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薛汲顏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因着薛家姐妹在菡萏宴上大放光彩,薛老夫人高興,賞了女先生二十兩銀子,還放了她一個月的假。不用上學,沒有功課,薛汲顏過得別提有多滋潤了,每天除了吃便是睡,眼看着臉蛋和腰身都胖了一圈。
“姑娘,可要起了?”
薛汲顏看了看窗外明晃晃的陽光,道:“起罷。”
飛鳶打了水進來,流櫻一面撩起帳簾,一邊道:“洇墨姐姐那邊都來問了兩回了。”
薛汲顏掩下一個哈欠,看了一眼飛鳶,飛鳶回給她一個滿滿的笑容,拎着空水壺出去了。
“飄絮呢?”
流櫻絞了溫帕子給薛汲顏淨面:“飄絮今兒有些發熱,我讓她在屋裏歇着。姑娘要是還生飛鳶的氣,我就讓別人進來伺候。”
薛汲顏搖了搖頭,貶飛鳶只是為了敲打她,這段時日她的脾氣已經收斂不少,再說上一世,她們還有好幾年的情分在。
流櫻心裏暗暗高興,她與飛鳶同年進的府,情如姐妹,不希望飛鳶與三姑娘心有隔閡。手中三姑娘的頭發又滑又黑,流櫻抹了茉莉香的頭油,細細梳着。
“你剛才說洇墨來了兩回?”
“是,采蝶軒新出了許多胭脂水粉,四姑娘她們今天一大早就去看了,大姑娘二姑娘一直等着姑娘呢。”
剛睡醒的薛汲顏被左一個姑娘又一個姑娘繞暈了,道:“行了行了,快一些。”
剛換上天青繡一枝梅的褙子,洇墨在門口笑道:“三姑娘總算起來了。”
薛汲顏道:“大姐姐二姐姐等不及了?”
洇墨道:“大姑娘和夫人說了,夫人提前給三位姑娘準備了午膳,擺在雅娴苑裏,還是熱乎乎的,三姑娘過去就可以用了。”
“擺了那些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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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鵝脯,金絲小瓜,四腮鲈魚,如意卷,繡球幹貝,香酥蘋果,還有三姑娘最愛吃的槽鵝掌。”
“說得我都餓了。”薛汲顏笑着挂上最後一塊雙魚玉佩,施施然走出紫雲閣。
薛沁顏看她姍姍來遲,笑道:“小懶貓,成日不是吃就是睡,才半個月功夫就胖了一圈。”
薛汲顏道:“大姐姐不忙着繡嫁妝,倒是有時間打趣我。”
薛沁顏道:“你再吃下去,腰身都沒了。也不知道今後哪家公子有福氣,娶個圓球回去供着,招財進寶。”
衆人笑倒,薛沚顏捂着嘴,将一整盤糟鵝掌放在薛汲顏面前:“吃罷,都給你。”
薛汲顏頂着個大紅臉攏過來,不客氣道:“好呀,都歸我,你們倆誰都別想碰。”
薛沁顏笑道:“你要是真吃完一盤槽鵝掌,還走得動路麽?流櫻飛鳶,看看你們家三姑娘,真是護食得緊。”
飛鳶笑道:“奴婢們都習慣了,大姑娘不知道,紫雲閣的紫藤花謝了,三姑娘心疼得跟什麽似的,說是紫藤畢羅還沒吃夠呢。”
衆人又笑,薛汲顏不理,若無其事地夾起一塊美味的槽鵝掌,慢悠悠地吃起來。
采蝶軒是容朝皇商,所制作的胭脂水粉皆是用鮮花露水淘制,嬌顏潤肌,不易掉色。每年制成的胭脂水粉當中,頂好的都要進貢,供宮裏的各位貴人使用,剩下的便在市面上售賣。但就是這剩下的,也是有價無市,千金難買,十分受世家夫人和姑娘們歡迎。
店裏的丫頭眼兒精,一眼就看出剛下馬車的三位姑娘出身非凡,忙把三人讓進了樓上的一間雅室裏,不一會兒,一個梳着圓髻的婦人滿面笑容地走進來,肌膚白皙潤澤,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樣子,其實已經三十多歲了。
薛汲顏笑道:“采蝶軒的活招牌來了。”
那婦人哎喲一聲,道:“我說呢,今天一早上就聽見喜鵲叽叽喳喳地在門前的榆樹上叫,原來是應在了這裏。姑娘們好久沒來了。”
薛沁顏笑道:“蝶姑,許久不見。”
蝶姑道:“算算日子有幾個月了,姑娘們是想要用慣的那幾樣,還是試一試新的,我好讓丫頭們拿上來。”
