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思憶
蟲子,樣子像一臺臺傻氣的機器。
許臨淵在有些坑窪的山地上費力地推着自己,他靠近鄒之佳的背影,拉了拉她的衣擺,問道,“喂,不想吃宵夜了?”
鄒之佳還在為自己把他丢在車裏的事情難過,已經相處這麽久了,怎麽還是只顧着自己高興?他對她一再包容,而她對他似乎太不上心。
許臨淵還在一旁嬉皮笑臉,耐心地哄她,“這裏的山坑魚也是非常鮮美的哦,進去晚了說不定就賣完了。”
鄒之佳嘆了口氣,轉過身,蹲下來,讓許臨淵可以平視她。
“你真的喜歡跟我在一起嗎?”
許臨淵看着她,淡淡一笑,肯定地回答,“喜歡。非常喜歡。”
鄒之佳看着他,他的眼睛閃閃發亮,如這山野裏的星空,深不可測。她的表情卻有些憂傷,雙唇未啓,眉間是細察可見的嘆息。
她有千言,卻搜刮肚腸只得一句。
“我是個不稱職的女朋友。”
許臨淵怔了一秒,然後拉起她的手,輕微地搖了搖頭,問,“還在為剛才的事情難過?”
鄒之佳看着他,癟着嘴,輕微地點了點頭。
許臨淵笑道,“不是的。你是個很好的女朋友。只是,我們不是一路人。”說完,他拍了拍自己癱瘓的大腿,然後對着她挑了挑眉。他的神色輕松,眼裏卻是不可測的無奈。
鄒之佳有些難過地說,她不喜歡他苛責自己,每每如此,她總是心痛如絞。她努力找出自己最堅定的語氣,看着他的眼睛說,“不是的,我跟你,注定是一路人。”
許臨淵對着她點頭,道,“你能這麽想,我真的很開心。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對自己太苛刻。”
鄒之佳點頭,然後急忙插嘴,“那你也不要對自己太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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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臨淵笑着點頭,繼續說,“我不希望你覺得虧欠我。在你的過往裏,你并沒有欠我什麽,是命運虧欠你太多。”
說到過往,鄒之佳忍不住鼻子發酸。她無法忘記過去,只能壓抑翻騰的苦澀。許臨淵的寬容讓她無所适從,她并不想過多得回憶那些她忍過的曾經。
“謝謝你。”
許臨淵聽得出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對着她攤了攤手,輕松一笑,道,“不客氣。”
淚水還是從鄒之佳的眼角滑落,她轉過頭,讓夜色掩蓋她真實的表情。
許臨淵等她擦幹了眼淚,拉着她的手,誠懇地請求,“現在請你把我推到門口去,這個地面不是為輪椅設計的,我要省點力氣等下好好吃美食!”
鄒之佳笑着吸了一下鼻子,答道,“遵命!”
清蒸山坑魚,蜜糖焗野菌,土豬炒鮮筍,兩個人、三道菜,吃得眉飛色舞。
鄒之佳一邊吃一邊啧啧稱贊,“哇,為什麽這麽平常的菜卻這麽好吃?!”
許臨淵夾起一塊魚肉,摘淨了魚刺,放到她的碗裏,道,“這裏的菜都是農家特色,做法并不出奇。不過貴在食材難得。像這種山坑魚,一般都不到半斤,雖然個頭小但是卻肉質鮮嫩,比吃大魚有滋味。筍和山菌都是這裏的特産,算是野味,當然好吃。”
鄒之佳點頭,“之前你怎麽不帶我來這裏吃?”
許臨淵皺眉,“明明是你嫌外面的東西不好吃,總是堅持在家裏吃的。怎麽能怪我?”
鄒之佳不說話了,她記得有一次,他們在餐館門口找不到無障礙通道,她只好先進店裏詢問。等她回來,無意間看到許臨淵落寞的表情,他坐在幾級臺階下,看起來憂郁無力。她後悔不已,從此再也不願外出吃飯。
她假裝無事,瞪着許臨淵,“你早點帶我來這裏,我會那麽固執嗎?”
許臨淵攤手,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女朋友的胃,難怪我取悅不了女朋友的心。”
鄒之佳拿自己的筷子敲了他的筷子一下,“瞎說什麽呢?”
許臨淵輕松一笑,問道,“那你今天吃得開心嗎?”
