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戰在即
此處廢棄的房屋頗多,老婦人見盛沐澤傷勢未痊愈便将他們留了下來。兩人回京也不急在一時,便安心在此處休養了十數日。
這些日子裏,南歌晨間便外出打獵,到午後就能滿載而歸。他們小兩口自是吃不完這些,南歌便将大部分野物送與了院裏的老人們。村裏因缺少年輕勞動力,野味難抓,她們已許久不識肉味了。
待他們收拾包裹離開的時候,衆老人皆至他們屋中相送,更有甚者已是老淚縱橫。南歌見狀也不禁紅了眼眶,“諸位多多保重。”
她說不出“再會”之語,因為她曉得再會已是無期,但她與盛沐澤會盡量将完整、美麗的家園還給她們的子孫。
“你們路上千萬小心!別被矢擄國的人碰上了,他們可不是些省油的燈。”
盛沐澤隐約可看出老母親叮囑逃難離家的孩兒的情形,不免有些慨然,但也只能揮手作別。
兩人離開村莊後一路往東北方向行去,途中遇到的都是些背着包袱匆匆趕路的行人。他們行色匆匆,路遇只敢用眼神交流,且不曾有片刻的停歇。
終于,兩人來到一處小鎮,街上一片狼藉,菜葉、雞籠打翻了一地,像被洗劫過一般。整條街上杳無人聲,南歌拿着前些日子典當了朱釵剩的碎銀來到了沿街的客棧裏,只見客棧的門半掩着,從外只能望見晨光灑下的一道光線。
南歌輕輕一推,門“吱呀”了一聲露出了一室齊整的桌椅。桌椅上幹淨無塵,案上的茶壺裏仍有餘溫,她緩緩舒了口氣,“店家?”
四周卻仍舊一片靜寂,南歌頓了頓,聲音揚了些,“店家——途徑此處,我們是前來投宿的。”
又過了片刻有餘,方才從裏間顫巍巍走出了位年過花甲的老人。他于裏間觀察了許久,見此青年男女果無惡意方敢走出來。
“二位要投宿?”
“是,”盛沐澤接過話頭道,“敢問店家,這鎮上可是發生了什麽變故?”
“那可不嘛,”店家深深嘆了口氣,“矢擄國來犯,不過所幸這個小鎮他們看不上眼,強掠了些食糧便借道北上了。二位若也是要北上,還是早改主意的好。”
“他們走了有幾日了?”
“約莫十數日吧,鎮上的人深怕他們戰後折返,走得開的人都逃難去了,”店家苦笑了一聲,順帶也解釋了為何南歌他們進鎮時街上空無一人,“我這身子骨已經不起折騰,還不如守着祖宗的基業能度一天算一天。二位若要投宿的話,我引二位上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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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沐澤點點頭,“有勞了。”
樓上廂房還算整潔,南歌将輕巧的包袱放在榻上,轉身朝店家道,“還請店家為我們送點吃食上來,能吃粗飽便行。”
“好。”
待店家走後,南歌坐在榻邊鋪着床褥。盛沐澤則坐在案邊一下一下有規律地點着自己的手指,南歌聽得心煩意亂便撇下手裏的活計走到他身邊拉開椅子坐下問道,“我們怎麽樣?繞道還是繼續北上?”
盛沐澤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知道她心中其實已有了答案,否則便不會有此一問。于是他道,“我離開朝堂不過一個餘月,矢擄國竟敢有此動靜,想必是得了康王的支持。眼下我必須親自到兩軍交戰地看看。”
“我也去。”
“好。”盛沐澤眼睛彎了彎,伸手将南歌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掌心裏,值此動亂的時候,将南歌放在身邊他最是安心。
兩人用完店家送來的晚膳早早便歇下了,次日一早兩人便退了房決心繼續北上。
矢擄國派出的大軍有七八萬之多,一連攻克了數座小城池後在天池城碰了壁,只得在離城十數裏的地方紮營。
天池城以天池為天然屏障,非乘船難以觸及城門,矢擄國的士兵們往往還未通過對岸便被射落于船下。為首的将軍齊齊韓為此眉頭緊鎖了多日,直到收到從京都飛鴿傳來的一封信這才終于松了口氣。
這幾日,矢擄國的将士不再乘船應戰,每日只是搖旗吶喊,肆意叫嚣。
城內守将是三朝老臣之後,顧彥祺。他自幼熟讀兵書,在戰場上更是有如神助,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便應聖命駐守天池城。
依目前的戰情,天池城易守難攻且敵方人馬勞頓,勝負已于眼下。顧彥祺卻絲毫不敢松懈,總覺得齊齊韓在醞釀着更大的陰謀。
“魯副将,可有援軍的消息了?”
魯能負責情報的搜集,顧彥祺登上瞭望臺詢問情況,這已是他今日第三次詢問了。前些日子他送了加急情報進京,皇上觀之大怒,旋即封康王為元帥率二十萬大軍南征。如今已是半個月餘過去,非親見到援軍他的心便如何都放不下來。
“尚未……”魯能緩緩搖了搖頭,将手上的瞭望鏡遞與顧彥祺,“或許現在便有了。”
顧彥祺手持瞭望鏡看得仔細,過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只見東面塵土飛揚,那飛揚的塵土好似将馬的嘶鳴聲順着風吹到了顧彥祺的耳朵裏。
“我看到了!他們來了!他們終于來了!”顧彥祺仍舊一瞬不瞬地盯着遠方,卻是對着身邊的魯能說話。
魯能自也是欣喜萬分,“我這便點兵出東門迎接!”
