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皇上約談
自那日從康王府回宮後,巧思臨死前那番話一直萦繞在皇上心間,久久未能散去。太子的确不是他心中屬意的儲君人選,更甚至因為丞相的原因他一直便不大喜歡這個大皇子,多年強壓着的廢儲的念頭此刻又動了起來。
“于兆,你認為太子可肩負得起國家重任?”
于兆是服侍了皇上幾十年的老太監,亦是他在偌大皇宮裏最為信任的人。
“太子年紀尚輕,玩心未免重了些,登基後便會好了。”
“連你也和那些朝臣們說一樣的話。”皇上眉頭微蹙,對于兆的回答有些不滿。
“老奴不敢,只是老奴覺得皇上您因為丞相而對太子一直有偏見。再怎麽說,您和太子才是父子啊——”
于兆都懂的道理皇上又豈會不懂,只是這麽多年來他不曾疼愛過太子,他又可會敬愛他這個父親?如今他尚在位朝臣便已大多數倒向太子,這讓他很是不滿,只是廢儲并非朝夕可成——
“澤兒最近在做什麽,怎的多日不見他進宮?”皇上換了話頭,諸多皇子中也只有盛沐澤最得他的心。
“兖王他偶感風寒,正于別院修養。”
風寒是盛沐澤不想入宮常用的托詞,皇上已是見怪不怪,“行了,代朕宣他進宮。”
“是。”于兆應聲退下。
彼時盛沐澤正賴在偏院不肯走,非得見南歌将他親手熬的湯藥喝了才安心。這次他沒有胡謅,只不過害了傷風的人是南歌罷了。而這,比他親身生病還來得讓他難受。
從靈泉寺回來後一連幾天南歌都昏昏沉沉的,偶爾醒來也總能看到盛沐澤合衣坐在榻邊,只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對只能佯裝疲倦再度合眼。
這日南歌精神終于好了許多,盛沐澤端着湯藥進屋的時候她正赤着雙足臨窗靜靜地看着窗外雨打芭蕉。
“地上涼,快把鞋穿上。”盛沐澤對南歌如此不會照顧她自己的身體而深表不滿。
“恩。”南歌輕點了下頭,她本是要起身關窗子,卻不知怎地在窗邊駐足了良久。她微一俯身将窗子合上後方走至盛沐澤身邊,而盛沐澤一把将她按坐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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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把藥喝了。”
南歌接過盛沐澤遞來的湯藥,下一瞬又将它放回了案上。喝了這麽多天她已有些犯惡,更何況身子也好得差不多,能避就避。
不料盛沐澤卻不打算輕易放過她,“怎麽,還是讓我來?”
“我雖然救過王爺兩次,不過王爺也不用如此放在心上。”南歌讪笑着道,“以後衣不解帶這些事讓盈兒做就好,那孩子生性敏感,王爺若都搶了她的,只怕她會以為我不喜她,這該對她幼小的心靈帶來多大的創傷啊。”
“那你是喝還是不喝?”
在盛沐澤眸子眯起,微揚着下巴看着南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礙于盛沐澤的“淫威”,南歌咽了咽口水只得再度端起藥碗,正捏着鼻子準備下咽的時候,忽然院公走到了屋外扯着嗓子禀報道,“王爺,于公公來傳聖上口谕,此刻正在前廳候着。”
南歌舒了口氣,朝盛沐澤眨了眨眼道,“王爺快去吧,于公公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切勿讓于公公久等了。”
“不急,本王看你喝完再去,大不了皇上怪罪下來有你扛着。”盛沐澤卻油鹽未進,老神在在地等着南歌将湯藥喝完。
“我病已大好,不用喝藥也可痊愈。”南歌表明了她不想喝藥的立場。
“想讓我喂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這點要求本王還不能滿足‘救命恩人’不成?”盛沐澤再度将藥端起,舀了一勺在嘴邊吹了吹就要送到南歌嘴邊。
南歌偏頭躲了過去,面上又升起了兩朵疑似紅雲。兩相僵持下,她還是接過了碗仰頭将湯藥一悶而盡。
直到湯藥見了底,盛沐澤才滿意地從懷裏掏出一塊冰糖扔給南歌。
“你有糖為什麽不早拿出來!”
南歌接住,當即塞進嘴角,含糊不清地指控他。盛沐澤卻已朗聲大笑走向門外,見南歌身子大好,他心情自然也是好了許多。
“于公公,可是父皇有事傳喚?”
于兆上下打量着腳步輕快的盛沐澤,知道他又是拿生病做借口搪塞皇上,所幸皇上從未與他在此事上置過氣。
“皇上命咱家宣王爺入宮。”
“父皇可有說何事?”盛沐澤率先往外走邊回頭問于兆道。
雨勢雖漸小,但淅淅瀝瀝的雨滴亦打濕了他半個肩頭。不知父皇因何事雨天也将他召進宮。
“老奴不甚清楚,王爺去了便知。”
盛沐澤到禦書房的時候,皇上正對着幾副美人畫像欣賞。他瞥了一眼,畫像上的女子個個樣貌出衆,體态年輕,可惜卻因出身官家而又成了新一批即将入宮的秀女。
“兒臣參見父皇。”盛沐澤清了清嗓子告道。
“澤兒你來了。”
皇上将他手上正拿着的畫像攤開在盛沐澤面前,畫中女子皓齒蛾眉,風姿綽約,在這幾張畫像裏尤為出衆。而畫中女子裙擺的右下角赫然寫着“寧北侯南仕高之女南歌”幾個正楷小字。
“寧北侯之女你覺得如何?”
