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思憶
短發,有些嗔怪地說。
“嗯。”鄒之佳趴着,心裏鈍鈍地疼。“那個時候我病了,你還在這個房子裏住了兩個多月,這裏這麽不方便你,你還為我做了那麽多事情,真的難為你了。”
說起那段日子,許臨淵的鼻子也有點酸。他繼續摸着她的頭發,吸了吸鼻子道,“是啊,我好辛苦。特別是要上這個樓梯,我真的是被它弄怕了,現在我看到樓梯,手心還會忍不住地冒汗。”
鄒之佳擡起頭看他,眼睛彎彎的,嘟着嘴,一副抱歉的樣子。
許臨淵看着她,扯起一個微笑,“但是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也還是會住在這裏照顧你。那段日子,對我來說非常非常珍貴。”
鄒之佳被他說得感動兮兮的,她看着他的眼睛,手撫摸着他的大腿,堅定地說,“以後,讓我來照顧你。”
許臨淵側頭,斜眼看她,他一臉的笑,半信半疑地說,“你确定是照顧我,不是欺負我?”
鄒之佳擡手拍了一下他細瘦的大腿,抗議道,“哎呀,說正經的啦!”
“哎呦!”許臨淵誇張地摸着自己癱瘓的腿,“還說不欺負我!”
“誰欺負你了!”繼續拍他的腿,手擡得高,落下卻很慢。
“哎呦呦!謀殺親夫了!”
“住口啦!誰說你是我的夫的?!”
☆、奮鬥目标
早上吃過早餐收拾完畢,許臨淵就要開車出門,說是這就要去找房屋中介租房子。鄒之佳勸了好半天也沒拉住他,最後不得不使出殺手锏。
“許臨淵,不是我非要你住在你不喜歡的房子裏面,而是美國這邊租房子,Lease一般都要一年的。如果真的要簽租,我們是不是該商量一下今後到底要怎麽打算比較好啊?”
許臨淵自己也明白,租下一個房子,這對他意味着什麽。如果真的打算在美國常住下來,他真的還有很多事情要安排。他看着她,明白她的意思,嘆了口氣道,“就知道你沒那麽容易讓我順心。那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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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之佳從沙發上直起身子,按着許臨淵的膝蓋,表情鄭重了些,問道,“那你呢?你有什麽打算?”
許臨淵看着她,然後癡癡地笑了。他執起鄒之佳放在他腿上的雙手,笑着說,“我當然是打算跟你在一起啦。我打算跟你談戀愛,跟你結婚,跟你生很多小佳佳、小小魚。怎麽樣,我的計劃很周詳吧?”
鄒之佳氣得翻白眼,但是嘴角卻是上翹的,“我跟你說正經的!”
“我很正經啊!”
“許臨淵,你除了跟我在一起,就沒有其他的奮鬥目标嗎?你以前不是很有理想嗎?”
許臨淵瞪着鄒之佳,臉上寫滿難以置信,然後他用最嚴肅的語氣說,“我怎麽就沒有理想了?跟你在一起就是我的理想!從高中的時候我就一直為這個理想奮鬥着,現在,我終于離實現理想不遠了!”說完,許臨淵就死皮賴臉地貼了上去,摟着鄒之佳又親又抱的,搞得鄒之佳哭笑不得。
兩個人鬧了一陣,許臨淵終于安靜了下來。他坐在輪椅上離鄒之佳很遠,最後索性移到了沙發上跟她同坐。
鄒之佳讓他的上身靠在她的身上,她摟着他,兩個人窩在一起談心。
“你想回國嗎?”許臨淵問她。
“我也不知道。”
“那你想留在美國嗎?”
“其實不太想。”鄒之佳嘆氣,“我去年就大學畢業了,我讀的是社會學。其實我很喜歡這一科的,很想繼續讀下去。不過這些年我一邊打工一邊讀,而且大多數時間都在生病,我覺得我需要再休息一下再考慮繼續學業的事情。”
“嗯。你想休息,我就陪你休息。”許臨淵仰着頭看她的臉。
“你呢?你大學讀的是計算機?後來工作也是?”
