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解毒
即使那人背着光,遠在十丈之外,南歌卻也一眼認出了盛沐澤來。
而他的身姿與形容,絲毫不像一個行将就木之人。待他走近了,南歌還能聞見熏人的酒氣與脂粉味,下意識的,她的眉頭微蹙起。
“回來了。”盛沐澤的聲音倒顯輕快,“喬伯說你有要事要見我?”
南歌笑了笑,“如今看來也不是什麽要緊事,”但她還是将葫蘆遞了前去,“這是無根水。”
“無根水?”南歌第一次從盛沐澤臉上看到訝異的神色,只聽他道,“你如何得到的?仲神醫如今在何處?”
“仲神醫是避世高人,他既幫了我我自不會将他的居所告與王爺,”南歌說着便要伸手拿回無根水,“王爺若是不信我,只管不喝便是。”
盛沐澤反倒揭開葫蘆蓋,朗聲笑道,“眼下我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他本就中了毒,南歌若要害他,沒必要再多此一舉。
“诶——”
見盛沐澤愈一飲而下,南歌連忙攔下,卻因太急雙手抓住了他的,只是她尚沒有察覺。
“仲神醫說分作三次喝。”
“好。”盛沐澤聲音低沉而溫柔。
南歌總算睡了個好覺,日上三竿了才磨蹭着推門而出。院落已被桃紅打掃了幹淨,而竹竿上盛沐澤的衣服還濕漉漉地滴着水。
一切是那麽清新而真實,南歌環視了一周皆沒發現桃紅和竹綠,但眼下她要做的是去探探盛沐澤的情況。
她方走至主屋門口不遠處,便見竹綠行色匆匆端着一盆血水出來,差點便潑了南歌一身。
南歌神色一凜,喚住竹綠道,“可是王爺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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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綠一臉泫然欲泣,點了點頭,她第一次見到如此憔悴的王爺。她本是照例将幹衣服收入王爺屋裏,豈料一入內,血腥味便撲鼻而來,只見王爺俯趴在榻上,氣若游絲。
她趕忙将魏先生請來,并将地上的血跡擦淨,這一出來便撞上了南歌。
南歌松了竹綠的手,提拉着衣裙下擺加快了腳步往屋內走去。
屋內的血腥味已散去,盛沐澤黑發如瀑并未束起,剛将外袍穿起便見南歌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王爺,你沒事吧?”
“你做的好事。”
盛沐澤聲音淡淡的,唇色仍舊慘白,比之昨夜虛弱了不少。
“我……”
“今晨我咳血了,”見南歌面露難色,盛沐澤便斂了捉弄她的心思,“魏清河說是排毒,那些毒血吐出來後就能慢慢痊愈了。”
南歌怒瞠了他一眼,卻也在心裏暗笑自己越發禁不得吓了。
“你為何要救我?”
“因為恰好讓我遇見了,又恰好我剛好救得了王爺,沒理由我不救。”
“你到底是什麽人?”
“一個……”南歌頓了頓,想好了措辭,“無家可歸的好人。”
好人就夠了。
南歌不願多說,盛沐澤也不再追問,只是道,“日後你就當王府是自己的家,亦可将我當做你的兄長。”
“民女不敢。”
“當真不敢?”
盛沐澤從未在南歌眼裏看過懼色,即便是方才她也只是面露了淡淡的難過罷了。南歌沉吟了半晌道,“我想追随在王爺身邊。”
“好。”盛沐澤挑眉,欣然允下。
“你叫翠花?”
本是信口胡謅,未曾放在心上的南歌在對上盛沐澤帶笑的眼睛時不由得生出了些後悔,但她仍是點了點頭,“是。”
“不像。”
盛沐澤仍是笑,但卻不再為難她,“我渴了。”
“我去煮茶。”
“翠花姑娘——”
在去往膳房的路上有人出聲喚住了南歌。再次聽到“翠花”二字,南歌腦海中便映出了盛沐澤那異樣的笑容,而她轉過身卻見一溫潤如玉的公子從假山下轉出。
“魏先生。”南歌頓住了腳步,禮貌地向魏清河問了個好。
“多謝姑娘救了王爺——”魏清河朝南歌還以一禮。
南歌淡笑着望着他,魏清河特意在假山後等着她絕非只是為了向她道謝,而後果真聽他道,“姑娘該知仲岳的下落吧?”
南歌輕笑道,“我若說不知曉,先生會信麽?”
