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允諾終生(三合一)
回去的路上,兩人皆一言未發,馬車裏的氛圍有着些許壓抑。盛沐澤自是因為南歌舍棄看他比賽和盛熠煊見面而氣悶不已,南歌倒是沒将心思打到盛沐澤身上,自從碧月亭回來後她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你對康王是不是還忘不了情?”盛沐澤終于還是打破了僵局,忍不住問道。
南歌怔了片刻,她也說不清對盛熠煊的感情。明明心裏對這份感情已經麻木,但腦海裏的記憶卻又清晰地提醒着她曾深深愛着這個男人。
“我不知道……但我清楚地記得他對我做過什麽,也明白他如今接近我是為了什麽。放心吧,既是能夠重生,我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那你今日為何還與他單獨見面?”
“碰巧遇上罷了,”南歌想來也覺得好笑,“如今他在我面前,如同被剝去了外衫,光着膀子登臺的戲子一般,但我就想看看他還能唱出什麽戲來。”
“那我呢?你看我像什麽?”
“你?”南歌偏頭想了想,終于想出了個較為貼合的比喻,“像街口的糖人張,做出的糖人甜是甜矣,只不知這裏面的糖漿有沒有亂摻些什麽。”
聞言盛沐澤展眉而笑,總好過盛熠煊那沒穿衣服的戲子——
“保管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兩人相視而笑,馬車裏又恢複了一室溫情。
卻說南歌随盛沐澤離開後,盛熠煊一轉頭就看到黃祺芳并丫鬟站在他身後。盛熠煊剛想解釋他因何走開,黃祺芳卻已拾起一抹完美的笑容道,“王爺遇見南小姐了——”
“恩,聊了兩句。”
“小七你先退下,此處風景正好我想和王爺再看看,”待遣退了身旁的丫鬟後,黃祺芳緩緩走至盛熠煊身邊與他比肩,“王爺和南小姐以前的事妾身也聽過一二,若王爺仍對南小姐有情,妾身願意将王妃的位置讓出來。”
“如此豈不委屈了你。”
黃祺芳善解人意道,“妾身知道王爺胸懷天下,若王爺娶了南小姐,且不說能侯府會否助王爺一臂之力,至少他不會和兖王勾連。何況妾身讓出的不過是一個世俗的位分,只要王爺心裏有妾身便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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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熠煊将黃祺芳攬入懷中,允諾道,“我定不負你。”
“妾身有王爺這句話便夠了。”黃祺芳依偎在盛熠煊懷中,緩緩說出自己的計劃,“過些日子便是花枝節,屆時妾身會邀南小姐一同往花朝寺賞花,有些話我親自勸她或許會好些。”
“好。”盛熠煊喉結滾動着,在黃祺芳上首道。
花枝節在端午後十二天,于盛朝的女子而言,是僅次于七夕乞巧的節日。黃祺芳早早便獻上拜帖到南府,邀南歌一同前往花朝寺,其言辭懇切又容不得南歌拒絕。
“盛熠煊的王妃真的善解人意!”讀完信的南歌冷笑出聲。
依那些年南歌在宮中對黃祺芳的了解,這是一招以退為進,無論成與否都只會擡高她在盛熠煊心中的形象。
南歌将信紙揉碎了扔進火堆裏,心裏卻已打定了主意。黃祺芳既是那麽有信心能撮合她與盛熠煊,那麽她此行便要撕毀盛熠煊同黃家之間的盟約!
近些日子程微懿害了喜,南舟便撇去一身事務告假了半月在家陪伴着她。南歌臨出府前還去探望了一下嫂嫂,并向兄長道出了她的計劃。
南舟知道南歌一向任性妄為,不曾想她竟胡鬧到這地步,不禁深蹙起了眉頭,“你到底要做什麽?”
“年歲大了,想試探試探此人當不當嫁。”
“那又何必拿命去搏。”南舟勸道,“康王不當嫁,你一年前不就懂的道理怎如今又犯起了糊塗?”
“你幫還是不幫我?”
