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算命
“王爺。”
青樓媽媽拭了拭兩頰的淚水,為玉燕将被子掖好這才起身為盛沐澤騰出了位置。
“到底發生了什麽?”
盛沐澤站在距玉燕仍有三步遠的地方,再邁不開腳步。過了許久,他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只是那聲音空洞冷漠如從地獄傳來。
門外的姑娘們自覺散開了去,屋內僅剩青樓媽媽和盛沐澤二人,以及安靜躺在榻上的玉燕。
“京城裏來了個顯貴,點名要見玉燕姑娘,這老身哪裏敢答應啊!但他卻将一顆夜明珠拍在桌上,不由分說便往玉燕姑娘房裏去。老身正想派人去告知王爺,玉燕姑娘從房裏出來攔住了老身,說那客人她接下了……可我、我沒想過會是這種結果!”
青樓媽媽名義上雖說是暖香閣的老鸨,但實際上玉燕才是暖香閣幕後主人。這麽些年來,她穩坐頭牌的位子,卻只招待盛沐澤一人。她忽然開竅要另接待貴客,青樓媽媽雖疑惑卻并不敢多言,只得聽她命下樓招待其他客人。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玉燕房裏的公子才餍足下樓,身後跟着的是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随從。媽媽一面招呼着其他客人,眼神卻不禁追随着那兩人的身影直至看不見。
“媽媽,我要沐浴。”
玉燕站在樓上喚她,媽媽擡頭透過扶欄的縫隙只看到了她随微風翩舞的衣帶。
“這就來——”
媽媽随口吩咐了身邊的丫鬟為玉燕準備花瓣和水,自己自先上樓關心道,“姑娘沒事吧?”
玉燕點點頭又搖搖頭,只是道,“我累了。”她沒有刻意遮掩青紫的肌膚,任由它暴露在媽媽的視線之下。媽媽見狀又難過又心疼,但彼時的她卻不曾想過玉燕會走上這一步。
浴桶備好後,玉燕便支開了所有人。等到媽媽發現時,屋內玫瑰花香混雜着血腥味,透着一股詭異感,玉燕坐在浴桶中血盡而亡,而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被她揉搓得通紅,卻抹不掉那人留下的印記。
盛沐澤眼中無不沉痛,他顫抖着雙手上前替玉燕将眼睛合上。待處理完玉燕的身後事,已是三更過後,他無處發洩的怒火直到回了王府方才決堤。
“你定會想,玉燕既是青樓出身又立什麽貞節牌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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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南歌當即搖頭,關于太子的傳聞她聽了太多,服侍這種人比吃了蒼蠅還惡心。她倒是佩服玉燕求死的勇氣的,“或許她是真的愛你。”
“我們其實不是那種關系。”
說起這個盛沐澤的眸色又沉痛了幾分,“三年前她賣身葬父,我與了她一百兩讓她回家好好安葬她父親。可才過了半年的時間,我竟在暖香閣和她重逢了。此後她便成了我在暖香閣的眼線,也是暖香閣幕後的老板。我雖每每去暖香閣總要在她房中呆上許久的時間,實際上是她在向我彙報一些她所得到的可靠消息。”
“為了迷惑遠在京城的豺狼,我索性裝出一副被玉燕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樣。可我卻忘了,少時在皇宮內,只要我有的東西,太子便會想方設法奪走它……這些年我一直在等待着時機扳倒太子,卻總是畏首畏尾,反倒連累了玉燕。”
或許玉燕對他生了別的心思,但她不敢逾越,他亦沒有表示,兩人便一直如朋友相伴了這麽些年。
“小心駛得萬年船,這不是王爺的錯。”南歌寬慰道,“太子他德不配位,被廢黜是遲早的事。”
只是她希望新立的儲君不會是盛熠煊。
“我去打點水讓王爺洗洗吧。”
南歌蹲在他身邊,乘着月色看到了他外袍的斑斑血跡。她伸手攙盛沐澤起來,這次他沒有再推開她。
待盛沐澤洗漱完畢,東方已泛起了魚肚白。南歌糾結了半晌,終究沒有提起回京的事情。
“那太子那邊王爺打算怎麽辦?”
太子此次南巡是奉了聖命體察民情,這牯嶺鎮是盛沐澤的地盤,他合該在這幾日盡盡地主之誼。
“兄友弟恭。”盛沐澤冷嘲了一聲,“在皇室中,人人皆是戲子。”
“我陪你去見太子吧。”
盛沐澤剛想拒絕,便又聽到南歌道,“即便他是太子,可他在我眼裏卻不及王爺半根指頭。”
“你認識太子?”
