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撒謊 決斷
姜瑜的話音輕飄飄,還沒有落下來,肖乘在聽到她開口的一剎那突然哭了。
淚水順着傷痕累累的臉頰流下來,一滴一滴急切的往下掉。
他哭了。
肖乘哭了。
樓道裏的燈暗了下來,他一半都浸在黑暗裏。
他臉上有舊日青紫還有破皮的新傷,頭上纏着紗布,身上只穿着一件灰色毛衣,腳上挂着一只拖鞋,另一只腳光着,腳背上有很多刮傷正滲着血。
她從沒見過肖乘這樣脆弱狼狽的模樣。
姜瑜看了一會,撇過臉。
誰都不說話,只有他急促的呼吸聲。
想說的話太多,此刻全都堵在喉嚨裏發不出聲,他急的嘴唇不住的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
他想告訴她,他想她,分開的這幾天一直都想,他想對她說對不起,他不該不接電話,不該毀約,不該這麽膽小不來找她...但他是說不出來,身體想要緊緊的擁抱她,但又不敢貿然去接近她。
他愛的小心翼翼,在愛中變得越來越卑微。
到底是姜瑜先說了話。
“肖乘”
她說:“你走吧”
肖乘眼睛通紅,眼珠一動不動的愕然盯着姜瑜。
“你...”他嗓子啞的不像話。
姜瑜沉默許久,嘆了口氣,腦海中的幻象被這口氣吹散,逐漸浮現一張蒼老的面容,耳邊一道柔柔的聲音隐隐響起。
“伯母的意思是趁早結婚...但乘哥說想等一等...”
她慢慢站直了身體,聲音比外面的寒風更冷:“從一開始就是假的,肖乘。”
趁自己還清醒的時候就此打住吧,這樣對誰都好。
“我從一開始就在玩你”
肖乘像是聽不懂她的話,呆呆的望着她。
姜瑜嗤笑一身,雙手抱臂說:“現在我玩膩了,不想再應付你了”
“......”肖乘低下頭,咽了一口唾沫,嗓子終于能發出聲音,像是在砂紙上狠狠磨過:“你騙我”
每個人都說她在玩弄他,可是他才不會信。
他知道姜瑜是真的對他好。真的,只有他知道。
他說完就笑了,嘴角硬生生牽起來沖她笑:“...別鬧了”他的聲音顫抖,帶着明顯的鼻音。
“以前才是騙你,現在不想再繼續了...你走吧”
他多麽希望下一刻姜瑜就跟以前一樣冷着臉罵他傻,然後走過來抱抱他。
他很痛,全身上下都很痛,心髒就像要爆炸一樣,很痛很痛。
他無知覺的開始流淚,所有堅持和原則都在她的冷漠中破碎,他哭着走近一步:“姜瑜...我很難受...”
他上去抱住姜瑜,像以前那樣把臉埋在她頸窩,大口大口的呼吸。
姜瑜一動不動任他抱着,眼角幹澀發疼卻沒有眼淚。
他哽咽的說:“...我什麽都不要求了...真的,你、你想做什麽我都不管...”
為什麽呢?一開始不是就做好了這些準備的嗎?他要的不多,只是待在她身邊啊...
可是人心生來貪得無厭,他在安逸中變得越來越貪婪,一開始只是想要看看就好,然後變得看不到就會想念,見到了就想和她說說話,想着能摸一摸、抱一抱就好了,可是還是不夠...他想要完全的占有她,只是他肖乘一個人的就好了。
讨厭她化妝去見別人,也讨厭那件男士襯衫放在她家裏,更讨厭那個出現在她家門口的男人。
他什麽都沒有說,可是他很在意,很在意,只能越來越沉默,不想去提起更不想讓她知道,他害怕把事情捅破,那她真的不要自己了怎麽辦呢?