這一年裏,南歌極少見妹妹與自己撒嬌,便是請求也不曾有過。好不容易她這幾日與自己親近了些,況他極疼本就極疼這個妹妹,便無奈地應了下來,“好了好了,允你便是。”
“此事一定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南歌看了眼正在午憩的程微懿叮囑道。不是她不相信大嫂,而是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腦袋不夠掉的?”南舟笑敲了下南歌的腦袋,“真不知道你一天天在想些什麽,我竟也陪你胡鬧。”
南歌笑着跑了開,并不忘回頭道,“我走了,等你的消息。”
此時黃祺芳的馬車已候在了南府外,她所帶的随從不多,不過幾個轎夫并丫鬟還有盛熠煊指派的兩個侍衛。她招呼南歌與她同乘一架馬車,一方小小的車廂內坐了并不熟識的兩人,兩相無言之下黃祺芳盡量找着話題,“我常聽王爺提起南小姐。”
“我以為王爺提更多的是關小姐,”南歌涼涼一笑,“也對,關小姐是王爺放在心上的人,輕易又怎會提起。”
直到那日陳生将棺木直送到康王府,黃祺芳這才知道了關沂情的存在,但那又如何,她又何必與一個身死之人較。
“我可以叫你歌兒嗎?”黃祺芳稍作詢問後便自顧道,“其實我不在意王爺心中是否有旁人,只要他眼下有我便好了。天底下男子哪個沒有三妻四妾,若歌兒你願意,我們可以姐妹相稱,王妃的位置我也可以不要的。”
“王妃是皇上親自指婚,我又如何敢僭越。”南歌撩起車簾的一角,微風吹開了車廂裏的悶意,她方覺着透了口氣,“以後的事往後再說吧。”
“歌兒,我是誠心實意的,只要你願意過府,王妃的位置我可以讓出來。”
“你當真為了王爺什麽都願意做?”
“我與他夫妻一體,這是自然。”
“那好。”
南歌淡淡點頭,只怕過了今日她便會後悔。
黃祺芳不意南歌如此好講話,本準備了一堆說辭也只好吞落腹中。但南歌的爽快又讓她隐隐不滿,若不是為求盛熠煊對自己多一分眷顧,她又豈願将王妃之位讓出!
兩相無語後,馬車又恢複了沉悶,再加之旅途颠簸,嬌弱的黃祺芳只覺得頭昏腦漲,腹中翻騰似海浪,一口氣堵在了胸前下不去。
“停車,停車。”
終于忍不住的黃啓芳掀開簾子,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一邊朝車夫道。
“是。”
饒是此處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奈何王妃發了話,車夫只得拉住了缰繩,将馬停在了山坡小路邊。
南歌向随行的丫鬟讨要了一點水拿至黃祺芳跟前,“喝點水會好些。”
“謝謝。”
歇息了片刻,黃啓芳的臉色才将将好了些。待她方被撫上馬車坐定将要趕路時,忽的從四面八方蹿出了一夥黑衣人,将他們通通圍了住。
“你你你、你們做什麽!”馬車夫強按着心底的恐懼才将舌頭捋順了。
許是覺得車夫的問題沒有意義,領頭的黑衣人也不答話,一揮手幾個手下朝人便砍。
南歌本是在一旁冷眼看着,直到其中以黑衣人要刺穿一仆從的心髒時,她才俯下身拾起地上的石子扔過去,隔開了那一劍——
“別太過分了——”
得以脫身的仆人心知再逗留下去便會沒命,便一骨碌逃了開去,隐于草叢中。
有了第一個逃兵,其餘的随從亦逃亡了個淨,縱是黃祺芳在後面扯着嗓子喚他們,他們也只是将步伐邁得更開些。
而黑衣人的目标本不在他們,亦不去追趕逃兵,只是将南歌和黃祺芳圍了住。一向養尊處優的黃祺芳何曾見過此等陣仗,身子愈發往後縮,卻已抵到了岩石邊,退無可退。
“我若出了事,康王不會放過你們的!”