鄒之佳點頭,繼續戰鬥。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什麽時候愛上我的嗎?”
鄒之佳憋不住笑,“在這兒等着我呢!”她夾起一塊鮮筍送到許臨淵的嘴邊,“來,吃筍,乖——”
許臨淵就着她的筷子,吃掉了她夾來的筍絲,一邊嚼,一邊追問,“到底是什麽時候啊?”
鄒之佳故作深沉,道,“你猜!”
許臨淵抹額,“怎麽還是這招?!”
鄒之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她端起茶杯,飲下一口清茶,清了清嗓子,道,“其實吧,高一第一天開學,我就在校門口見到你了。你媽媽開車送你來上學,我在你背後,你沒看到我。我離你大概二十米遠,看着你下車,我的心就跟着噗噗亂跳,眼睛都移不開了,心想,這位同學真是骨骼驚奇!”
聽到這裏,許臨淵臉上的表情已經扭曲了。他真不知道自己應該對她所說的“骨骼驚奇”作何感想。
鄒之佳看着他,憋着笑,繼續說,“我就站在原地遠遠地看你下車。然後尾随你一路從校門口一直走到我們教室。我一直跟在你的身後,你都沒有發現我。哈哈。”
“……你這個跟蹤狂……”
“我跟着你走,走得很慢,但是心跳得卻很快,而且手心冒汗、口幹舌燥。就是那種感覺,你懂的。”
“我真的不懂……”
鄒之佳白了他一眼,繼續道,“見到你跟我是同班,我簡直驚呆了。只是可惜,後來跟你同班之後,反而很少見到你走路了,你隐藏得太深!”
許臨淵抹額,拍着桌子、難以置信地質問道,“你就是這樣看上我的?!”
鄒之佳見他有點發急,只好停止捉弄他,誠懇地說,“不是啦,逗你呢!”
許臨淵這才放松下來,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鄒之佳繼續,“其實第一次見到你,我覺得自己就好像着了魔,自己的腳步都控制不住,一直在後面跟着你。我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所以,後來見到你都有點怕你。”
許臨淵的眉頭微微皺起來,表情有些難解。
“生氣了?”鄒之佳拿手肘碰他。
搖頭。想想還是不甘心,追問,“除了我腿不好,以前我成績那麽好,你對我就沒有一點兒好感?”
“有啊。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比我還聰明的人。”鄒之佳笑嘻嘻地說。
許臨淵眉毛挑起來,不爽道,“我難道不是你見過的最聰明的人?”
“噗!”鄒之佳差點把剛喝進去的水噴出來,“這不是重點好不好?”
“你還見過誰比我聰明?”
“……”不說話。
“誰?”
“你真的讓我說?”
“嗯!”
“Jonathan是哈佛校友,你知道吧?”
許臨淵不服氣,他也是名校校友,哈佛有什麽了不起?他挑眉道,“那又怎樣?!”
“那個,他經常帶我去哈佛瞎逛。”
“所以?”
“有時候運氣好,能碰上一些不錯的講座。”
“說重點!”
“那個,我見過邱成桐,楊振寧,還有……霍金。”
“……”
“我只是在座位上遠遠地看了看霍金,沒有跟他握手擁抱,呵呵。不過他本人,比二次元裏更萌……”
“鄒之佳!”
“別打我!”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甜,甜甜甜。喜馬拉雅繼續翻越,乘着甜蜜的小飛機,飛啊飛!
沒人來贊我嗎?我寫得多甜!
