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思憶
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然而,命運卻跟他開了一個玩笑。在他最想鄒之佳讀到他的信的時候她沒有讀,而在他以為她永遠都不會讀到他的信的時候,她卻重新開啓了塵封的郵箱。
許臨淵疑惑着、自責着、也恐懼着。
原來,是他親手在他的愛人身上戳了幾刀。
許臨淵覺得自己全身都很冰冷,但他知道,最冰冷的,是鄒之佳的心。
左皖川看着許臨淵魂不守舍的樣子于心不忍,他的态度也軟了下來。
“老許,你沒事吧?”
許臨淵擡頭,“啊?”
“你沒事吧?”
“哦,沒事。”許臨淵的手從新抓上輪圈,推着自己轉了個身,口裏喃喃地說,“我該去醫院了。”
他推着自己就沿着馬路走了出去,完全不理會背後的左皖川。
“老許!”
“你先回去吧,我要去醫院。”
“不是,老許。你不開車了嗎?”
許臨淵這才停了下來,從新轉過輪椅,有些恍惚地說,“對,開車。開車比較快。”
然後左皖川看着他有些驚魂不定地上車,收輪椅,最終他還是不放心,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許臨淵轉臉看到他,終于找回了一絲的清明,問道,“你不需要回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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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皖川嘆了口氣,道,“我坐明天的飛機走。我先跟你去醫院看看吧。”
左皖川陪着許臨淵在鄒之佳的病房裏面坐了一會兒,但是他受不了裏面的壓抑氣氛,不到一個小時就借故逃了出去。
許臨淵關了電視,把自己推到鄒之佳的病床邊,他從被子裏掏出她的手,握住,送到嘴邊輕輕地親吻起來。
“佳佳,你聽得到我說的話嗎?”他的聲音很柔很軟,生怕驚動了病床上的人一樣。
“如果你聽得到,就動一動手指,我一直等着你。”
說完,他停下來,盯着鄒之佳的手不敢眨眼。等了半天,鄒之佳的手還是無力地被他握着,沒有絲毫的反應。
然後,許臨淵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了。我說了那麽重的話,你一定傷透了心。”
許臨淵把鄒之佳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讓她拂去他臉上的淚痕。然後把她的手緊緊地握住。
“對不起,我居然把你傷得這麽深。”
說完,他的聲音哽咽住了,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請你原諒我。那些話,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我只是……我好自卑。”
許臨淵的聲音沙啞極了,他覺得自己把全身的力氣都用上了,就為了對昏迷中的鄒之佳說出他內心深處的話。
“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擁有過的最美好的東西,就是你的愛情。你以前那麽好,而且也對我那麽好,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你會喜歡上我。畢竟,我……”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可是後來你一聲不吭地走了。我等了你那麽久,想你回來。可是,我越等越絕望,越等越不自信。我常常都問自己,我們之間的事情是不是只是我一個人的幻覺,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我們也從來都沒有在一起過。”
許臨淵苦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是不是很沒有良心?”
他的眼淚繼續地流,可是病床上的人還是毫無回應。
“你知不知道,我在給你發那封郵件的時候,我已經走不了路了。我當時很受打擊,覺得自己再也給不了你幸福了。當我知道你……喜歡我的腿的時候,我好害怕,也很憤怒,我怕你會因此再也不肯回到我的身邊。”
許臨淵的心如刀絞,他的聲音已經撕裂。
“我接受不了殘缺的自己,所以,我不敢相信我值得你的愛。當我知道你喜歡我的原因的時候,我真的好羞愧,我簡直無地自容。”
