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一個月來,薛老夫人的心情很好,連飯都比以前多吃半碗。
三個孫女給薛家争氣,一齊進入了菡萏宴第三輪,姝姝兒對上了王嶼的對子,奪了魁首;婉兒則是得了皇後娘娘的青眼,選為寧和公主伴讀。皇家的賞賜流水一般進入薛府,各家宴會的帖子擺滿了謝顧兩位夫人的案桌。
除了南靖侯世子那件事,真可算得上圓滿了。
菡萏宴後第二天,終于從昏迷中醒來的南靖侯世子見到了淚眼朦胧的母親,痛訴自己被暴打的經過。南靖侯夫人聽到兒子說是因為撞破了薛沁顏和謝鈞的醜事,才被毒打。當下怒火中燒,穿了诰命服到禦前告狀。
早有準備的謝薛兩家到了禦前,都是一個說辭。薛謝兩府夫人從小便口頭給一雙兒女訂了親事,因着薛府憐惜女兒,不想薛沁顏早嫁,便還未搬上臺面商量婚事。一雙兒女私底下見個面,也未做出過分的事情,實在不算什麽。而南靖侯世子帶着一群會武的仆從“偶遇”兩人,卻是有些奇怪。
皇帝皺了眉,命京兆府尹将仆從抓來一一審問,結果問出來的話各異。再用了一次刑,他們就乖乖招了。
面色古怪的京兆尹将事情上報給皇帝,皇帝面色一沉,将折子丢給南靖侯夫人,南靖侯夫人翻開一看,兩眼一白,氣昏過去。
眼巴巴等着母親為自己讨公道的南靖侯世子,等來了母親的一頓臭罵。南靖侯夫人又羞又怒,自此與薛謝兩府斷了往來。
算算日子,今天該是謝家請保人來說親的日子了,薛頌特地從工部早早回來,陪着母親坐在福潤堂內。眼看着太陽從正天西移,一直等在垂花門的紫蘇才過來報:“北寧侯老夫人已過了垂花門,向福潤堂來了。”
薛老夫人道:“可總算是來了。”
聚在薛老夫人處用膳的姑娘們聞言,都退下了。出了福潤堂,正好碰到笑呵呵的北寧侯老夫人,北寧侯老夫人一眼便看到了薛沁顏,道:“這不是薛大小姐麽?”
薛沁顏福身道:“侯老夫人安好。”
北寧侯老夫人不錯眼地将薛沁顏打量一陣,道:“真真是人比花嬌,與勇武的忠衛侯世子是天生一對。”
薛沁顏微紅了臉。紫蘇出來道:“北寧侯老夫人,請進來說話。”
北寧侯老夫人一邊跨進門檻一邊笑道:“老姐姐,你可別怪我來晚了,實在是謝家對這件婚事重視得不得了,拉着我說了一遍又一遍,我的耳朵現在還像圍着一群蜜蜂似的,嗡嗡嗡響。”
薛汲顏和薛沚顏圍着薛沁顏,偷偷地笑。薛沁顏捏了薛沚顏和薛汲顏的臉道:“笑什麽笑,信不信我把你們的嘴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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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大姐姐訂了親好生兇悍,以後謝表哥有的苦頭吃了。”薛汲顏露出一個害怕的表情。
薛沚顏嘆道:“大姐姐要忙着繡嫁妝了。以後嫁了人,也不能常常在一處了。”
薛沁顏道:“瞧你,大約不急的,婚期應該定在明年科舉之後。我還想在家裏參加你的及笄禮,再陪姝姝兒過十四歲生辰呢。”
薛沚顏的及笄禮在十一月,而薛汲顏的生辰在大年二十九。
薛汲顏悄悄道:“大姐姐,你喜歡謝表哥麽?”
