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瑾玉醒過來,看天色已是辰時末。趙蕤不知去了哪裏。剛想出去看看,有人推門進來,是趙蕤。
“剛剛看了屋裏沒有吃的,現在我出去買點,順便打探消息,你呆在這裏不要亂走。”
說完拿起放在床頭的男子衣裳穿上,把頭發挽成髻,插上根簪子固定。 顧瑾玉看着她又拿出一支不知是什麽的一小節木棍,在臉上一陣亂描。再看時,就是個翩翩少年郎了。
本來王曉慧容貌就偏英氣,這一打扮,還真是雌雄莫辨。
收拾完畢,趙蕤看了顧瑾玉一眼,轉身走了。
趙蕤想了想決定從大門出去。這房子不臨街邊,在小巷深處,又兼幾個月來沒有主人,鄰居也沒見過。從大門出去,反而不被人懷疑。
走出院門,穿過小巷。到了街上,兩旁街道人來人往,店鋪酒肆林立,身前身後,時不時響起小販的吆喝聲。
有賣包子饅頭的,馄炖小吃,糕點,…不一而足。
趙蕤一面走一面注意着周圍的酒樓,挑了一家裝飾豪華的走了進去。
“客倌,裏面請!”店小二躬身迎着趙蕤往裏面走。
“就在大堂,幫我挑一桌靠窗的。”
“好嘞!您跟我來。”
趙蕤随店小二來窗邊桌前坐下。
“客倌要吃點什麽?”
“你們有什麽?”趙蕤随意問。
“那可多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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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蕤想起以前看電視裏報菜名,立刻打斷道:“行了,就來點你們店裏出名的葷菜兩個,素菜一個。”
“好嘞!客倌您稍等!馬上就好!”店小二說完躬身退去。
趙蕤環視大堂,估計現在十一點左右的樣子,人挺多。悄然無聲的釋放精神力。裝作看窗外風景,實則監聽。
“哎,你們知道嗎,王尚書家被抄了。昨晚半夜上門抄家,鬧鬧騰騰一個晚上。今晨天微亮,被官兵壓着的一串串的人,投了城西大牢。”
“今年都抄了好幾家了,不稀奇了,就是不知道皇上要怎麽發落他們家。”
“現在哪知道?得審過了,才下旨,以前那兩家也是這個路數。”
“說的也是,到時候瞧熱鬧去了。哎,昨晚你歇在小桃紅那?”
話題偏了,趙蕤果斷切斷。發現少數人在讨論王家的事,其它人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昨晚才抄的家,知道人也不多,看來得多去幾個地方。
過了一刻鐘,店小二上了菜。
趙蕤慢騰騰地一邊吃飯,一邊監聽。吃完飯又坐了一會,實在沒有可用消息,趙蕤打算離開。突然想到顧瑾玉沒有吃飯。于是呼道:“小二!”
“客倌,您有什麽吩咐?”
“你再備一份剛剛的飯菜我帶走。”
“好嘞!您稍等,馬上就好!”
又是一刻鐘,小二拿來幾個紙包,“客倌您的菜。”
趙蕤接過來一看原來是油紙,“一共多少錢?”
“一兩八錢銀子。”趙蕤摸了一塊碎銀子扔給小二,約莫二兩,“剩下的賞你了。”
“謝客倌賞!您慢走!”
趙蕤趕回住處。
一進屋,顧瑾玉着急地問:“怎麽樣?”