許臨淵哭着看着鄒之佳,把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摩挲。
“可是,後來我明白了,我們之間的愛是真的。我是那麽愛你,你也那麽得愛我。我們的那段美好不是騙人的。”
“佳佳,”許臨淵哭喊着她的名字,“對不起,是我的自卑,讓你承受了不該承受的傷害。你從來都沒有做錯什麽。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那個活潑的、聰明的、完美的愛人。”
許臨淵一直哭,一直忏悔。他的內疚毫無保留地宣洩。他看着病床上絲毫沒有回應的鄒之佳,簡直自責得希望自己能跟她調換。如果她能醒來,他寧願那個不省人事的人是他。
“佳佳,我求你醒過來。我再也不勉強你了。只要你醒過來,你想去哪裏,我都會跟你去。如果……如果你不想再跟我在一起,我,我也會放了你。只要,這是你想要的。”
“對不起。我曾經錯會了你的愛意。是我的狹隘亵渎了你對我的愛。你一直都是那麽美好,你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只是我自己的偏執、我的自卑,傷害了我們的愛情。我請求你,原諒我。”
許臨淵握着鄒之佳的手,低頭枕到了她的枕頭上。他的額頭抵着鄒之佳的發際,溫柔地摩擦着她的太陽穴。
他在她的耳邊輕聲低語,“佳佳,醒一醒。我求求你,醒一醒。”
等左皖川帶着外賣回到鄒之佳的病房的時候,他發現許臨淵趴在鄒之佳的床邊睡着了。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打算蓋到許臨淵的身上。他剛要動作,突然發現了一雙閃着淚光的眼睛。他一愣,差點驚呼出聲。
鄒之佳看着左皖川,微弱地搖了搖頭。左皖川馬上用手堵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驚呼出來。鄒之佳沖着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然後,面帶苦澀地看着他。左皖川不忍,他把手裏的外套輕輕地蓋在了許臨淵的身上,自己轉身出了病房。
許臨淵的忏悔鄒之佳在昏迷當中聽得并不真切,但是她知道,許臨淵已經知道了電子郵件的事情。她有些凄然,為什麽,她下定決心要還他自由,到頭來給他的卻是更加殘酷的捆綁。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她寧願自己永遠都不要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許臨淵的手臂突然抽搐了一下,然後他就從睡夢中驚醒。
“佳佳!”許臨淵努力地握了一下手,感受到鄒之佳的手還在他的手裏握着,才安定下來。他擡起頭,活動了一下自己被壓疼了的手臂,才小小地把鄒之佳的手臂放回了被子裏。他剛要轉身,只是一撇,然後愣住。
許臨淵緩緩轉過頭,小心翼翼地再次看向鄒之佳的眼睛,然後,他看到鄒之佳張了張嘴,用沙啞的聲音說出了她昏迷後的第一句話。
“嗨,許臨淵。”
許臨淵激動地忘記了回答,眼淚再次充滿他的眼眶。他的手輕輕的為鄒之佳撩開她額前的碎發,輕輕的摸着她的頭發,激動地又哭又笑。
“回來了就好。”許臨淵笑着對鄒之佳說,“你回來了就好!”
☆、放手1
鄒之佳清醒後的第三天就出了院。她身體的狀态越來越好,雖然還沒有恢複到健步如飛的地步,但是她已經沒有大礙。從她開始清醒的第一天開始,喬納森就已經開始了針對她的抑郁症的治療。喬納森明白,經過自殺、流産等事,鄒之佳又經歷了一場心理浩劫,她的身體恢複以後,等待她的是更加艱難的心理康複之路。他開始逼着她大把地吃藥,從帕羅西汀到安非他酮,從阿米替林到西酞普蘭,喬納森為着鄒之佳,把能想到的藥都想了一遍,能幫她做的事也都做盡了,可是鄒之佳的狀态依然不見起色。
自從出院,鄒之佳每天都躲在房裏,她不哭也不鬧,該吃藥就吃藥,該睡覺就睡覺,好像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個比她更稱職的病人。可是,喬納森知道她的狀态始終都是抑郁的。只不過,她現在更懂得如何壓抑、掩飾自己的辛苦。
左皖川在波士頓待了三天才回國,比預定的日期晚了兩天。許臨淵不知道他如何向投資人施得壓,只知道他成功地把本來已經板上釘釘的資管會議又壓後了兩個禮拜。