☆、永不分離1
吃完飯,許臨淵牽着狗、陪着鄒之佳在農家菜館附近轉了轉。農家小院,地面并不平整,以前來這裏,許臨淵從來沒有細致地游覽過周圍的景致。雖然是夜色沉沉,周圍的景色看得并不真切,但有美人作陪,許臨淵依然興致勃勃。
鄒之佳發現小院的後牆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潺潺的流水別有一番靜谧。她先獨自去探了探路,回來後聲情并茂地跟許臨淵描述那條溪水是如何得美,終于說動了他,讓他大着膽子跟着她一起下到水邊。
地面離溪水有三米高,周圍都是原生态的細沙河灘。鄒之佳倒退着扶着許臨淵的輪椅,順着一條泥土路一路下降。泥土路角度傾斜且不平整,許臨淵坐在輪椅上被颠得左搖右晃,他緊張得握緊了輪圈,努力控制輪椅下行的速度。若是獨自來此,他絕對不會嘗試這麽危險的事情。費了一番周折,等他們下到溪水邊,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溪水邊寂靜無人,只有嘩嘩的流水聲和不疊的山鳥鳴叫。有山有水之處,總是讓人忘卻歲華。
許臨淵面水而坐,柔和的月光裏只能看到樹木的輪廓,讓人摸不清山的形狀,難得習習涼風帶來林濤翻騰,讓人對山聞而不識,不得不感慨自然的神秘。
溪水就前,解了酷暑之中的一份煩躁,許臨淵心情開闊,低聲細語:“果然僻靜。好像《西游記》裏面說的,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鄒之佳站在輪椅後面,圈住他的肩膀,難得的,她什麽也沒說,只是手在許臨淵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揉着。許臨淵擡頭靠到她的懷裏。之前他們分開了幾個星期,現在,他真的很想念她的懷抱。
他的頭在她的胸前蹭了蹭,這是坐輪椅的男人經常獨享的特權。他擡起臉,索要她的吻,她低頭,小心地輕輕觸碰。
短暫的親昵,她離開他的唇,他卻還意猶未盡。
許臨淵拉着鄒之佳的手,喃喃低語,“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鄒之佳低頭,讓自己的臉頰靠着他的臉頰,回答說,“好的。以後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會走了。”
許臨淵緊緊抱着她伸到他胸前的一只胳膊,就好像要抱緊她一樣。
他們一站一坐,也可以緊緊相擁。
輪椅在河灘上不容易移動,許臨淵就獨自面水坐在水邊,往前一小步就是溪水,他從來沒有這樣的經驗。
他正一人獨坐靜思,一旁的鄒之佳和南門卻一刻也不消停。南門似乎在水裏發現了什麽,追着流水“汪汪”嚎叫。鄒之佳追着狗,也在溪水邊上蹿下跳,玩兒得不亦樂乎。許臨淵看完了山、看完了樹,目光終于又移到了面前的一人一狗身上。他的目光追逐着她們,觀察她們玩耍,嘴角不經意上揚。
鄒之佳正跟南門玩兒得開心,無意間回頭,隐約看到許臨淵在暮色的掩護下肆無忌憚地注視她。她朝他走過去,然後在靠近他的位置蹲下身子,從水邊撩起一點水花朝着他潑灑過去。
“喂,你幹嘛?”許臨淵低聲抱怨,他無力反抗,只好側身縮頭,擡手護住自己的臉。
“好清爽!純天然礦泉水,給你解解暑!哈哈。”鄒之佳頑皮地對着他說。
許臨淵端坐在輪椅上,無奈地避着這天降山泉,“別鬧!”
饒是這麽說,鄒之佳還是不肯停,繼續手沾溪水,朝着他灑水。
許臨淵無可奈何,手握上輪圈才發現輪子已經陷在了沙裏,他動彈不得。他端坐在高處,活脫脫一個活靶子任憑鄒之佳捉弄他。他無奈地笑,叫嚣着威脅道,“你再鬧,我就回去告訴所有人,你追我的黑歷史!”
“許臨淵,你瘋了!”鄒之佳怒斥道。
許臨淵壞笑,繼續威脅道,“我要告訴他們,你對我一見鐘情,哭着喊着要我做你男朋友!”
“什麽?!”
“還有,你暗戀我好多年,期間對我死纏爛打,糾纏不休!”
“許臨淵!你自戀!”取水,潑他,潑他!
許臨淵被更加猛烈的雨點圍攻,笑着叫着讓她停手。鄒之佳不停,他提高聲音大叫,“是你自己說的,第一次見到我就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對我明明就是一見鐘情!”
鄒之佳急了,手裏沾了水,跑到他身邊,一把把濕淋淋的手抹到他的臉上、脖子上。她挺起胸膛,大聲辯解道,“什麽一見鐘情!我那是生理反應好嗎?!”
許臨淵一副大義凜然地對着她,叫到,“都有生理反應了,還不是一見鐘情?!你別抵賴,只能越描越黑!”
“許臨淵!你,你,你,你臭美!”
