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就上肉湯是不是太快了些? (19)
笑着,雙手張開霸着皇帝的禦座,小皇帝乖順地依偎在姨母的懷裏。那天,和王藥在禦書房看堪輿圖,果然不是沒有收獲的!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作者菌很喜歡軍事噠,但是寫過一篇大刷軍事政治的失敗文之後,放棄了自我……
簡單地介紹當時的形勢,不太明白的筒子請舉手提問,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當然,要是軍事水平比作者還高,我這個好龍的葉公就露餡了……
局勢圖示意:
請叫我靈魂畫手,哦也(^o^)/
☆、凱旋
局面一如完顏綽的預料。秦王的叛軍不敵,被驅趕至雲間,見山有小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裏鑽。雲間守衛的斡魯朵不追, 而後, 秦王的叛軍與正在焦躁觀望的晉國李維勵大軍遭遇,雙方都是措手不及, 一場貼身肉搏的大戰打得極其慘烈。秦王在一百個親衛的護送下飛逃出李維勵的包圍圈,但是手中的部隊基本全軍覆沒了。
他沒有逃跑多遠,被南下追擊的王藥抓個正着, 繩捆索綁帶回上京。
上京南門大開, 迎接凱旋的軍隊。王藥在城郊遠遠便看見皇帝的行幄已經安紮好,紫色的氈帳前鋪開大紅的氈子, 秋風裏, 一身素衣的小皇帝被抱在完顏綽手中,完顏綽也服素, 用着玄狐皮的鬥篷,長長的風毛拂在她的臉頰上, 臉頰的顏色和她頭頂的珍珠冠一樣寶光流轉。
鼓樂奏了起來,王藥遠遠地下馬,走到氈子前才俯身跪下施禮。他不是武将,所以還穿着圓領緋羅袍,只是為了騎馬方便,也為了禦風,頭上用着契丹的皮帽,肩上披着灰鼠皮的鬥篷,足底的皂皮靴子已經風塵仆仆。但即便如此,他在獵獵的紫金色旌旗叢裏,還是顯得卓爾不群,昂然崛立。
完顏綽恨不能把他叫近前細細看一看。但此刻只不過是點頭微笑道:“這是我大夏的英雄!賜酒!”
王藥身後,歡聲雷動,随他出征的将士,還有立了功的靺鞨首領們,個個臉上飛金一樣。早就準備好的一壇壇酒運到出征将士面前,壇口一打開,便是濃烈的酒香飄出來。豪爽的契丹漢子和靺鞨漢子們,一人一碗,一口氣喝幹了一抹嘴。王藥面前是個精致的小壇,為他開酒的是個內侍,親手把酒奉到他面前,笑道:“王指揮使請用,這是太後特地賜下的。”
王藥抿了一口,詫異地擡頭看了看完顏綽,而那裏,也正是一臉甜蜜的微笑,在她一身素服的映襯下,笑容顯得格外豔美。王藥心裏暖暖的,捧着他最愛的晉國羊羔兒酒,像那些豪邁的北地漢子一樣,一仰而盡。
太後帶着皇帝郊迎得勝之軍,但緊跟着,第二日的常朝她就病了,在珠簾後有氣無力地說了幾句,叫各部院把緊要奏折送到宣德殿,然後便退朝了。
戰亂平息,雖然有很紛雜的事情要處置,但是總歸不用提心吊膽的了,太後完顏綽操勞辛苦了那麽久,又打了那麽漂亮的一場勝仗,大家心裏也覺得,她應該歇一歇了。
王藥獨自在南院自己處理文牍的屋子裏喝酒,不時向外頭張望,好不容易看到完顏綽那裏的內侍忽絡離的身影,急忙起身招呼道:“我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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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絡離笑道:“咦,指揮使怎麽知道奴婢是在找您?”