“現在知道的人少,上面還沒有審完,等過幾天才有消息。”
顧瑾玉聽完,面露焦急。趙蕤見了,“你放心這幾天我都會出門探聽消息,現在急也沒用,你先吃飯吧。”說着将紙包放在桌上,自己往床上躺。
顧瑾玉見了桌上的東西,頓覺饑腸辘辘,默默吃了起來。
接下來幾天,趙蕤又選了三四家酒樓,換着呆,下午和晚上也去。但是依然沒有什麽确切消息,只說還在審。不過酒樓的人議論紛紛,說王家跑了兩名女眷,最近都在搜查。幾天了沒有什麽線索,大家猜測,怕是跑出去被拐子帶走了。
趙蕤覺得這是個好消息。很多人都這麽認為,時間一長,找不到人,就不了了之。
趙蕤覺得有一件事必須加緊辦了,戶籍和路引。前者什麽年代都重要,後者為了避免以後出行麻煩。
☆、雲落
趙蕤這幾天也并不是一無所獲。
第一家酒樓為她引路的店小二,李然,就是她發現的機會。
因幾天來,趙蕤常上八寶樓吃飯,對李然打賞大方,漸漸就與趙蕤熟絡起來。
趙蕤在與他交談中得知:李然有個遠房表舅,乃是京城附近大興縣縣主簿屬下的佐吏,專管戶籍文書。
正愁戶籍沒着落呢。
這天趙蕤依舊來了八寶樓,卻要了間雅間,叫了李然坐着敘話。
“李兄弟來坐下吃菜,我們邊吃邊說。”
李然笑道:“趙公子今天這是?要是有什麽事,公子直說就是。”
“李兄弟這麽爽快,那我就直說了。今天我來,是想有件事請你幫忙。”
李然疑惑道:“小人能幫公子什麽忙?”
“是這樣,我經商客居此處,現在想在這裏安家落戶,可苦于沒有門路。前日聽你提起遠房表舅,所以看看你是否有辦法。當然,事成之後,定要重重謝你!”
李然聽到“重重謝你”,心知好處不少,當下說道:“原來如此。趙公子言重了,要是小人能幫上忙公子就直接吩咐,不必如此客氣。這等小事有何為難,待我回了大興縣,回禀了表舅立刻就能辦了。只是…公子在這可有房産或者田地?”
“還不曾辦。”
“那公子不如在大興縣置辦房産,辦理戶籍更快些。離京城不過百來裏,一天功夫就到了。”
趙蕤心想,管它在什麽地方,先辦了戶籍再說。顧瑾玉不是需要個地方安置她外祖母一家女眷嗎,就定在那裏,一舉兩得。
“那好,一事不煩二主,這買院子的事也一并托給你了,只是越快越好啊!”趙蕤說着拿了一百兩給李然,“李兄弟若有了消息告知我一聲。”
李然見了銀子高興道:“好嘞,保管讓你滿意。”
聊完事情,二人吃喝起來。
過了三四天,李然傳信來說,‘院子有了,問要不要看看’,趙蕤本想說不用,轉念一想,還是去看了看。
獨門獨院,有井,十幾間房間,典型的四合院。
趙蕤當即付了錢,六百兩。在京城附近不算貴,但絕對不便宜。不過趙蕤現在不在乎這個,即使知道價格偏高,也會毫不猶豫買下來。
買了院子,李然第二天就帶了戶籍來。趙蕤包了二十兩給他。
事情辦好後趙蕤即刻回了京城。立刻找了間看起來幹淨,人少的客棧定了兩間房,将顧瑾玉帶過來。
此時離事發過去半個月。
一天,趙蕤打聽事情有了結果:王家與六皇子意圖謀反,證據确鑿。判王家男子斬立決,家産充沒,女眷官賣,仆役發買。六皇子及家眷貶為庶民,流放西北邊境。
顧瑾玉知道後淚流滿面。
“你哭有什麽用,事情已成定局,該想想你要怎麽做!”趙蕤聽着陣陣哭聲心裏一陣煩悶。
“我哭自己沒用,白活了一世,重新來過還是救不了他們。眼睜睜看着他們受苦受死。嗚…嗚…嗚。”
趙蕤心裏腓腹:不知道怎麽會有這麽多眼淚,嘴裏安慰道:“你這樣哭下去,你外祖母她們就被人買走了,到時候可沒辦法。”
顧瑾玉頓住,慢慢止住了淚水,“明天一早我就去贖買她們。”說着拿出貼身藏着銀票數了數,“只有兩千兩,怕是不夠。”又拿眼看趙蕤。
趙蕤好笑,“銀子好說,這幾天我也弄了點,到時候應該夠。只是,你現在身份很尴尬,去了不怕別人抓?”