所以他不敢接電話不敢面對她,生怕說着說着就聽到她說“分開”...他選擇了逃避,就只能獨自承受每天每夜翻來覆去的煎熬。
他真是太貪心了。他想,之前自己還說過讓她高興的方式對待自己,可怕的嫉妒心讓他忘了。
他艱難的說:“我、我不該不接你電話...還有今天那個女人——”
姜瑜冷着聲音打斷她:“別跟我提她,跟她沒關系。”
“......”
“你知道的”姜瑜說:“跟任何人都沒關系”
涼薄的聲音,裹挾着冰霜帶着尖刺紮進他的心髒。
他的身體更加緊繃起來,緊緊抱着姜瑜的手臂變得越來越僵硬。姜瑜偏頭去看他,眼睛卻對不上肖乘,肖乘固執的不看她,把臉埋在她的頸窩。
姜瑜任他抱着,等他再也說不出話的時候推開他,肖乘全身顫抖抱得用力,姜瑜用盡全力也掙不開,幹脆松開手,一時無話的沉默。
電梯裏出來幾個人,朝這裏詫異的看了幾眼安靜的走進自己家門。
樓道裏亮堂堂的,姜瑜整個人都被肖乘罩住,耳邊是肖乘急促的呼吸和輕微的哽咽。
他漸漸松開她。
低着頭,眼睛不再流淚,深深的呼吸之後,擡起頭去看姜瑜。
即使現在狼狽不堪,他還是一貫沉默且堅毅的模樣,但此刻在她眼裏如此的陌生。
他眼睛紅腫,嘴唇發白幹裂,眼睛緊緊盯着姜瑜腳步虛晃的後退幾步,站定。
他聲音沙啞的問:“你說...你說你在玩我...這麽久,都是玩我?”
“是”
肖乘舔舔嘴唇仍舊不甘心:“那說跟我去雲南呢?也是在騙我?”
姜瑜偏過頭忍下心裏翻滾的情緒直視他:“是”
肖乘卻突然笑了:“你撒謊,不可能是假的,你——”
“當時是真的”姜瑜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說:“但我後悔了,我不想了”
一切都沉寂在黑暗裏,一半黑暗一半光亮,現實悄然交融,融為一個混沌的圓球,把他封閉其中,怎麽也找不到出口,一直、一直、直到他窒息直到他放棄掙紮。
肖乘張了張嘴,許久說不出話,只愣愣的站在門外,慢慢垂下頭。
姜瑜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有沒有在哭。
原來,他并不是看起來的那樣,強硬且堅固。
但這都不重要了,一切認知都失去意義。
她已經做了決斷。
姜瑜關上門,眼前景象一點點縮小的一剎那,她看到肖乘猛然擡起的頭,傷痕累累的一張臉,額角青筋暴露,眼神悲傷憤懑緊緊盯着她,直到門關閉,阻隔眼前一切。
客廳裏明亮溫暖,門外的那個人還在黑暗中傻傻站着。
姜瑜若無其事的打開電視,呆呆站了一會又拿了一盒煙,坐在沙發,抽出一支點上。
電視機裏緩慢平和的聲音傳來:
“What hase into being in him was life,and the life was the light of all peope.
The light shine in the darkness,and the darkness did not ovee it.”
指尖的煙頭升起細細的煙霧,姜瑜面無表情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目光漸趨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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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勇在出租屋裏來回的踱步,一邊走一邊不住的嘆氣。
劉皓難得安靜的坐在沙發上。
氣氛異常的出租屋裏,只有黃邵誼很自然的起身說:“你們餓了麽?要不要我去廚房做點吃的?”