王藥笑而不語。忽絡離笑道:“現在還委屈叫您‘指揮使’,太後已經發話了,這次危難之中取得這樣大的勝利,實在是不世之功。看來是一定要重重賞賜的了。太後說,還有些賞罰的事宜,她近日身體不适,不便于在朝堂讨論,想先聽聽指揮使的意見。”
王藥自知會這樣,也不用推辭,點點頭跟着這位內侍直接來到宣德殿裏。
小皇帝正在正殿後的院子裏玩,兩歲多的小人兒,正是最可愛的時候,瘋得一頭汗,追着一只貓繞着樹轉圈圈。一旁伺候的乳保個個膽戰心驚的樣子,半蹲着身子,張着手随時準備他摔倒了去接。王藥笑道:“孩子的體格是要練的,陛下動作敏捷,将來一定是個聰明孩子,再将來一定是位聖明君主。你們讓他放開來玩吧。”
小皇帝蕭邑沣恰巧一頭撞在王藥的懷裏,擡起頭看看他,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把頭上的汗水在他衣襟上蹭掉了,又扭頭追貓去了。
王藥看着皇帝一身素衣,卻不知愁滋味的模樣,不知是心酸還是羨慕。這時,忽絡離笑道:“陛下和指揮使投眼緣,不過現在太後還等着吶。”
太後的寝殿裏點着安息香,氣味淡淡的,又夾雜一些藥香。王藥進門欲要行禮,卻發現通常完顏綽坐着的條炕上并無一人,倒是日常伺候的阿菩在他肘上托了一把,輕聲道:“主子不舒服,在床上休息。不用多禮了,她嫌麻煩的!”
王藥的腳步有些踟蹰,尤其是當阿菩和忽絡離一起拔腳離開,還把殿門給關上了,王藥頓時警覺,站在門口好一會兒。
帳子裏傳出完顏綽慵慵懶懶的聲音:“咦,王藥走了嗎?”
他終于可以接話:“沒有。太後在床上,臣不便過來。”
帳子裏嗤之以鼻:“裝相!”
後面簡直要再跟一句嬌嗔:“讨厭”才更覺得完美。王藥被她罵得不服氣起來,心道:就算設了陷阱,我的命本來也就是她撿來的,随她折騰就是。若是她又有非分之求——橫豎我做男人的又不會吃虧!想通了,他本來就是個不中繩墨的人,立刻昂然地走了過去,到她的帳帷前,才重新開口:“太後身子不适,還是多多休息為善。王藥的名字裏雖然有個‘藥’字,其實倒并不通醫道。”
完顏綽在帳子裏“噗嗤”笑出來,不過笑聲是有點無力。她的赤紅帷帳揭開一個口子,露出她一張臉來,臉被紅紗映得紅撲撲的,但眉宇間是有點憔悴。王藥自然而然地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過了一會兒說:“還好,不發燒就是了。”
完顏綽笑道:“難道世間的病只有發燒一種?”
王藥無語,他只是記起自己小時候,如果生病了,母親總會這樣溫柔地探手摸一摸他的額頭,如果确實是發燒,那麽這日就可以省掉了去塾裏枯燥念書的功課,而可以躺在被窩裏讀些自己喜歡的“閑書”——他還為這造過假,挨過揍,被母親哭着罵“你的腦子都用在抖這些機靈上了!”
王藥說:“我先就說我不是郎中,哪裏懂這些生病的門道?你難道不請禦醫來瞧瞧?若是尋常的病症,吃幾劑藥也就好了。——你不會是怕苦不吃藥吧?”
完顏綽點點頭:“嗯。藥就在那邊小幾上,可是我呀,怕苦不想吃。”
王藥甩頭看看背後的小幾,果然放着一碗藥湯,伸手觸一觸,已經涼透了,他搖搖頭說:“伺候的人太不經心!我去叫他們重新煎過來。”
完顏綽搖搖頭:“不必,他們知道我的惡毛病,每次都準備得足足的——那裏的火盆上,還擱着銀铫子,裏面炖着的也是我的藥。”
其他人都去躲懶了,難道就是故意讓他來服侍?王藥抓耳撓腮了一會兒,想想自己作為臣下,服侍太後吃個藥也沒啥。于是他到得銀铫子邊,小心用軟布裹住把手,把裏頭淺褐色的藥汁倒了出來。藥汁很奇特,刺鼻的氣息和甜蜜的味道同在,另有微微的藥氣,感覺相當的熟悉。王藥捧着天青瓷小碗,到了完顏綽榻邊,說:“這藥怎麽像我着涼時喝的——”
他沒說完,完顏綽已經伸手接過來:“嗯,沒錯。就是姜糖水。”她啜了一小口,大約生姜夠辣,頓時鼻子皺了起來,張嘴哈氣,把碗往王藥手裏一遞,賭氣說:“不喝了!”