左皖川走的時候,許臨淵心存感激,但是,他依然表示鄒之佳一日不痊愈,他一日不會回到中國。左皖川在他的面前咆哮,罵他是個沒有責任心的人,為了個女人把自己對公司的責任都抛棄了。而許臨淵卻只是冷靜地,以同一句話回複他,“公司沒有我,照樣可以經營下去。可是,鄒之佳如果沒有了我,就再也沒有了依靠。”
左皖川聽他這樣說,就知道除了那個女人,沒有人能再改變許臨淵的心意。所以當他走的時候,也感到自己對他的這位老友已經仁至義盡。他自己打的去的機場,沒有麻煩焦頭爛額的許臨淵。
鄒之佳回家後對許臨淵的态度有所變化,她沒有像之前那樣排斥他,或者不理他,而是以一種禮貌而疏遠的态度對着他。許臨淵給她煮飯,她客氣地說“謝謝”,并且把食物吃完、把盤子洗好還回廚房。許臨淵給她榨果汁,她也客氣地說“謝謝”,然後當着他的面一口喝完,再執意自己洗好杯子還回去。許臨淵買東西給她,她會收着,然後或是她自己親自出門、或是拜托喬納森,買回另一樣東西送給許臨淵,遵從着“禮尚往來”的原則。許臨淵對她一切的好,只要不牽扯身體接觸,她都禮貌地接受,然而,她接受的背後卻有着嚴格的界限,從不逾矩。她做的每件事,都讓許臨淵覺得自己是個跟她不太熟的好心人。
出院一個月後,鄒之佳開始回喬納森的診所打工,因為有喬納森看着,許臨淵也同意了,但是,他明顯感受到了鄒之佳此舉意在疏遠他。他問過喬納森,他也說如果鄒之佳能夠保持生活的規律,讓她找回自信,那是有助于她的治療的。盡管他知道鄒之佳很辛苦,他還是支持她回去工作的決定,只是他努力不給她壓力過大的工作,努力讓她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減少工作中的挫敗感。
鄒之佳的狀态明顯好轉了,只是,她再也沒有提起她跟許臨淵的孩子,也沒有提起她與許臨淵的未來。她就像一只鐵桶,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縫隙,許臨淵只能在外面看着,卻始終進入不了她的內心。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感恩節。許臨淵在美國生活過兩年,對感恩節的慶祝也十分熟悉。鄒之佳跟喬納森一直努力地工作、努力地治病,所以他決定給他們準備一場感恩節的大餐犒勞他們一番。他想到了鄒之佳最近對他的态度,如果他提出邀請,她一定會委婉拒絕,所以他決定先不告訴她,為他們準備一個意外的party.許臨淵提前幾天已經在悄悄地準備感恩節晚餐,他訂了火雞肉,購買了做南瓜派的原料,還準備了很多其他的菜品,從東到西,應有盡有。
感恩節的當天,喬納森一大早起來說要去探望一位病人,鄒之佳是他的助手,自然跟着他出門。許臨淵等他們走後,一大早就奔去了市場,買回一大堆的東西,又辛辛苦苦地在廚房裏面忙活了一整天。他烤好了派,切好了菜準備等喬納森和鄒之佳回來再下鍋。然後他把火雞肉在濃汁裏面煎熟,再拿去烤箱烤,然後放在烤箱裏面保溫。他擺好了杯盤,找來了開瓶器,把香槟在冰塊裏面冰好。他甚至有時間把吃飯用的手絹一個個折成一朵玫瑰擺在盤中。他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精心準備好了一切,靜靜地等待着鄒之佳和喬納森的歸來。
他等過了五點,等過了六點,他給喬納森打電話,電話卻沒電關機了。他再打給鄒之佳,電話卻一直響着無人接聽。許臨淵無法,只好繼續等待。直到過了夜裏十一點,鄒之佳和喬納森依然沒有回來。
許臨淵有種預感,鄒之佳是故意這麽晚不回來的。她是一個敏感的人,或許她已經察覺到了什麽。所以,她選擇在這一晚拖着喬納森故意避開。許臨淵突然覺得自己在波士頓只是茕茕一身,鄒之佳寧願跟喬納森一起,也不願意花時間面對他。也許正如她所說,他們各自的改變真的比他想象的大得多。
許臨淵覺得挫敗,他從冰桶裏面抽出那只香槟,打開,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仰頭全部喝下。
原來,借酒澆愁的滋味也不好受。
鄒之佳跟喬納森是勾肩搭背地抱在一起笑着進門的。他們進門的時候,許臨淵還坐在飯廳裏面喝悶酒。鄒之佳一進門,就看到了許臨淵擺的精致的餐桌,也看到了他手裏的酒杯,還有他臉上憂郁的表情。她分明看到,許臨淵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随即很快平複。開口時,他還是平時的好言好語。
“你們回來了?”
“拎願?感恩節快樂!”喬納森興奮地說,顯然他還沒有察覺餐廳裏的變化。
鄒之佳在一旁不做聲,只是搭在喬納森肩膀上的手臂收了回來。喬納森也注意到了氣氛裏的緊張,也收回手站直。
許臨淵卻好像沒有看到他們的舉動,好脾氣地問,“吃飯了沒有?”