南歌不置可否,“等時機成熟,我會将我的過往說與王爺聽。”
“好。”盛沐澤不再追問。
昨日同游了碧水湖,今日在太子的提議下一行人改為進山燒香。牯嶺鎮東面有一座萬佛山,此山只是一個小丘陵,原先沒有名號,兩百年前有一僧人在此處落腳建了個萬佛寺方才以此命名。
萬佛寺香火綿延了幾百年,成了百姓口中有求必應的福至之地。仲秋時節,遍山開滿了山茶花,花香淡淡卻沁人心脾。
盛沐澤面色如常聽着太子一路侃天說地,時不時淡笑着應和,絲毫看不出他昨日曾因故人情傷到極致。
“皇弟何時喚口味了?”
太子終是将矛頭指向了亦步亦趨跟在他們身後的南歌,話裏甚是不屑,這女子的樣貌尚不及他東宮裏的一個灑掃丫鬟。
“一個丫鬟罷了。”
“欸——下次我送你幾個,雖是丫鬟,也得将我們伺候得舒服才行。”
“那臣弟就卻之不恭了。”
“好說好說,那便等皇弟迎娶玉燕姑娘的時候為兄送你做賀禮吧!”
昨日盛沐澤之所以說即将迎娶玉燕,是想先一步斬斷太子對玉燕的肖想,只是仍舊遲了一步。
“臣弟昨夜向她征詢婚期,不料她生出悔意竟在我面前尋了短見。唉!臣弟向來不是個強人所難之人,本是你情我願的歡喜事倒叫她弄得陰陽相隔了。”盛沐澤面上笑意未減,倒像在描述一件不痛不癢的事情,似在指責玉燕不識好歹。
太子本是抱着讓盛沐澤穿自己破鞋的心态看盛沐澤迎娶玉燕,如今乍一聞玉燕已死他竟又些出神。只聽他喃喃道,“她死了?”
“對,倒叫皇兄看笑話了,看來我還得再流連幾年花叢。”
“沒事不急。”
太子讪笑了一聲。
不知不覺一行人已到了萬佛寺外,寺外香霧缭繞,寺內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到牯嶺鎮已有數月,南歌卻是第一次上萬佛山。寺內多的是求姻緣的閨中少女,這也是南歌不想上山的原因。她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寺中抽的簽,以及下山時的那段邂逅。
“你不去算算?”盛沐澤不知道何時繞到了南歌身後,而太子也已不知尾随了那個姑娘去。
“我不信那個。”
南歌扯了扯嘴角,但其實她是信的,因此不敢随意觸碰。
“我也不信。”盛沐澤說着,卻拉着南歌的手,擠進了人群走到算命僧的面前。
算命僧環顧了一周之後将目光鎖定在了盛沐澤身上,他略一颔首道,“這位公子。”
盛沐澤笑嘻嘻拉着南歌坐下,指着她道,“算她。”
“阿彌陀佛,佛祖只算有緣人,公子才是老衲的有緣人。”
盛沐澤上次算命已是十八年前了,彼時他剛出世,皇後身邊一上了年紀的婆婆頗懂算命之術,曾言他是天煞孤星,日後會克死所有對他好的女子。但他也是帝星轉世,且是數百年來最亮的一顆。
而他尚未滿月,母妃便因産後失調下不了榻。從下不了榻到香消玉殒,不過五日。八歲那年,從小伴着他長大的宮女失足落入池塘,一命嗚呼。十二歲時,母妃留下的心腹張嬷嬷也撒手人寰。
皇宮上下,包括皇上和他皆相信了那位宮女的斷言。皇上起初有些惱盛沐澤克死了他最心愛的女人,可他又是他與心愛女人所生之子,是她留在世間唯一的惦念。漸漸的,皇上便生出了廢褚另立的想法。
皇上這想法一出,一下子将盛沐澤推到了風口浪尖。彼時他只有十二歲,身旁沒一個心腹,父皇又難以常常見着。在受到幾個皇兄的欺淩和後妃的不待見之後,盛沐澤方才意識到,那所謂的天命之說實際上只是皇後迫害他的方法。
沒有外戚仰仗的他只得藏愚守拙,在皇宮中的所作所為無不令父皇失望,他方才在夾縫中生存了下來。
“好。”
南歌起身後換他坐了下,他倒要看看這算命僧能說出個什麽名堂來。
“公子出身顯赫卻命途坎坷,從公子的命格看,之前所有的不順在遇見一女子之後會發生轉變,此後一路走高,她是公子命裏的貴人。”
“有人說過我克所有在生命中出現的女人。”盛沐澤嗤笑一聲。
“此前的确如此,公子尚在襁褓中便亡了生母,八歲時失去了第一個朋友,十二歲時更是失去了世上待你最親的長輩,不久之前還有一女子為你而走上絕路...…”算命僧拈着手指細數來,盛沐澤的神情卻逐漸凝重,末了他問道,“那女人是誰?”
“公子遇到自會知曉,貧僧目前只能送公子四個字。”
算名僧行雲流水在長窄的字條上寫畢後遞給盛沐澤,只見上面寫道——
南風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