王藥在女人間厮混的時候不少,姜糖水啥時候用大約也有數。此刻看完顏綽的模樣更是了悟過來:她皺着眉,一臉脾氣不好的樣子;清水臉兒一點脂粉都不用,額角上還長了一顆紅痘痘;披頭散發,唯獨身上牢牢地裹着被子,肚腹處尤其包得紮實。
見王藥不錯眼地看自己,完顏綽本來就暴躁的心情火上澆油,問道:“你在看什麽?”
“沒有看什麽。”王藥一頭說,一頭卻自然而然、口不應心地伸手去摸她額角的紅痘痘。然後,他的手背不出意外地被狠狠拍了一巴掌,響聲脆脆的,感覺火辣辣的。他的“小母狼”惡狠狠地盯着他:“你嫌我今兒不好看?!”
“沒……沒有……”王藥總是在伶牙俐齒和呆若木雞之間搖擺着他的形象,此刻傻乎乎盯着她的臉,尤其是額角,本能地縮回手揉着,本能地搖着頭否認。
她今兒确實和在朝堂上時的嚴妝重彩的莊重不同,也與前幾次和他見面時淡掃蛾眉的妩媚不同,沒有脂粉的臉有點發黃,沒有修剪描畫的眉毛有些散亂,沒有施朱的嘴唇有點寡淡,沒有挽髻的頭發從她玉珠子似的耳垂邊逶迤而下,披在一邊肩頭,又從被子縫裏淘氣地探出頭——粗糙,然而真實。這是他最想見到的,本來的完顏綽,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婦,有着俏生生的眼睛和粉嘟嘟的嘴唇,有無可挑剔的骨格兒和天然妩媚的儀态,連發嗔的時候都這麽可愛!
☆、用藥
王藥嘆了一口氣,重新端起藥碗,用湯匙調了調,舀起一勺送到完顏綽嘴邊:“聽話, 喝下去渾身發暖, 人就舒服了。”
完顏綽扁着嘴,而那湯匙固執地抵着她的唇邊, 好半日,她終于屈服了,張口喝下了姜糖水, 臉又皺了起來。
王藥自然知道, 以完顏綽的堅忍,這些小小的口腹之罪根本不算什麽。然而女人家總有撒嬌賣嗲的時候——在她可以毫無顧忌放下端着的架子的時候。她忿忿地抱怨着:“你不知道有多難吃!你們男人家都不用受這樣的罪, 上蒼真是不公平!”
王藥突然問:“你嫌不嫌我?”
“不嫌啊!嫌你什麽?”
他不答話, 捧着碗自己喝了一口,然後欺身吻上去, 把糖水度進她的口裏。生姜的辛辣仿佛變淡了,微微燒灼口腔的感覺化作甜蜜的刺激, 她的腦袋“嗡”地一炸,随即仿佛漫天的煙花綻放,溫暖的藥汁流到喉嚨,溫暖了她的全身。
她裹着的被子松開了,兩條胳膊情不自禁地張開抱住了王藥。王藥卻松開笑道:“才喝了一口。”
完顏綽不知怎麽臉紅了,眉毛立了起來,因羞而成怒。她的鼻子旋即被王藥刮了一下,對面人溫暖而又輕佻地笑道:“這下也感同身受了——确實辣得很,難吃!”他又喝了一口,完顏綽一伸手捂住他的嘴,笑着命令道:“我不喝了。”
王藥裹着一嘴姜糖水,生姜的濃烈刺激在他口裏宛然針刺一樣,糖也壓不住,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只好自己咽了下去。消化完這銷魂的味道,他說:“不喝就不喝吧。再睡一睡。”
完顏綽惡作劇成功一樣,小孩子似的“咯咯”笑着,重新把被子裹牢,歪着頭說:“可是肚子還疼啊!”
