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探視時間結束,攻二被看守所管教帶走的之前,對受說,這些都是他自己選的,不要內疚太久,不然他做的這件事就不值得了。
“你要好好生活。”攻二說着這樣的話,眼睛眯起來,好像有一點淚光,但下一刻又什麽都找不見了,是灰的。受看着攻二站起來,毫無留戀地轉身,走到探視區門口,伸出雙腕讓管教給他戴上手铐,噠的一聲。
受猛地站起來,隔着玻璃沖攻二喊了什麽,意識到對方聽不見,他又大力拍打玻璃,攻二回頭看了他一眼,疲憊地笑了一下,然後就走了。
受失魂落魄地出了看守所,什麽都想不了,只知道必須救人,于是六神無主地往法院跑。還好,雖然受沒有錢,但攻二還有父母的遺産,可以拿出來請律師,然後受按照律師的建議,開始找媒體,找攻二的鄰居,攻二父母生前的同事朋友,攻二的同學老師。攻二本來就是讨人喜歡,所有人都忙不疊說他的好話,于是開始有人認為,這個年輕人根本就是見義勇為。但律師說,這些還不夠,攻二在死者無力反抗的時候下了死手,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歸納為見義勇為。
受腦子裏全是漿糊,晃回了筒子樓。他的家是被查封狀态,這些天都是睡在廢品站,沒想到這次回來,樓下圍了許多人,是報紙來采訪,馄饨攤的攤主正在對着記者滔滔不絕。
“老實說我很驚訝欸,要是殺人的是那家兒子我一點都不吃驚,真的,那家老子是個畜生,老婆打跑了接着打兒子,他家兒子混社會的,一米八往上的小夥子,被他騎在身上打,哪有這樣當老子的?不過話說回來竟然是同學幫他殺了人,他那個同學我見過,之前就在我跟前……”
攤主說着話,在人群間隙裏瞄見了受,連忙閉嘴擦桌子,記者發現受,又紛紛湊過來。
受這段時間已經接受了太多采訪,他雖然滿嘴的泡,口幹舌燥,但一遇到記者,腦子立刻清醒,背通稿一樣,甚至會在關鍵的地方哭出來。
應付完記者,受走到攤主跟前,問他,剛剛說的,攻二在他跟前幹嘛了。
攤主是個怕事的,和盤托出他那次看見攻二跑來教訓受他爸的全過程,受想了想,說不是他教訓我爸,是我爸搶他的錢。攤主愣了,受說你攤子擺在這裏,不怕城管來掀,也要怕我那幫混社會的兄弟吧。頓了頓又補充,如果街坊鄰居都能給他做個證,說他老被我爸敲詐,那咱們這棟樓就能安安生生,要不然我缺個進牢裏陪他的名頭。攤主聽懂了,連連點頭。
于是媒體又有了新料,孤兒學生殺的人不是與自己無關的醉鬼,而是敲詐父母遺産脅迫自己多時的惡霸,有人又評價了,這不僅是見義勇為,還是正當防衛啊。
雖然在法律上,這兩樣都不成立,但在輿論上成立了。
庭審當天,受才拼湊起了那件事的全貌。
攻二和受在筒子樓前分開後,回到了家,才想起來第二天一早就要去鄰市比賽的,他正上頭,又揣了鑰匙興沖沖地跑回去找受,想把鑰匙先給受。
在法庭上交代這一點的時候,攻二也說明了,因為擔心受剛剛出院,傷還沒好全,就又被他爸打,才邀請受去自己家住的。法官面色嚴肅,聽到這裏也微露恻隐地點點頭。
攻二接着說,到了受家以後,正看到受在挨打,他上前與受爸理論,發生争執,最終動起手來,他把受他爸打得快沒氣的時候,受吓壞了,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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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檢方律師問,“為什麽你發現他還有氣的時候,還是選擇一不做二不休?”
“因為他醒過來了,看到我,就嚷嚷着要殺了他兒子,要殺了我……我很害怕。”
“……”
“害怕什麽?”
“害怕下一次,見到的是姜拓的屍體。”
“這只是你的推測。”
“不,這不是推測。”
“你有什麽依據嗎?”
“……我到的時候,看到了掀翻在一邊的包,裏面有很多現金,和衣服,我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姜拓用來逃跑的。那個人不會讓姜拓逃走的,所以他才會對腿裏還打着鋼板的兒子下那麽重的手,到處都是血……而且他知道,就算他把兒子打死,也不過是換到牢房裏繼續他糟爛的人生,姜拓只會比我更了解他,所以才會瞞着我,想要逃走。”
“咳……”
“他下了很大的決心逃,我得幫他。”
一審判定,賀冬故意殺人罪成立,但因未滿18歲,且長期被受害人施加精神折磨與錢財勒索,念及賀冬在校表現優異,往日并無劣跡,從輕處罰,有期徒刑七年。
法官落槌,坐滿旁聽席的媒體人都快速離席,準備去完成下一個新聞,賀冬被法警重新戴上手铐,帶離審判席。
沉默了整場判決的姜拓站起身,沖賀冬喊了一句。
“我等你出來!”
賀冬的背脊一凜,慢慢回頭,他眼裏的亮光終于聚起,滾落出來。
“所以你千萬別放棄,争取減刑,我等你出來,要是你放棄了,死在裏面,或者把身體糟蹋得再也打不了球了,我就不理你了。”
法警沒有催促賀冬,良久,賀冬點了點頭。
“嗯。”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了法庭,肅殺的落槌聲仿佛還在回蕩,這裏卻空空如也,有工作人員從身後催促。
“趕緊走了,你們兩個。”
姜拓扶着凳子轉過身。
看到了另一個還呆呆坐在旁聽席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