“哦,我們吃過了!你煮了飯嗎?對不起,今天我們去了Jane的中國校友Party,也是臨時決定的,沒有告訴你,讓你等我們了。”
許臨淵臉上明顯有些尴尬,但是他還是笑着說,“沒關系。你們玩得開心就好。”然後他轉身準備回廚房收拾東西,但又好像想到了什麽,停下來問,“你們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
喬納森有些內疚,于是就捧場地說,“好啊!我正好有些餓了,想吃宵夜。”然後他拉了拉旁邊的鄒之佳,道,“Jane,你也餓了吧,玩了一晚了,我們再吃點東西。”
不等鄒之佳拒絕,喬納森拉着她就往餐桌的方向走了過去。他摸索着拉開一張椅子,然後把鄒之佳拉過去,确認她坐下了才自己在旁邊也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有什麽宵夜吃?我好餓。”喬納森一臉捧場地說。
“我做了pumpkin pie和roasted turkey, 還有廣式蒸魚、姜蔥炒蟹,還有……”許臨淵的話說了一半就停下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越說他越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喬納森的表情也僵住了,顯然,他沒有料到許臨淵居然準備了這麽多的東西。他想到他準備食物時期盼的心情,再想到他跟鄒之佳的遲遲不歸,後悔不已。喬納森僵了一秒鐘,然後重新用期待的聲音說道,“哇!這麽豐盛,那請你上菜吧,我跟Jane可要大吃一頓了!”然後他擡手去摸自己面前的杯盤刀叉,他摸到了許臨淵擺放考究的餐具還有盤子上折成花式的餐布,心裏更加愧疚。
鄒之佳在這個過程當中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她一直低着頭,不敢看許臨淵,也沒有心情陪着喬納森演戲。
許臨淵一個人默默地端來了烤箱裏面的火雞,他分了一塊到喬納森的盤裏,也給鄒之佳夾了一塊。
鄒之佳沒有動,喬納森謝過後拿起刀叉切了一塊放入口中。肉還熱着,可是在烤箱裏面保溫了太久,肉裏面的水分已經蒸發透了,讓原本鮮嫩的火雞肉吃起來十分幹硬。經管如此,喬納森還是一邊吃,一邊口口稱贊。
鄒之佳聽着喬納森對菜品言不由衷的贊美,一把打掉了他手裏的叉子,道,“別吃了。你還吃得下嗎?你剛剛已經吃了兩盤餃子了,你不怕撐壞肚子嗎?”
喬納森皺眉,低吼道,“Jane, 你在幹什麽?”
鄒之佳卻不領情,回擊道,“你在幹什麽?!”
然後,她轉向許臨淵,對上他的眼睛,道,“跟我到書房來,我有話要說。”
說完,鄒之佳站起來,沒有任何停留地朝書房走去。
許臨淵僵了一秒,然後深吸一口氣,呼氣的時候他感受到了胸腔的壓抑還有自己呼吸當中濃濃的酒味。他來不及收拾自己,轉着輪椅看着鄒之佳的身影跟了上去。
一樓的書房很小,地上靠牆還擺滿了鄒之佳的各種書籍,鄒之佳進去後在裏面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而許臨淵推着輪椅進去就只能被限制在靠近門口的狹小區域,他想靠近鄒之佳,輪子卻總是會碰到地上的書堆。無奈,他只好在門口坐定,跟鄒之佳之間隔着有差不多兩米的距離。
鄒之佳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開口就說,“許臨淵,你回國吧。”
☆、放手2
許臨淵的酒氣上來了,他的腦袋有點發暈,但是他還是笑着說,“你說什麽呢?”
“你回去吧。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我們真的都變了。還是放過彼此吧。”
許臨淵有些發急,他推着輪椅想靠近鄒之佳,輪椅前輪蹭倒了堆在一旁的一摞書。
鄒之佳看着倒在許臨淵腳邊的書皺眉。許臨淵看到鄒之佳的表情,抱歉地說,
“對不起,我幫你整理起來。”說着他就彎下腰,一手抓住輪椅踏板旁邊的鋼管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一手艱難地一本一本撿起地上散落的圖書。
鄒之佳看不下去,探身過去撿起幾本書扔到書桌上。
“別撿了!”她語氣有些惡劣地說。
“沒事兒。”
鄒之佳看許臨淵還是堅持撿圖書,便伸手阻止他,“我叫你別撿了!”她吼他。
許臨淵的手僵住,然後緩緩地支起自己的身體靠回輪椅。鄒之佳蹲在他的面前粗暴地撿起圖書,一股腦堆在了書桌上。然後她站在許臨淵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道:“這十年,我們沒有彼此都過得很好。”
“不是的!”許臨淵否認,但是卻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你以為你還愛我,但是,你也早已有了自己的生活。不是嗎?”