肚子疼又不喝姜糖水,不喝又要喊肚子疼。果然是故意要作。
王藥不想和她陷進無窮無盡的語言循環裏,這樣的司馬昭之心他早已了然于胸,也沒必要再和她拿喬,所以好脾氣地說:“那怎麽辦呢?我給你揉揉?”
她果然把被子掀起一個角,示意他的手可以進來了。
王藥探手進去,摸着她薄綢的睡衣,絲綢的光滑和裏頭那具身體的柔軟相映成趣,他心想着:既然叫我伺候,那可不能吃虧。于是他假裝沒找到肚子在哪裏,從上到下撸了一遍。
完顏綽給他摸得癢癢,又笑又躲,渾身似乎都在打顫兒。王藥板一板臉說:“你要躲到裏頭去,我可就夠不着了。夠不着了,我也沒法給你揉了。”
完顏綽似乎要嗔他,但是又享受和他調情鬥嘴的感覺,所以張了張嘴,最後也沒有反駁什麽,縮在裏床的身子又挪了出來。
這次,他的手掌準确地找到了她的小肚子,開始輕輕地給她揉了起來。完顏綽感覺他手心暖得發燙,隔着衣衫也能夠把恰到好處的力量和溫度傳過來。她的小腹因為長期喝避孕的涼藥,每到這樣的特殊日子就會疼痛一次,多少年來都是自己抱着手爐、喝着姜湯這麽硬生生熬過去的。今天,終于有一個人和自己感同身受姜糖水的辛辣,也有一只手撫慰她寒冷的小腹。
她揭起衣服,讓他的手掌貼到皮膚上。手掌頓了頓,宛若無事一樣又打起圈兒來。完顏綽只覺得肚子裏千年不化的那塊堅冰,現在在溫度和力度的雙重作用下,漸漸融開了一個邊角,又漸漸融化成碎片,丹田裏小火爐似的熱起來,疼痛仿佛消失了,她在這樣流竄全身的溫暖适意裏只覺得疲乏想睡。
她睜眼看着用心為她揉肚子的王藥,男人專心的樣子真好看!只是他斜簽着坐在榻邊,渾身側着,伸手進來的樣子似乎也很累了。完顏綽說:“這樣累吧?上來,裹着被子,既暖和,也舒服。不能叫你饒吃了辛苦,還不舒服。”
她的床榻精致漂亮。四面是赤紅的帷帳,垂下雲霞般紫紅的流蘇裝飾。裏帳是清淺的鵝黃色,枕屏是粉紫的曼陀羅花,垂在帳子裏的香球散發出淡淡蘇合香氣,與她身上的香氣完美協調着。王藥心裏無比的糾結,然而在他終于鼓起勇氣想要拒絕的時候,發現身邊的完顏綽已經睡着了。
她的睡顏如同一個孩子,臉蛋鼓囊囊的,皮膚細膩,帶着一層細細的絨毛,睫毛又密又長,宛如小扇子似的時不時還撲扇一下。王藥只覺得呼吸發緊,卻又無關那些不可為人道的欲望,只覺得對她喜歡、親近的感覺如良酒發酵似的越來越濃郁。他一偏身,斜倚到完顏綽身邊,蹬掉了兩只鞋,在她頭一邊側躺下來。
他的手不過停頓了這麽一小會兒,被窩裏的人已經不願意了,睡夢裏皺着眉、嘟着嘴,“嗯嗯”撒了兩聲嬌,一只手伸出被窩找他的手。王藥把手遞過去,被她抓握着.她半夢半醒,半睜着眼睛責怪道:“我還沒好呢……”旋即放心似的眼睛又閉上了。
王藥嘆了一聲氣,看看窗戶外頭漸漸暗下來,西邊窗戶紙上透出五色缤紛的霞光來。他身體裏蘊藏着豪氣和滿不在乎的名士風氣都騰了上來,低聲自語道:“已經不是個好人了!管他!”