“喜歡?”薛沁顏的眸中閃過一絲茫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我與他,大概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薛汲顏眨了眨眼,大表哥,婚後就看你怎麽施展個人魅力,來俘獲大姐姐的芳心了。
結果,北寧侯老夫人走後,謝夫人告訴薛沁顏,婚期約莫會定在十月,也就是三個月後,這大大出乎薛沁顏的意料。
謝夫人撫着即将出嫁的女兒,道:“你們的八字拿去合了,最近的好日子是十月六日,下一個就是明年五月了。按大哥的意思,科舉之後要歷練鈞哥兒,帶着他去西邊與二哥換防。西北是苦寒之地,你恐怕受不了,鈞哥兒可是一去兩三年呢。你們早點成親,也多些時日相處,早日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謝府嫡孫。”
薛沁顏道:“可是大哥還沒有娶親。”
謝夫人道:“這種例外也不是沒有,無妨的。”
薛老夫人道:“婧兒的嫁妝要趕緊準備起來了,我這裏還有一盒紅寶石,你們拿了去,給婧兒打一副頭面。明兒請織雲坊的繡娘過來,量體裁衣,這嫁衣呀,最是費時間,早點做了,不合适還可以改一改。”
謝夫人道:“三個多月大約是來得及的,我這就去把各種單子列出來,好了給母親過目。”
薛頌道:“我們薛家長女出嫁,不拘銀子,要辦的隆重。”
薛老夫人也點頭道:“有什麽不足的就和老大商量,不行就來找我。”
謝夫人點頭應了,對薛沁顏道:“婧兒,鴛鴦枕頭,姑舅的鞋襪,你也要繡起來了。”
薛沁顏安安靜靜坐在一旁聽着,一一應了。
婚期定下來之後,薛沁顏留在薛府的日子不多了。她是薛家裏面第一個出嫁的姑娘,衆位妹妹心裏都有些複雜,幾年之後,她們也會和大姐姐一樣,身披大紅嫁衣離開家,去一個相對陌生的地方開啓她們為人婦,為人母的生活。
因此,當薛沚顏提出在枕螢洲設小宴聚一聚,大家都沒有拒絕。
枕螢洲依蓮池而建,夏日有點點螢火飄散,故而得名。薛沚顏将小宴設在蓮池旁,擺上茶果糕點。蓮花已開,浮在田田的蓮葉之間,浮香繞曲岸,圓影覆華池。
薛涴顏提議道:“上次在明鏡庵花令沒有行完,不如我們再玩一次。”
“總是行花令多沒有意思,”薛沅顏道:“還不如玩點別的。”
薛汲顏道:“要不我們投壺罷。”
薛沅顏欣然同意,妙姐兒道:“不好,妙姐兒比不過。”她還小,臂力肯定是不如姐姐們的。
“那麽行花令你就比的過了?”
薛沁顏道:“我看姐妹們也不必拘着玩一樣的。二妹妹這裏有雙陸,投壺,還有父親閑時垂釣留下來的釣竿,你們喜歡玩什麽,就玩什麽去。”
當下薛沅顏拉了薛汲顏去投壺,薛沚顏與薛涴顏下雙陸,妙姐兒則說要去看蓮池裏養了幾年的錦鯉,讓大姐姐陪她去。展畫洇墨怕妙姐兒摔着,舉了燈照着蓮池小徑,軟紅摘了些花,放在竹籃裏,給兩姐妹掐着花蕊喂魚。
薛汲顏和薛涴顏各拿了十只箭投壺,兩個人水平差不多,最後薛汲顏輸了兩箭,被罰着吹陶埙助興。悠遠的陶埙聲在枕螢洲蕩開,聽得人心懷遼遠。薛沅顏技癢,命松香拿了青鸾箜篌來彈奏,薛沚顏聽了一曲,走到薛沅顏身旁道:“四妹妹,你的手法已是十分娴熟,只是內裏空泛,無情無感。不過這也沒什麽,等你長大之後多了體悟,就好了。”
“知道了,二姐姐。”薛沅顏應着,心下暗暗吃驚,怎地二姐姐今日說的話,和閑橋君是一個意思。她撇撇嘴,難道人人都要多愁善感才好?
妙姐兒看魚看悶了,說要串花玩兒,薛沁顏給她穿了兩串幽香的白玉蘭。
妙姐兒戴在她的花苞頭上,跑着去讓姐姐們看,笑聲清脆如鈴。
薛汲顏看着姐妹們無憂無慮笑顏,心想,如果時光停留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一直螢火蟲悄悄飛來,落在了她指尖上,她随口一吹,螢火蟲圍着她轉了一圈,飛走了。
浸柔軒內,柳姨娘理着手中的各色絲線,明黃,柳黃和鵝黃混在了一處,越理越亂,她索性丢開手,把小竹籮放到一邊。
外面小丫頭叫道:“吹笛姐姐回來了。”
柳姨娘擡頭看了一眼吹笛的身後,道:“怎麽,花姨娘不在?”
吹笛道:“花姨娘出去了。”
“出去了?”柳姨娘道:“去哪了?”
吹笛道:“左不過逛逛絲綢鋪子,首飾店之類的。”
“真是逍遙,二姑娘呢?”
“二姑娘一早去了雅娴苑,聽說是幫大姑娘選花樣。”
“她倒是姐妹情深,”柳姨娘冷笑道,“指不定別人在背後怎麽笑話她呢。罷罷罷,賦哥兒,是指靠不上這個姐姐了。”
吹笛道:“姨娘莫急,奴婢再去看看,花姨娘一回來,奴婢就請她過來。”
“你去罷,叫弄笙進來伺候。”
“喲,姐姐急着找我?”花姨娘軟着腰肢走進來,“我一聽小丫環們說,連桃花塢的門都沒進,就直接到姐姐這裏來了。”
柳姨娘打心眼裏看不起花姨娘這股狐媚樣,到底是百花坊出來的,從良了也改不了。她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道:“正房都要上天了,妹妹還有心思出去逛,難道妹妹改主意了,打算一輩子安安分分?”
“姐姐急什麽,”花姨娘坐下,翹起一只繡鞋,道,“好戲在後頭。”
“妹妹想到什麽了?”柳姨娘目光一閃。
花姨娘敲敲桌面:“怎麽,巴巴地為姐姐奔波了一上午,姐姐連口茶都不舍得給。”
柳姨娘笑道:“吹笛,去,給花妹妹上最好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