“還請姑娘告知在下,”魏清河規規矩矩朝南歌行了一禮,“仲岳算來是我師叔,只是自我記事起他便隐于江湖,還請姑娘告知他的去處。”
“他既是隐于江湖,先生又何必前去叨擾。”
“……”魏清河猶豫了片刻,方才道,“他帶走了我娘……和我妹妹。”
南歌的眼眸中劃過片刻的驚訝,但終究歸于平靜。她似乎理解了仲岳看她時眼中的那份沉痛,亦對後來關沂清的所做所為有了些明曉。
但仲岳于她,只是醫者,餘者她無意窺探也不想透露。
“……抱歉。”
“那我娘和我妹妹過得如何?”魏清河退而求其次道。
“抱歉,此次去得匆忙只見了仲神醫一人。”
南歌下意識地摸了摸耳後,幸而仲岳帶走關沂清時他還年幼。
“王爺想喝茶,我先去煮茶了。”相對無言一陣沉默後,南歌率先開口道。
“好。”
旁的活南歌不會做,但舊時尚在閨中的時候,南歌倒是和靈筠學了一手好的茶藝。只是待她将熱氣騰騰的茶端到主屋的時候,盛沐澤已沒了蹤影。
她将茶放在案上四下找尋未果後,索性大咧咧坐在一旁細細品起了茶。這王府的茶葉就是不一樣,茶的清香苦冽甚至超過了那些年她在王宮所喝的。
盛沐澤若是一直做個逍遙王爺倒也不錯,只是,盛熠煊若是稱帝必是不會放過他。
一杯見底後,南歌才慢悠悠走了出去。回到偏殿桃紅和竹綠正坐在一起悄悄談論今晨發生的事情,見到南歌兩人上前一左一右圍住她,“王爺身子如何了?”
“已無大礙。”南歌展顏笑道。
“那就好,我就說王爺洪福齊天定能逢兇化吉。”桃紅點了點竹綠的腦袋,而竹綠眼眶的紅還未褪去。
可見,盛沐澤還是頗得人心的。
“今日天色頗好,二位姐姐可想上街走走?”南歌做出邀約。
“府內丫鬟一個月只有兩天時間可以出府,月初我娘生了病我已回過家了。”
“我一般是月末歸家。”
桃紅和竹綠皆無奈搖頭,南歌只好道,“那二位姐姐可有什麽要買的,我晚上幫你們帶回來。”
南歌不是能閑下來的性子,未出嫁前她就常和靈筠偷偷出入街坊鬧市,成為康王妃後她更是在盛熠煊的萬般“寵愛”下将偷摸轉為光明正大。她正愁自己一個人上街未免無聊,忽然想起了韋靈——
如此想着,她擡腳便往韋靈居住的南院走去。南院是盛沐澤招待賢士的院落,原先只居住了魏清河,如今多了程少卿和韋靈。
夏風卷着熱浪,蟬鳴從兩棵柳樹傳徹了整個南院。程少卿和魏清河正于涼亭下對弈,而韋靈則站在程少卿身旁為他作者參謀。
但更多時候是在幫倒忙。
“韋靈——”
聞聲三人同時擡首看向南歌,南歌朝三人皆報以一笑,韋靈則快步朝她走來,臉上是難掩的好心情,“什麽事,翠花?”
自昨夜之後,兩人之間的稱呼直接省略了“姑娘”二字,算是親近了許多。
“也沒什麽事,就是想問你要不要上街走走?”
“好啊,我想買些胭脂,”韋靈當即便答應了下來,“等我一下——”
她匆匆跑入屋內帶上她的軟劍,對于一個劍客而言,身邊無劍很是不習慣。她走過程少卿身邊的時候,搭着他的肩打了個招呼,方才步履輕快地走向南歌,“走吧——”
自從投靠盛沐澤後,韋靈方開始着女裝,胭脂水粉尚差着一截。她拉着南歌出入各個衣鋪和脂粉店,南歌眼光獨到,為她挑下一件又一件,自己卻什麽都沒買。
“你什麽都不買嗎?”袋中的銀錢快見底的時候,韋靈才想起來問道。說完之後她又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睛,“不過挑衣服我也幫不了你。”
南歌笑了笑,“你買完了嗎?”
待韋靈點下頭後,南歌便接過她手裏的一應東西,雇了個腳夫給送到王府去。
“現在開始買我的東西了,”南歌神秘一笑,“至于這個東西,還真需要你幫我參考。”
南歌引着韋靈往城東的鐵匠鋪走去,韋靈疑惑地看着她,“你來這做什麽?”
“我想鑄一把劍。”
自內力逐日恢複後,南歌便想着鑄一把劍傍身,而韋靈恰好是這方面的行家。
“你會武?”韋靈上下打量着她,“你還有什麽是不會的?”
“沒有,我乃古今少見的奇女子也。”
南歌說完自先笑了起來,單是她得以還魂的經歷便稱得上古今奇事了。
韋靈以自己劍為原型,請鐵匠幫忙鑄了一把一模一樣的,唯一的區別便是新劍的劍柄處刻了個“花”字。這是韋靈強烈要求的,因為她的劍刻了個“靈”字。
“不若我們義結金蘭如何?”自從知道南歌會武後,這個想法便在韋靈心裏滋長了。
“自然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