他一只手解了衣裳,拉過她的被子,鑽進去,和她貼在一起睡着,手打着圈兒給她揉着肚子,她緊實、柔軟而不堆腴的小腹,現在已經軟軟暖暖的。他在軍旅之中也勞累了許久,乍一入這樣的溫柔鄉裏,渾身惬意,想提着精神為她揉肚子,但是手在動,眼睛已經迫不及待閉上了;手在動,心已經沉浸到一片柔軟溫暖的谷地,把一切煩憂都抛開,沉沉地睡着了。
王藥再次醒過來時,是因為帷帳外頭窸窸窣窣、來來去去的聲音。他突然一驚,撐着身子半仰起來。四下張望:鵝黃色的裏帳、曼陀羅的枕屏、各式漂亮的銀香球……還有身邊被子裏裹着的人,烏發逶迤在枕頭上,臉色不再發黃,透出一點淡淡的粉紅,額角的痘痘也癟下去了。她已經醒了,睜着的眼睛裏全是笑意。
“卻疾!”她毫不覺得羞恥,張開雙臂抱住他,“你真是我的藥!”她的眸子亮晶晶的:“我肚子一點都不疼了。”
王藥看着她的笑,心裏的震驚瞬間就抛開了。太後的床,他反正也爬了,不僅爬了,而且同床共枕了整整一夜——你說其實什麽都沒發生吧,以前又不是沒有過——既然這樣,還作繭自縛什麽呢?
他熱烈地回抱住完顏綽的身體,密密地吻她。她覺察他早起身體的變化,又好笑又幸福,輕輕齧了齧他的耳朵,低聲道:“不行……今天不行。”又說:“你要忍不住,這裏的宮女,你挑一個?”
王藥捏她的鼻子:“你哪只眼睛看我像個急色鬼?”
完顏綽笑道:“那就熬幾天。”
王藥呼吸一滞,卻本能地不願意拒絕。外頭的人已經在問:“主子可是醒了?今兒上朝嗎?”
完顏綽哪裏願意離開被窩,說:“今日身子還是不好。再免朝一天吧。把各部院的略節拿到這裏來我看。”
王藥低聲笑道:“咦,我怎麽想起了一句詩?”
“哪一句?”
王藥憋着笑,搖搖頭不肯說,被完顏綽在腿上掐了兩把,也只是連連告罪:“我瞎想的,不能說。”說了大概更要被打死。
完顏綽斜着眼睛瞪他,自己也想了一會兒,“噗嗤”一聲笑道:“我知道了,無非是‘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對不對?”見王藥吞笑點頭,她的手指往下尋着了他大腿內側一塊嫩肉,狠狠扭了一把:“好啊!敢笑我!今日要罰你!”
王藥揉着腿,苦笑道:“你真是夠狠的!已經挨了你的掐,還要罰?!怎麽罰?頂缸跪搓板,還是傳竹板打一頓?又或者革了我的職永不敘用?”
完顏綽笑不可遏,又探手到他屁股上掐了一把:“你倒是想便宜事,好偷懶不上朝麽?今兒我躲懶不上朝了,你可不許躲懶,今日的奏折你替我處置,讓我好好歇一歇。”
好一個閑散的早晨!完顏綽起床後洗漱得神清氣爽,繃了那麽久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可以和喜歡的人共進早膳,可以趴在他的背上,勾着他的脖子,看他小心謹慎地把要事的略節一一念給她聽,然後回頭等她的批示,可以以肚子疼為借口耍賴,所有批閱的字兒也只消口述,其餘盡數丢給他書寫了。
王藥的字,鐵畫銀鈎,挺直舒展,行如流風,頓如落石,變起伏于鋒镝,轉頓挫于毫芒。完顏綽只覺得看他寫字也是享受。正入迷間,突然見他停下筆,撇過頭問道:“這次秦王本人,還有撺掇他反叛的将領,都要殺嗎?”