“嗯,我郵件裏面都寫了。”許臨淵的聲音頓了頓,道,“我想,為我郵件裏面說的話向你道歉……”
許臨淵還沒有說完,鄒之佳就用一根手指擋在了他的嘴唇上,“別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麽。”
許臨淵握住她放在他唇邊的手,輕輕地親吻了兩下,道,“好,那就不說對不起了。都過去了。”
鄒之佳對着他笑,道,“我沒有跟你說過我媽媽的事情吧?”
“沒有。”
“你想聽嗎?”
“想聽,只要是關于你的,我都想聽。”
“我有兩個媽媽,”鄒之佳無奈地笑了,“很意外吧?”
“嗯。”
“準确來說,我有一位生母,有一位養母。”
“你以前怎麽從來沒有提起過?”
鄒之佳無奈地笑了笑,道,“大概是自卑吧。不想讓人知道我是被收養的。”
許臨淵仰頭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表情,把她的手在手裏握得更緊了。
“我媽媽,就是我的養母,不能生育,加上她跟我爸的婚姻有很大的問題,所以她就收養了我,企圖挽回他們的婚姻。她是在我四周歲的時候收養的我,我沒有忘記我的生母,而且她心裏也始終介意我不是她親生的。直到爸爸出軌,她更加怪我不是他們親生的。”說道這裏,鄒之佳一聲無奈的冷笑,“有些荒誕,是嗎?就好像我能控制自己的父母是誰一樣。那個時候,我媽媽帶我來美國,其實只是因為她不會英文,她需要一個人幫她适應美國的生活。她來美國之前,甚至從來都沒有見過我的繼父,只見過他的照片。她就這樣奔來了。你說她,是不是個愚蠢的女人?”
許臨淵坐直,把她攬到懷裏抱緊了她,企圖給她一些安慰。
“她來了美國,生活卻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她不會開車,連shopping也不能獨自去。而且麥克,就是我的繼父,是個很暴躁的人,見她做不好事情,動不動就會罵人,有的時候喝了酒還會動手打人。他是個卸貨工,工作很辛苦,但是收入很少。我待在家裏,他要多養一個人,所以他很不高興。所以他對我也很惡劣。有一次,因為我把他喝的酒倒了,他酒醒知道了就動手打我。他把我打得臉上身上都是傷,我覺得很屈辱,于是就報了警。警察來了,處理了,但是媽媽卻不許我起訴麥克,她怕失去這唯一的保障。所以我不得不drop charge.”
許臨淵聽到這裏,心跟着沉了又沉。這就是他跟鄒之佳失落的那十年。她果然承受了很多,可是他一無所知。現在他知道了,心痛如絞。
她是他的摯愛,他舍不得她受一絲一毫的傷害,她有一丁點的磕磕碰碰都會讓他揪心,他想象不到這個世界上居然曾經有人這樣粗暴地傷害過她。難怪她時常神情憂傷,原來她經歷了這麽多。
“麥克一直不喜歡我,經常打我,但是那次我叫了警察以後,他學聰明了,他不會打得我身上留下證據,但是卻經常折磨我,叫我無法反抗。也許是生活太過沒有安全感,慢慢地,我發現媽媽對我的态度也變了。她開始變得神經質,開始懷疑我跟麥克有不正當的關系。”說道這裏,鄒之佳一聲冷笑,“她真的一點兒都不了解我這個女兒。我當時已經有了你,我怎麽還會糾纏別人。終究不是親生的吧。”
許臨淵把她擁得更緊,想多給她一些溫暖。
“她後來就不想我留在美國了,可是,麥克那樣對她,我實在是不放心她一個人留下來。所以我堅持不走。可是她卻認為我這是在糾纏她跟麥克,覺得我是在敲詐她。或許是因為沒有血緣關系吧,她對我真的很不放心。”
“哎——”鄒之佳長長地嘆了口氣,“她真的是個很蠢的人,永遠都分不清究竟誰是真心對她好。”
許臨淵摸了摸她的背,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後來突然有一天,她就報警,說我騷擾她跟她丈夫,想破壞他們的家庭關系。她把我告上法庭,捏造了很多子虛烏有的事情,說我是如何□□裸地想破壞她跟麥克的關系。不知道是不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麥克也作證說我在他面前脫衣服,企圖進行□□易,而他拒絕了我。他還說我出去□□,讓法庭把我關進少管所。”