“甚好。”
盛沐澤察覺到皇上眼中的滿意,雖順着他的話,嘴角卻揚起一抹嘲弄。先是太子,再是康王,最後被皇上挑中……看來這南氏之女注定是要嫁入皇室。
“澤兒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成個家了。既是你中意南氏,朕這就下旨賜婚。”
南歌是皇後挑中的兒媳婦,是康王南征勝利回來向他讨要的獎賞,但卻獨是他想送給他最寵愛的皇兒的依靠。而今南歌既是回絕了與太子、康王的婚事,他便恰好可以毫無阻礙地為他們二人賜婚。
“父皇這是在給兒臣選王妃?”盛沐澤微怔,沒想到他的随聲附和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澤兒以為朕在為自己選?”皇上不由得搖頭笑道,“朕已經老啦,又何必去耽誤姑娘的年華。南歌這姑娘朕見過幾次,品性實佳,其父兄又是當朝一品手握兵權,可成為你日後的一個倚仗。”
“父皇!”盛沐澤連忙跪下禀道,“兒臣只想當個閑散王爺,王妃的身世背景并非在兒臣的考慮範圍之內。如今兒臣已有想要攜手一生的人,還請父皇收回成命!”
“是那日你帶去康王大婚現場的那個女子吧?”皇上收了畫卷放在一旁案上,斂了笑意。
那日在康王府他便有暗中打量過那女子,不過除了樣貌平凡到讓他驚訝之外似乎并沒有什麽留下任何讓他印象深刻的地方。素來風流名聲在外的盛沐澤又為何會為了如此尋常的女子收了心?這讓他着實有些費解。
“是。”盛沐澤沒有片刻猶豫。
“她是哪戶人家的女子?與你何如相識?”
“乃是孤女。”盛沐澤頓了頓,又道,“她救了兒臣兩次,若非她,兒臣早已命喪九泉。”
“到底是怎麽回事?”
即便盛沐澤将事情說得雲淡風輕,皇上依舊神情一凜,“何時的事!是何人想害你,可有查出來?”
盛沐澤緩緩搖了搖頭。那日他循例去暖香閣,忽然五六個黑衣人從玉燕房間的窗子翻入,對着他便刺。所幸玉燕恰好外出,屋內僅有他一人。他擋了幾招殺死一個刺客後亦受了傷,一路逃至南歌的客棧方被南歌救下。
那幾個刺客來得又兇又猛,且此前毫無預兆。而後他在死去的刺客身上找到了一半太陽一半月亮的标記,是江湖上有名的暗殺組織——沙鷹的圖騰。
沙鷹組織不過數十人,卻勝在其秘密性與分散性,無人知其首領為誰,無人知其總部在何處。若有人要買重金殺人,可将那人的畫像送至城郊關帝廟處,十日後便可拿重金換人頭。
可嘆那庇佑了四方生靈的關帝廟,卻成了尋常百姓不敢踏入的閻王殿。
因此他得知刺客來自沙鷹組織就如同斷了線索,但潛意識裏他已是認定了是皇後那幫派所為。
聽完盛沐澤将經過細細說來後,皇上怒得猛一拍桌子。澤兒已退避牯嶺鎮,卻仍有人虎視眈眈要他的命,幸好他性命無礙,否則他日後怎向他母妃交代!而澤兒到底礙了誰的道,他心中已有了人選。
“既是如此,你更得求娶南氏。至于那女子……你若愛的話便收做側妃吧。”
“兒臣此生只會娶翠花一人為妻。”盛沐澤再度叩首,“懇請父親收回成命。”
且不說他心中已有翠花,便是沒人他亦不想将婚事當作交易。如此,于雙方皆是痛苦。
聽到“翠花”二字,皇上眉間的“川”字更深了些許,如此女子可能上得了廳堂,更何況還是兖王妃?
“只要你娶了南歌,朕便将皇位傳給你。”
皇上終于下定了決心道,澤兒是他和心愛的女人唯一的孩子,他曾允諾過要許澤兒一生平安喜樂。而于皇室而言,皇權才是一切的前提條件。
“父皇不可!”盛沐澤誠恐,“皇兄并無錯事,又得一衆朝臣支持,父皇切勿廢儲另立,況且兒臣并無稱帝的心。”
“那日在康王府裏,你也認為太子沒錯?”
那日他出了康王府,回宮前特意留了個侍衛下來。後來侍衛回宮禀報說巧思的屍體是由太子處理的——鞭屍、喂狗,其手段何其殘忍!這又令他對太子憎惡了幾分。
“兒臣……恕兒臣直言,太子在朝堂上的根基要動搖并非易事。”
“只要朕還在皇位一日,他便爬不到我頭上來!”
見皇上神色不悅,盛沐澤跪地再拜,“請父皇三思。”
“大丈夫三妻四妾實屬平常,何況王爺乎?你愛那……翠花,”素來高雅的皇上很艱難地才吐出了這兩個字,“朕不阻攔,但她絕不可以成為你的正妃!任何事朕都可以允你,單單這件事朕不允!”
“父皇!”盛沐澤急道。
“這是皇命!”
為絕盛沐澤的念想,皇上當着他的面當即寫下聖旨,并差人送往寧北侯府。
待宮人送聖旨出去後,皇上安撫仍跪于地上的盛沐澤道,“好了,朕旨意已下。待你成親那日,将翠花也一同娶進門吧。”
盛沐澤苦笑,翠花本就對他心思不明,如今他即将和‘南歌’成婚,她又如何甘願做他的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