完顏綽說:“自然要殺,難不成養虎為患?你是讀史書的人,總不會還懷着大慈大悲的佛祖之心吧?”說完便是笑。
王藥搖搖頭:“不是佛祖,也可以慈悲。不過留下秦王的命,倒不是慈悲,而是局勢。”
他和完顏綽譬解:“我在南院,讀了不少大夏立國以來的文牍。這片地域遼闊,東至遼河入海口,西至阿爾泰山,北至楞格河,南至……”他驀然停口,不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轉換了話頭又說:“但是立國方始四代,這麽大的地方全靠中央控制很難,所以各地部族自掌兵權,朝廷分封建藩,若壓制地方,就無法壓制藩王。秦王之所以敢大肆造反,無非仗着外家和妻族。如果一刀子殺了,正好授人口實。”
“那就放他回去?能麽?”
“只能放回去。我看太_祖皇帝時,也遇到過蕭氏宗族的造反,太_祖皇帝是開國之君,何等殺伐果決!卻也只是把為首的藩王鞭杖一頓,削減藩地和軍力,反博了一個‘寬容’的名聲。你想想,是不是我說的道理?”
完顏綽默然不語,好一會兒說:“打一頓,半個月就養好了,秦王這樣的漢子,敢造反的都是刀尖上噬血的,還怕挨頓打不成?”
王藥手指搖一搖:“他當然不怕挨打,但是借着這個機會,剪除羽翼,廣設朝廷的勢力,也算是這次打仗之後的意外收獲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少量政治,大家不要焦躁,這一卷基本沒有什麽大矛盾和大起伏的劇情了,糖糖加上一些政治推動,大家爽一把。
ps.這裏的政體大部分是用遼代的,但是遼代的歷史記載非常不全面,所以作者自己臆想構建的也不少,只能小考據,不能大考據。
☆、撩撥
王藥的獻策,不僅是寬宥秦王那麽簡單。
秦王是當着所有宗親的面重杖一頓放回去了,但是僅僅是他自己拖着血淋淋的身子回去了而已,他手下的隊伍全部收歸皇室, 重新調派;原屬蕭邑澄的那支斡魯朵換了新統領, 入駐秦地;又以“部下撺掇秦王犯錯”為由,把秦王手下得力的幹将盡數夷三族, 把秦王的外家和妻族全部驅趕到大漠以北的荒徼之地。
完顏綽一方面得到了“寬宏大度”的美名,另一方面其實是把秦王的所有權力都收歸自己。一時間上京的市口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想必那些想跟着造反主子吃肉喝湯的, 以後也需要掂量掂量自己家的三族舍不舍得讓殺了。
而朝堂上, 完顏綽又幽幽地說出了一條廢棄了許久的契丹皇朝政策——“捺缽”制度。
“捺缽”本是契丹語裏“行營”的意思。契丹剛剛立朝的時候,還脫不了游牧民族的習性, 所謂“五京”, 所謂宮殿,都是氈帳而已。皇帝的氈帳不過是更大、更多、更豪華而已, 但也是逐水草而居,不斷地變動着方位。後來羨慕南邊的晉國, 又在戰争中體驗到城池的作用,于是版築為城,又漸漸建起皇宮,像漢人一樣坐在朝堂裏處置國政,一面用契丹貴族管理國政,一面又用漢人來協理事務,漸漸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政治體制。
完顏綽朗聲道:“自從國朝建都,捺缽制度只在行獵時用一用,只怕衆大臣以後就要逐漸忘記了咱們契丹人的馬上生涯,髀肉複生了。所以,上京仍是上京,但我和陛下不必日日留駐,車馬勞頓雖然累,但也讓陛下看看我們大夏的大好河山,學學我們馳馬千裏的祖法。”
她轉頭看看南院夷離堇,又看看北院自己的父親,沉吟了一下道:“秦王屬下,有過則懲,那麽,有功要賞,也應該是正理。陟罰臧否,不能有誤,選賢拔能,亦是要緊。夷離堇那裏的恩賞單子,可曾開具好?”