許臨淵的心揪成一團,他想象不到鄒之佳在十六歲的年紀就遭此誣陷,這樣的指控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晴天霹靂,她是怎麽一個人挺過來的。
“後來,我在候審期間,遇到了Jonathan。他當時在一個公益組織做義工,從事青少年的心理咨詢。我當時心情很惡劣,他對我卻很有耐心。後來大概是法庭也覺得他們的指控很不合常理,他們又取消了對我的起訴,我又恢複了自由,但是我媽媽向法院申請了禁令,不許我靠近她。我當時被她從家裏趕了出來,連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有,法庭就把我交給了Jonathan所在的公益組織,他所在的機構成了我的臨時監護人。後來,就在去年,我媽媽臨終前找到了Jonathan,大概也是通過那個公益組織。我陪她走到了最後。她走的時候很不安,我其實也很難過。”
許臨淵看着鄒之佳的臉,她的眼淚早就已經沾濕了衣襟。他溫柔地吻去她睫毛上的淚珠,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以前過得這麽辛苦。”
鄒之佳苦澀地勾起嘴角,道,“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刻意不跟你聯系的。我是個被收養的孩子,從小媽媽就跟我說,養育的恩情大過生的恩情,讓我以後一定要好好孝順她跟爸爸。所以,當時媽媽那樣對我,我總是覺得是我做錯了什麽,我很自責,也覺得很羞恥,我接受不了自己在家庭關系當中的失敗。所以我不敢跟你聯系,而且,我當時以為,如果我繼續跟你在一起,遲早有一天我也會搞砸我們的關系的。因為我媽媽總是說,她被逼得離婚,都是我的錯。她說不論誰遇上我,都會倒黴。我怕你到時候也會像媽媽一樣,讨厭我,不要我,還趕我走。”
許臨淵的心疼痛極了,他喃喃地說,“不會的。我永遠都不會的。”他低頭吻她,給她确認。
鄒之佳有些無奈地笑,“可是,我還是會怕,會擔心。我多麽希望,我是完美的。”
許臨淵看着她,溫柔地說,“你在我眼裏就是完美的。就算你不是,我也會一直覺得你是的。因為,我愛你。”
鄒之佳帶着眼淚對着他笑,“你真好。可是,我沒你想的那麽好。”
“你有!”
鄒之佳無奈地笑,道,“你知道嗎,我曾經以為我們之間的愛情是世界上最純粹的,可是,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我并不是像自己想得那麽單純。”
鄒之佳對着許臨淵笑,但是笑得十分苦澀。
“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樣,我是一個Devotee.”
許臨淵看着鄒之佳強顏歡笑的樣子,他的心都快碎了。他們重逢後,許臨淵一直在避免談這個話題,他不想她難過。他不知道要說什麽才能安慰她,她傷心的樣子會讓人誤以為她此生都不會再開心了。
“傻瓜,”許臨淵吻她,“那又怎麽樣?你還是你啊?在我愛上你的時候,你就已經是D了,所以,這改變不了什麽啊。我們相愛了,是事實,不會因為你被貼上了什麽标簽而改變的,懂嗎?”
鄒之佳對着他,淚如泉湧,她撲到他懷裏,嗚嗚大哭。
“我真的好愧疚!我好希望我不是,可是我改變不了自己!”
許臨淵抱着她心亂如麻,他不斷地安慰她,“寶貝兒,寶貝兒,別為這個難過,我真的一點也不介意。我不僅不介意,我甚至還有點慶幸你是D,這樣我不會覺得自己太虧欠你、配不上你。”
鄒之佳聽了許臨淵的話,更加收不住眼淚了。她抱着他哭得昏天黑地。要知道,她為自己的性取向的事糾結了多年,她一度下定決心今生再也不見許臨淵,因為她不想面對不堪的自己。可是許臨淵絲毫沒有在意,他甚至還擁抱了她真實的一面,這讓她怎麽能夠不感動?
