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是福星
出了王府,南歌便一路向東。當初關沂清入宮的時候曾自曝家門,說她一直追随在仲岳身邊,隐居于雲隐山裏。
一路走來風景極佳,南歌卻無心觀賞,日日只在心中默默算着歸期。重生在關沂清的身體後,她便失了內力,但她每日清晨都會修習一個時辰的氣功,是以如今她的輕功雖仍不及往日但已漸有恢複。
走了約莫十日的腳程,南歌終于來到雲隐山下。雲隐山不算太高,半山腰往上卻是霧氣袅袅,像極了福至之處。
南歌從林間尋了條小道往山腰處走去,山壁間淌下的泉水彙成了一條淺澈的小溪,她彎腰掬起一捧清水拍了拍臉,試圖緩解燥熱天氣帶給她的暑熱。
恰在此時,從不遠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南歌擡首恰望見一個十來歲模樣的孩童背着藥籃子朝着她的方向走來。
于此深山中背着個藥籃子上山采藥,定是仲岳的什麽人……南歌心下一動,起身朝那孩童走去,“借問小兄弟,可知仲岳神醫的府邸在何處?”
“可是我師姐讓你來找師父的?”葉靖的聲音裏滿含了激動,霎時間放下手裏的藥籃揪着南歌的手問道。
他自懂事起便不曾下過雲隐山,亦未曾有人上山尋過他們,這世間并無旁人知道一代醫聖仲岳的隐居之所。直至兩年前師姐擅自下山,師父便吩咐了他日後若有人進山尋他們,那一定是和師姐有關。此後他每每下山采藥,總盼着能有師姐的消息。
見葉靖提起關沂清那激動的模樣,南歌便順勢道,“是啊,我朋友傷得很重。關姑娘說令師的無根水或許可以救我朋友一命,還望小兄弟領我去向令師尊求藥。”
“姑娘随我來!”葉靖複背起藥籃,引着南歌朝竹林更深處走去。
“師父、師父!”還未至竹屋,葉靖已高聲喚道,“有個姑娘來尋師父您,我把她請上來了——”
不多久,只見一男子負手而出,白衣白袍衣帶飄飄,自有一股遺世之姿。彼時的他正當英年,髭須也未見未見長,誰能想到當世的醫聖是個年未及四十的美貌男子。
“仲神醫,”南歌朝他盈盈行了一禮,“我朋友中了斷腸草的劇毒,請仲神醫伸以援手!”
仲岳緊盯着她看了半晌,再開口時卻沒有片刻的遲疑,“好。”
南歌随着仲岳進了另一件小竹屋,竹屋裏擺滿了各式的藥材。而在角落的不起眼處則放了一只葫蘆,仲岳越過了幾只瓷瓶拿起了那只葫蘆遞給南歌,“這是無根水,分做三次給他喝。”
“多謝神醫!”南歌接過葫蘆,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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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盛沐澤耽擱不得,南歌拿了無根水後便向仲岳此行。不料卻在轉身之際聽到後方傳來一聲無奈的嘆息,“清兒,你終究不願再喚我一聲師父麽?”
南歌往外走的腳步猛的一頓,拿着葫蘆的手也緊了緊,多日來她的易容并無破綻,仲岳是如何認出她的?
雖然她無意欺騙仲岳,但她亦不允許到手的解藥再度返還。
她回過身朝仲岳淺笑道,“師父果然好眼力,清兒在師父面前無所遁形了。”
“你……”仲岳聞言面露喜色,三兩步從後面繞道南歌面前,“你再喚一聲!”
“師父。”
南歌露出了一個關沂清典型的笑容,時至今日她才發覺其實她對關沂清的了解遠比認知中還要多得多,譬如關沂清的一颦一笑和舉止談吐她都能拿捏得恰到好處。
“你肯原諒師父了?”
南歌猶疑地點點頭,她并不清楚關沂清和仲岳之間的恩怨,但只能信口胡謅,“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吧,師父就不要再提了。無論怎麽說您都收留了我這麽些年,如今又肯拿出無根水救我的朋友,我又如何能再怨怪師父您呢。”
仲岳嘆了口氣,換而道,“你這兩年過得如何?”
“挺好的,”南歌擔心仲岳再問些她答不上來的話,便趕忙道,“我朋友還等着我回去,師父,清兒就此別過。”
“好。”
“師父,”南歌收回邁開的腳,轉身又問道,“您是怎麽知道是我呢?”
仲岳淡聲告知實情,“你耳後有一小塊胎記,若是有心,認出你不難……好了救人要緊,快下山吧。”
言畢,他從袖中掏出不知何時拿在手的瓷瓶塞進了南歌手裏,“江湖險惡,自己小心。”
“多謝師父。”
無論如何,南歌對眼前的男子是懷揣着敬仰之心的,她規規矩矩朝他行了一禮後,方才行步匆匆往山下走去。
“姑娘、姑娘——”
南歌聞言回過首,只見葉靖跑向她,喘着粗氣卻仍斷斷續續道,“煩請你跟我……我師姐說……說我長大後一定會去找她的!”