劉皓瞟了她一眼,沒搭理她。
李勇沉聲說:“算了,乘哥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們也吃不下”
黃邵誼抿緊嘴唇又坐回去。
劉皓突然蹭的站起來說:“不行!我忍不住了,我要去找乘哥”
李勇略思索了一會說:“我跟你去吧,我也實在不放心”說完拿起外套和劉皓就往外走,剛把門拉開的一瞬間劉皓回頭看向沙發上的黃邵誼氣哼哼的說:“你在這兒等着吧”
黃邵誼回以禮貌一笑。
劉皓氣憤的把門摔得震天響。
人都走了,黃邵誼起身打量這件小小的出租屋。
屋裏擺放很整齊,打掃的也很幹淨,氣味清新沒有煙草和陳舊的味道,一個男人能做到這一點已經是不容易了。
肖乘一向和其他男人不一樣。
這是她從小就知道的。
黃邵誼很小的時候,肖乘搬來她家附近,兩家做了鄰居,看到肖乘的第一眼,黃邵誼就覺得跟他玩。
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大概是她很想有一個哥哥吧。
肖乘的到來填補了這個空缺,他性格溫和,身體強健,打起架來幾乎所向無敵,這在一個小女孩呃眼裏足夠帥氣。
剛開始的時候黃邵誼是不被允許接近肖乘的,肖乘一家人窮困潦倒,父親的風評極其不好,剛搬來昭通的時候大家都在議論紛紛,因為有好幾次,鄰裏們都看到有很多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來肖乘家裏,航邵誼不知道他們和肖乘的父親有什麽關系,只是聽說這些人是幹髒事的,肖乘的父親也不是什麽好人等等...黃邵誼不在乎,但是還是害怕,有好幾次看到肖乘被同伴們取笑,黃邵誼都想來去替他罵回去,可是她終究什麽都沒做。
肖乘也從來不回嘴,只是偶爾被罵的難聽了直接揪過那人按在地上揍一頓。
黃邵誼覺得,他不容易生氣,但是一旦生氣那是很可怕的。
就像今天這樣。
其實黃邵誼都說不準自己什麽心理,她來這裏旅游就是來找肖乘的,離婚後黃邵誼一直想起肖乘,後來年前聽說他回來了,正好肖豔年的病給了她機會,懷着忐忑的心情去醫院看他,哪成想他冷着一張臉,像是對自己完全沒了印象...但張蘭講他仍舊單身。
回家之後黃邵誼就更上了心,一直想着念着,後來她鼓起勇氣又去他家找他,可惜撲了個空。
家裏一直給她說親,她也去過幾次,因為是二婚,即使是書記的女兒也不吃香了,來的人黃邵誼都看不上,不是年齡大就是長得惡心,黃邵誼越來越想念肖乘,終于忍不住的時候,尋了個借口來了北京。
她是來找她童年的回憶,更是來追求她的幸福。
她緊張的給他打第一通電話,卻不是他接的,電話那頭的人大聲喊她嫂子,黃邵誼當時就愣了。
驚訝的同時又萬分的竊喜,她享受極了這個稱呼,樂意被他的兄弟誤會,于是沒有解釋。
然後,又看到那個女人。
氣質出衆,瘦瘦高高,長相精致美貌,站在她面前讓同樣身為女人的黃邵誼有深深的自卑感。
劉皓問她和肖乘的事情,她不知道怎麽的就撒了謊,興許是自尊心?還是不經意間察覺到了那個女人的眼神呢?
女人天生敏感,她看到姜瑜的第一眼就覺得奇怪,姜瑜看人的眼神太冷,帶着無所謂又含着一絲探究。
黃邵誼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雖然覺得這樣的女人不太可能和肖乘産生聯系,但還是...她也覺得恐慌,在撒謊的那一刻,伴随着快意的同時也有對肖乘的恐慌。
誰知,她猜對了。
肖乘的反應那樣劇烈,那個女人該是他十分珍重的人吧,她想,等肖乘回來就對他坦白一切。
正想着措辭,身後的門突然被粗魯的推開,發出一身巨響,黃邵誼被吓得一激靈趕忙回頭看。
一身狼藉的肖乘就站在門外直直的看向她。
那一刻,黃邵誼想,她大概真的沒辦法做一個好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文翻譯:“生命在它裏頭,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裏,黑暗卻不接受光”(約翰福音)
其實姜瑜這樣對待肖乘不僅僅是一個黃邵誼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