許臨淵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擡着頭看着鄒之佳,然後他看着她的眼睛,問,“是不是川子跟你說了什麽?”
“沒有。”鄒之佳毫不猶豫地否認。
許臨淵默不作聲,只是盯着鄒之佳的眼睛。
鄒之佳被他看得有些慌張,她轉過臉去,道,“我已經好多了,不會再想死了。你不必天天盯着我了,你可以回去了。”
許臨淵看着她,眉頭皺成一團,壓抑地說,“我等你再好些再走。”
“我不需要你。”鄒之佳轉過頭,重新對上許臨淵的眼睛,道,“你大概會錯了意,我并不是因為看了你的郵件而選擇自殺的。我只是生病了。所以,你不必覺得虧欠。而且,我現在已經好多了,我不會再想死了。”
許臨淵聽她提起郵件,想到自己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絕情的話,心裏也是一疼。
“對不起,佳佳。郵件裏的那些話,真的不是出于我的本意。你就讓我留下來,補償你,好不好?”
鄒之佳聽了他的話,也感到心痛。她的本意,并不是要譴責他的。況且,她是D這件事,任是誰知道了也不能淡然處之吧。更何況是許臨淵,她是D的事實直戳他的痛處。
可是,他必須回去。為了他,她必須讓他回去。
鄒之佳看着許臨淵,然後她緩緩地蹲了下來,讓許臨淵可以平視她的眼睛,然後,她對着他,緩緩地說,“我們已經回不去了,你懂的,是不是?”
許臨淵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我們本來已經結束了,可是上一次我們在一起,就做了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我有過你的孩子,那時候我以為,或許,我們之間還有轉機。可是……”
一滴眼淚從鄒之佳的眼睛裏面流了下來。
“你以為,在這個孩子之後,我還能若無其事地面對你嗎?”
許臨淵的眼睛也是紅紅的,提到他們失去的那個孩子,他心裏愧疚不已。如果不是因為他幾年前的一時沖動,鄒之佳也不會受刺激而選擇自殺,那麽他們也不會失去那個孩子。這段時間以來,他們一直小心地避開孩子這個話題,就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那是他們兩個處理不來的疼痛。許臨淵看着鄒之佳因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第一次想到了放棄。
“佳佳,對不起。”他擡起手來,為她擦掉眼淚。
鄒之佳卻扭過頭去,躲開他的手。
“許臨淵,如果你還有心,就該知道,你該放手了。”
那一晚,許臨淵終于明白了什麽是“回不去的是曾經”。當晚他在沙發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他想了很多,想到了他跟鄒之佳懵懂單純的初戀,也想到了自己的十年等待。但鄒之佳的十年,在他的心裏始終是個黑洞。那十年裏面她究竟發生過什麽事情,那已經是他無法窺探的煙雲,然而,他現在看她也只能透過這一團煙雲,對她的人生雲煙相望。他想了很多,為了她,為了讓她安心,為了還她寧靜,或許,他回國才是最好的安排。
從書房回去以後,鄒之佳也是一夜無眠。她坐在窗邊,遙望天上的星月。她好想作一顆天上的星星,讓自己高高地懸于塵世之外,而她腳下的塵嚣她可以棄之不理。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抑郁症還是很嚴重,她已經拿出她最後的力氣在許臨淵面前表演了一個月。現在,他大概安心多了吧,應該可以放心地走了吧。
其實左皖川臨走給她發了信息,她便得知了許臨淵在國內的處境。她知道她必須要讓他回去,她不能再給他的人生制造不必要的麻煩。只要他還安好,她就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她就能,與疾病奮戰到底。她知道自己面臨一場戰争,而這場戰争勝利的前提就是許臨淵的安然無恙。
他必須走,而且是立刻,馬上。
許臨淵是坐第二天晚上的飛機離開波士頓的,由于訂票倉促,他甚至沒有提前告知航空公司他的特殊狀況,這讓他在登機的時候遭遇了不小的麻煩。可是不管怎樣,他離開了波士頓,将他的整個青春和摯愛都留在了那裏。
佳佳,也許從一開始,我們就注定不會走到一起。但是無論你在哪裏,我都會用我最虔誠的祈禱,向上帝祈求你的平安喜樂。只要你一生幸福,我就會在某一天,也找到我自己的安息。
許臨淵将這一段話留在了自己的心裏。
這就是2014年年底所發生的事。
☆、愛與愛情
Daffodils 水仙
William Wordsworth
威廉·華茲華斯
I wandered lonely as a cloud
我孤獨地漫游,像一朵雲
That floats on high o'er vales and hills,
在山丘和谷地上飄蕩,
When all at once I saw a crowd,
忽然間我看見一群
A host, of golden daffodils;
金色的水仙花開放;
Beside the lake, beneath the trees,
在湖邊,在樹下,
fluttering and dancing in the breeze.
