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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就上肉湯是不是太快了些? (14)

皇帝狠狠地掐住了脖子。

王藥聽見皇帝狠狠的聲音:“你不殺他?!你敢背叛我?!你這是自己找死!”

而完顏綽頓時說不出話,兩只手在空中舞動了兩下,死死地抓住了蕭邑澄的雙腕,掐得他皮膚都滲出血來。她的眼神仿佛還在告誡王藥——“快”!

電光火石之間,已經根本來不及思考。趁皇帝還沒有叫外頭人,王藥的本能,就是拾起地上的匕首,撲過去,削在了皇帝的咽喉。

蕭邑澄欲要抵擋,完顏綽的雙手掐得那麽緊,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量。而王藥的動作亦是出乎他想象的迅捷靈敏,避開完顏綽的頭臉,一刀中鹄。鮮血瞬間噴湧出來。皇帝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他的手離開了完顏綽的脖子,捂住了自己噴血的頸部。可惜已經晚了,他的氣管被鮮血嗆住了,人已經根本站立不住,也說不出話,一下子摔在地上,“轟”的一響。

王藥的理智,這時候才回來。弑君重罪,他怕是再無回頭之路了。從死亡線上回來,又再次回去,簡直是個嘲諷!可看到完顏綽閃着勝利者之光的眼睛,王藥只是苦笑了一下,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倒也還不算虧。他對着這位被掐得臉色煞白、連連咳嗽的女子說:“你傻呀!外頭是渤海王帶着陛下的斡魯朵,等着護駕。我哪裏逃得出生天?你何必幫我?”

看來他已經在坐等死亡,完顏綽卻笑道:“你急什麽?我們的戰争還沒好呢!外頭那一波你曉得的,确實是皇帝的私屬,可是怕什麽呢?你看,他們有誰能夠護駕?這個地方,皇帝不叫,誰敢随便進來?”她穿着裏衣,胸脯半露,卻無所謂得很,挑釁地看看外頭,仿佛在說:“誰敢進來?不怕陛下戳瞎了他的眼睛?”

外頭有小小的騷動。這麽多斡魯朵士卒,還有一個渤海王,真等到發現不對勁而湧進來一通亂戰,皇後是不是衣冠不整也就不重要了。

完顏綽随手取過皇帝喝剩的半盞殘茶,往火盆裏灑了點,煙霧瞬間騰了上來,嗆得她咳了兩聲,又滿意地看着迷迷蒙蒙的這片莊嚴殿宇。

“禁軍那裏,我也安排了的,若是斡魯朵的人不聽話,宮門到這裏有好幾處可以避險藏身。但是,要用‘勤王’的名號,須待有人做替罪羊才說得通。”她語氣沉沉,凝視着王藥的眼睛,确保他聽懂了,“你準備好了!咱們必須得一擊制勝,否則,就再也沒有生路了。”

她努嘴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又用一雙沾着蕭邑澄鮮血的素手,輕輕地按在王藥的胸膛上,使彼此都有一種安全感。她幾乎要依偎過來,柔聲地說:“王藥,下面我就靠你了。”

這聲音仿佛是情侶之間在溫柔地談情說愛,完全不似是決定生離死別的瞬間。

王藥明白過來,完顏綽一開始就做出了孤注一擲的選擇:當她選擇了割開綁住王藥的繩子,她就等于把自己和王藥綁到一起,共同對抗皇帝了。這是以生命作為代價的投名狀,也是以生命作為代價的賭博——她打了一個彌天大賭,選擇了他作為對家,亦是把他們的生死綁到了一起。

外頭的躁動更厲害了,渤海王在喊:“阿兄,阿兄,裏頭好麽?”完顏綽來不及多說什麽,只給了王藥一個“我信任你”的眼神,甚至都不問他有沒有準備好,便袅袅娜娜地出去了。

王藥很快聽見她的哭腔:“叔叔!救我!陛下要殺我!”他有些好笑:她又在演戲了?旋即警覺起來,這幕戲最終成與不成,在于自己的本事,大約比剛剛弑君的瞬間會更驚心動魄,分毫都不能差池。他看了看地上皇帝的屍身,一身玄色皇帝常服沾了血跡也不怎麽看得出來,便解開衣帶,又奮力将之翻過來,把整件外袍剝下來披在自己身上。

