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姑娘,念翠有些肚子疼,您先在這坐一會兒,奴婢去去就來。”
薛涴顏點頭,看到不遠處一樹紫薇花開得正盛,便走過去摘下一朵,輕輕把玩。溫香被發賣以後,顧夫人說反正她和妙姐兒都住在一處,就不再添丫頭了。她就讓知綠去和軟紅一起照顧妙姐兒,自己身邊,只剩下了念翠一個大丫頭。
“王峥,王峥,你給我站住。”
薛涴顏一愣,躲到了樹後,借着密密的花枝遮住身形。
王峥道:“公主,找在下有何事?”
寧和公主道:“無事就不能找你麽,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說說話。”
王峥道:“公主,您煩悶了,可以去找皇後,小公主或是太子殿下。”
“你為什麽總是躲着我,就為了李宜昭?”
“您應該叫她大皇姐,叫我一聲皇姐夫。”
“我不叫!”寧和公主手裏似乎拿了條鞭子,甩在石頭上,啪地一聲響。“你以前對我那麽好,為什麽一下子就變了。我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你,是我挨了母後的訓斥,賭氣跑出宮,在集市裏迷了路。是你抱着我走出了集市,還買了很多很多東西哄我吃,那個泥做的胖娃娃,還放在我的多寶盒裏。”
“公主殿下,”王峥嘆道:“那年您才五歲,我以為是誰家走失的孩子。”
“可是後來呢,我經常偷偷跑去找你,你陪我打馬球,看星星。”
“宜晗,”王峥終于喚道:“我一直把你當小妹妹看待。你就快及笄了,皇上和皇後娘娘會找一個合适的人與你相配。”
“我不要別人,我只要你。”
“公主慎言。”
“你不敢聽,我偏要說。明明是我先認識你,明明你和我在一起的時間多一些,為什麽你會選李宜昭!她竟然在我背後誘惑你,引得你去父皇面前請求賜婚,簡直是恬不知恥!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掐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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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寧和公主的話,薛涴顏用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王峥,你打我,你竟然為她打我。”
“宜晗,我以前總以為你還小,嬌蠻一些沒什麽。可是你今日居然說出這麽惡毒的話來。
我娶宜昭,因為她是我心悅之人,這句話我從未對人說過,是想留在心裏。我們大婚之日,我激動得幾乎握不住挑蓋頭的喜稱。這些,等你遇到真正喜歡之人,就會明白。我于你,只是求而不得的執念罷了。”
“等等,你別走,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公主,您以後不要私下來找我,我不會再見您。”
“王峥,你站住,站住!”
腳步聲漸漸走遠,寧和公主失聲痛哭。薛涴顏等了一會兒,公主還是沒有哭完,她的腳已經快麻了。這時候公主應該不會注意周圍罷?薛涴顏想着,小心翼翼邁出腳步離開這裏。
一條花枝勾住了她的頭發,她急忙去解,不下心碰掉了斜插的海棠簪子。
“誰在那裏!”一條紅色的軟鞭纏住她細弱的手臂,将她從紫薇花樹下拖了出來。
“你是哪家的丫頭,居然敢偷聽本公主說話,好大的膽子!”
薛涴顏忙站起來道:“公主息怒,臣女只是恰好在紫薇樹下休息。”
寧和公主拿鞭子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剛才是不是全都聽到了,在笑話我?”
“不,”薛涴顏微笑道:“我反而想起了一首詞的下闕,公主要聽一聽麽?”
“詞?什麽詞?”
“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孤燈月。”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寧和公主喃喃念了幾句,怔怔放下了紅鞭。
薛涴顏嘆道:“公主對王大公子用情至深,臣女這個無關之人聽了都甚為感動,王大公子卻無動于衷。公主必定心傷已極,臣女為什麽要笑話。”
聽她口中稱王峥為王大公子,而不是驸馬,寧和公主淩厲的目光軟下來:“有什麽用呢。”
一方絲帕遞過來:“公主把臉上的淚擦一擦罷,您是天之驕女,在世人面前應該永遠漂亮高貴。”
寧和公主沒有接,她用的是輕透的鲛绡紗,這種普通綢緞的帕子,連宮女都不屑用。“你是誰。”
“臣女薛涴顏,在薛家排行第五。”
在宮裏,父皇母後哥哥都寵着她,她說一沒人會說二,除了王峥那件事。無論她怎麽哭求,父皇母後都不許她嫁給王峥。王峥大婚那日,她哭得肝腸寸斷,王峥他卻說,挑開李宜昭蓋頭的那一刻,他激動得手都在抖。那麽她的情意到底算什麽呢?誰都道她的身份高貴,又有誰理解她心裏的苦?