“好。”南歌笑着揉了揉葉靖的頭,從那雙清澈的眼裏,她看到的滿是對外面世界的好奇和期待。
下了山後,南歌便賃了匹快馬,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終于在七日後趕回了牯嶺鎮。這前後她統共花了不到二十天的時間,人命關天她半點不敢耽誤。
南歌火急火燎趕回王府的時候已是月上枝頭,開門的老管家狐疑地看着她問道,“姑娘可有何事?”
那日喬伯雖有見過南歌,但也只是在昏暗的燈火在匆匆一瞥,再加之風塵仆仆歸來的南歌灰頭土臉的,他一時沒有認出來也是常情。
“我要見王爺。”
“這……”喬伯有些為難,“王爺不在府上,姑娘您還是請回吧。”
“我真的有急事見王爺——”
南歌面露急色,以為盛沐澤已病入膏肓,這只是喬伯回絕來訪者的客套話。
“翠花姑娘?”一個聲音用不遠處傳來,待走近後聲音從原本的遲疑變為喜悅,“你回來了!”
從程少卿房中出來的韋靈本打算飯後消消食,走至前院卻瞧見喬伯和一姑娘正在交談,待她走近了才發現是多日不見的“翠花姑娘”。
南歌尚未反應過來“翠花”二字,便聽韋靈朝喬伯道,“喬伯這就不認得了?翠花姑娘是那日同我一起入府的那位。”
“哦——”喬伯恍然,側身朝南歌做了個請的姿勢,“那姑娘先裏面歇下吧,但王爺如今是真的不在府上。”
“那王爺呢?”
韋靈暧昧地朝對面的暖香閣努努嘴,南歌一下便明了。若不是這無根水實為難得,她真想一把灑了它。
她悶悶地往偏院走,韋靈快步跟了上來,“那日是我唐突了,沒吓到姑娘吧?本想親跟姑娘道歉,誰知等我到偏院尋你時,桃紅姑娘說你已經離開王府。今日還能重見姑娘我很高興。”
原來她便是如此知道她“翠花”的稱號的……
“無妨。”其實她倒應該感謝她,若不是那日的變故,她還在愁如何才能順利混進王府呢。
“不過,姑娘好似和王爺和解了?”
韋靈慚愧地點點頭,“我和師兄自小便是太子養的死士,其實我等對太子并無忠心可言,是他用毒藥牽制我們。師兄奉命刺殺兖王,卻正值毒發。兖王非但沒有趕盡殺絕,還讓魏先生幫他解了毒。如今我的毒也解了,日後不再是太子的人了。我和師兄已轉投兖王麾下。”
“姑娘覺得王爺比之太子如何?”
韋靈輕笑了一聲,“雖都流連花叢,一個大智若愚,一個色令智昏。”
太子是她一早便看透了的,只是迫于每月的那份解藥而不得不聽命于他。
南歌聞言點點頭,不再言語,她和韋靈的看法不謀而合。所以即便後來她所嫁非人,卻也不後悔當初拒掉了于太子的婚事,因為那無疑又是另一個火坑。
“姑娘這幾日去哪裏了?”韋靈見南歌滿面風塵發髻淩亂終于問道。
南歌也不瞞她,将腰間別着的葫蘆摘下那在手中晃了晃,還能依稀聽見無根水拍打葫蘆壁的聲音。
“向王爺獻上我的投名狀。”
“這是什麽?”韋靈亦接過葫蘆搖了搖。
南歌笑道,“王爺的命。”
“無根水?”聞言韋靈面露喜色,“我聽魏先生說起過。我便說姑娘與王爺……”說到這她方察覺南歌面色不對,便換了個說法,“姑娘是王爺的福星。”
這樣的說法總沒錯吧……她亦從魏清河那裏打聽到翠花姑娘此前已救過兖王一回。南歌面色暫緩,便連她自己都是那麽認為的。
“王爺的毒如何了?”南歌一言畢後方才後知後覺地發笑,他如今既是有那個精力去暖香閣那必然是無礙。
“在魏先生的調理下王爺身體有所好轉,但仍是只有無根水才能解王爺的毒。”
韋靈三句不離魏清河,這倒讓南歌有些好奇魏清河是何等人物,那日走得匆忙,她只隐約知道魏清河精通醫術且深得盛沐澤的信任。
她正欲發問,忽聽得一陣環佩交碰在一起發出的清鳴聲,她尋聲望去,只見一人背着光朝她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