“嫂子還是把衣裳穿好吧。”外頭橐橐的步子随着說話的聲音一起越來越近,“剛剛那樣子,若是我皇帝阿兄曉得了,會更惱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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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子一揭,王藥如同蟄伏的獵豹,在一片煙霭中盯準了進來的人。完顏綽是豆綠色衣裳,渤海王蕭邑淳大約是為了避嫌,離她遠遠的,穿着一身契丹人最喜歡的深紫色,腰間束着黃金蹀躞帶,上頭“丁鈴當啷”挂了一串物事。他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挺胸凸肚,毫無警覺的模樣。模模糊糊間看着穿着玄色皇帝常服的人,他開口就說:“阿兄,嫂子既然害怕,你也憐香惜玉,別弄得血淋淋的。”

等他發現地上不對勁的血污時,再反應已經遲了。王藥矯健地拿着匕首,“噗嗤”一下就刺進渤海王的胸膛。他胸肌厚實,可當不住匕首是皇帝禦用的好刀,練武的人動作快,閃躲之下未能一刀斃命,捂着胸退了好幾步,順手拔出腰間的佩刀——卻是木頭的——進皇帝的宮殿都不能佩戴武器。他愣怔間又被完顏綽狠狠一推。

他受了重傷,腳步踉跄不穩,再被王藥拔匕首的力氣一帶,身不由己地飛撲倒地,恰巧撲在皇帝只穿內衫的屍身上。王藥把刀擲到他的手邊,又飛快地把身上披着的皇帝常服一把掀開,一并丢在蕭邑淳兄弟的身上。蕭邑淳本就眼前昏黑,突然又來了這麽大黑的家夥,伸手亂舞,卻連爬都爬不起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幾乎同時,完顏綽已然尖叫起來:“渤海王你幹什麽?!”

外頭斡魯朵的領軍都尉按捺不住,帶着幾個人沖進來看情況,裏頭缭繞着濃煙,完顏綽披頭散發,露着半邊肩膀,讓沖進來的人瞬間都低了頭,又偷偷擡眼,用眼睛的餘光窺測殿內的情況。

第一時間的印象最為重要,人往往能被瞬間的謊言所騙。完顏綽爆豆子般又急又促地說:“渤海王、有反心、非禮……我。居然、殺了、陛下!”促音中尚帶哭腔。斡魯朵的領軍都尉将信将疑間,完顏綽又低聲說:“都尉護駕不力!如今若不好好收拾殘局,國家無主,會是怎樣的亂象?”

說話間,外頭又喧鬧起來,那都尉一時過于驚詫怖畏,腦子還沒轉過來,只回身問外頭:“怎麽了?”

外頭道:“宮裏的禁軍來護駕了!”

完顏綽的腰頓時挺直了,聲音中的哭腔也淡得多了:“都尉是想在這裏審案呢?還是想先和外頭的禁軍統領說說是非?”

那都尉看看皇帝常服蓋着的兩個人,目光示意身邊親衛上前看看,那親衛少頃回來,戰戰兢兢說:“陛下……已經駕崩了……那個,渤海王,也沒氣了——胳肢窩裏還是溫的。”

都尉總算明白過來情形:甭管實情如何,現在大家看到的是皇帝死了,身上壓着渤海王,渤海王也死了,手邊有把匕首,匕首是皇帝的,但兩個人是怎麽死的,只有殿裏這兩個人看見。

他不過是皇帝轄領的斡魯朵都尉,別說審案輪不到他,目下最尊位置上就該是掌握全國權力的皇後完顏綽,成王敗寇,一切還不是憑她說?就算将來天網恢恢,那也是朝臣或蕭氏皇族與她互撕的事了,關他一個小小都尉甚事?管得太寬,他還要不要命了?——誰叫皇帝當時下令,叫他們必須在殿外守着的?又誰叫皇帝都不阻止皇後脫得只剩貼身衣裳,害得他們不敢僭越的?