☆、慕殘者又如何
鄒之佳從許臨淵那裏得到了從未經歷過的接納、包容和愛護,作為一個D,自己不為人知的秘密一直是她多年的心病。如今趴在許臨淵的懷裏,一哭解千愁。
“其實,那個時候我發現你知道我是個……Devotee的時候,我反而覺得輕松了。背負着一個難以啓齒的秘密生活,真的很辛苦。”
許臨淵抱着她,揉着她的背,安撫她,道,“我只是後悔,如果當時我成熟一些,對我們的愛情更有信心一些,就會處理得更好一些,也不會做出那麽傷害你的事情。”
鄒之佳趴在他懷裏,她當然還記得許臨淵盛怒之下曾在郵件裏面說過些什麽,他嘲笑自己是個傻瓜,質問她是否真正愛過他,還怨她為什麽要去招惹他。還有,他說她很惡心。
“其實,你後來為什麽對D的态度改觀了?我當時傷你傷得那麽深……”
許臨淵嘆了口氣,道,“其實,後來我慢慢了解到,跟我們說他遇到變……Devotee的那個隊友,他自己的性生活就很混亂。他到處跟人上床,而且要求對方一定是健全的女孩。他把女孩子當成獵物,可是,那一次他遇到了把他當獵物的女人,他就有點受不了了。所以,過了一年半載的,我就對他所說的話有了保留。”
“呃,好吧。”鄒之佳不敢擡頭看許臨淵,把他抱得緊緊的。
“再後來,我回國後,參加了一個輪椅跑團,在裏面認識了一幫跑友。跟我交情最好的是力哥和小鑫,等我們回國我介紹你們認識。”
“嗯。好。”
“力哥有一次偷偷告訴我,他的妻子就是一個慕殘者。他們是在旅游的時候認識的,後來,他的妻子為了追求他,從北京追到了A市,而且不顧家人反對,硬是跟他結了婚。力哥是胸1完全性損傷——胸1就是……”
“我知道。”尴尬。作為一個D,對這些知識鄒之佳很熟。
“呵呵,我忘了。”許臨淵也笑了笑,這并沒有影響他的心情,“他跟他妻子結婚十幾年了,一直很相愛。文姐,他的妻子,把他照顧得很好,他說,自從他結婚,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有尊嚴多了。他非常感謝他的妻子,給了他像正常人一樣的家庭。”
鄒之佳擡頭看許臨淵,忽閃着一雙大眼睛說,“因為力哥和文姐,你對D的看法就改變了?”
許臨淵點頭,道,“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只要兩個人是真心相愛,那些标簽其實根本就說明不了問題。殘疾人跟慕殘者,如果真的相愛,那會比普通夫妻在一起更加幸福。”
鄒之佳抱着他,給了他一個吻。
“佳佳,跟你在一起,我很舒服,也很輕松。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因為我的腿不好而看不起我,所以我也不需要對自己那麽苛刻,不需要證明給別人看我跟別人一樣。我好怕我未來的另一半總是拿我跟別的男人比較,我的腿不好是事實,就算我再怎麽努力,我也不可能變得跟正常人一樣。而且,我這副樣子,恐怕也沒有多少人能夠接受……”
鄒之佳抱着他,讓他把頭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低聲道,“我覺得你非常有魅力!你是我見過最有魅力的男人,沒有之一!”
許臨淵趴在她的肩膀,聲音悶悶的,“只有你這樣覺得……但是,我有你就夠了!”
“許臨淵,我以後會努力對你好的。”
“我也是,我會努力對自己好的。”
鄒之佳聽了,失笑,她嗔怪地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背,“讨厭!”
“哈哈!”某人又捉弄了身邊這個無知“少女”,志得意滿。
鄒之佳卻有些沉默,然後,她艱難開口,“我曾經說,我介意你走不了路,那不是我的真心話。我當時是……對不起啊。”
許臨淵想起了他們十年離別後的第一次初見,那天晚上他們在他的家裏,鄒之佳問他是不是走不了路了,她說,她不想跟走不了路的人在一起。
“我真的不介意的,不管你走不走得了路,我都很愛你。”鄒之佳擡頭看他,用手捧着他的臉,愧疚地問,“我當時是不是很傷人?”
許臨淵被她捧着臉,一臉的委屈,他嘟着嘴,道,“是啊,很傷人!搞得人家好自卑。”
鄒之佳也嘟起嘴,皺着眉頭,聲音讨好地說道,“對不起啊!我錯了!其實你不能走路我更喜歡的!你坐輪椅的樣子真的很潇灑,很帥氣!”