“哈哈!反正你喜歡!”說罷,又拉近她,吻上她美味的唇。
兩人吻了一下,又“噗嗤”一聲一起笑場。
身體分開,鄒之佳笑盈盈地看着他,輕松卻真誠地說,“許臨淵,我愛你。”
“我也愛你。”
玩兒累了,鄒之佳在許臨淵輪椅邊的地上坐了下來。他們一高一低,一起面對着溪水。鄒之佳想把頭靠在許臨淵的膝蓋上,可是他無力的腿支撐不住她的體重,總是她一靠上,它們就向另一邊歪斜。無法,鄒之佳最後只好把頭靠在了輪椅坐墊上。
兩個人都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鄒之佳打破了寂靜。
“這裏好靜啊。”
“嗯。”
“如果我們住在這裏就好了,依山傍水,真的非常惬意。”
“嗯。”
“住在這裏,大概連時間也能忘記了,就在這裏随着花草樹木一起枯榮,未嘗,不是一種圓滿。”
“嗯。”許臨淵擡手摸上了她的頭發,她的發絲在他的指尖,幾個月來,他看着它們由短變長,正是歲月的記錄。
“我曾經看過一本書,關于個人成長的。那個作者很有意思,他說,一朵花兒,它成長的終點就是枯萎,而一個人,成長的終點就是接受自己有局限,明白‘枯萎’是自己必然的結局。”
許臨淵聽了這話,搖了搖頭,“我能接受自己枯萎的結局,只要,那時是與你一起在風雨中并蒂。”
鄒之佳擡起頭,仰望他夜色裏的明眸,對他窩心的告白投去贊許。她伸長手臂把他的脖子勾住,然後拉他下來與她接吻。許臨淵別扭地坐在輪椅上,側着身、彎着腰,努力維持平衡與自己的愛人擁吻。
分開後,鄒之佳對着他笑,“沒想到,跟我在一起之後,你居然變得不怕死了。”
“嗯?”
“只要與我并蒂,你不是連枯萎也不怕嗎?”
“哦,你說的枯萎是這個意思啊。我還以為……”許臨淵話說一半,神秘地把後半句咽了下去。
“以為什麽?”
“咳咳,枯萎,顧名思義,就是‘枯——萎——’啊!”許臨淵在說“枯萎”的時候,使勁把這兩個字拉長,然後說完,他還對着鄒之佳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睛。
鄒之佳秒懂,一把把他推開。
“許臨淵你滿嘴污!”
“我哪兒有?你想到哪裏去了?我說的是,巴金先生說的,‘不要像那小草,霜一來就倒下去枯萎了!’你這個色女,想到哪裏去了?!”
“……”
“到底誰的思想更污一點兒啊?”
許臨淵強詞奪理,無情地将鄒之佳奚落一番,然後把她晾在了一邊。鄒之佳自知鬥不過他,獨自坐在一邊發功,擠破腦袋地去想如何才能治治這條舌頭比身體更滑的小魚兒。
“色女,怎樣,要不要回去我服務一下你啊?”
自從在波士頓複合以後,雖然經常同床共枕,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做過那件事。許臨淵已經忍得百爪撓心,可是,鄒之佳每天睡覺前抱着個Virgin Mary禱告,讓他想使壞也沒有機會。
鄒之佳挑眉,怒道,“看來今天不治治你是不行了!”
說罷,鄒之佳轉身抓起了許臨淵的一只腳腕,輕輕一扯就把他腳上穿着的一只嶄新的休閑皮鞋扯了下來。離開了鞋子的支撐,許臨淵綿軟的腳腕瞬間耷拉了下來,腳朝外翻,下垂得很厲害。
“喂,你幹嘛!”許臨淵撐着坐墊彎下腰,伸手想要阻止鄒之佳的暴行。
鄒之佳當然不肯住手,一擡手又扯下了他腳上的襪子。襪子被人“武力”扯下,許臨淵感覺自己好像被非禮了一般。他無力蒼白的腳在鄒之佳的手中随着慣性顫抖了兩下,然後死寂一般地任她擺布。
“君子動口不動手!”許臨淵伸手與鄒之佳搶奪自己的腳,鄒之佳也不與他糾纏,松了手。她把他的鞋襪遠遠地放在自己的身後,一個他夠不着的地方。
“哎!”許臨淵的腳從鄒之佳手裏掉落,磕在了踏板上,雖然不疼,但讓人看着還是有些怪異。
“把鞋還給我!”