皇後完顏綽已經施施然到屏風上取了一件外衣披上,是皇帝脫下來的衮袍,她穿着顯得頗為寬大,可是衮袍上莊嚴的十二章紋樣,燦爛的片金緣邊,居然與她此刻的氣質極為合拍。完顏綽慢慢掩了掩衣領,對斡魯朵的都尉道:“為今之計,先秘不發喪,處置皇位繼承的大事。然後,宮禁內外要全數清理,絕不能讓其他人沾染權位半分。才是為我大夏保平安的良策。”

她揚眉又對剛剛進來的禁軍首領說:“各自職位不變,上京宮禁軍仍由我的虎符統領,由領軍記室王藥分派事務。誰敢趁亂放火,殺無赦!”

王藥适時從蕭邑淳的屍體上解下統領斡魯朵的虎符,跪遞到完顏綽手上。完顏綽血淋淋的雙手接過虎符,唇角噙了一絲笑說:“陛下的斡魯朵,也先由我掌管吧。都尉可有異議?”大家自然搖頭無異議。

她贊許地看了王藥一眼,目光中柔情萬種,王藥看得懂,那是在對他說:

“我們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撒花恭喜猜對劇情的小夥伴。吶,紅包不要嫌小。作者是窮人。。。

☆、松弛

完顏綽已經非常累了,但是現在還沒有到能夠放松下來休息的時候。宮裏和宮外的局勢暫時控制住了,可是她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她走到側宮之外,四下裏看了一看, 然後吩咐皇帝的斡魯朵由宮裏的禁軍帶領, 分別把守後宮各院和上京宮各門;又吩咐把他的父親,北院夷離堇——完顏速帶過來。

她回頭看了看王藥, 微微笑着說:“我又要做一個抉擇了!”

王藥看着她身心勞累的樣子,要勸說的話全數咽了下去。勸什麽呢?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他也只有選擇繼續跟着她走下去。但是心裏的惴惴不安并沒有減少——或許一刀了事, 倒是忘卻世間煩惱的最好法寶。

“臣想去洗一下手。”王藥看了看自己手和衣裳,上頭全部濺滿了血跡, 現在血跡幹了, 手心黏膩、緊繃、腥臭,實在是不舒服得很。

完顏綽披着碩大的衮袍, 人也顯得嬌小起來,此刻慵慵地坐在熏籠旁的矮榻上, 手裏捧着銀瓶裏剛倒出的熱茶,邊吹着水汽邊說:“急啥呢,一會兒還得用它做個幌子呢!”

衮袍太過寬大,稍微一動就露出裏面的豆綠的中衣,其上點點滴滴撒着赤紅的鮮血,宛如盛開了一朵朵鮮豔的桃花,無端叫人覺得美得驚人,美得悚然。她的臉上不可遏制地出現了勝利者的微笑,招着手說:“卻疾,你來,剛剛他掰着我的胳膊,用力太大了,我現在還肩膀疼。你給我揉一揉,看看是不是哪裏崴着了?”

王藥覺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格外的黏膩、肮髒,根本不願意去碰完顏綽。他懔然道:“皇後這是做什麽?剛剛事起從權,不得不為,現在百廢待興的時候,皇後怎麽有別樣的心思?”

完顏綽白了他一眼,随即巧笑倩兮:“卻疾,你這會兒擺這副道學面孔,難道是給我看的?我才不信你現在就只剩擔心害怕了呢!我這會兒,心怦怦地跳,渾身的血都是熱的呢!”她的臉真個亞賽桃花,粉嘟嘟的滿是風情,點點手說:“你看,我們剛剛配合得真好!心意相通,都不需要說出口!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男人,你的選擇,永遠都是對的。”

王藥不由苦笑道:“我沒的選,你倒是選錯了。”

“誰說的?!”完顏綽臉上的冷冽一閃而逝,“我選了他,你就必死無疑,他估計就想掩着這事,殺掉你拉到。可是,我就算殺了你,日後就一定還有好日子過?他這個人啊,疑神疑鬼,我才不願在他手下卑微地讨生活呢!”