自然是早就準備好惬她的意的單子了。頭一個受賞的就是王藥,南院夷離堇也沒有漢人固有的循資排輩的惡習,直接就說:“指揮使王藥指揮三軍,上兵伐謀,幾乎沒有折損什麽将士,便收複渤海郡,打破秦王叛軍,又把叛軍引到并州一帶,打退了并州的李維勵軍隊。一箭三雕,居功實屬甚偉。請授‘平章事’之職以獎勵戰功。”
王藥有些震驚地擡頭:平章事職品不過三品,但自唐代以來,便是中書門下與聞國政的要職,幾乎等于副宰相。
但完顏綽尚嫌不夠,皺眉道:“王藥雖是文臣,但是是以軍功拔擢,僅一個平章事不足顯其才華,再加樞密使,與聞軍政。”
王藥急忙提袍跪倒,謝恩之後便是辭謝:“太後隆恩,臣實在汗顏。臣鄙陋之人,僥幸打了一場勝仗,怎敢當此提攜?望太後三思,簡拔能者賢者!”
完顏綽漫漠地說:“你難道不是能者賢者?能賢之人難道還非得按資歷排行才算不虛?南邊晉國就是這樣的惡政,多少英俊不得不沉于下僚。我偏要不拘一格用人,我偏要人看看,我大夏立國時間雖不如晉國,但周公吐哺,招賢納才,絕不比他差勁!王卿不必辭謝,我說你行就行。別人,還有什麽意見麽?”
她素手一揮,就是多少人頭滾滾落地,此刻又攬着任事不懂的小皇帝,誰敢不遵太後懿旨?衆人只不過異樣地看王藥兩眼,便低頭稱是。回頭對王藥的稱呼也變成了“王樞密”,至于太後的捺缽之行,自然朝中也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
用過晚膳,完顏綽循例召見王藥。王藥本就準備了一肚子的話,進到宣德殿的寝殿後,完顏綽正在攪拌着杯子裏的東西,她眼睛尖,還沒等王藥開口,她就伸手止住他的話頭:“不許辭謝!我已經說過了。你再敢不遵聖旨,我就傳杖子打你。”
王藥氣得笑一聲:“你不怕我被別人嘲笑?”
完顏綽道:“嘲笑什麽?嘲笑我敢提拔你,任用你?還是……嘲笑你是因為三天兩頭進我的宮殿所以才任用你的?”
王藥拱手道:“你既然知道,那麽,要麽不要委我以重任,要麽不要老召見我過來。”
完顏綽笑道:“看把你寵的!跟我說話已經直接‘你你我我’地就上了!我告訴你,我們契丹人,不講究什麽資歷,就是服氣英雄,就是服氣有本事的人——那些說怪話的人,大約也是你們南邊來的漢人為主吧?你呀,平時看不像個臉皮薄的,怎麽一到這事上頭,就沒主意得跟個小媳婦似的?”
王藥吃她一噎,又不願反駁,索性稽首行了個大禮:“那是臣失儀了!”轉身要走。
完顏綽一下子立起來,在背後喝道:“站住!”
王藥沒聽見一樣,自己揭起簾子就要離開,然而,他身後傳來完顏綽手裏的瓷杯落在案幾上的脆響,忍不住回眸一看,剛剛站得筆直的人兒已經頹然坐下,撐着腦袋一副不舒服的樣子。
他到底心一軟,回身上前扶她:“怎麽了?”
“被你氣得頭疼!”說話帶着哭腔,讓人一聽便生憐。
王藥不怕她強硬,要打要殺的一概不能威脅得了他。但是她一示弱,就不再是那個殺伐果決、凜冽淩厲的太後了,在他眼裏就簡直變了個需要照顧的小女孩。
“怎麽頭疼呢?肯定不是我氣的,肯定是你着涼了!”他四下裏趸摸,找煮姜糖水的銀铫子,“姜糖水解寒氣。”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胡說八道!姜糖水還治百病呢!”