鄒之佳不理他,擡手抓起他的另一只腳,然後輕易一扯也把另一只鞋子扯掉。然後她把這只鞋子也放到自己身後,讓許臨淵夠不着。
“喂,住手!”許臨淵有些着急,對于鄒之佳一連串的“暴行”,他竟無能為力。
然後鄒之佳拿起他還穿着襪子的腳,準備把它這最後的保護也扯掉。
“喂,你住手,住手!”
許臨淵雙手上去跟鄒之佳搶奪自己的左腳,左腳在她的手中随着他們的動作一顫一顫的,無力抽回。
許臨淵死死抓住自己的腳腕、按住襪口,不讓鄒之佳把它脫下來。兩個人糾纏了一會兒,鄒之佳終于放了手。
“把鞋子還給我!”許臨淵坐直,命令道。
他的兩只腳失去了鞋子的支撐,有些可憐地耷拉在踏板上,無精打采。而且一只穿了襪子,另一只就清爽地挂在空氣中。
作者有話要說: 留言,please. 喜歡與讀者互動啊。
昨天沒更,今天更兩章。
☆、永不分離2
許臨淵看着自己可憐的雙腳,心情開始有些不大好。
“鞋子,還給我!”
“不要!”
鄒之佳不理他,拎着兩只鞋子就站了起來。她向前走了一步,把鞋子放到地上,然後從溪水裏面捧起一捧清水,也不管許臨淵腳上是不是還穿着一只襪子,轉身潑到了他的腳上。
“嘶……”許臨淵打了個冷戰,腳本能地在踏板上跳了跳,想躲閃的意思。“好涼!”他連忙彎下腰,去擦自己腳上的水。
南門也扭着小屁股跟了過來,趴在他的踏板上,擡頭舔着他的腳趾。
“南門,去!”許臨淵顯然很不适應被一只小動物這樣舔舐自己癱瘓的肢體,盡管這只小動物是他跟鄒之佳的甜心。
鄒之佳還是不放過他,繼續使壞。他一邊擦腳,她就一邊用自己濕漉漉地手去摸他蜷縮的腳,讓他腳上的水怎麽擦也擦不幹淨。
“你幹嘛?”
“給你的臭腳丫洗洗澡啊!”
“……”
許臨淵很少下地走路,他的腳別說臭味,就是連出汗都很少。他的下肢,常年都是低于體溫的冰涼。
許臨淵掙紮了一陣,終于放棄。他撐起自己、靠回輪椅靠背,任由鄒之佳往他腳上抹水,一副放棄了抵抗的樣子。
鄒之佳得意了一會兒,她玩弄了一下許臨淵的雙腳,然後,她的動作開始變得輕柔,手上用了些綿軟的力道,一下一下認真細致地給他按摩起腳來。
他的雙腳癱廢已久,早被主人冷落,在她的手中,得到了久違的呵護。
鄒之佳按了一會兒,許久聽不見許臨淵出聲,才低聲問,“舒服嗎?”
許臨淵舒心地吐了口氣,緩緩答道,“舒服。”
鄒之佳握着他這雙異于常人的腳,眼裏滿滿都是溫柔。
“以後,我常給你按腳。”
許臨淵不出聲,但心裏都是感動。
鄒之佳認真地給他按摩,他的腳并不大,或許只有36碼,而且他的腳底已經沒有什麽老繭了,手感十分柔軟。鄒之佳一根根拉開他蜷縮的腳趾,扯開、又彈回,讓他的腳趾得以伸展、放松。許臨淵許久沒有這樣的體驗,舒服得閉上了眼睛。
鄒之佳把他的十根腳趾頭都細致地按摩了一遍才放手,她把他的襪子重新套在了他癱軟的腳上,然後小心地幫他把他那對明顯過大的鞋子穿了回去,讓他的雙腳又恢複了端正的外表。
許臨淵睜開眼,拉她坐到他的懷裏。
許臨淵圈着她,低聲道,“我知道你喜歡我的腿,可是,跟我在一起,你會不會覺得有點……丢人?”
鄒之佳笑,“那你跟我在一起,會不會覺得有點兒,丢人?”
許臨淵癟起嘴,“跟你在一起為什麽要覺得丢人?”
“那我跟你在一起為什麽要覺得丢人?”