她站起身,雙手一張,似乎在活動崴傷的肩膀,襟懷頓開,豆綠的衣衫極襯酥白的胸脯,頓時讓人覺得她身上的血腥味也帶着誘惑的甜腥,等待嗜血的獅子去舔舐。

完顏綽的聲音像銀鈴一樣,搖響在他的耳邊,滿滿地都是脆生生的笑意。她明明和他隔着,手臂卻依然能像藤蔓一樣纏過來:“卻疾,我知道,你并不怕死。你難道不希望我過得高興?不希望我再也不用陪着笑臉,裝着卑下?”她又自己回答:“我知道,你舍不得的,因為……”她沒有說下去,卻和說出來差不多,她知道他愛着她,一如她一樣,這樣說不出來的、肮髒而又美好的愛意,只适合收藏在心坎裏。

眼神妩媚多情,卻又無比純真。王藥覺得這應該是假的,可是內心深處,卻本能地相信,而且心甘情願地沉溺了下去。越是如此,他越是警覺,眼睛裏的光芒寒意閃閃,刻意保持着與完顏綽的距離。

她似乎看出王藥微微皺眉不滿的模樣,笑道:“卻疾,你別和我使性兒,你自己懂的,今日的事沒有好的說辭,你我嫌疑最大——但是說辭是假的,關鍵是要讓大家敢怒不敢言。我雖然有禁軍的統禦權,雖然有自己的斡魯朵,雖然也新增了那死鬼的斡魯朵,但朝中暗藏的波濤還一浪接一浪的。難保不拿你開始發難。你不珍惜我好容易保下來的命是對不起我,另一方面,從你牽扯到我,你就更對不起我了。”

講到理性的東西,王藥的眼神反倒松下來,大約因為這是他智識可控的部分。她似乎看出王藥已經牢牢捏在她這如來佛的掌心裏了,弛然一笑,又哄着說:“卻疾!古話說,行百裏者半九十,都到這步了,咱們合力把它走完嘛!你說的要求,也等事情定下來,咱們就說!”

她一口一個“咱們”,王藥卻知道這妖精真不可信。他猶豫了一下,笑道:“當務之急,自然是兩條,聯合夷離堇穩定上京局面,抛出渤海王為替罪羊,穩定各部的局面;但要長治久安,無外乎要一個新陛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完顏綽,她常保微笑,眸子中連鱗波都沒有泛起一點。

王藥揣摩着她的想法,自己也在上京的皇族裏盤算着:蕭邑澄尚有兩個未知男女的遺腹子,但都是剛剛懷上不久,以國家之計,是等不了這麽久的;此外只能從他的兄弟裏去找,先皇嫔妃和庶子衆多,分封在外的有十幾個之多,留在宮裏沒到年齡的,也有三五個娃娃;出了蕭延祀這一支直系,還有幾個宗室貴族,只怕遇到亂象也會怦然心動了。卻不知完顏綽是怎麽打算的?

完顏綽仿佛根本不想說這一條,嘟着嘴嬌聲嚷嚷着:“你好狠的心!我肩膀都疼成這樣了!”

她的肩膀疼不疼,王藥看不出來,但她脖子上還留着蕭邑澄狠狠掐上去的指印,此刻全部轉作青紫傷,橫貫在她潔白的皮膚上。王藥想着他的刀割向蕭邑澄的咽喉時,那麽一個大男人竟然給她制得抽不出手——再低頭看她的雙手,果然手指甲已經折斷了好幾根,血污嵌在指甲縫裏,有一根食指的指甲上一道淤血已經深到指甲底部,可見會有多疼。他四下望望:“這裏可有剪刀?你這斷甲不剪,碰着哪裏都會疼。我來幫你。”

她扭了扭,一副不聽話的樣子。

簡直是讨打的模樣!王藥上前捉住她的手,還未及問她剪刀的去向,她已經撈到機會似的,踮着腳在他颌角印了一吻,撒嬌道:“先抱抱我再說!”