為首的黑衣人一步步往朝黃祺芳走去,雖蒙了面,黃祺芳卻能感受到他面具下森冷的笑意。那笑意似乎絲毫不将康王放在眼底,亦或是此行他本就針對康王。
本就體虛的黃祺芳終于被恐懼席卷,雙眼一黑暈了過去。而在面對南歌時,黑衣人仍舊保持着警惕,适才南歌的那一石子已顯露了她不低的內力。
只是南歌卻沒有動武的意思,見四下裏有意識的僅餘她一人,便忍不住指責道,“你們剛剛起了殺意可不太好,罪孽可在我身上。”
上一世她上桃花寺廟求簽文,下山的時候遇到山賊是盛熠煊同她一道擺平的,她也因此對他芳心暗許。直到盛熠煊登基後許久,她才知那不過是他接近她的手段。
而今她依樣畫葫蘆,她要借這些人的手逼盛熠煊在她和黃祺芳當中做出選擇,以離間他與黃家的關系。
只是漸漸的,她察覺出不對勁來。這幾個黑衣人并無就此收手的意思,反倒一臉警惕地看着她。
“你們難道不是……”南歌咽了咽口水,一語未畢便陡然出手欲搶得先機。奈何雙拳難敵衆手,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她便敗下了陣來,和黃祺芳一齊被綁進了馬車裏。
仍舊是那架馬車,可駕車的卻換了波人。黃祺芳仍舊昏迷着,而南歌被反剪了雙手,無法撩開簾子以探去處,只聽得車輪轱辘響,卻是未知前路在何方。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才被停穩,黃祺芳已是醒了過來,意識到被綁後又重新陷入恐慌。她剛欲拿眼詢問一旁的南歌,車簾卻被一壯漢陡然掀開,緊接着她們兩人便被揪出了馬車外。
此地是一處隐蔽的莊園,門前的白燈籠和白花尚未撤下,好似不久前剛辦完喪事。
擄走她們的人将她們鎖在了莊園的地牢底下,負責與她們送飯食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孩童。
地牢極為濕冷,不時有老鼠和蟑螂在她們腳邊一蹿而過。剛在鬼門關走過一遭的黃祺芳恍若置身煉獄之中,而就連經歷過風浪的南歌亦從未如此狼狽過。
孩童将飯菜放在她們伸手便可勾到的位置便要離去,南歌連忙出聲喚住了他——
“小兄弟,到底為何将我們關在此處?”
“誰叫你們是康王的人。”這孩童畢竟沒什麽心機,亦或是對監下囚沒有隐瞞的必要。
“你們與康王到底有何冤仇?”黃祺芳挪了幾步問道。
提起此事,孩童便一臉憤懑,“他殺了我大伯一家九口!”
“他為何要殺你大伯一家?”
“我大伯本是江湖上聞名的養馬師,本隐退江湖,卻被他反聘出山。但于一個月前他寫信給我父親,說他可能将有殺身之禍,而這一切若發生,始作俑者便是康王。七日後他們一家悉數葬身火海,我爹和三叔趕到的時候已是來不及了。”
他便是這座山莊的少莊主,亦是為首的黑衣人的小兒。為大伯一家辦完喪事後,父親便着手準備複仇。那日從京城打聽道王妃會道花朝寺進香,原以為康王會一同出現的他們便早早埋伏在半路。不料康王并無出現,馬車裏坐着的是兩個女子……
“養馬……”南歌似乎想明白了什麽,“難道那次在獵場,是康王做的手腳?”
“否則你道康王又為何要滅口?”孩童言罷,擡腳往門外走去,反手将牢門鎖上,“此仇我爹一定會報的!”
地牢又恢複了靜谧,空氣中清晰可聞老鼠“吱吱”的聲音。更甚者,老鼠從飯菜邊一溜而過,細長的尾巴拂過青菜葉。南歌與黃祺芳相視了一眼,愣是将腹中的餓意強壓了下去。
“抱歉,邀你一同出游竟發生了這件事連累了你。”
“放心吧,王妃與王爺伉俪情深,王爺定會來救王妃的!”
