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太子大婚
太子的婚期定于半月之後,皇城上下一片沸騰,東宮內更是錦綢紅緞裝點得甚是喜慶。太子妃大婚的服飾和發飾都皆由盛沐澤精心挑選過,每日批完奏折後他總忙于大婚的事宜,倒是自中秋前夕之後再未出過宮了。
橫豎,他和南歌來日方長。
而待嫁的這些日子裏南歌亦甚少出府,日日陪在母親膝下,身子不知怎的也倦怠了些。南舟倒是日漸好轉,仲岳自那日盛沐澤的一席話之後心境開闊了些,将南舟身子調理好後便決計留在京城為病者看診。這日他将行囊收拾好與南舟相辭後便來尋南歌,私心裏還是想再見見關沂清。
南歌身子不适已有數日,只覺得渾身乏力頭昏腦漲,癱坐在榻上的她見到仲岳身子微微坐直,淡笑道,“先生來了。”
仲岳略一拱手,“仲某是來與小姐辭行的,此後我會在京城開間醫館以贖先前的罪行。”
“先生這般想自然是最好的,”南歌揉了揉發脹的額頭,這點小病痛她本不想勞煩神醫,但仲岳既然就在跟前,便道,“我近些日子身子總是有些怠懶,先生幫我診個脈吧。”
“仲某正想說小姐臉色好似不大好——”
仲岳從袖口抽出絲帕覆在南歌手腕上,細細為她診來。
忽的一聲悶響,打破了一室的靜谧。仲岳睜眼回首,只見關沂清跌在了地上,那聲悶響便是由她絆倒屏風所發出。關沂清密而卷的睫毛上下掃動着,惶恐道,“奴婢該死——”
南歌輕嘆了口氣,這小丫頭的心好似怎麽都捂不熱,“我說過多少次了,在我面前勿須過多拘謹。屏風倒了再扶起來便是,無甚大不了。”
“……是。”
仲岳收了絲帕,起身與關沂清一同将屏風扶起。眼神交彙處,他感受到了關沂清眼底的警告……
插曲過後,南歌方問道,“仲先生,如何?”
“……小姐只是體內虛寒,許是之前跌下山崖受了山下的潮濕之氣未去,仲某為小姐開幾副去寒藥罷。”
“好,有勞先生了。”
仲岳遲疑的那一瞬被南歌精确捕捉到,但她不過是身子怠懶罷了,許是她多想了。
Advertisement
“那就請盈兒姑娘随我一同去抓藥吧。”
“也好,”南歌略一點頭,抓住關沂清的手将她拉近了些,撩起她的裙擺露出一截微紅的腳踝,囑咐道,“去了讓先生順便幫你上點藥。”
“是。”
關沂清随仲岳一前一後離開,回到廂房後,仲岳終于忍不住指責道,“為什麽要這麽做,小姐對你難道不好麽!”
“她對我好?”關沂清冷笑了一聲,“我是關沂清,可不是那勞什子盈兒。”她的聲音漸冷了下來,上一世的舊恨添上這一世的新仇令她切齒,“她毀了我的一切,想讓我放過她,沒那麽容易。”
她偏要讓她在最得意的時候摔下來,方能解她心頭之恨。
“師父,你要救她?”關沂清沉聲質問道。
仲岳搖首,“我救不了她,這世上能救她的人不是我。”
這也是他适才沒有說破的原因,因為對南歌所中之毒他無能為力。
“連師父都無法,我就不相信着世上還有人能救得了她。”
關沂清雖對仲岳不滿,但總歸不懷疑他的醫術。她冷冷站在一旁看着仲岳抓藥,确定那不過是尋常的去寒藥後方安心地将它拿回院中,分成四碗,早晚熬與南歌喝。
兩日後正是南歌與盛沐澤的成婚之日,不知是藥産生了些效果亦或是成親的心情過于喜悅,穿上嫁服的南歌氣色好了許多,唇不點而紅,眉未描而黛。
“小姐真真好看。”
日常淡漠的關沂清今日穿了件殷紅留仙裙,面上亦露出了難得的喜色,見了南歌便說着吉利話。
“你呀,我還以為你不想随我入宮呢,”南歌輕點了下關沂清的額頭,“你日後長開了不知當如何傾國傾城呢,屆時我再為你尋個好人家。”
“清兒先謝過小姐。”
此時恰逢從宮內而來的嬷嬷前來尋南歌,是以她并未聽清關沂清所說乃“清兒”,而非“盈兒”。
南府距皇城不過三裏地,一路走來并不颠簸,坐于鳳攆上的南歌卻漸覺昏沉,胸中悶着一口氣出不來亦咽不下去。直到望見一身紅袍、筆挺立于南華門翹首盼着她的盛沐澤,一口血水方從喉頭湧出,腥味瞬間充斥着南歌的口腔。
而她左手掌裏赫然癱着一團粘稠的血,令她心驚的是,這團血竟是暗黑色。恍惚間,鳳攆已來到盛沐澤跟前,随着鳳攆慢慢落下,南歌用衣袖內裏将它擦淨。
幸好,這口血水出來之後她的又精神了些。