“我細細想過,既然抄的是王家,我姓顧,他們要抓我也得有個罪名。”顧瑾玉道。
“你要怎麽跟他們解釋是怎麽出的王府?”
“這個我自有說法。不過你幫我買點東西。”
“什麽?”
“外祖母她們出來需要些換洗衣服。”顧瑾玉略不好意思。
趙蕤問了尺寸,顧瑾玉只知王老太太的,其餘人不知。
趙蕤道:“你舅舅們的事,你打算這麽辦?”
顧瑾玉心裏一酸,眼睛一紅又流下淚來,“自然不能讓他們暴屍荒野,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你…能不能再幫幫我?”
趙蕤心裏嘆了口氣,“到時候我找幾個人收屍,不過你得跟着去,要是有人問起我是王家的什麽人,那就露餡了。還有要是有人問起你,你要想好怎麽回應。”
顧瑾玉邊哭邊點頭,“我知道了。可是外祖母那邊…”
“暫時顧不了,要是晚點去收,會被人扔到亂葬崗,先安排好你舅舅們的事再說吧。”
顧瑾玉心裏明白,現在只能如此。
第二天,趙蕤先出門,上街找了四五個閑漢,幾人一聽收屍,開始不幹,最後出了高價才肯。
去客棧接了顧瑾玉。她從昨晚一直哭個不停,眼睛腫的不像樣。
顧瑾玉帶了帷帽,跟着趙蕤去了刑場。到了那裏,顧瑾玉不敢上前去,只站在人群外。
只聽得一聲“行刑!”,人群騷動起來。
顧瑾玉臉色發白,手緊緊攥住衣擺,身子晃晃悠悠,站立不住。趙蕤見狀趕緊扶住她。
顧瑾玉眼睛幹幹的,想哭又覺得沒有淚水,只是直愣愣望着前方。
趙蕤不知道該怎麽勸。
旁邊趙蕤找來的幾個閑漢見狀,說道:“公子,得趕緊啊,哪些苦力要開始拖屍體了!”
顧瑾玉驚了一下,定了定神,聲音嘶啞道:“辛苦幾位了,請各位開始吧。”
幾人聽罷,趕緊擠進人群,撸起袖子,将頭顱撿起來放在脖子旁。
正要離去的監斬官見此情形大聲喝道:“你們是什麽人?”
幾個閑漢動作頓住,齊齊看向趙蕤,顧瑾玉兩人。
趙蕤低了低頭。
顧瑾玉斂住心神連忙上前幾步,行了禮,說道:“大人容禀!我乃已故巡鹽禦史顧懷準之女,王家是民女外祖家,今聽聞外祖家被判處斬,特來為他們收殓屍體,以免親人暴屍荒野,請大人開恩!”
旁邊有一官員附耳對監斬官說了什麽,監斬官神色好了幾分,“原來是顧懷準的女兒。聽說你寄居王家,如今怎會在此?”
“民女在抄家之前去了寺廟祈福,因此不在府中。”
監斬官也不知信了沒信,又與旁邊官員嘀咕了幾句,才對顧瑾玉說道:“念在你一片孝心,容你收殓,去吧。”
顧瑾玉喜道:“多謝大人!”