“真的祛寒氣的!”
王藥回頭,那嬌弱地喊頭痛的人兒已經正襟坐在條炕上笑。外頭“咔嗒”一聲,是寝宮的門鎖上了。王藥才知道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着了她的道!這會兒走又走不掉了,生一夜氣又沒意思,他只能旋回去,自失地笑。
完顏綽知道他有點生氣,主動哄他:“我這裏有好酒,味道有些像羊羔兒酒,但是顏色不像,不知道是不是不正宗?”
皇宮還有不正宗的酒?王藥覺得匪夷所思,明知道她又在欺騙,偏偏想看看她玩的是什麽幺蛾子,便伸手說:“這不簡單,我一嘗便知道。”
完顏綽把酒杯掖着:“這樣的好東西,我是自己用的。還有點舍不得給你,不過,喏——”她故作大方地又把杯子遞過去:“你只準喝一口。”
王藥知道她在演戲,冷哼了一聲接過杯子,裏頭的酒液呈醬紅色,香氣醇厚而收斂。王藥聞了聞,只覺得一股饞勁湧上來,不由抿了一小口,那酒自然不是羊羔酒,沒有那種油潤的滋味,但是醇烈之餘帶着淡淡藥香,又帶着粗犷的青草味,入口綿滑熱烈,滑入咽喉後,瞬間渾身熱烘烘起來。他是個渴酒的人,不覺就一口一口把這酒都品到肚子裏去了。
完顏綽看着他的喉結滾動,眼睛裏露出狡黠的笑。等他脖子都仰起來喝最後幾滴時,才失驚打怪地說:“哎呀!你個饞鬼!怎麽把我的酒都喝光了?!”
王藥看看杯子,不無歉疚,又賴皮地說:“這酒烈性,再是補酒,也不宜你喝的,要是宿醉了,可難受了!”又說:“确定不是羊羔兒酒——羊羔兒酒是瑩白的,也不烈,味道甜而綿醇。這酒麽……”
完顏綽笑道:“我知道。這是虎鞭鹿血酒——上京特産的昂貴藥酒。”一臉哄騙他成功的得意樣子。
王藥“嗬嗬”笑了兩聲,說:“既然如此,我恭敬不如從命了。”完全沒有上下尊卑,猛虎似的把完顏綽撲倒在條炕上。
完顏綽簡直愛死了他這副模樣。他捧着她的臉,灼人的熱吻從她的額角一直移動到下颌,沒有一處地方是肯放過的。最後含着她的嘴唇,深深地與她唇齒纏綿,吻到她欲罷不能時突然撤出,擡頭雲淡風輕地問:“頭還疼麽?”
完顏綽簡直想抽他,半閉着眼扭着身子哼哼,這樣的暗示一點回應都沒得到,她只能重新睜開眼睛,氣哼哼說:“不疼了!”
“哦!”王藥起身,撣撣衣服,端坐在一邊,自己倒了一杯溫熱的茶給自己喝。完顏綽頭發已經亂了,金釵玉簪斜挂着,高髻變作“堕馬”,樣子狼狽不堪。她見王藥還氣定神閑在那兒喝茶,氣不打一處來,伸腳去戳他的後腰:“你怎麽回事?不是說——”
王藥乜着她:“恭敬不如從命?那你下命令給臣,臣一定做到就是了。”
完顏綽雖然不大在乎那些名節,但是讓她公然說“想要他”,倒也還出不了口。氣急了只能動手動嘴,撲過去滾在他懷裏捶打,又咬他的胳膊和肩膀,還惡狠狠說:“你不是聽太後的命令嗎?不許動,不許掙紮,不許躲!”
王藥給她咬得倒抽氣,沒辦法只能捧着她的臉繼續吻,一吻,她就老老實實地回應,一停下來,小母狼的模樣又出來了。王藥給她折騰得又是心躁又是有氣,胃裏的酒開始不老實地向四周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