許臨淵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不過,我還是覺得自己的身體好醜陋。就算不能走路,我也希望自己的腿能看起來……正常一點兒。它們的樣子,真的很吓人。”
鄒之佳不知道還能怎麽安慰他,她對他雙腿的喜歡是真實的,他是知道的,但即使是這樣,也還是不能幫他完全地接受它們。
鄒之佳抱着他,窩在他的懷裏,低聲道,“我覺得你很帥,特別有魅力,而且,性感。你如果要繼續不喜歡自己的腿,那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會一直欣賞你的身體,最後我會說服你,你的身體就是世界上最好看、最男人、最有魅力的身體!”
“哎,那好吧。”
“小魚兒,小寶寶,來,姐姐來心疼你,別不開心了!”
“你比我小……”
“那大魚兒,大寶寶,小姐姐我來心疼你!”
“……”
等鄒之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許臨淵從水邊推回停車的地方,她幾乎就要累趴下了。等她看許臨淵上了車,又把他的輪椅收到後備箱,回到車上,她幾乎要累斷氣了。
“啊,這地方好是好,可這路也太原生态了,累死寶寶了!”
她目光呆滞地一把拉下安全帶給自己系上,沒有看到許臨淵有些愧疚的眼神。
“你歇會兒吧。”許臨淵溫柔地說。
“不要,我要陪你說話開車。”
許臨淵一言不發地發動車子,拐了幾道上了主路。
他們開了沒一會兒,車後面傳來“呼呼”的聲音。鄒之佳回頭,南門趴在後座已經睡着了。
“哈哈,我們兒子睡着了!”鄒之佳開心地說。
許臨淵點頭,卻沒出聲。
鄒之佳覺得自己的眼皮也越來越沉,時間已近午夜,她又吃得太飽,實在有些扛不住了。她強打起精神,對着許臨淵傻笑,“狗爸,你怎麽不問我是什麽時候愛上你的了?”
正好遇上紅燈,許臨淵停好車,伸手過來握了握她的手,小聲道,“你歇會兒,我現在不想知道。”
鄒之佳笑着對他說,“可是我現在想說。”
許臨淵放下她的手,轉過頭看路,不理她。
鄒之佳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其實我自己也說不上來是哪一天愛上你的,不過,高一寒假的時候在你家補習,你請我吃糖,那些糖紙我都一直留着。”
“糖紙?”許臨淵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是啊。不僅是糖紙,還有你上課給我寫的紙條、你送我的書、橡皮、筆記本,我都留着呢。”
許臨淵扭頭看她,鄒之佳對着他癡癡發笑。他再也繃不住平淡的表情,嘴角上揚。
“你看,我愛你,已經很久了。”說完,鄒之佳對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副做作的少女嬌羞之态。
許臨淵笑得像個孩子,拉着她的手深情道,“可是,我愛你更久、更深。”
鄒之佳笑着搖頭,嘆息道,“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愛你有多深?”
許臨淵看着她,無法反駁她的邏輯,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轉過頭,專心開車,卻不肯服輸地嘀咕了一句,“總之,沒有人比我愛你更深。”
鄒之佳也甜蜜地笑,學着他重複了一遍,“也沒有人比我愛你更深。”
鄒之佳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許臨淵聊着天,許臨淵的回應并不積極。她獨角戲一般地說了一會兒,然後就抵不過飯氣攻心,慢慢合上了眼皮。
許臨淵早就發現她累了,見她睡着,就把車停在路邊,把自己放在車後座的外套拿過來,給她蓋在身上。
他突然好想吻她,雖然兩人相隔甚遠。許臨淵無奈地定了定心神,告訴自己,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吻她。想到這裏,他重新點燃油門,朝着家的方向開去。
回到住處,許臨淵把車停進地下車庫,熄了火開了燈,鄒之佳還在一旁熟睡。如果是普通的情侶,他大概應該走過去把她抱起來,即使不抱,也會把她叫醒,然後把睡眼惺忪的她摟在自己的臂彎裏,一路護送到溫暖的床上。
但是,這些不是坐輪椅的男人可以有的選擇,甚至沒有她的幫忙,他連後備箱裏的輪椅都夠不到。
許臨淵呆呆地看着她,她睡得很安穩,似乎很幸福的樣子。沒來由地,鄒之佳突然“咯咯”笑了兩聲,然後,一滴晶瑩的口水順着她的嘴角滴到了她自己的肩膀上。
許臨淵忍俊不禁,也跟着她笑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笑得太大,鄒之佳笑完,就自己醒了過來。
許臨淵趕緊把頭轉過前面去,假裝看着面前的牆壁。
“到家了嗎?”鄒之佳睜開迷蒙的眼睛,咕哝着問。
“懶豬,快起來!”