黃祺芳想要扯出一抹笑意,去發現今日的力氣已經悉數用盡。而她并不敢去想,她與盛熠煊而言到底有多重要,到底值不值得他以身犯險來救她。
而南歌自是對盛熠煊不報期望,只是她臨行前也安排了一出刺殺,本想逼盛熠煊在她和黃祺芳之間做出抉擇。不曾想她托大哥安排的那些人還未出現,便遇上了真刺客。
如今只望着大哥能及時發現她失蹤而趕來救她。
卻說南舟派出的人等在另一處山頭,久久未見南歌等一行人上山,一路往前尋去。終于在她們出事被劫的地方發現了些血跡,還有家丁被劃破的衣服碎片。
“快!上報給将軍!”衆人急道。
而狼狽逃回的家丁亦将此事報給了盛熠煊,一時間京城兩股勢力都在找尋南歌和黃祺芳,只是找尋兩日下來皆無所獲。
盛沐澤也得知了南歌失蹤的消息,第一時間趕到了康王府。
“歌兒怎會突然失蹤?可有她消息了?”
盛熠煊揉着發疼的額頭,這兩日來他日日在等沙鷹幫的消息,反而盛沐澤先興師問罪上門了。
“仍是沒有消息。”
“皇兄可是得罪了什麽人?”
“沒有。”盛熠煊當即否認,只是快到令盛沐澤不禁心生懷疑。
正在盛沐澤意欲多加詢問的時候,康王府的管家匆匆入內,手上拿着封帶着箭翎的書信。在見到盛沐澤後他當即噤了聲,本欲趁盛沐澤沒注意将信偷偷塞進袖子裏,卻被盛沐澤劈手奪下。
不待盛熠煊同意,盛沐澤便徑自将信件拆了開,只見上面寫道——
“欲救她們,明日只身斷崖相見。”
“如何?”盛熠煊上前兩步,接過了盛沐澤手裏的信件。
“皇兄到底與何人結了怨?”
眼下朝堂之上有勢力競争儲君之位的只有他們兩人,他自是不會拿南歌的安危做文章。那便只有盛熠煊在外和別人結了怨,被仇家尋上了門。
盛熠煊心中雖有疑惑,但卻已有了人選,但他自是不會将此事告知盛沐澤,“放心吧,我會救出他們。”
“我跟你一起去。”
“不想歌兒活命你便跟來,”盛熠煊頓了頓,既是安撫又是示威,“放心吧,我比你還在意歌兒的安危。”
次日,盛熠煊依言獨自一人來到斷崖,但其實早在夜裏他便派人在對面山頭部署完畢,此行無論能否救回黃祺芳并南歌,這些人的頭他是要定了!
他來到崖頂的時候,那些人早已在地上立了兩個木樁,将南歌和黃祺芳分別綁在木樁上。
“人我已經來了,放了她們。”
“放了她們也可以,只要你肯從這裏跳下去,我自會放人。”
“柯大俠是否對小王有些誤會?令兄之死我也很是痛心,這件事我也在調查之中,相信屆時一定會水落石出!”
坐于上首的藍袍男子聽到盛熠煊喚出了他的名字,索性将面具摘下,露出了粗犷而又英氣的面容。
“我義兄此前已飛鴿傳書告知了我,你為了扳倒太子利用我義兄在太子的馬上做手腳,過後生怕我義兄走漏風聲,便将他一家殺人滅口!如今在此并無旁人,你又何必假仁假義!”
柯大俠身邊身穿紅衣的妙齡女子見盛熠煊巧舌狡辯的模樣氣極,奪過身邊人的匕首便架在了黃祺芳的臉邊,“既是朝廷沒有公義,我便自為判官。你若不将如何殘害我師叔一家原原本本說出來,我便劃花她的臉!”
“啊——不要……”黃祺芳連聲音都是顫抖的,一臉哀求地看着盛熠煊。
盛熠煊卻已經無動于衷,只是道,“你敢動她一根寒毛,我定叫你們這裏所有人都陪葬!”
他話音剛落,紅衣女子果真在黃祺芳臉上劃了一道口子,空曠清幽的山頂上爆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哭喊。
“王爺救、救我,啊——”
“說!”女子冷笑着,又在黃祺芳臉上劃了一道口子。
“王爺……”
黃祺芳疼得雙肩都在顫抖,她淚眼婆娑地看着盛熠煊,一顆心卻已漸漸死去。如今眼下并無旁人,對此心照不宣的事情,為了捍衛他王爺的尊嚴卻能波瀾不驚地見她容貌被毀。
“看來王妃也是個可憐人,”女子收了刀,又走至一旁的南歌身邊,“不知南小姐王爺是否會緊張些?”
