哥,但身份所關,與哥哥姐姐們幾乎沒有什麽交集的地方。上京宮都是人,但是小皇帝還是倍感孤獨,如今有了這麽一個粉妝玉琢的妹妹,他簡直要把小小孩子能擁有的所有愛意都傾注上去了:“阿娘!我将來要保護她,誰都不許欺負她!”

完顏綽突然覺得,生個女兒真好,這麽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公主,得到萬千寵愛,也不會與她的哥哥争□□勢,将來嫁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一輩子順順遂遂。豈不是強過完顏綽她這些年拿自己的身體為籌碼,一步步踩着刀山站到人生的頂端?而且,若是她這輩子沒有遇到王藥,可能就算站到了頂端,她的心也會是枯槁的,只有用不斷吸取權力來滿足陰暗的一顆心對光明的渴望——亦是飲鸩止渴吧?

她察覺到自己變得柔軟了,然而以前會讓她悚然驚覺地反省,今日卻格外讓她覺得惬意。看着小皇帝一個人嘟嘟囔囔地在給他妹妹講故事,便吩咐乳保注意着,自己到外頭找王藥。

王藥背着人,斜倚着門柱,撐着額頭。她輕輕悄悄貓兒似的走過去,原想吓唬他一下,但繞到側後,看見他臉頰上一道亮晶晶的反光。他大概怕被人見到,迅即用手指拭去了,然後深深地呼吸着,好一會兒終于轉頭,正好面對面對着完顏綽,自己拍着胸退了一步。

“你怎麽躲在我背後吓唬我?”他強自要笑,但終究還是沒笑得出來。完顏綽上前拉着他的手,低聲道:“怎麽啦?為早上朝上的事難過麽?”

王藥低着頭,眨着眼睛,好一會兒才擡頭說:“你接到斥候那裏的消息,李維勵是往哪裏的動向?”

完顏綽片刻都沒有猶豫,直接告訴他:“雖然征丁在河南河北,虎視眈眈似乎打算開拔到幽燕兩郡,但是這兩地地勢險要,我們過不去,他們也過不來,想必還是想從雁門入手,搗我并州、雲州、應州。李維勵,暫時還在汾州待着,汾水是天然界嶺。”

王藥腦海裏有天下局勢圖景。他微微眯着眼睛,空望着遠方,好一會兒扭頭問:“若是你得了汾州,可不可以答應我就此罷手?”

完顏綽不由挑眉道:“你想出計策幫我?”

王藥仿佛無視她誇張的詫異神色,簡單地點點頭:“取下汾水,南北水運通暢,五京之間往來更加便捷。取下汾州,可以直接威懾西邊的黨項後涼,不會再讓晉國挑撥作梗。但是……再南邊……”他頓了頓,看着完顏綽:“就是洛陽。”

他咽着唾沫,喉結一上一下的,糾結、擔憂和矛盾使額角和頸側的血管突露出青色。

完顏綽怦然心動:洛陽是什麽地方!無論人文地貌都是上佳之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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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小太醫之女在全家被害後又重生,使用了這樣那樣再那樣這樣的手段完成了複仇的NP文╮( ̄⊿ ̄")╭
    【友情提示】
    1.這篇文的劇情占比會多一些,肉肉都是慢慢炖熟。
    2.男主六個,這次男主全處。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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