王藥感覺自己一個大男人,今日竟然沒有她有勇氣,倒也覺得自己好笑——命都是撿來的,害怕她的勾引?既然她送上門來,自己最慘不過牡丹花下死。于是,他用沾血的雙手有力地勒住了她的腰,放肆縱情地吻她,幾乎要吸盡她口裏的所有空氣。而她并不覺得這像是在懲戒她,所以恣意地纏繞着,呻_吟着,享受着,與他一起攀登到勝利的頂峰。

她渾身漸漸綿軟得幾乎立不住腳。嘴唇相離,他的熱吻還一點點探在她的身上。她臉上、脖子裏、胸脯上,看得見的地方,血痕都被他舔舐幹淨,又換作一點點朱紅的吻痕。他間或俯下頭來,在她耳邊熱熱地噴着氣:“馬上夷離堇要來。你确定不怕他看見?”停了停又道:“還是你就是這麽打算的?”

完顏綽肌肉略僵了僵:“卻疾,瞞不過你。你知道,這事,也瞞不過我父親,我要讓他知道,他只剩支持我一條路;要支持我,也必須支持你;要支持你,因為你會是……他的下一個女婿……”

王藥遇到烙鐵似的渾身一戰,幾乎要把完顏綽推開。可他實際卻是把她更勒緊了,冷笑道:“不錯!我在汴京,贏得青樓薄幸名。那些歌姬舞女,憑自己的臉蛋身體和技藝,換得商賈富戶,百缗千缗的纏頭,讨她們一顧、一笑;這些紅遍裏坊的歌姬舞女,又跟我來換新譜的小曲、新填的詩詞。今日,我們也在換麽?我用我今天的冒死舉動,換你達成我的願望。但是我要對你說抱歉:我當不了你阿爺的女婿。”

完顏綽眨巴着眼睛,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姑娘一樣望着剛剛還熱吻她的王藥,腰裏緊得她幾乎呼吸不過來,腦袋裏一陣一陣地放煙花,迷迷蒙蒙地問:“為什麽?”

王藥放開她,拱手施禮:“因為王藥有未婚之妻。”

完顏綽的呼吸頓時順暢起來,迷迷蒙蒙小姑娘一般的眼神也換做她日常的模樣,斜飛的鳳目帶着淩厲之色,扯着被撸到肩膀下頭的衮袍護着脖頸,昂然問:“你以為,你還回得去晉國?除非——”她低了頭,冷笑了一聲。

王藥并不想跟她辯論,他的底線,也不容她踐踏。既然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好了,相煎何太急?

正在尴尬間,外頭傳報,北院夷離堇完顏速求見皇後。

兩個人遽然分開,整理衣冠,都情不自禁摸了摸紅豔豔微腫的唇瓣。完顏綽把衮服的交領左右緊了緊,極力蓋住脖子上的一點點朱紅。王藥識趣地退到一邊,按他臣下的身份跪在一灘血泊旁。透過被亂軍扯掉門簾的殿門,他們都清晰地看見完顏速一臉驚詫,踏過一點點殘血,走進了宣德殿的側殿中。

作者有話要說: 政鬥戲緊張了那麽久了,大家也松弛一下。。。。雖然沒有肉湯,但是有熱吻。。。話說王藥骨子裏是剛毅男主,但是碰上了一個超強的對手哈。。。。

大家覺得兩只如果在船上,應該是誰占主導?【羞澀臉問】

☆、善後

完顏速連君臣之禮都顧不得,瞪視了女兒一會兒。他不是不知道情況,可是還是忍不住要求證一下才敢确認:“怎麽,陛下薨了?真的?”