盛熠煊眸色更深了些,卻仍是道,“我會叫你們這裏的人悉數陪葬。”
南歌反倒顯得比黃祺芳鎮定了些,這幾日雖被關在地牢裏,但她直覺上覺得他們并非壞人,并大有同病相憐的感覺。
她冷嘲盛熠煊道,“那王爺也得将我滅口才行,否則只怕我會将這一刀之仇算在王爺頭上,介時回去亂說就不好了。”
女子待要下刀,忽然從暗處射來一箭,直接插入了她的喉嚨裏,匕首應聲而落。四周一下子陷入了混亂,盛沐澤如閃電一般沖上前逢人便刺,得空解了南歌身上的繩索。盛熠煊見場面失去了控制,只能上前同盛沐澤一同一同殺敵。
在山坡下候着的侍衛聽到上面打鬥的聲音,當即蜂擁而上。一番厮殺後,江湖中人落了敗勢,但仍被十數人逃了去。
盛熠煊和盛沐澤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盛沐澤還為南歌擋了一箭,傷口血流不止。
“我都部署好了,皇弟你未免太心急了些。”
盛沐澤嘴角扯出一道淺嘲,“容顏于一個女子而言代表着什麽?你可以眼睜睜看着你的王妃被毀去容顏,我卻不能放任歌兒有事。再者說皇兄于另一座山頭架起炮臺,臣弟竊以為皇兄此行是為了滅口而非救人吧?”
而于對面山頭部署炮兵害怕誤傷到盛熠煊,沒有號令并不敢輕舉妄動,盛熠煊正是因此未将那些江湖人士一網打盡而懊悔不已。
南歌毫發無傷地被盛沐澤擁在懷裏,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擡首看向盛沐澤側臉堅毅的線條,“其實我剛剛一點都不害怕,我知道你一定會出現的。”
而一旁的黃祺芳臉上卻呈現出了不曾有過的灰敗,無論她此前如何争,卻也只是一個被毀容破相的女子。臉上的血水滾落至嘴角,她一抹嘴角,身子緩緩滑落……
“五弟,你當真認為這件事是我做的?”盛熠煊的聲音已是極冷,他一瘸一拐地走至盛沐澤身邊問道。
“做沒做過皇兄心裏自己清楚。”
盛熠煊拿出袖中的匕首趁其不備一劍向盛沐澤腰際,在他耳邊喃喃道,“所以,你留不得。”
南歌如同一只被觸怒的母獅子,她一把推得盛熠煊踉跄。而周遭卻悉數是盛熠煊的人,那信上本就要求盛熠煊獨自一人前來,盛沐澤生怕暴露便也獨自一人上山,旁人悉數都沒帶。
南歌見求生無望,往後五米便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她索性抱着盛沐澤轉身縱身一躍。
随着耳邊呼嘯的風聲,往昔的記憶卻一點一點重現在南歌的腦海裏。忽的,她爆發出了強大的求生意志力,一手托着盛沐澤,另一只手抓緊了崖邊的藤條,搖着仍有着一絲意識的盛沐澤道,“那便有個山洞,一會我爬過去你就往裏鑽。”
山洞裏停放了十數口棺木,棺木頂封了一層厚厚的塵土,看來此處少說也有幾百年的歷史。南歌将盛沐澤送到洞裏後,自己才爬了進去,而她緊抓藤條的手已是血肉模糊。
“歌兒……”盛沐澤喚出最後一聲歌兒後,便陷入了昏厥。
南歌眼前也閃過重影,但她堅定地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她咬着牙從衣裙裏側較為趕緊的地方撕下一塊布為盛沐澤将傷口包紮好,又忍着哆嗦在這陰森可怖的地方騰出了一塊幹淨的地方和盛沐澤相依偎而眠。
迷迷糊糊中,南歌只覺得置身火爐旁,一睜眼,只見盛沐澤雙頰燒得通紅,身子不住抖動着,嘴裏仍呓語着,“歌兒。”
這聲歌兒融化了南歌的心,但她來不及感動卻又擔憂起盛沐澤的病情來。可惜這近六月的天氣,南歌沒有穿外袍,并無可褪下的衣袍給盛沐澤。
