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今大容朝,東臨大海,西接犬戎,北連茫茫雪原,南有郁郁南疆,自建國以來,已經歷了三代帝王。容朝文臣地位最高的是宰相,下設六部。軍權則一分為三,禦林軍,青銅軍和各州府兵。其中,禦林軍拱衛京師,由皇帝親自掌管,忠衛侯謝傲總領青銅軍抵抗犬戎,護衛西北邊陲,府兵則由各州知府和刺使各掌一半虎符,相互制約。
除去皇族,容朝最尊貴的當屬王謝薛許四大家族。其中王謝是百年的簪纓世家,一相一侯,一文一武,朝中有三分之一的官員是兩家門生,可見氣勢之盛。
再說說許家,許家能在十年之間榮華加身,頂掉了顧家,位列四大家族末尾,是因為,他們家出了一位皇後。
許氏有傾城國色,才及笄便豔冠京城。皇帝慕其美名,說是招進來看一看,結果進來了就出不去了。許氏初封貴人,然後是嫔,昭儀,賢妃。這飛一般的晉升速度讓當時的蘇皇後忌憚不已,在許氏誕下皇子之後,蘇皇後的忍耐到了極限。她設計毒害劉貴人的胎兒,嫁禍給許氏,企圖一石二鳥。誰知她的宮女受過許氏的恩惠,将真相說出。皇帝龍顏大怒,下令将蘇皇後刺死,蘇家成年男子斬首,其餘婦孺流放西南,永世不得回京城。
半年後,許氏晉封皇後,許家一門榮耀。
而薛家,比起王謝兩家,底蘊不足,比起許家,又勝在實幹。薛老太爺曾是當今皇上的東宮太師,其嫡長子薛頌自幼為太子伴讀,沖着少時情誼,皇上對薛家多有倚重,更何況薛頌長成之後,顯出非凡的才幹。十八歲參加科舉就中了榜眼,之後官至工部尚書,将一片混亂的工部管理得井井有條,皇上龍心大悅,趁着薛老夫人六十大壽,親自提了“壽比南山”的匾額,挂在薛老夫人的福潤堂上。
此時,薛汲顏看着匾額發呆,前世三次出嫁時,每次來向老夫人磕頭,都要經過這個匾額。一次比一次沉重,一次比一次心冷。
薛沁顏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道:“發什麽愣呢,快進去罷,別讓祖母久等了。”
薛汲顏哦了一聲,跟在兩位姐姐後頭進去。榻上歪着一位兩鬓斑白的老夫人,身穿紫檀色蝙蝠紋的褙子,戴着同色抹額。下首坐了個三十幾許的婦人和三個水蔥似的姑娘,見她們進來,齊刷刷地望過來。
薛沁顏行禮道:“婧兒帶着兩位妹妹給祖母請安,祖母安好,嬸娘安好。”
二房顧夫人笑眯眯地應了,對三個女孩兒道:“給三位姐姐請安罷。”
一時見禮完畢,薛老夫人道:“妩兒,姝兒,快過來給祖母看看。”
薛沚顏和薛汲顏走上前去,薛老夫人一手拉着一個,道:“你們兩病了,我跟着懸心,現在總算是好了。天可憐見的,都瘦了。”
顧夫人笑道:“三姑娘這次着實兇險,我聽太醫說,要是晚發現一刻鐘,神仙也難救。”
薛老夫人拍着薛汲顏的手,道:“姝姝兒,告訴我,你怎麽好端端地掉到蓮花池,差點沒命了。”
坐在顧夫人身側的四姑娘薛沅顏嘀咕道:“那天離三姐姐最近的是二姐姐。”
Advertisement
這就來了,上一世,她就是聽了薛沅顏的話,想想當時離她最近的确實是薛沚顏,沒準就是她嫉妒自己是嫡女,才絆倒了她。一氣之下便咬定是薛沚顏推她入水。薛老夫人聽了之後大怒,當堂掌掴薛沚顏,罰她和生母柳姨娘禁足三個月。
解禁之後,薛沚顏和弟弟薛賦便疏遠了正房,連給嫡母請安都是淡淡的。
薛汲顏笑了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跌下去了,二姐姐還想拉我來着。”
顧夫人瞪了薛沅顏一眼,薛沅顏小聲道:“母親看我做什麽,我說的是實話。”
顧夫人只好對薛沚顏道:“妤兒心直口快,你別和她計較,回頭我再說她一頓。”
薛沚顏柔聲說:“沒事的,四妹妹說的是她所看見的。只是眼見不一定為實,說清楚就好了。”
薛老夫人聽了,點點頭,有對薛汲顏道:“有了這次教訓,還敢淘氣嗎?”
薛汲顏低頭:“祖母,姝兒不敢了。”
薛老夫人道:“你這病好了,該找個時間,去明鏡庵還願。”
薛沁顏道:“母親已經安排好了,三天後就去。”
薛汲顏眉心一突,上一世,正是在明鏡庵,大姐姐被發現與南靖侯世子私會,祖母氣得發昏,父親母親不敢相信,但南靖侯世子一口咬定與大姐姐相知相許,非卿不娶,大姐姐又垂淚不語。木已成舟,父母無奈,為了薛家名聲,匆匆忙忙定下了兩人親事,年底就嫁了。出嫁之前大姐姐一直被祖母禁足,說是怕她帶壞了其他姑娘。薛汲顏沒法進去看她,也沒法問清楚,一向端莊聰慧的大姐姐,為什麽會做出這種事。
正發着呆,忽聽薛老夫人對顧夫人道:“二房也去罷,不拘求什麽。鎮日在家裏,你們也悶得慌。”
五姑娘薛涴顏年方十二,軟軟說道:“婉兒要給祖母祈福,求佛祖保佑祖母長命百歲。”
薛老夫人笑道:“誰能長命百歲,可不成老妖精了?”
