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回侯府
一行人走了半日的功夫終于到了寧北侯府,愈近寧北侯府,南歌的神色便愈發哀傷。而與她同車的程微懿卻以為她是因林嬷嬷而感傷。
“人死不能複生,關姑娘不要太難過了。”
南歌反而被一個正在孝中的女子安慰,生怕引起她對亡親的思念便點點頭道,“嗯,我只是有些感慨。一會便好了。”
“我爹爹是個教書先生,但他教我的東西卻不多。我記得最清楚的便是,他讓我活在當下,珍惜身邊所擁有的一切,哪怕不多。”
“對,珍惜。”
南歌淺笑着重複程微懿的話以示贊同。她既已重生,便應該活在當下,而不該因過去的事情而悲春傷秋。
馬車漸漸停穩,南歌掀起車窗的簾子,恰好看見福伯迎了出來,在南舟耳邊低聲說着着什麽。
而從她那個角度也恰好看到了南舟的神情愈發凝重了起來。
待福伯退下後,南舟便朝她們馬車走來,“我有事要先去辦,白朗會為二位姑娘安排住處。”
程微懿點點頭,柔柔笑道,“公子請便。”
“這南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又溫潤如玉呀——”南歌見南舟離去後,程微懿依舊盯着他離去的方向發呆,便在她的耳邊道。
“是啊——”
程微懿毫無防備地說出來後才驚覺不妥,嗔怪道,“別瞎說。”
南歌揚眉而笑,心中的郁結已散去了大部分。而這時白朗也來到了馬車外,請她們兩位下車。
依照南舟臨去前的指示,白朗将南歌二人帶到了侯府的宜秋居。這宜秋居與南歌原本所住的撷芳院比鄰,在南歌的刻意眺望之下,還能看到昔日裏服侍她的丫鬟進進出出各自忙碌。
只是她環視了一整周,都沒有望見她想見着的兩個人——這一世的“南歌”和葉靈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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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們小姐住的院子,”白朗見南歌視線一直往撷芳院的方向望去,便道,“姑娘若閑暇時候,可以找我家小姐談談天。”
“恩。”南歌這才收回了視線,側首朝白朗道,“有勞白侍衛了。”
“不礙事。”白朗亦笑。
卻說南舟剛走到南仕高的書房外,一個瓷杯便砸到了他跟前,參茶濺濕了他的衣袍。而他小妹“南歌”則直挺挺跪在父親跟前,低着首令他看不清神色。
“父親,這是怎麽了,為何發這麽大火?”
南舟走到“南歌”身邊站定,向父親行了一禮。
“你讓她自己說!”南仕高氣得一拍桌子,指着南歌滿臉怒容。
“父親,便是打死女兒,女兒也絕不嫁給康王!”
“兩年前與太子的親事你要退我便讓你退了,如今是你自己選中了康王,卻又在他下聘的時候變了卦。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南仕高起身一巴掌就要扇在“南歌”身上,卻被南舟及時攔了住,“爹爹息怒,小妹一向有自己的主見,她如此做定是有什麽苦衷。”
“女兒當初回絕了與太子的婚事時已觸怒了太子,如今若再嫁與康王那更是與太子為敵。女兒不能因兒女私情而将南府置于危險之境。”
“我若循規蹈矩,諒太子也找不出我的錯處!”
“這世上多得是莫須有的罪名,怕只怕康王亦并非省油的燈。還請父親早早為女兒退了這門親事。”
“南歌”由始至終都低着首,但話裏依舊條理明晰。
下聘那日她大鬧了前廳,甚至以自殺做要挾退婚。南仕高只是将婚期延後,并未真正回絕這門親事,而她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求得他的同意。
“歌兒說得不無道理,還請父親三思。”南舟亦在一旁幫襯着她。
其實當初幫南歌探聽盛熠煊的下落的時候,南舟便知道盛熠煊并非池中之物。但礙于小妹好不容易尋得了心愛之人,便沒有将此事告訴她。不曾想,如今她竟能自己想通其間的利弊。
聽了南舟的話,南仕高陷入了沉默中,在開口時态度已不複先時的強硬,只是長嘆道,“此次若再退婚,歌兒要再談夫家便難了……”
“歌兒不怕,南家安好我便安好。”
“你......唉——你們先下去吧。”
“南歌”朝南仕高又一叩首,略過了南舟伸出來扶她的手,自己提拉着裙擺站了起來。她知道南仕高已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大部分。
随後“南歌”便跟在南舟身後出了書房,但始終與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南舟側首看她,總覺得自家小妹不知從何時起與他有了隔閡。
“我此番回來,偶遇了兩位姑娘,其中一位還是林嬷嬷的侄女,我便邀來府中做客了。她們與你年紀也相當,我帶你過去見見她們?”
“南歌”一路陷在自己的思緒中,見南舟如此說方才點點頭,強笑道,“好啊。”
兩人不多久便來到了宜秋居,此處院落幹淨整雅,倒是個好住處。
南歌正坐在案邊自得地吃着零嘴兒,雖說以別的身份重生,但一回到寧北侯府她便倍感惬意。倒是程微懿眼尖發現了南舟,她悄悄扯了扯南歌的衣袖,方才起身向南舟問好,“公子。”
緊接着她又看向“南歌”道,“這位便是南小姐了吧。”
“南歌”點點頭對程微懿報之一笑,只是笑意尚未蕩到嘴角,便因程微懿身後的那人僵了住。
南歌倒顯得平和很多,她強按住心中的起伏,朝“南歌”亦行了一禮,“小姐。”
“你……”
就在“南歌”即将喊出關沂清名字的時候,南舟為她做了介紹,“這便是我跟你說過的林嬷嬷侄女,關姑娘。”
被南舟一打岔,“南歌”頓住了嘴邊的話,只是看向南歌的視線仍舊飽含着厭惡。別人或許并未察覺,但一直拿眼觀察着她神色變化的南歌卻将這一切盡收眼底。
“歌兒,我有事要出府一趟,你帶着兩位姑娘好好逛逛。”
一屋子女眷,南舟不好多呆。是以對“南歌”言畢後,亦對程微懿二人點頭示意方才離開。
南舟走後,“南歌”方才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會退掉和康王的婚事,這樣關姑娘可能放心?”