他的女兒臉頰上還有一些殘血, 卻毫無畏懼地微笑道:“嗯, 是呢。”

“怎麽薨的?”做父親的問得咄咄逼人。

而做女兒的,一臉無所謂:“他要對我不利, 我只能自保。還多謝——”她含笑看了看王藥:“還多謝王記室。若沒有他,女兒大約不是被殺,就是被廢。完顏家在後宮就不知道靠誰了。”

前一半話, 把完顏速氣得怒發幾欲沖冠, 但後一半又讓他瞬間冷靜下來了:太後流放到先帝的陵寝,兩個女兒一個長期囚禁于冷宮, 一個被逼自盡。偌大一個家族, 若不靠後族的這些勢力,前朝畢竟是有限的。完顏速又頗有自知之明, 深知自己并不是将相之才,只能錦上添花, 不能翻雲覆雨,更不能改天換日。他沉吟了一會兒,問完顏綽:“那皇後的意思是?”

“阿爺,今日宮中頻遭大變,女兒也是心力憔悴呢。阿爺肯施以援手,完顏一族我自然要保。”她定定地看着父親,可話落到完顏速的耳朵裏怎麽聽都像是威脅。他咬着牙,繼續聽她說:“我呢,也明白阿爺的意思,其實阿爺的性子跟前頭這位陛下差不多,恨不得什麽都好,什麽都要。可惜的是,世界上的事,太多不是非黑即白的。阿爺的妹妹和女兒們,都是個性十足的人,既然都送到這樣一個地方來了,就如鸠和鵲,只能有一個占到巢,阿爺如不敢取舍,自然是反受其害。”

她譬解得不可謂不透徹,也不可謂不冰冷。她做姐姐的,對姑母和妹妹沒啥感情,他做父親的,對女兒都是割舍不下的。夷離堇的臉上仿佛瞬間多生出了好多紋路,糾結成一團,眉頭尤其虬集,嘴角紋路幾乎拉到了下巴。

完顏速終于擡起頭說:“陛下被弑,這是瞞不過的,剛剛斡魯朵的都尉,也什麽都推說不知道。你如果想好了,做父親的自然支持你,其他不談,北院的意見可以壓下一陣。但究竟是誰該承當這個弑君的責任?”他的目光瞥向王藥,在他心中,王藥被擒,然後弑君自保,簡直是順理成章。

完顏綽卻道:“阿爺看王記室做什麽?喏,事情是這樣的,陛下不信我與王記室的清白,叫王記室進來詢問。問清楚了,發覺沒什麽事。正準備叫王記室出去。卻不料初得了陛下斡魯朵的渤海王貪念頓起,想趁陛下不備,搶班□□——阿父還可以加一句,都見皇後衣冠不整,大約是渤海王意圖非禮——當然,實際上,他冤枉死了!”

她毫不避諱一般,輕盈地笑着,毫不以構陷別人為罪過,只不過輕飄飄加上一句:“反正真是死了,死無對證。”

“渤海王可從來沒有好色的名聲在外!”完顏速說,“且又是皇族,有自家部曲,萬一就這條反起來,你還準備我們大夏再內戰一次麽?”

他猶豫了片刻,指了指王藥:“王記室人不壞,我也不是非要做這個惡人,但此時要保全你,保全大夏,只怕還要請王記室擔這個責,背這個鍋。”

完顏綽瞥了王藥一眼,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的!王卻疾是我的人,我寧願與天下為敵,也不推他出去定罪。”

完顏速不由急眼:“阿雁,你怎麽想不明白呢?……”

完顏綽一口打斷:“阿爺,我想得很明白。天底下對我好的人太少,難得遇見一個,我還護不住,将來誰又敢為我賣命?!”她松開握着衣領的手,寬大的衮服領子敞開,露出她頸脖上一朵一朵朱砂色的小花:“阿爺,我不妨直接告訴你:我們兩情相悅,今日弑君,就是我們倆做的。推出他,就是推出我;他活不了,我估計也活不了。”

她因為通奸、弑君而活不了,完顏家勢必株連。她又是拿自己來威脅。完顏速氣得胡子都在打顫,好一會兒道:“你既然想定了,那就說說下一步怎麽辦吧。為陛下稱病,稱不了多久,陛下在斡魯朵的人,也不是個個嘴嚴。”

完顏綽笑道:“不過就是鐵腕罷了。太後當時難道不是殺夫弑君?穩穩地坐在朝堂上,又有誰人敢翻泡?”