這番讨好的話她不說還好,說完了許臨淵的臉瞬間黑了下來,他把鄒之佳的手從臉上扯了下來,皺着眉道,“你怎麽不早說……害我去挨了幾刀,還複健了那麽久……現在你才說喜歡人家坐輪椅,是不是存心的……”
“我……”
鄒之佳覺得不對,許臨淵這個反應,那他的意思是……
?!
“你現在又能走了?”
“……”不回答。
“你能走了,是不是?!”鄒之佳覺得開心,但是她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她怕自己錯會許臨淵的意思,她的反應又會刺激到他。
許臨淵低着頭,默默地點了點頭。
“啊!許臨淵,你能走路了!”鄒之佳驚喜的表情全部挂在臉上,“你怎麽不早說啊!這麽好的事情,你怎麽不告訴我?!”
“昨晚我太累了嘛。我告訴你,你要是要我在你面前表演怎麽辦?昨晚我确定我是一步也走不了的……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還在外面等了你那麽久,天氣那麽冷,我的腿都冷死了……”
不等他說完,鄒之佳抱着他熱情的親了上去。
“MUA, MUA, MUA!”
許臨淵笑,“剛剛還說不介意我不能走路的,還說更喜歡我坐輪椅的……”
“MUA!”鄒之佳上去用一個吻堵住他的嘴,“不許拆穿我!”
鄒之佳把許臨淵當大寶貝親了一圈,然後從沙發上跳了下來,跪在許臨淵的腳邊。她的手摸上許臨淵的小腿,隔着幾層褲子,手感還是那麽纖細。
“現在能擡起腿了嗎?”她忽閃着一雙大眼睛問他。
“這個角度,可能有點難。沙發太矮了。”許臨淵用手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雙腿,讓腿擺成端正的姿勢。然後他發力,努力地想把腿擡起來一些。他努力了一下,雙腿也只是在地上顫抖了幾下。
“哎,”許臨淵嘆氣,“好像有點難。”
鄒之佳捧起他的一條腿,隔着褲子給他按摩,“沒事沒事,剛剛動了好幾下呢。特別是左腿,能動了呢。我記得以前你的左腿完全動不了的。”
“嗯,我做了肌肉移植,左腿現在有些力氣了。”
鄒之佳給他細細地按摩腿部肌肉,有些心疼地問,“手術疼嗎?”
“還好。”許臨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忍得了。誰叫我想走路呢。”
“遭了這麽大罪怎麽會還好……你真傻,何必為難自己。”
現在輪到許臨淵有些愧疚了,他連忙說,“其實也是我自己想走路的,也不是完全因為那次你說的話。其實,能走路也是我的夢想。”
鄒之佳看着他,還是好心疼,許臨淵看着她有些凄然的表情,有些受不了。
“要不要我起來走給你看看?給我個機會展示一下我這一年努力的成果?”
“可以嗎?”
“嗯。可以的。你在旁邊給我扶一下就好。我現在走得比以前好一點兒了。”
“你這麽棒啊!?”