監斬官點點頭,起身離開。
衆人見監斬官同意,沒人再攔。幾個閑漢手腳麻利地收撿了二十幾具屍體,顧瑾玉一直側着頭不忍看。
突然從人群跑出幾人,要搶屍體,幾個閑漢忙阻攔。顧瑾玉定睛一看,有點眼熟。問過了才知道,原來是其他幾房出嫁的女兒,帶了人來收屍。開始不敢上前,見顧瑾玉沒有被為難才沖了出來。
顧瑾玉讓閑漢不要阻攔,随他們去。一番混亂,只剩下八具屍體。
顧瑾玉哭着上前辨認,剩下的都是與她血脈最親的:大舅舅、 二舅舅、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還有三個才十三四歲的侄子。
顧瑾玉只覺得天旋地轉。
趙蕤見她心神俱亂,吩咐幾個閑漢,把屍體用席子裹了,送到城外義莊。
又雇了幾輛牛板車運屍體,租一輛馬車讓顧瑾玉坐。
到了義莊,花錢請人縫了王家人的頭顱,因暫時沒有棺木,只能放在地上,出錢讓守莊的老頭看幾天。
夜幕降臨時,趙蕤兩人才回了客棧。
顧瑾玉回來後茶飯不思,眼睛紅的不像樣,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趙蕤道:“你要吃點東西,你外祖母還等着你救呢?”
顧瑾玉看了趙蕤一眼,默默地往嘴裏塞東西。
趙蕤想了想,準備說點什麽分散她的注意,對顧瑾玉道:“我在大興縣買了院子,到時贖了你外祖母就去那裏。不過…你看,是先葬了你舅舅們再來贖人 ,還是等贖了人再葬。這天氣很熱,屍體放不了幾天。”
顧瑾玉手頓了下,放下食物,“我明天就去贖人,人一贖到,就動身去大興縣。 ”
趙蕤點點頭。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兩人結伴來到城西大牢。
守門的差役見到兩人喝道:“什麽人?”
顧瑾玉欠了欠身道:“來贖買王家女眷。”
“你是王家什麽人?”其中一人道。
“我是王老太太外孫女。”
兩人對視一眼,又提了許多問題,‘什麽地方的人?’,‘住在哪裏?’,‘家裏還有什麽人?’就差祖宗十八代都問遍了,就是不放行。
趙蕤見狀,摸出五兩銀子遞過去,“請兩位差爺喝茶,這位姑娘也是苦命人,一片孝心要贖出外祖母,兩位差爺通融通融。”
兩差役得了好處便不再為難。
一進牢房,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兩旁關着犯人,中間有一條窄窄的過道,只夠兩人并排而過。
聽見有人進來,四處頓時哀嚎起來,‘救救我!’,‘冤枉啊!’,‘是不是來贖我的’不絕于耳。
牢門前面幾個差役在喝酒吃菜,見兩人進來,其中一人問:“來探監還是贖人?”
顧瑾玉趕緊道:“贖人。“
差役問清贖的是誰,就帶着兩人來到一個牢門前。
顧瑾玉定睛一看,裏面坐着個人,蓬頭垢面,身上衣服髒的不成樣子,隐隐發出一股臭味。地上躺着一個,似是昏迷,正是外祖母。
裏面的人聽見動靜,轉頭一看,見是顧瑾玉一下撲了過來,“表姑,表姑,我是曉涵啊!”
帶路的差役不耐煩地道:“快點,要贖誰,趕緊挑出來,登記交了銀子就可以帶走。”
顧瑾玉忙說:“兩個都贖。”
差役來開了牢門,顧瑾玉進去後請趙蕤抱起王老太太往外走。王曉涵見狀趕緊跟上。
出了大牢,顧瑾玉叫王曉涵與自己攙扶老太太,央趙蕤雇輛車。
趙蕤轉身去了。
王曉涵才問:“表姑這人是誰?“
“我的救命恩人。怎麽只剩你一人?“
“母親的娘家有人來贖,二嬸娘家也有人來贖。丫鬟婆子賣的賣,贖的贖,姨娘……姨娘死了!只剩下我和祖母。”說着哭了起來。
“外祖母是怎麽了?”