自盛沐澤“死”後,皇上的身子便糟了許多,盛熠煊雖将那日斷崖上的刺客歸為了矢擄國人,但皇上去因他未能救下盛沐澤而心存芥蒂,久久不願立下儲君。
此次矢擄國進犯,無疑戳中了皇上尚未愈合的傷疤,盛熠煊遂請命戴罪立功。皇上雖仍對他不滿,但亦知他屬皇子中最有實才之人,便指了二十萬大軍與他,并讓戰功赫赫的南舟為前鋒副帥。皇上此舉不僅僅為了擊退敵軍,他還要直搗他們的矢擄國的老窩為盛沐澤報仇。
二十萬大軍浩浩湯湯一望無際,先與顧彥祺打了照面的是前鋒南舟,而盛熠煊在半日後亦抵達了東門。
“康王、南将軍請。”
顧彥祺将他們領進了将軍府,請盛熠煊于上首坐定後便将眼下的戰況說與他們二人知。末了他又道,“齊齊韓的戰績末将早有耳聞,亦曾研究過他的戰術,可如今他駐軍于城外,每日只搖旗吶喊而未有動靜。末将只怕他另有所圖……”
“任是齊齊韓再厲害,終究若無糧草又當奈何?”盛熠煊不以為意,見顧彥祺豫色未褪,便道,“也罷,明天我就去會會他。”
“我既為先鋒,明日便由我打頭陣吧。”南舟在一旁道。
“好,”盛熠煊欣然應允,“兩國戰神交戰,本王也想看看。”
至夜,顧彥祺為了給盛熠煊接風洗塵,于将軍府內大擺了三桌宴席。天池城許久不曾有過真正意義上的熱鬧了。
南歌與盛沐澤恰好趕至,他們亦從東門而來,向兩個士兵“借”了衣甲隐于軍中。乘着夜色,兩人來到将軍府,輕輕一躍便翻過了圍牆。
府內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兩人趁亂隐于昏暗處,忽聽得一中氣十足的男聲道,“來人,送南将軍前去歇息。”
南歌聽聞“南将軍”三個字微微出神,随着腳步漸近,盛沐澤這才一把拉過南歌,隐于花叢下。
乘着微弱昏暗的燭火,南歌終于看清了被兩個侍衛抗在肩上的人的臉——果真是她闊別了兩個月餘的兄長!
她待要上前,卻被盛沐澤一把拉了住,他小聲于她耳邊道,“且等他進屋。”
兩人一路尾随至客房,只見裏屋的燈亮了又滅,不多會那兩個侍衛便走了出來,将門輕輕掩上。
南歌蹑手蹑腳進屋,盛沐澤則在外面望着風。室內酒味并不濃烈,南舟卻任由南歌如何叫喚都清醒不過來。
“哥、哥——”
南歌焦急地輕聲喚着,榻上的人卻文絲未動。過了不久,窗外傳來小石子敲打窗棂的聲音——是她與盛沐澤之間約定的暗號。
無奈南歌只得先行離去,心裏說不上的不安卻在逐漸放大。
“怎麽都喚不醒我哥,”見到盛沐澤後南歌如實說道,眉間的“川”字更深了些,“他其實不酗酒的,更何況大戰在即……還有,他身上的酒味其實并不重,只是沉睡不醒。”
“我适才聽到值夜的侍衛的對話,明日你哥便要開城門與齊齊□□面應戰。盛熠煊若要反叛,最先除的便是南舟……”
盛沐澤之言頗意味深長,南歌亦聽懂了他話間所指,看來這次南舟沉醉只是盛熠煊陰謀的開端。
“你可曾見到白朗?”
沉吟片刻後南歌再擡頭,眸中已無半分猶疑的神色,她定要阻止明日兄長出戰。
“左邊第二個房間。”
适才盛沐澤在外面等南歌的時候已有留意,他領着南歌避開守夜的士兵徑直鑽入了白朗屋中——
“你們——”白朗畢竟是武夫,并未因不速之客而受到驚吓,且不過須臾的功夫他便認出了南歌來——“小姐?”
南歌點了點頭,自盛沐澤身後走出,“是我。”
“小姐還活着!”白朗眼中湧現出的驚與喜全都倒映在了南歌的眼底,他急急道,“小姐見過将軍了嗎?”
“大哥他醉酒得厲害,我喚不醒他。”
白朗不過是南舟身邊的小小副将,盛熠煊自是不曾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是以并無人會偷聽于牆角。但南歌還是盡量将聲音放低,将這些日子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白朗。
“明日白天只有你接近我大哥才不會惹人生疑,你定要将其中利害說與他聽,讓他千萬提防盛熠煊。”南歌頓了頓,“最好是以宿醉為由推了明日之戰。”
“好。”
白朗自是無二話,他自小便與南舟一同長大,有如手足。若南舟有危險,他必是第一個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