許臨淵幹笑,“別期望太高,只是好一丁點而已。”
許臨淵先是拉過輪椅,把自己移了上去,然後推着自己來到客廳一塊比較空曠的地方,落下手閘。
“你先給我扶一下,先幫我站起來。”
“好。”鄒之佳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動手把雙腳從踏板上搬到地上擺好姿勢。然後她伸出兩只手給他扶。
“撐我一下。”
“好。”看來單純靠手扶許臨淵還是站不起來的。
鄒之佳彎下腰,讓許臨淵攀住她的肩膀,她從他的腋下撐着他。兩個人一起努力,許臨淵抖着腿,有些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許臨淵站直,腿就穩多了,也不再抖了。但是鄒之佳還是不敢馬上松手,許臨淵也是攀着她,努力調整身體的重心。然後他的手從她的肩膀放了下來,慢慢一點一點地抓到了她的手,幫自己維持平衡。
“可以嗎?”鄒之佳關心地問。
許臨淵深吸一口氣,顯然他已經有點在發力了,道,“可以。我能走的。”
饒是這麽說,鄒之佳還是不敢大意,她扶着許臨淵,靠近他站着,準備在他支持不住的時候随時護住他。
許臨淵穩了穩,把氣喘勻,雙腳像是釘在了地上,一點兒也不能動。他還是兩只手扶着鄒之佳的手臂,借力保持平衡。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嘗試着擡起自己好一點兒的右腿,有些虛浮地邁出了一步。随着他的擡腿,他的身體也跟着晃動,顯然胯部也在用力。他的右腳落地後,他就朝相反方向搖擺身體,胯部肌肉輔助着擡起了他還要弱一些的左腿,緊跟着又邁了一步。只是左腳這一步,不管是腿擡起的高度,還是邁出的距離,都比右腳小了很多。
許臨淵走了幾步,動作越來越順,他松開一只手,只用一只手扶着鄒之佳,另一只手前後擺動用來保持平衡。他走得很艱難,幾步就累得呼吸加深,不斷地換氣,他的臉也憋得通紅,然而,他腳下的動作卻還算是連貫,盡管他的腿擡得很費力,落下的時候總是很大力,控制不好提腿落腿的節奏。他走起路來身體搖晃得厲害,上身随着腿的動作大幅度地一開一折,看着也是十分地辛苦。而且為了保持平衡,他空出的一只手臂也在身體的一側誇張地擺着,配合着他雙腿的動作,用以最大程度地彌補雙腿平衡力的不足。
鄒之佳一手扶着許臨淵,一手繞在他的背後保護他。許臨淵雖然走得辛苦,但是還算穩健,比他十年前的狀況确實算是改善了不少。
“親愛的,你走得真好!”鄒之佳一邊扶着他,一邊鼓勵道。
許臨淵笑,但是他喘得有點兒厲害,所以他并沒有接鄒之佳的話。
他繼續走,沒走兩步,鄒之佳又激動地說,“你好棒啊!能走這麽遠了!”
許臨淵笑得更加得意,但是喘息也越發厲害。
鄒之佳扶着他,慢慢地從客廳走到廚房,然後又繞着小圈走回了客廳,許臨淵在快走回到輪椅的時候驟然停了下來,他雙手扶上鄒之佳的肩膀,站在原地大口地喘氣。
“親愛的,休息一會兒。你已經很棒了!我好為你驕傲!”
許臨淵本來是扶着鄒之佳的肩膀,但是他的腿晃了兩下之後他就一下子趴在了鄒之佳的肩頭。他的腿好像一點兒也沒有辦法保持平衡了,他雖然是站着的,但是重心全部都挂在鄒之佳的身上,只要她一離開,他就會立馬摔在地上。
“怎麽樣?要不要我扶你過去休息一下?”
許臨淵搖頭,道,“讓我靠一會兒,腿有點累。”
“嗯。要是累了,我背你過去也行的。”
許臨淵繼續搖頭,“不用。讓我站一會兒就好。”
許臨淵趴在鄒之佳的肩頭休息了能有一分多鐘,然後他重新扶住她,把自己的重心移到雙腿上,站穩。然後他松開一只手,擡腿、擺臂。
許臨淵又走了兩米多、十來步,才走回到輪椅的位置,然後鄒之佳扶着他,轉了個身坐回了輪椅。
鄒之佳跪在他的面前,幫他揉剛剛用力過猛的大腿,臉上帶着笑,道,“啊,好開心啊,你現在居然走得這麽好了!你怎麽這麽棒啊!太了不起了!”
許臨淵喘着氣無奈地笑,“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你能為我走了這麽幾步路就激動成這個樣子了!下次你再說人‘了不起’,我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不是啊,你分明就是很了不起啊!你不高興嗎?你剛剛都是自己在走啊,都沒有用拐杖,我也沒有扶你,完全是靠你自己在走啊!你真的真的真的太棒了啊!”
許臨淵莞爾,“我剛剛不是還在一只手扶着你嗎?怎麽能說是完全靠我自己呢?小東西,你就愛誇張。”說完,還擡手刮了一下鄒之佳的鼻子。
“mu……那個不算,你只是稍微扶着我維持一下平衡而已,走路可全是靠你自己腿上的力氣。你就是很棒,就是很了不起!我不管,你就是最棒的!”