“那不一樣,畢竟皇帝是她和先帝的親兒子!”

“這位,現在沒有兒子;就算過七八個月生出來一個,也未必是兒子;就算是兒子,也必然不是我親生的。”完顏綽冷臉道,“天下都知道陛下與我無子,既然如此,兄終弟及,選擇他年幼聰明的兄弟繼位,最為明智。只是朝裏內外,尚需父親支持。”

完顏速不說話。他的女兒聰慧有主見,又有魄力,既然已經一條道走到這步了,他當父親也只能硬着頭皮保護她了。他看了王藥一眼,說不上是欣賞還是厭惡,冷冷問道:“既然阿雁這麽信任你,你說說接下來該怎麽辦才是?”

王藥正是五中俱沸的時候,擡頭呆了一晌,直到完顏速的眉頭又虬結起來時才說:“前頭的事還算機密,但要有人別有用心,天下悠悠之口總不能還靠嘴去堵。所以,立儲君,宜小不宜大;朝中人,宜親不宜疏;而外實兵力,內掌尊位,立德立功,便是唐代武後,也能摒絕非議,創清平世界,讓後人羨妒之餘,尚能贊嘆。”

他說得冠冕堂皇,但也确實真理。完顏綽面露微笑,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完顏速無語相駁,低下頭表示默認。

完顏綽順手把今日剛得到的皇帝斡魯朵虎符,和自己手中的禁軍虎符,一并交給了王藥,并趁父親不注意的時候,給王藥使了個眼色,說道:“那麽,善後的事情,麻煩阿爺和王記室去外頭值廬商議,兩支隊伍的人員處置也須盡快定奪下來。我呢,渾身難受死了,叫阿菩她們過來,我要洗澡。”

就這個時候,還不忘讓王藥和完顏速互相牽制、督促。王藥倒有些佩服完顏綽的心機手段,苦笑了一聲,随着完顏速出去了。

完顏綽略微松了一口氣,看了看宮女擡洗澡水進來,都很畏怯一地的鮮血以及兩具屍體,她倒笑道:“別怕,活人才最可怕,你永遠不知道他們下一步要幹什麽。死人麽,就是醜一點,乖得很呢!”

她在宮女們的服侍下,萬分坦然地解衣踏進浴盆,溫暖的水蕩滌着她身上的血漬,灑着薔薇露也掩不住逐漸蔓延開的腥味。她身上的青紫,崴傷的地方,都被熱水激起疼痛,嵌滿污血的指甲更是一陣陣鑽心。可她卻拿起鬃毛刷子,小心地把指甲四周的血跡刷幹淨,斷裂的甲面無比脆弱,裂開更深的口子,她渾若不覺。

好半天,在激烈的劇痛中洗淨了雙手,她滿意地看着自己的手,對正準備拿剪刀來的宮女笑道:“不勞你們操心,自然有人給我剪指甲。”

她袒露着身子從浴盆裏站起來,背上和左臂仿佛是絕美的畫兒。她擦幹雙足,連衣裳都沒有穿,到她丈夫蕭邑澄的屍身面前,看着死人那張空洞的臉,對着他微阖的雙目,還有脖子上笑咧似的大口子,魅惑地笑道:“陛下,我美嗎?可惜啊可惜,你要是會珍惜我,不那麽一步一步風刀霜劍地逼我,我原是願意做個賢妻的。”