跟在盛沐澤身後的是百官大臣和內侍,數千雙眼睛皆盯着鳳攆上的人。南歌微微一笑将手伸向盛沐澤,并未露齒,動作優雅端莊,盡顯官家女子風範。
盛沐澤癡癡地看着南歌,他見過狡黠的她,見過善解人意的她,亦見過溫柔的她,卻從未看到她如此尊貴高雅的一面,仿若九重天上嫦娥思凡下界。
盛沐澤牽着南歌的手走在前頭,走在紅毯上一步一步朝大殿走去。皇上此刻便在大殿上等着這對新人的到來,而一同觀禮的還有各盟國的使臣,齊齊韓亦在其中。
數禮過後,南歌已是強弩之末。管事太監并嬷嬷将南歌引至東宮寝殿,而盛沐澤仍舊滞留在大殿上招待衆朝臣。此乃大盛之禮節,君王大婚同百姓無異,今日的他們都要放下身段接受來自衆人的祝福。
待賓客散去後已是戌時,盛沐澤走向寝殿的腳步有些虛浮,但眼睛卻始終堅定地望着不遠處的寝殿門。
門外只得一個年幼的小太監和關沂清,見到盛沐澤畢恭畢敬行了一禮,“參見殿下。”
“恩,你們也下去歇着吧。”盛沐澤聲音微揚,語調裏是藏不住的歡喜。
寝殿內紅燭搖曳,榻上南歌已和衣躺下,側身背對着他。盛沐澤心中的柔軟被觸碰到,他緩步走向南歌,嘴裏嘟哝着,“歌兒,今天累壞了吧——”
榻上的人毫無反應,好似累極沉沉睡了去。盛沐澤不忍将她吵醒,輕輕将身上的喜袍解下後方蹑手蹑腳地上榻在南歌身邊躺下。
南歌頭飾未摘,喜袍未褪,盛沐澤不由得湊近了些,端詳着她的睡容。
距離一拉進,淡淡的血腥味刺激了盛沐澤的嗅覺,同時他的左手處也觸到了冰冷粘稠的液體。
他手微擡,乘着微弱的燭火,暗紅色赫然映入眼簾。夜間喝的酒瞬間醒了大半,他顫聲道,“歌兒、歌兒!歌兒你怎麽了!”
南歌仍舊沒半分反應,面色潮紅皮膚卻很是冰涼。盛沐澤踉跄下榻,快步走至殿外急聲道,“傳太醫,快傳太醫!”
不過片刻,當值的太醫齊聚東宮,便是連在酒宴中尚未回府的魏清河也趕了過來。
幾個資歷較深的太醫輪番為南歌把脈,面面相觑後由院首出列顫巍巍道,“回禀太子,太子妃娘娘這是中了斷腸草之毒。”
“斷腸草?”盛沐澤遲疑地看向魏清河,抿着唇簡短道,“清河,你來。”
他此前亦中過斷腸草之毒,可與南歌的症狀卻大不相同。在一室之內衆多醫者中,他最為相信的還是魏清河。
魏清河領命上前,細細診查了一番後向盛沐澤作了解釋,“太子妃中的的确是斷腸草之毒。此前殿下所中之毒是由利劍刺入體內,而娘娘身上并無受傷,可見斷腸草乃內服而下。眼下娘娘所中之毒已蔓延開來,若無解藥只怕、只怕撐不過三日。”
“來人——”盛沐澤沉聲吩咐道,“請仲岳入宮。”
程少卿與韋靈已結連理,夫妻二人主動領命前去尋仲岳。皇城街上仍是一片喜慶,并無人知曉東宮發生了何等變故。
仲岳的醫館開在長安街中心,以方便全城的百姓就診。醫館方開張兩日,本該門庭若市的醫館此刻卻大門緊閉着,從內透不出一絲光亮。
“仲先生——”
韋靈喚了兩聲見仍無應答,便将劍插入門縫将門栓斬斷。随着門栓折斷,厚重的木門“吱呀”一聲便推了開,仲岳背對着他們趴在診桌上,手裏的毛筆墨汁已幹,而桌上的煤油燈也已然燃盡。
程少卿與韋靈相視了一眼,心中的不安逐漸放大,三步上前将仲岳的身子翻了過來。
“嘶——”
饒是見多了傷亡的韋靈也不由得後退了一小步,仲岳的身子已經冰冷,七竅流出的黑血暈花了蒼白的面容,顯得尤為可怖。
“這當如何是好!”韋靈擔憂地喃喃道,程少卿雙手支起仲岳的身子,将他放至草席上,“将房內的藥悉數帶回去給魏兄看是否用得上。”
“好。”
程少卿雇了輛馬車将屋內的瓶瓶罐罐悉數裝好,而韋靈則搬出了十數本醫書,最上面一本裏夾着的是仲岳臨死前所寫的十來頁新發現的草藥效能。她雖看不懂這些東西,但或許魏清河能從中找到什麽破解斷腸草的方法。
店家聽聞聲響從隔壁間出來,不意卻恰好撞見了仲岳可怖的死相,連連阖眼念“阿彌陀佛”。程少卿将一切裝點好後,從腰間兩錠銀子遞與店家,“仲先生便麻煩店家找個地方葬了吧。”
“是、是。”
店家接過沉甸甸的銀子,心也跟着沉了下去。還以為神醫租賃了他的店鋪能給他帶來好運,不料卻觸了個大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