“我記下了,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淚痕已幹,寧和公主臉上的脆弱退去,恢複了一國公主的高傲。
薛涴顏跪伏于地,以手觸額:“臣女明白。”
寧和公主滿意地點點頭:“你很好,我會找你說話的。”
“臣女恭送公主。”
念翠捂着肚子回來,五姑娘坐在一樹開着正好的紫薇花下,撚着一簇紫花輕嗅。她走過去道:“姑娘,對不住,讓您等久了。”
“無事,”薛涴顏丢了手中紫薇,拍了拍裙子站起來,眉目間隐有笑意。
奇怪,日頭大,姑娘等了許久竟然也不生氣。人都說五姑娘性子柔和,其實,她的心思是最難猜的。念翠搖搖頭,沒有再多問,默默地跟在薛涴顏身後。
“怎麽去了那麽久?”薛沅顏拿過手帕。
“姐姐說帕子在軟塌上,我去了沒有瞧見,又費了些時間找。”
薛沅顏哼了一聲,轉頭繼續看比賽,二哥所在的白隊落後,她看得緊張,沒功夫與薛涴顏計較。
薛涴顏這才坐下喝茶。
蹴鞠比賽已經進行了一半,謝鈞為首的白隊一球領先五皇子帶領的紫隊。
謝愉吃了一塊一品酥,對薛汲顏道:“你家二哥薛文平日看起來嘻嘻哈哈的,蹴鞠倒是認真。倒是北寧侯世子空有力氣,不甚靈活,他應該參加馬球才對。”
“玩的事情二哥一般都認真。”
“可惜呀,王家二郎沒來。”
“王家二郎精通文墨,沒想到他也會蹴鞠。”
謝愉笑道:“不輸大哥。”
薛汲顏笑道:“這麽多美男子還不夠你看,巴巴地感慨。”
謝愉搖頭道:“不一樣,如果說太子勝在容貌,王嶼就是勝在氣質。他明明沒有太子長得好看,你卻會在千萬人之中一眼能看到他。連皇上都誇他,煙波澹澹,姿容清舉,懷八鬥之才,具林下之風。我猜他有這般風貌,與寒山寺的經歷有關。”
王嶼剛生下來時病弱纏身,好幾次差點沒了,後來王家得一高僧指點,說此子須得近水而居,經佛光滋養六年,方能遠離病痛。宰相與夫人無奈,只好将王嶼送到姑蘇城外寒山寺,養到六歲多方才接回來。
薛汲顏笑道:“蕊兒,告訴我,你是不是把京城的美男子都打聽了個一清二楚。”
謝愉道:“不瞞你說,我手上寫了一本書,京城群芳譜,裏面有十大美男和十大佳人,王嶼和許宛雩列在首位,回頭你來忠衛侯府,我拿給你看看。”
薛汲顏道:“京城默認的第一美男子是太子殿下,你倒是見解獨特。你偷偷把這本書拿到市面上刻一刻,沒準能賣個好價錢。”
謝愉道:“我可不敢,要是爹知道了,他會對我用家法。”
薛汲顏看着她笑。
最終,謝鈞帶領的白隊獲勝。皇帝龍心大悅,賞了謝鈞一把他當年用過的弓箭。大家正高興地說着話,女眷所在的屏風忽然傳來一陣哭聲。
皇帝皺眉,對身後道:“高離,去看看。”
大內總管高離去了一會兒,回來禀道:“是南靖侯小姐,她不知為什麽匆匆走了。”
皇後道:“臣妾待會兒派人去問候一下。”
謝鈞的目光閃了閃。
蹴鞠結束,衆位姑娘回到各自暫居的小院子休息。薛汲顏三人回來發現大姐姐在收拾東西,十分驚訝。
“大姐姐,你這是--要回薛府?”
薛沁顏道:“姝兒,我有急事不得不回去了,晚上的菡萏宴你要照看好兩個妹妹。”
竟是連菡萏宴也不參加了,難道謝表哥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薛沅顏聽了,心中一喜。大姐姐不在,她就是薛家最出色的姑娘了。“既然是急事,大姐姐就快回去罷,耽擱不得。”
薛汲顏将薛沁顏拉到一邊,道:“大姐姐,你實話告訴我,出了什麽事,要不然我不讓你走。”
薛沁顏無奈,将南靖侯世子的事情簡略說了。薛汲顏吓出一身冷汗,還好她一時興起,慫恿謝愉安排謝表哥和大姐姐偶遇,否則南靖侯世子已然得手了。
“怪不得南靖侯小姐哭着走了。”
薛沁顏道:“這件事陛下和娘娘很快會知道,南靖侯府不會善罷甘休,我要回去,和祖母母親禀明事情的經過,也好應對。大哥那邊你先不要說,免得他們胡亂去找南靖侯世子。他們要是問起來,就說母親找我回去,其他一律不知道。”
薛沅顏在一旁絞着手帕,生怕薛汲顏勸得薛沁顏改變主意。兩姐妹耳語了一陣,薛汲顏倒是幫薛沁顏收拾起東西來,薛沅顏這才放下了心,笑逐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