“祖母當天就是病了的,牢房吃的是馊的,住的不好,又沒有太夫,病就越發重了,昨天忽然昏迷了。”
顧瑾玉聽完沉默不語。
半響,趙蕤坐着一輛車而來。趙蕤将老太太抱入車裏,三人驅車到客棧。
到了客棧,趙蕤吩咐店家多燒些熱水,弄些飯菜,又打賞了一兩銀子給店家,讓他請個大夫來。
顧瑾玉和王曉涵扶着王老太太進了自己的房間。取了熱水為老太太擦洗,換了衣服,又到廚房要了些清粥喂下去。此時大夫來了,忙讓其診脈。
大夫六十多歲,兩鬓花白,摸脈半日,搖頭說道:“時日不多了,準備後事吧。”
顧瑾玉急道:“大夫您再看看。”
大夫搖搖頭,“這位先前就有病在身,沒有好生修養,身體損傷太大,再加上年紀大了,唉…這樣吧,我開些滋補的藥。盡人事,聽天命了。”說完拿了診金,離開了。
顧瑾玉不信,再央趙蕤請了幾位大夫,皆是如此說。
顧瑾玉心中悲痛悔恨。強撐着讓了店小二抓了藥,熬了喂給王老太太喝。
等把外祖母安置妥當,顧瑾玉才緩過神來。看着旁邊幫出幫進的王曉涵,問道:“曉涵,你姨娘可有其它親人?”
“姨娘是外頭買了的,原是大興縣良家子,有一個哥哥。”王曉涵揣揣不安的回答。
“這樣,等過幾天差人給你舅舅帶信,讓他來接你,你看怎樣?”
“表姑你別趕我走,我那舅舅面都沒見過幾回,誰知道他會不會賣了我。你留下我吧,我會繡花掙錢的!”王曉涵哭道。
顧瑾玉聽得頭疼,“好了好了,現在不說這個了,你先呆在這裏,過幾天再說,你去休息吧。”
王曉涵忐忑不安地回了房。
☆、逝
顧瑾玉守着王老太太直到掌燈時分。見老太太還未醒,叫來王曉涵照看,自己去了趙蕤的房間。
敲了門,裏面說了聲“請進”,方才舉歩進去。
看見趙蕤盤腿坐在床前。顧瑾玉疑惑道:“你這樣子是在練功?記得第一次見面,也是這樣的情形。”
“算是練功吧。”趙蕤收腿下了床,坐在顧瑾玉對面,“你找我有什麽事? ”
“我來謝謝你!你幫了我許多忙。”顧瑾玉真誠地道。
趙蕤微笑,“你不用謝我,就如你所說,占了這身體,有些事也該做。你不是單純來謝我的吧?”
顧瑾玉面色如常,“确實。剛剛大夫之言你也聽到,外祖母怕是就在這幾日,我想多陪陪她,舅舅們的身後事…恐怕還得麻煩你再幫幫我…現在也只能拜托你。但你放心,此事一了,再也不求你做什麽。”說完,欠身朝趙蕤拜了拜。
趙蕤沒有避開,受了她的禮。
“幫忙當然可以,不過我并沒有辦過喪事,更別說你們這裏的喪事了。這個你得告訴我。還有,你舅舅們的遺體恐怕等不了這麽長時間。你要做個決定。”趙蕤道。
顧瑾玉心裏掙紮半晌,最後道:“那,就地火化吧,帶了骨灰入土為安。”
“至于喪事,我也沒有操持過,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一切需從簡。我想在客棧是不行,得有個自己的院子,前幾日你不是在大興縣買個小院嗎,那裏合适。再準備墓地,請風水先生,準備…九副棺木吧,紙錢,孝服,擡棺的人林林總總,待會我寫個單子給你。”
“好。”趙蕤想了想,“這些東西我就去大興縣準備,那個院子在臨福街三多巷。等你外祖母醒了,你是留在這裏還是去大興縣。”
