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何歡君踏着祥雲來到玉山,才知何為玉山之亂。
玉山為西王母所居,山中有異獸為狡,狀如犬生豹紋,頭上長着一對牛角,人間傳聞見狡祥瑞,天下五谷豐登。西王母掌管天下災厲,身邊養着一種災鳥名為勝遇,紅羽,食魚,聲如鹿鳴,也叫三青鳥,乃西王母座駕。據傳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的原身亦是三青鳥所化。人間傳,見之則天下大水。
如今西王母叛天,玉山仙障失落,不死藥現世。無論妖魔人鬼都聞風而來,齊聚玉山,狡獸被獵殺,勝遇鳥化魇,山木枯竭,妖氣沖天。
祥雲降下之地,渾濁的妖氣受純淨的仙氣所驚,四散奔逃不敢靠近。
何歡君背琴走過山路,衣袂翩跹之處仙氣渺渺,枯竭的山石竟開出一片小花。暗林之中似有何物在虎視眈眈,可它懼怕這仙氣純然的來者,不敢貿然現身。
卻不知何歡君根本未将這些小妖放在眼裏,他在山中徒步走着,不急不躁,似在計算這玉山究竟來了多少妖魔。
妖物受他的仙氣所壓不敢出來,卻有不長眼的凡人修道者跳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何歡君輕飄飄地望過去,只見山路中間站着五六個穿着湛藍道袍的男子,高矮各有,胖瘦不一,喊話的是為首一個健碩中年,他蓄着短須,看起來地位較其他人高些。
“躲開。”
“什麽?”那道長聽到這淡漠的兩字,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何歡君懶得再道一字,拂袖輕輕一甩,那擋在路中的幾個人便如被劇風吹到了一邊,歪七八扭地倒在路旁。那中年道長頗有幾分修為,他扶着一棵死樹穩住身形,回頭見何歡君若無其事地走過去,不禁大怒,手執長劍便朝他的背影刺去。
“不知死活。”何歡君目不斜視,腳步不停,但周身泛起一道肉眼凡胎難見的白光,若那道長的劍刺到他身上,恐怕會反噬自身,非死即殘。
果然,那道長的劍尖連何歡君的衣袂都還未碰到,便被一道厲光震開,如斷線風筝般頹然落地,咳出點點鮮血。旁邊的弟子見狀大驚,連忙高喊着圍過來,将他扶起來。
何歡君本不欲理會這些凡塵蝼蟻,可聽到那些人喊出的名字,不由一頓。
他回身輕輕看了一眼那被衆人扶起來的中年道長,桃花冷眸流轉,泛出一絲譏诮。一眼罷,他便轉身,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仿若未将這段小小插曲放在心上。
Advertisement
越往山巅,妖氣越淡,想來以那些小妖的修為,還到不了這仙山的峰頂。但隐隐中,似有一絲魔氣在這峰巒流動。
峰回路轉之後,一座瑤池展現眼前。
瑤池之中玉橋延伸,曲折回旋之盡便是玉宇瓊樓。
萬年前的呦呦鹿鳴如今聽在耳裏便如可憐女子的低低泣語,何歡君眉尖蹙起,方覺察到一絲不對,便驀地墜入一個結界。
霎時,猶被萬丈深淵拉扯,從天高高墜下,身前身後皆是濃稠霧雨,有上古之響撲面而來,如在耳畔敲鐘,撕扯着耳膜生痛。
“上古之時,有一骁勇善戰的神将,他南征北戰,擴充之疆域浩瀚無垠。然而,神将征戰在外久不歸家,其妻竟與他的族兄私通誕下一女,名為姬靈。事發後,二人聯手欲推翻神将,被拆穿。神将抱走姬靈出逃至農糧城禁地,林中的沼澤瘴氣使神将暫時避過追捕。然而族兄不死心,竟操縱屍魅攻破農糧城,姬靈被毀容貌,神将為救姬靈中計受擒,族兄又率萬鬼将神将埋在陰極之地,并壓上數座高山。”
“然而,那陰極之地往深數億由旬的地淵中,囚着自盤古劈開混沌後被掩埋的數萬億魂靈,被稱之萬聖仙靈。鬼魅掩埋神将的異常之舉驚動了萬聖仙靈,數億萬年的塵封早已使它們憤怒、焦躁、不甘、急于重見天日。它們化作冉冉仙氣,借着神将用龍火抵禦陰寒之勢時掙脫地囚,從陰極之地沖破封印,飄浮到雲間,數座大山砰然倒塌,大地陷落,一座瑤池現出。”
“萬聖仙靈重見天日,欲将世間鬼魅消盡,卻被神将勸下,萬聖仙靈便将這些屍魅趕進陰極之地,化黃泉,引忘川,設酆都幽冥,造冊陰司,使之不能為禍人間。”
“瑤池上空,三青鳥擁護着獸面人身的姬靈飄然而至,神将與姬靈重聚。”
“後來萬聖仙靈助神将殺叛妻除逆兄,被擁護為天帝,稱玉皇。三青鳥率萬聖搭建天宮。”
故事說到這裏,何歡君已知道自己是落入了三青鳥的魇中,這個結界,是西王母的夢境。而這個夢境記載着早已失落的上古神跡。
那姬靈,想必便是西王母。
這個念頭才剛從神識中閃過,失墜感便徒然遏止,何歡君如被一團祥雲包裹,輕輕浮于虛空。
濃霧漸散,雲冠羽衣的西王母從虛空現出神形。
“何歡君。”
“王母娘娘。”
“你可知此為何處?”
“青鳥之魇,王母之夢。”
“呵呵。”雲冠羽衣的女子掩唇輕笑,“你是長乘的仙徒,無怪乎能輕易勘破。”
“師神他當真……”
西王母的笑意淡去,羽袖一拂,說起往事。
“我與玉皇之間,世人衆說紛纭。皆說王母善妒,卻不知,我也只是一個被辜負的女子。他稱帝後,許我王母之位,可為了三界六道的秩序,他要我留在下界守着玉山瑤池。九重天上,他坐帝位,受衆神朝拜,有貌美仙娥圍繞,可我,終成為一個司天厲及五殘的醜陋兇神,被他棄之如敝屐,只留下妒名。”
“你可知,這漫長的數萬歲月,我是如何熬過來的?”西王母輕輕一笑,“我當然知道,其實在玉皇心中,怎麽也忘不了我是他的叛妻與逆兄生下的不倫。他可以選這世間任何的一個女子相愛,獨獨不想對着一個時時刻刻見之難忘的不忠。”
西王母嘆出一口氣,那是一個女子的莫可奈何,可悲涼之後,她又生出一絲悵惘,她想起一個人來,想起一個三百五十裏之距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