薛涴顏道:“祖母是老神仙,不是老妖精。就算是老妖精,也是薛家的寶貝。”
衆人都笑,薛老夫人道:“好了好了,今兒來的齊,索性別走了,都留下來陪我這個老妖精用膳。”
顧夫人笑道:“求之不得,誰不知道紫蘇姑娘的手藝一流,那道歲寒三友,我吃過一次,就念念不忘了。”
薛老夫人回頭道:“聽見沒,可別短了二夫人的量。”
身後一個容長臉兒的丫頭笑着應了,道:“奴婢這就下去準備,煩請二夫人肚裏的饞蟲多等一會兒。”
一個時辰之後,衆人辭了薛老夫人各自回去,顧夫人領着三個女兒緩緩而行,大丫頭素月得了吩咐,知道母女幾個要說體己話,叫丫頭婆子們遠遠綴在後面。薛沅顏踢着石子,一臉氣悶,顧夫人停下道:“我還沒說你,你倒先生氣了。”
薛沅顏道:“我就是看不慣她們,同是薛家嫡女,為什麽她們的東西總是比我好。祖母也是偏心,有什麽好的都緊着大房,才想到我們。”
年紀最小的薛涓顏才八歲,眨巴着眼睛怯怯道:“每月各房的份例不是一樣的麽?”
薛沅顏道:“你懂什麽,明面上當然是一樣的。”
薛涓顏吓得躲在薛涴顏身後,不敢再說話。薛涴顏道:“四姐姐,妙兒年紀還小,不太明白。”
薛沅顏正憋着氣,這下全部發了出來:“你不過是個庶女,我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開口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薛涴顏護着妹妹,輕聲道:“是我錯了,四姐姐,以後我會注意的。”
一拳頭打在棉花上,薛沅顏混不着力,哼了一聲。顧夫人嘆道:“你就是這個脾氣,一點就着,什麽時候能沉穩一些。”
薛沅顏跺腳道:“娘,你知道說我。”
顧夫人道:“你想要的東西,別人不給,就要自己去争取。如今是四月末,離蹴鞠大會和菡萏宴,只有一個多月了。”
薛沅顏眼神一亮,蹴鞠大會和菡萏宴兩年一屆,是大容朝貴族十二歲以上未婚少男少女們的聚會。那一天,全京城有頭有臉的家族都會受到皇家邀請,到京郊的皇家園林---華瓊園集會。白天,女眷們躲在屏風紗簾之後,看青年男子英姿勃勃地打馬球,玩蹴鞠。
到了晚上,則是少女們一展身手的時候,菡萏宴分為才藝,詩會和對對聯三個部分。
只有在才藝和詩會中獲得前十名的少女,才能進入第三輪,與當朝青年才俊隔着荷花曲廊對對聯。無論結果如何,都會受到皇族的嘉獎。
去年,住持大會的是皇後娘娘,幾位皇子也來了。謝家嫡長女謝怡,就是在會上連奪才藝和詩會兩項魁首,大放光彩,雖然最後對對聯輸給了王家嫡次子王嶼,卻仍得到了皇後和太子的喜愛。不到一個月,皇上下旨,封謝怡為太子妃。
如果今年自己表現出色的話--薛沅顏握緊了手,臉色微微發紅。
顧夫人看着女兒的臉色,道:“你的箜篌得過名師指點,這段時間勤加練習,到時候在才藝上進入前十名,應該沒問題。”
“可是,”薛沅顏猶豫道:“大姐姐的畫技,二姐姐的詩詞都很厲害。上一屆大姐姐還拿了才藝第三,我比不上她們,就算進了第三輪,也是個陪襯。”
“你大姐姐現在幫着管大房事務,技藝有所生疏。你二姐姐身子骨不好,上一屆就沒參加。今年她們能不能去,還說不準呢?”顧夫人唇角洇開一朵笑,道:“剩下一個三姑娘,你還比不過?”
“誰會輸給那個木頭,”薛沅顏聽完母親一番話,信心倍增:”娘,不說了,我回去練箜篌了。”
“這孩子,”顧夫人搖搖頭,示意讓薛沅顏的丫頭跟上去。一回頭,看到薛涴顏和薛涓顏還乖巧地站在那裏。
顧夫人放柔了聲音,道:“妙兒還小,今年不能參加,婉兒确是到了年紀,到時候你陪着妤兒,也見見世面。”
絲毫沒有提她的才藝。薛涴顏卻只是柔順地笑道:“我會陪着四姐姐,不讓她煩悶。”
顧夫人滿意地走了。
看她走遠,薛涓顏才拉拉薛涴顏的袖子,怯怯地問:“姐姐的詩也作得很好,雖比不上二姐姐,女先生也是時常誇的,母親為什麽沒有提。”
薛涴顏笑笑,道:“我們去看姨娘罷,沒準姨娘又做了甜甜的栗子糕,等着妙姐兒。”
薛涓顏一下子高興了:“好呀,我們快去罷,栗子糕要趁熱吃才軟和。”
薛涴顏摸着妹妹柔軟的發頂,心想,還是個孩子呢,一提起吃,就什麽都忘了。有些事情,她還負擔不了。
夕陽的餘晖灑下,将姐妹兩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