許臨淵有點感動,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坐到他的腿上,抱到懷裏。
“別,壓壞你了。”鄒之佳還沒完全坐下去。
“不怕,就一下。我想抱抱你。”許臨淵把懷裏的人圈緊,繼續低語,“有你真好。”
☆、水仙花1
許臨淵跟鄒之佳在喬納森的房子裏住了一個多月,這期間,鄒之佳還是經常去診所打工,下了班就回家,絕不在外面逗留。有的時候,許臨淵會趁鄒之佳去上班,自己跑去商店買些東西給她做飯,但更多的時候,他們會一起開車去超市,畢竟許臨淵坐着輪椅高度不夠,去逛超市要常常請人幫忙拿東西,十分不方便。
這段日子,可以說是他們兩個十年來過得最平靜、最開心的一段日子了。雖然鄒之佳還需要長期服用低劑量的抗抑郁藥來維持心理健康,但是,她覺得跟許臨淵生活在一起的這段日子真的是給了她很多的安全感,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的安穩。人在安定中,往往都對時間沒有什麽概念。不知不覺地,他們就迎來了波士頓的春天。
這一日星期六,鄒之佳不用上班,她跟許臨淵說好了今天要去公園裏面看花。四月的早晨還十分寒冷,他們一直等到快中午的時候才出門。此時豔陽高照,一派陽春三月的景象。
到了公園附近,他們停好車子,鄒之佳就推着許臨淵沿着河邊的小路走,一路走,一邊欣賞波士頓的春天。
“Herter Park真的比市區的那些好多了。”鄒之佳陶醉得說。
“嗯。确實很好。新英格蘭的春天确實很不錯。”
“加州的也不錯吧?”
“嗯,也很好。我也喜歡。不過,往北邊去一點會更好。”
走了一陣,鄒之佳有點累,就在河邊的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許臨淵推着自己在她的身邊坐定,跟她一起欣賞風景。
他們面前是查爾斯河,河水豐富幹淨。沿着河岸是一小片的旱地水仙花,有黃色的、白色的,宛如仙人般在吹風裏面飄搖。
“Daffodils, 喜歡嗎?”鄒之佳指着水仙花道。
“嗯,喜歡。They flash upon that inward eye, which is the bliss of solitude; and then my heart with pleasure fills, and dances with the daffodils.”
“…and then my heart with pleasure fills, and dances with the daffodils.”
(他們閃耀在我內裏的眼上,那便是荒僻之處的狂喜;終于,我的心被愉悅充盈,跟水仙們一同起舞。)
許臨淵說了兩句,鄒之佳就跟着他背出了這首詩的最後兩句。
“華茲華斯。”鄒之佳笑着說。
“嗯。《水仙》。”
“你喜歡他?”
“其實我只會這一首。”許臨淵不好意思地說。
鄒之佳笑,“其實我也差不多。大學通識課,選修過英美詩歌,都不大記得說的是什麽了。”
“哈哈,我們兩個真是半斤八兩。”
“不不不,我可不止半斤。你知不知道,我們國家的民主革命女英雄秋瑾也有一首《水仙花》,跟華茲華斯這首放在一起,可以說是中西合璧了。”
“哦?”
“是啊。吶,我找給你。”說完,鄒之佳就拿出了手機,搜索秋瑾水仙花。”
許臨淵在一旁看着她發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背,原來是要靠手機。”
鄒之佳撇了他一眼,道,“現在這個時代,手機能找的知識都不需要背的,好嗎?我這是與時俱進。吶,在這裏。”
許臨淵拿過手機,慢慢讀出了詩句。
“洛浦淩波女,臨風倦眼開。瓣疑是玉盞,根是谪瑤臺。嫩白應欺雪,清香不讓梅。餘生有花癖,對此日徘徊。”
許臨淵讀完,不解道,“小姐,這首跟華茲華斯的那首有什麽關系嗎?”
“你沒看到嗎,他們兩個的詩都提到了波,wave, 提到了風,wind, 也都提到了水仙為他們的生活帶來的極致的快樂。秋瑾對着水仙花‘對此日徘徊’,而華茲華斯是想起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