情急之下,她只好将衣衫脫了,用體溫為盛沐澤取暖。她一遍遍在他耳邊呢喃道,“我都記起來了,你還欠着我幾條命,我不準你死……”
不知是否她一遍遍在盛沐澤耳邊叨念的緣故,直至後半夜,盛沐澤的體溫竟出奇地一點點降了下來。
南歌這才放心地又淺淺睡去,待她醒來的時候,只見盛沐澤睜着一雙明亮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
“你醒了!”南歌激動地用手摸上盛沐澤的額頭,盛沐澤就勢握住了南歌的手,一臉迷茫地看着她,“姑娘是——”
南歌的手僵了住,片刻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只穿了一件亵衣。
“啊——”南歌雙手抱在胸前,惡狠狠警告盛沐澤道,“你轉過去。”
由于她過于慌亂,并未看到盛沐澤嘴角一閃而過的笑意。
待将衣服穿好了,南歌這才回過了身,羞紅了雙臉問道,“你……果真失憶了?”
盛沐澤點了點頭,“敢問姑娘和我是何關系?”
“……”
南歌着實欲哭無淚,蒼天為何頻頻與她開玩笑?這邊她剛記起了那一年的記憶,那廂又輪到盛沐澤傷了腦子……
“我是你……恩公。”
“只是這樣的關系?”盛沐澤嘴角不自覺上揚,“适才見你如此依偎在我懷裏,我還以為你是我娘子呢。姑娘既是恩公,我想我可以以身相許。”
“你真的失憶了?”南歌一臉狐疑地看着盛沐澤,對盛沐澤失憶一事深表懷疑。
“是,還請恩公跟我說說我是如何欠你數條命?”
“好,”見盛沐澤今日精神好了許多,南歌嘴角亦揚起一抹笑意,“想當初,你在浣碧樓當清倌的時候,林國舅強将你贖身養在國舅府裏,大冬天的你在路上尋死覓活愣是不從,我見你可憐才将你撿了回去。你雖失了憶,但總應該清楚自己實則好男風吧?”
“我?和林國舅?好男風?”盛沐澤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大有威脅之感。
南歌忽閃着一雙無辜的眼睛,強忍着笑意點頭道,“對呀。其實你的心上人乃是當今的兖王殿下,只可惜命運捉弄,有情人終成兄弟。”
“南、歌!說書先生都不敢這樣胡編亂造!”
“恩公的名字是你叫的嗎?小心的我們離了這裏,我便将你送往國舅府。”南歌笑出了聲。
“等回去我便将你拐回王府。”盛沐澤忽伸長手臂,将南歌撈進了懷裏,期間碰到了傷口他卻毫無痛意,心中只覺得被幸福填得滿滿的。
“好玩嗎?”南歌想捶他卻又及時住了手,只輕輕地拍了他一下。
盛沐澤笑道,“我昨晚聽到你的話了,就想知道若是你知道我失憶了會何如做,你是怎麽知道我裝的?”
“你當人人那麽容易失憶?看來你都聽到我說的話了,為何還裝睡,害我當心了整夜。”南歌忿忿道。
“彼時我連掙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不過我想,還是你的話沒有說到點子上。”
“什麽話?”
“若你說立馬嫁我為妻,我想我會高興得當即醒來。”盛沐澤貧嘴道。
“你想得倒挺美——”南歌紅着臉嬌嗔道。
眼下兩人雖處在困境中,但去是自南歌回到身體後兩人第一次袒露心懷接受對方。
盛沐澤趁熱打鐵,非得南歌點頭同意嫁給她才肯罷休。而南歌眼下唯一的心病已除,她與盛沐澤本就心靈相應,若再矜持倒是顯得做作了。是以便紅着臉點首道,“好。”
盛沐澤欣喜若狂,更加用力地擁住了南歌,這下終于大力扯到傷口冷抽了一聲。南歌又緊張道,“我昨日只是随意包紮了一下,可是傷口感染了?”