程微懿一臉驚詫地看着南歌,悄悄地拉了拉的衣袖,“沂清,你和南小姐此前認識?”
南歌沒有回答程微懿的問題,而是直視着對她充滿惡意的“南歌”道,“南小姐對我是否有所誤會?我與王爺只是萍水之交,小姐與王爺才是登對。”
她佯裝不懂,此番進寧北侯府一是為了見昔日的親人,二便是為試探“南歌”而來。
“我不管你與康王是何交情,我的意思已經表達清楚,請你馬上離開寧北侯府,回到康王身邊去。”
“這其中是不是有……?”
程微懿在一旁欲做和事佬,忽然一個小厮匆匆忙忙跑入屋內打斷了她的話,“老爺請小姐去往前廳。”
“何事?”
“康王親自來了……說要找小姐讨個說法。”
“南歌”冷嗤一聲,轉而朝南歌道,“這康王既是關姑娘的故人,關姑娘也随我一同去吧?”
言罷,不由分說揪着南歌的手便往前廳走去。
盛熠煊與南仕高一同坐在前廳上首,而南仕高的夫人李氏亦坐在右側,兩人皆對盛熠煊陪着笑,而盛熠煊只是臉色微沉地望着門外的方向。
不多會,“南歌”二人便到了前廳,而盛熠煊自南歌一入內,目光便全然放在了她身上。
昨夜侍衛來報說清兒擅自出府,他正因南府的親事心中煩悶,便只派了十數個家丁前去找尋她的下落。不曾想她竟出現在寧北侯府中,還同南歌一起出現,這實在令他意外。
“王爺。”南歌讪讪地與盛熠煊打了個招呼,消化了從他眼裏傳來的怒意。
“這位是……”李氏開言問道。
母親就在跟前,南歌卻只能以他人身份相見,“民女關沂清。”
“是王爺的紅顏知己。”
“南歌”在一旁又補了一句。
“王爺……這……”
李氏知道女兒最在意的便是這個,未過門便受此等委屈,如何得了。更何況這關沂清生的傾國傾城貌,日後必定是歌兒的強敵。
“王爺請将關姑娘帶回去吧,我們此間的事情就此作罷。”
盛熠煊依舊目光灼灼地盯着南歌,過了許久方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好”字。
言罷,他起身拂袖離去,在經過南歌身邊的時候腳步頓了頓,冷聲道,“走吧。”
南歌留戀地望了一眼父母親,方才緊随他之後離開了侯府。
“你到底要做什麽!”直至出了侯府,盛熠煊方才停下腳步等着南歌跟上來。
媒人回王府說了南府的托辭後,他便親自造訪。不曾想南仕高直接回絕了這場婚事。
他本以為只有親見南歌才有可能挽回這場婚約,是以他提出要再見南歌一面才肯退婚。不曾想,清兒竟和南歌同時出現在前廳。
他雖惱清兒的突然出現,卻亦無法在她面前對旁人許下誓言。
“我離開王府的時候偶遇了南舟,是他邀我入府做客。”
南歌平靜地陳述事實,盛熠煊卻不相信,“只是偶遇?難道你不是因為南歌,不是為了阻止這件親事?”
“清兒……”只是對着心愛的女人,到最後盛熠煊還是無法将話說重,他一把将南歌帶入懷中,“我知道這件事是你受委屈了,但你為了我們今後就暫時忍耐忍耐吧。”
“皇位于你而言真就那麽重要嗎?”
這句話南歌是替關沂清,也是替自己問的。
盛熠煊沒有半分遲疑,坦蕩道,“對。”
“便是為了我也不行嗎?娶我為妻,做個閑散王爺到關外生活。就只有我們兩個人,這樣的生活你不向往嗎?”
“對不起,我做不到。”
他生在帝王家,是為權勢而生。他苦心經營了十數年,為的便是坐上那號令天下的寶座。
沂清或許會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但依舊無法撼動他那顆追逐權勢的心。
聞言南歌緩緩笑開,甚至逐漸笑出了聲眼角漸有淚花,“原來你愛的只有你自己。”
那一瞬間南歌忽然完全釋然,看來關沂清也并沒有贏她多少。這樣的愛情不要也罷!
“我......”
盛熠煊張了張嘴,緩緩松開了擁着南歌的手。
他和清兒之間好像從那巴掌之後便回不去了。
“就到這吧王爺,”兩人所處的位置恰好是個三岔口,南歌指着繁華喧鬧的街市道,“這條路直直往前便是通向皇城,是王爺該走的路。”
“而我……”南歌轉而指向一條只見繁茂的灌木的羊腸小道道,“這才适合我。王爺,我們就此別過吧。”
“不……我怎麽會放心你一個人。”
“這條路往前,頂多碰上豺狼野獸。而王爺所要走的路,需要交手的是險惡的人心。王爺才是應當好好保重才是。”
“我希望你能陪我走這一道。”
“沂清自認沒那個本事,也沒那個度量見王爺納妃。”南歌禮貌而疏離地淡然一笑。
見南歌如此堅持,而盛熠煊亦無法作出承諾,只好心痛放手,“好。待我登上帝位,定鳳冠霞帔相迎。若是失敗了,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好。”南歌淡淡點首,不再留念地轉過前面街角,消失在盛熠煊的視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