顧瑾玉沉吟一下,道:“等外祖母醒了,若她身體還行,我們盡快趕過去。”
“你們幾個女子上路沒問題嗎?”趙蕤記起古代女子出門不易。
“這有什麽?京城距大興縣一日路程不到,到時請掌櫃雇馬車就可,不用擔心。”
“那你自己小心。”
兩人說完各自吃飯歇息不提。
次日一早,趙蕤早起去了義莊,和看守的老頭一起火化了八具遺體,用買好的罐子分別裝好,雇了車趕到大興縣。
到了小院,在臨福街找了兩三個婆子打掃院子,好在買的時候連家具一起,收拾幹淨就能住人。
趁着人打掃院子,趙蕤去牙行花重金委托其盡快找到大點的墓地,走了幾條街,在一家棺材鋪定了九幅上好的棺木,又在鋪子買了大量香燭紙錢,讓人送到三多巷。
想起還有孝服,轉身進了布莊買了幾匹白布。問了掌櫃哪裏有風水先生,到了臨榮街找了位風水師,談好價錢,定好了時間。
忙忙碌碌了兩三天,牙行傳來消息,有幾塊地都可以,要趙蕤去看看定下來。
趙蕤叫了風水先生一起,轉了一天,最終認為離縣城往北七十裏遠的柳家坡是塊寶地。趙蕤也不管是不是寶地,當下付了銀子簽了契。
隔天,趙蕤讓風水先生選了日子,在街上請了二三十個擡棺人,八副棺木浩浩蕩蕩向柳家坡進發。
街上的人瞧見這聲勢,望着趙蕤感嘆,這麽命苦,一下死了八口人。
忙了一天終于将八人入土為安了。
趙蕤也累了,有不足的等顧瑾玉來了再說吧。本想在三多巷等她們,轉念想了想,還是去看看。
次日一早,趙蕤往京城趕。
顧瑾玉這邊,趙蕤走後沒多久,王老太太就醒了,看見顧瑾玉就哭道:“我的兒,外祖母以為你遭了不測,幸而老天有眼!”
顧瑾玉眼含着淚,“快別哭了,外祖母,玉兒好好的,一根頭發也沒掉,不信您看看。”
王老太太聽了,拉着顧瑾玉上下看了看,連說:“好,好!”
王老太太又問顧瑾玉是怎麽回事。 顧瑾玉想了想,告訴老太太,“當夜官兵突然闖進來,玉兒以為是賊人,從後廚跑了出去,後來又被人救了,救我的是位公子,姓趙,大興縣人。”
王老太太皺眉,“趙公子?他在何處,可否見見。”
“他現在不在,回大興收拾屋子去了。京城畢竟不是久留之地,等過幾天您身子好了,我們就過去。”
王老太太看了顧瑾玉一會,“玉兒,你和這趙公子是不是定了終身?”
顧瑾玉吓了一跳,“外祖母,什麽終身,絕無可能!趙公子只是看我可憐,幫我而已。”
“玉兒,若是真的也不必瞞着我。只要你是真心喜歡,外祖母寧肯背信,也要讓玉兒你如願。”
“ 祖母這話是何意?”
“這…是這樣的,那日與你提過宋家之後,祖母着人細細尋訪了幾家皆不如意。可巧宋家再次來信,言辭比上次更為懇切。我想着他們見過你,對你又極滿意的,還說看在你父親的份上,要對你多加照顧。于是就與他家定下了親。”
“什麽?外祖母你…怎麽不與玉兒說!”顧瑾玉又驚又怒。
“你脾氣倔強,如何肯聽。我想着先定下來,慢慢開導你,再設法讓你見宋家公子一面,到時候自然就好了。可沒想到家裏這麽快…,也沒想到你會遇到趙公子。玉兒若對趙公子有意,咱們想法将婚事退了。只是不知趙公子是做什麽的?”