“哦!”鄒之佳“噌”一下坐起來,像一只被叫醒了的貓咪。
許臨淵看着她呆萌的樣子傻笑,低聲催促道,“去,把輪椅拿過來。趕緊回家,睡覺!”
鄒之佳下了車,繞到後備箱取輪椅。許臨淵推開車門等着她。他上了輪椅、鎖好車,然後牽着鄒之佳的手讓她扶上了他的肩膀。
“幹嘛?”鄒之佳不肯配合。
“剛睡醒,我怕你走不穩。”
“哈!我的腿又沒有癱瘓!”
“……”
許臨淵臉黑,再也不肯理她,一個人推着輪椅飛速前進,完全不理後面那個不解風情的女人。南門見到男主人飛一般地轉着輪椅,也興奮地跟着他一路跑去。
鄒之佳獨自慢慢地在後面走着,不理會前面的兩只争相競速的樣子。
“什麽嘛?莫名其妙!”她自言自語。
走着走着,盯着他們的背影,她露出了頑皮的微笑。
許臨淵,一個雙腿癱瘓的男人,一個下肢纖細的男人,一個被我牢牢拴住了心的男人。
寶貝,我愛你,我要一生陪着你。
這一夜,真的很漫長。更漫長的,是他們的情路。他們在一起,卻要分離,又重逢,又分離,再重逢,再分離……來來去去,鄒之佳已經不記得他們經歷了多少輪的分分合合。她不知道天底下還有多少像他們這樣的情侶,如此多的波折,如此坎坷的命運,最後,他們居然還是在一起。如果不是命中注定,她想不到,他們的結合還能有什麽其他的原因。
雖然情路艱難,好在,他們真的非常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的一章,昨晚修改的時候不斷添加細節,于是就變成了兩章。完整發上來,讓各位可以一起看全。
給我留言嘛,各位親親。
啦啦啦!
☆、皆大歡喜1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0章,記念!31萬字,平均每章3100字,我自己都感動了!撒花,記念!
快快表揚我!
重新回到一起,鄒之佳發覺,自己跟許臨淵之間的一些小生活習慣變得更加相近。之前他們會為一些小事情鬧別扭,現在生活在同一個屋檐底下,已經比以前默契了很多。他們同食同寝,同起同作,生活中的沖突不增反減,日子過得倒像老夫老妻。
工作日的早上,他們一般七點起床,鄒之佳手快,又不太注重保養,如果不出外見人,只是在辦公室工作,她連妝也不畫,塗個唇膏就出門。許臨淵通常開車把她送到地鐵站,然後兩個人一東一西朝着城市的兩個不同的方向上班去。
鄒之佳在單位新上任的第一個大項目是為外來進城務工的一群女孩子進行縫紉機技術培訓。在項目前期的調研過程中,她親耳聽見來自赤貧地區的農村子弟說,因為交不起600塊錢的縫紉機培訓費,她們對紡織行業高級技工這個崗位只能望而卻步。為了這些懷抱着夢想、獨自一人進城打拼的女孩子們,為了城市更加公平、合理的發展走向,鄒之佳在展開自己的工作時,不知不覺地帶上了一份使命感。她熬了幾個通宵,終于在培訓開始前把一切手頭的資料進行了整理、補充,她的上級因為她的工作成果,成功地申請到了一筆額外的培訓費用,讓那二十個參加培訓的女孩子不僅可以接受縫紉機的培訓,還可以得到成衣剪裁的培訓,這對她們來說,意義更加深遠。為此,鄒之佳在工作當中受到了不少的鼓舞,她覺得,自己是在做真正有意義的事情。
日子過得平順,只是,他們誰都沒再提起結婚的事情。
思來想去,有一件事,鄒之佳覺得她必須去做。如果要結婚,她也想自己準備得更充分。
她回國定居已經三個月,除了許臨淵和以前的同學,她在國內仍然孑然一身,她甚至,都還沒有見過自己的養父。十二年前她跟着養母出走美國,自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在分別之前,從她被收養之日算起,她與養父之間畢竟還有十二年父女之情。如今她回到國內,心裏牽挂的,還是這些曾經愛過她的人。
去養父家那天,是許臨淵開車送她過去的。除了交通的問題,許臨淵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種精神上的支撐。
養父家住三樓,沒有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