“我沒事,”盛沐澤嘴角仍舊蒼白,但卻是神采奕奕,雙眼炯炯有神,這才讓南歌微微放下了心來。
她轉而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雖然心下已是肯定,但仍問道,“靈筠把身子給了我吧?”
盛沐澤知道南歌恢複了記憶這件事便是瞞不住,便安慰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在王府裏給她立了個長生排位。”
“恩。”南歌并無意外,這才是她認識的靈筠,但傷感是免不了的。如今她能做的便是加上靈筠的那條命好好活下去。
“你現在這歇着吧,我去采些野果子,一日夜沒有吃東西了。”
饑餓感清晰地傳遍了全身,自被那些人擄走後,南歌并沒有果腹的感覺。眼下受傷的盛沐澤是指望不上了,橫豎她尚有功夫傍身,便提議道。
盛沐澤也想同南歌一起,奈何身子支撐不起來,便點點頭,滿含着愛意地看着南歌,“好,他日天下我為你而打。”
南歌一揚眉而笑,“好。”
南歌随身帶了把小刀,想着或許還能打些野味給盛沐澤補補。不曾想仆一出山洞,便撞見了一只野兔,真是連老天也幫她——
在她虛假婚姻的那三年,時常随着盛熠煊打獵游玩,烤野味自也不在話下。她三下五除二将野兔剝了個幹淨,支起火堆将用樹枝将兔子插好後,遞給盛沐澤,自己方再外出摘野果子。
在山洞的幾日裏,盛熠煊雖然沒有服用藥物,但在南歌日日打野、摘野果并細心照料下,身子已恢複得差不多。只是兩人跌下斷崖只深連他們都無法預測,若非峽谷之深,只怕已盛熠煊小心翼翼的性格不會如此輕易就放過他們。
“我們會不會就死在這裏?”夜裏,南歌依偎在盛沐澤的肩膀同他一起賞着漫天星光,忽而喃喃道。
“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在哪都是一樣的開心。”
盛沐澤并沒有诓騙南歌,在遇到南歌之前,他對皇位本就無心,若能與南歌與世無争地生存在這裏亦是快哉。
南歌卻有南家要顧,剛回到原本身體的她格外珍惜與親人間的緣分。但她又不忍打破此時夜空下的美好,便淡淡地“恩”了一聲,“無論在哪我們都不會分開。”
如此在意南歌的盛沐澤又豈會不明白南歌心中再想什麽,他輕刮了下她的鼻子道,“雖然這裏很好,但我如今徹底看清三皇兄的真面目了,我不會就這樣讓他得逞的。我們明天就出山洞,總會有走出去的一天。”
“好。”
南歌眼角彎了彎,看着盛沐澤俊美的側顏,本來已經在多日等待中逐漸放棄的南歌心中又充滿了希望。正如當初被綁在木樁上一樣,盛沐澤淩空出現保護了她,如今她亦相信盛沐澤能帶她逃出生天。
次日一早,兩人相攙走出山洞。南歌擡手看着萬丈高的懸崖峭壁,一時間沒了主意。
盛沐澤探測了一下周圍的地形,決定另辟蹊徑,“山頂我們是上不去了,但可以往山下走,找水流。若我沒猜錯此處過去應該是汪洋大海,屆時我們造一木筏,乘船回中原。”
聞言南歌心境豁然開闊了起來,她喜道,“好!”
這山洞要上懸崖極是困難,離谷底卻是不遠,兩人順着藤條往下,不過片刻便已腳踩了實地。
此時雖已是夏日,谷底卻仍舊一片春明之景,及膝的花叢姹紫嫣紅,好不明媚,陣陣花香亦是撲鼻而來。小溪自花叢中蜿蜒而過,微波粼粼托着數花瓣一直向東面流去。
南歌和盛沐澤席地而坐,舀了小溪裏的清水洗淨臉上的灰塵後,複又起身往小溪流向的東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