“外祖母,我和趙公子絕不可能。”
“真的?我只盼你過得舒心,到了地下見了你母親對她也有個交代。”
“外祖母您別亂說,往後日子還長着呢。”
王老太太只嘆了氣。
正好這時,王曉涵端了粥來,顧瑾玉忙接過,喂王老太太吃。
王老太太吃完,問了王曉涵些話,吃了藥又睡下了。
接下來兩三天,王老太太精神越來越好,可是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顧瑾玉知道這是回光返照,每每獨坐都要哭一會。
到第四天,顧瑾玉請店小二幫忙雇了輛馬車到客棧,和王曉涵撐着王老太太到了車裏,驅車前往大興縣。
車夫四十歲左右,面相老實。到了半路,他見一車女眷,沒個男子陪同,衣着又好,逐起了歹意。将車不聲不響趕至偏僻的地方,拿出一把刀來挑起簾子,對幾人兇神惡煞道:“把你們身上的錢財交出來,否則老子要你們的命!”。
王曉涵頓時吓得大叫起來,躲在角落發抖。叫聲驚醒了王老太太。
顧瑾玉連忙扶住王老太太,對車夫道:“錢財全給你,放過我們!”
車夫見了顧瑾玉容貌,猥瑣道:“錢也要,人也要!”說着伸手抓向顧瑾玉。
王老太太猛地撲到車夫身上,對顧瑾玉大喊:“快跑!”
顧瑾玉一時手足無措。
車夫大怒,提起刀來就要砍向王老太太。
“不!”
突然,車夫後頸被一只纖細的手拿住,一下就拖拽了出去,一把甩出好遠。
顧瑾玉急忙上前抱住王老太太。
那車夫摔在地上,心頭火氣,擡起頭來,見是個小白臉壞了自己的事,滿臉猙獰地喊道:“要你壞我的事!看我殺了你!”提着刀沖了上來。
趙蕤一腳踢飛他手裏的刀,再運足力氣一腳順勢踢在胸口,車夫瞬間被踹出好遠,躺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王曉涵雙眼放光。
趙蕤走向馬車,問道:“你們沒事吧?
王老太太問顧瑾玉:“這是?”
“這就是救我的趙公子。”
王老太太頓時雙眼發亮。
趙蕤吓了一跳,“那個,我們先回去再說。”
趙蕤架了馬車,也不管地上的車夫是死是活,直接往大興縣趕。
到了三多巷,進了院子,趙蕤将她們帶到正房就回房了。
王老太太對顧瑾玉說:“是個英俊的男子,而且身懷武藝,定能保護好你,看他特意到京城接你,分明是對你有意,玉兒,你…”
話未說完,顧瑾玉趕緊道:“外祖母你餓不餓,我去做點吃的給你。”
王老太太只當她害羞也不再多說,點頭說好。
顧瑾玉忙吩咐王曉涵照顧王老太太,自己出了門。
找到廚房,進去一看,裏面收拾的幹淨,用具也齊全,越發感激趙蕤。
升了火,淘了米,煮了點粥給王老太太吃下。許是又驚又吓,吃了粥不久就老太太就睡了。
顧瑾玉和王曉涵也用點白粥。吃了東西,王曉涵自去歇息,顧瑾玉去了趙蕤的房間。
“多謝了你,你想的周到,要不是你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顧瑾玉真誠的說。
趙蕤道:“不用謝,也是巧合。對了,你單子寫的東西我放在東廂房最後一間,用鎖鎖上了。”說着拿出一把鑰匙遞給顧瑾玉。
顧瑾玉接過,“多謝了。”說完自己好笑,剛剛趙蕤才說不用講謝,立馬又說上了。
趙蕤也不多說,“你無事就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顧瑾玉似習慣了趙蕤直來直往,也不以為意,點點頭算答應,轉身離開了。
第二天,顧瑾玉起來後打算去廚房,看看做些什麽吃的。剛出房門,就瞧見趙蕤提了大包東西進門,“你這麽早出去買什麽?”