薛沁顏道:“我們是聽說來了新品,才特特地來了。”
薛沚顏道:“拿一些豔一些的口脂。既然來了,大姐姐就把大婚用妝的胭脂也挑了罷。”
薛汲顏道:“幹脆把新出的胭脂水粉都拿一盒上來,我們慢慢挑。”
蝶姑忙道:“好的。姑娘們稍等。”
蝶姑對身側的丫頭吩咐了幾句,丫頭福了身退出去,不一會兒,一隊小丫環魚貫而入,将托盤裏琳琅的胭脂盒一一擺在三位姑娘的案桌上。
“第一排是各種花卉凝制的花露膏,第二排是上等香料調制成的胭脂,這第三排麽,”蝶姑解釋道:“就是我們這一個月的新品。”
說是要看新品,蝶姑倒是把店裏所有的都挑了一盒上來。第三排僅有五盒,薛汲顏取了一盒刻着竹葉紋的打開,顏色清透,像是奶凍一般,一股清冽香氣淡淡飄散。
蝶姑道:“這個叫‘四君子’,是取竹子新春長的第一片竹葉,蘭花菊花梅花盛開前的第一片花瓣,和着清晨四樣花葉滴下來的露珠調制而成,凝形後埋在竹林子底下,第二年方才取出。”
第二盒是‘柳荷心‘,取千荷塘上枝葉纏繞的荷花柳葉,一分荷花,一分柳葉,一分百合,七分雪水,七浸七淘,往往十份荷柳,才得到指甲蓋大小的胭脂。”
薛汲顏目光落在最後三個盒子上,三個盒子竟是用白玉制成,蓋子上繡着幾只翩跹飛舞的彩蝶。薛汲顏打開其中一盒,顏色雪白,香味極淡,初時覺得無味,後來越聞越覺得隽永,其他香味與它比起來,俗了。
蝶姑道:“這一盒叫‘雪裏顏’,和‘美人臉’和‘春争豔’一樣,是取春天開的櫻花蕊,夏天開的荷花蕊,秋天開的菊花蕊,冬天開的梅花蕊,再将這四樣花蕊于次年春分這一天曬幹,一齊研好;又要用雨水這日的雨水,白露這日的露水,霜降這日的霜,小雪這日的雪,把這四樣水調勻,和了花粉,一齊調制而成。只不過取的花顏色不同,‘雪裏顏‘用的是白色花,‘美人臉’用的是粉色花,而‘春争豔’用的是紅色花。”
薛沁顏嘆道:“真真是費心費力費時,難怪你們采蝶軒短短五年便從衆位老牌胭脂商中脫穎而出,站穩了皇商的位置。”
“薛大姑娘過獎了,”蝶姑笑道:“抹胭脂之前先勻上一層‘雪裏顏’,不僅顏色更佳,還可潤澤肌理。”
薛沚顏道:“統共就只有五盒麽?”
蝶姑道:“香庫裏還有一些,不過不多了。”
薛汲顏道:“大姐姐,這盒‘春争豔’顏色好,适合大婚的時候用。”
薛沁顏用小指挑了一點兒,展畫半蹲在前面,捧了纏花鏡子給自家姑娘,薛沁顏抹勻了唇,輕輕一抿,只覺得唇齒馨香,甜潤醉人。
薛沚顏薛汲顏都道好看,薛沁顏笑了一下,道:“把‘春争豔‘和‘雪裏顏’包上一盒,再要一盒芍藥花露,一盒玫瑰胭脂。”
薛沚顏道:“大姐姐不多挑一些麽?”
“夠用了,我也不是常抹胭脂。”
薛汲顏在三排花露胭脂中挑來挑去,只覺得樣樣都好,可是她也不可能每樣都要一盒,這樣不是要開胭脂鋪麽。薛沚顏挑了一盒‘四君子’和‘雪裏顏’,加上一盒蘭花花露,一盒百合胭脂。包好了發現薛汲顏還在聞,便道:“三妹妹,我看‘美人臉‘和‘雪裏顏’都配你。”
薛汲顏心道她再這樣糾結下去,太陽下山了也回不了薛府,便戀戀不舍地聽了二姐姐的話,再挑了一盒茉莉胭脂,一盒蓮花花露了事。
蝶姑将薛家姑娘送上馬車,目送她們遠去。身旁的丫環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什麽,她對着人來人往的街道,意味深長地一笑。
馬車慢悠悠地回程,三姐妹時不時掀起窗簾看熱鬧。剛剛蒸好的白糖糕散發出一陣甜香,薛汲顏抿了抿嘴,喚了飛鳶過去買。
薛沁顏道:“府裏有多少好東西,還不夠你吃呀,巴巴來吃這一文錢兩塊的白糖糕。天知道那婆子做糕的時候,有沒有把手洗幹淨。”
“我也就是嘗個新鮮,細想了就沒意思了,”薛汲顏道:“哎,大姐姐二姐姐,你們看,到融筆齋了。”白硯齋經營古書字畫,文房四寶。她記得兩位姐姐喜歡這裏的文房四寶,常派丫頭來這兒購置。
薛沁顏往白硯齋一看,目光一亮,叫道:“停車。”薛汲顏還沒問出聲,大姐姐已經拿了帷帽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