跟着這麽個皇帝,誠然也得到了很多,但心裏仍是不甚滿意。以後這天下,她來獨掌,就算有無數艱難險阻,也不用低頭在別人的屋檐下了,這是她這二十年來最愉快最滿意的事了。

她從宮女手上接過幹淨的衣服,一件件當着死去皇帝的面穿上,然後昂然離去。

完顏綽接下來去的是後苑,先帝暴卒至今也不過一年,原本打算把西苑的冷僻地方騰出來給先帝的妃嫔居住,後來也忙岔掉了,所以後宮中尚有偌大的一部分住的是那些已經在名義上位居“太妃”“太嫔”的女子——年歲也都不大。

“那時候太後借口殉葬,殺掉了一批,留下了幾個。把有孩子的都召集過來——連着孩子一起。”完顏綽道。

人很快就到全了。孩子一共有七個,四個男孩,三個女孩,最大的不過七八歲,最小的才一歲半。大家只聽說前頭出了大事,但也不知道是什麽大事,不過,經歷過當年太後完顏珮大肆賜死後宮的事之後,但凡有這樣一群人來來去去的情況,這些先帝的嫔妃們就會吓得戰戰兢兢,唯恐刀刃又落到自己的頭上——日子過到這種程度,也真是生不如死。

完顏綽已經換了素衣,披着墨色的鬥篷,濕漉漉的頭發披散着,被風吹得半幹。她的手指一個個去撫弄那些孩子的臉頰,年紀最長的那個女孩子甚至還朝她勉強露出一個笑。完顏綽柔和地看着她,問:“這是哪位公主?”

公主的母親是個低等的嫔妃,根本不敢在現任皇後面前站着,跪着低頭,讨好地說:“皇後擡舉了,她哪是什麽公主,小名兒叫金哥。”

完顏綽着意看了看這個女孩子,雖不算很美,勝在柔婉會看眼色,便笑着說:“這就是你胡說了。先帝的女兒,怎麽不是公主?這是你抹得掉的?可願意跟我到前頭宣德殿去住?我好喜歡貼心的小姑娘呢!”

金哥不舍地看了看母親,對她滿目驚懼的淚水微微笑了笑,回頭脆生生說:“自然願意。若是我阿娘也能跟着我,我更感激皇後呢。”

完顏綽點點頭說:“好。這我做得了主,只要你乖乖的,你母親自然是千尊萬貴的太嫔呢!”她的目光又瞥瞥幾個男孩子,心裏一個一個盤算着:六歲的已經嫌大,懂事了離不開娘,将來離心離德,有兩個又模樣粗蠢些,雖然好拿捏,但是未免帶得煩躁。她急遽地一瞥自己的妹妹,她正面無表情抱着一歲半的小兒子,兒子的胎發都沒有剃,長長地挂在頭上,白皙安靜,靜靜地在那裏吮着拇指,眼珠子滴溜溜的,一副聰明相。

完顏綽心裏一陣說不出的酸意,但想着父親,她還是撇過頭去,看另一個三歲的男孩,最後點點頭說:“這個孩子靈巧,我也帶到前頭去。”停了停又說:“太妃也跟着我去吧。萬一孩子需要照應。”

那位“太妃”大約知道此去危險,臉色瞬間煞白,喃喃地問:“皇後……帶他做什麽呢?我又……去做什麽呢?”

“姐姐!”她的妹妹完顏纾突然上前一步,獻寶似的把孩子送到完顏綽面前,“我的孩子,他不靈巧嗎?皇後為何不帶他去宣德殿見見他哥哥呢?”

完顏綽眉頭一皺,拂袖道:“阿鴻,別胡鬧!”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準備昨天就更新的,結果自己生病,小兒子也生病,幼兒園真是傳播疾病的好地方5555……

作者已經盡力了,希望大家不要嫌棄我的更新速度。收藏刷刷地掉,我的心在滴血……

☆、安定

完顏綽把先帝蕭延祀李才人之子抱回宣德殿。三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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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情提示】
    1.這篇文的劇情占比會多一些,肉肉都是慢慢炖熟。
    2.男主六個,這次男主全處。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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