“吃的。我想你們也做不了什麽吃的,出去買了點。”一邊說一邊将自己的飯食取走回了房。
顧瑾玉覺得不好意思,自己廚藝不怎樣,簡單還行,複雜可做不會。以後得學會做,總不能天天如此,現在可不比以前。
當下提了吃食進屋給外祖母用。
王老太太今天精神還好,吃了飯,三個人在房裏說話。
主要是老太太說,一直再回憶以前的日子,一會說大郎很聰明,二郎調皮。一會說小女兒最聽話,玉兒像她母親,又想起王老太爺,說對不起他,沒保住家業,鬧得哭一場。顧瑾玉好說歹說才勸住。
說說哭哭一上午,午飯勉強吃了點,才休息,這一睡就一直到晚上。
王老太太醒來後沒有胃口,叫了顧瑾玉說話:“玉兒你答應外祖母,以後不論發生什麽都要好好活着。曉涵這孩子,她乖巧懂事你就留下她,她不安分,你就別管她,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然後壓低聲音道:“以後若遇見大表哥家的承祖,看在外祖母的面上,照顧照顧他。”
“我寫下一份退婚書,以後不願去宋家就退了這門婚。”
“将我葬在你舅舅們身邊。”
“有趙公子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顧瑾玉聽到最後一句,不想讓外祖母放心不下,便不再解釋,低頭不語。
王老太太說得累了,喝了幾口水,吃了幾口飯,又接着睡了。顧瑾玉和王曉涵守在身旁。老太太睡得不安穩,嘴裏念念,不知再說什麽,顧瑾玉湊近也聽不清。
到了後半夜情況才好點。
兩人方敢放松睡會兒。顧瑾玉見天微微亮,打算去廚房弄些吃的,要王曉涵好好看着。去了廚房,找出米面,正想着煮粥還是吃面,就被一聲尖叫吓到了。
是曉涵的聲音!
顧瑾玉急得提起裙子跑起來,到了正房,聽見王曉涵哭道:“祖母,祖母您別丢下我。”
顧瑾玉心裏咯噔一下,手腳僵硬地往裏挪,見王曉涵趴在床邊哭。
“表姑,祖母她,她走了。”王曉涵看見顧瑾玉大聲哭喊道。
顧瑾玉穩了穩心神,走到床邊試了試王老太太的脈搏,一下跌坐在腳塌上,淚水迅速模糊了眼睛。
兩人六神無主。
“這是怎麽了?”拉回了顧瑾玉的神志。
來人是趙蕤,聽見正房有哭聲,以為發生了什麽事,于是過來看看。
顧瑾玉含淚說:“外祖母去了… ”
趙蕤看了看床上的人,面色雖說不上祥和,但也平靜,是睡夢中去的。
“傷心是應該的,不過還有事情等着你們做呢!我不會布置靈堂,你們得有個人來幫我。”
顧瑾玉聽得靈堂二字,想到還有很多事,忍住傷心,站起身來就要随趙蕤出去。
“我和你們一起去!”王曉涵見她們要走急忙說道。讓她一個人在這兒心裏就有點發毛。
顧瑾玉不知她的心思,以為因為年紀小,不經事,于是安慰道:“別怕,外祖母歷來疼你,不管怎樣都不會害你,我們去去就來,你守着外祖母。”說完轉身和趙蕤走了。
王曉涵沒有辦法,只好留在房裏,卻不再靠近床邊,離得遠遠的。
☆、碎片
兩人來到東廂房。
趙蕤把大件的搬出來,顧瑾玉力氣小,都是拿些小件東西,全部搬到正廳。顧瑾玉一邊做事一邊告訴趙蕤,這裏該放什麽,那裏要擺這件。即便兩人手腳再麻利,等全部弄好也是一個多個時辰後。
見擺得差不多,顧瑾玉匆匆回了房。叫上王曉涵為王老太太梳洗,換上壽衣,又請趙蕤将王老太太抱入棺木中,自己和王曉涵趕緊換了喪服去正廳跪靈。
兩人跪在靈前。
顧瑾玉一面流淚一面燒紙錢,心裏默默為王老太太祈福。
王曉涵眼角含淚,低頭不語。
顧瑾玉心想:一般來說,要停靈七天方可下葬,一是悼念,二是親戚朋友來奔喪。如今恐怕沒什麽人來了,不如三天後就出殡,好讓外祖母早日入土為安。
王曉涵也低頭沉思:祖母去了,以後我便無人可依。只有個舅舅,卻是個莊家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