翩翩起舞在微風。
Continuous as the stars that shine
連綿不絕,如繁星燦爛,
And twinkle on the Milky Way,
閃爍在銀河裏,
They stretched in never-ending line
它們延伸無窮的一行,
Along the margin of a bay:
沿着湖灣的邊緣。
Ten thousand saw I at a glance,
我一眼看見了一萬朵,
Tossing their heads in sprightly dance.
在幻舞之中起伏搖擺。
The waves beside them danced; but they
他們身旁的浪花也在起舞,
Out-did the sparkling waves in glee:
但是他們卻舞得更甚:
A poet could not but be gay,
有這樣歡快的陪伴,
In such a jocundpany:
詩人除了快樂別無他法。
I gazed—and gazed—but little thought
我凝望着,凝望着,不可估量
What wealth the show to me had brought:
這等奇觀所送給我的財富。
For oft, when on my couch I lie
常常我躺在床上,
In vacant or in pensive mood,
心思空虛或是情思沉郁,
They flash upon that inward eye
他們閃耀在我內裏的眼上,
Which is the bliss of solitude;
那便是荒僻之處的狂喜;
And then my heart with pleasure fills,
終于,我的心被愉悅充盈,
and dances with the daffodils.
跟水仙們一同起舞。
許臨淵走後,鄒之佳跟抑郁症又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争。她覺得每一天都有一只無形的手籠罩着她,操縱着她的情緒,她想擺脫那道陰影,那只手卻始終抓着她不放。
喬納森作為她的醫生、她親密的朋友,生活在她的周圍也常常心力交瘁。鄒之佳看到他瘦了很多,并且他開始出現經常性的頭疼,而且一旦頭疼起來,他甚至會出現暈眩嘔吐的情況。鄒之佳為他擔心,因而非常配合地進行着治療。她真的非常想盡快好轉,減輕喬納森的負擔。盡管如此,等她真的好轉、逐漸降低服藥量的時候,已經是許臨淵走了一年以後。
這一年的感恩節,鄒之佳是跟喬納森住在紐約城郊的家人一起度過的。喬納森的家庭,the McDonalds, 是典型的美國白人家庭。他的養父母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還在喬納森五歲時收養了他,這個來自中國的盲眼男孩。他們的房子是幢精致的別墅,連地下室共有三層,是喬納森的祖父在四十年代的時候從一個美國女演員的手裏購買的,因而房子裏面保留了很多那個女演員的收藏。她的劇照、她收藏的不出名的畫家的油畫,還有很多老舊的黑膠唱片。房子不大,上下共有五個房間,一個書房,但是房子有個自帶天然氧吧的後院,建在小丘上,可以眺望哈德遜河的風景。
晚飯前,喬納森的姐姐曼迪Mandy和姐夫約瑟夫Joseph開車帶着他跟鄒之佳來到了哈德遜河畔的一個小公園,曼迪引着喬納森,約瑟夫和鄒之佳跟在他們的旁邊,一起欣賞起哈德遜河畔的落日。
“This is beautiful!” 鄒之佳由衷地贊嘆。
“God is truly great, isn’t he” 曼迪也開心地附和,然後約瑟夫在她的身邊擁住了她。
金色的陽光灑在了喬納森的臉上,他閉着眼睛,靜靜地聽着沉靜的流水,感受着和煦的夕陽。
鄒之佳原本對着河水欣賞淩亂的日光,她不經意地轉身,看到了喬納森一臉的寧靜。她轉身,走到他的身邊,從他姐姐的手肘上牽過他的手。
“Would you like to have a walk with me”
喬納森微笑,然後抓緊了鄒之佳的手肘,跟着她慢慢走着。
“這邊的樹木已經落葉了,不然,一定五彩斑斓。新英格蘭的秋天是最美的。”
“我聽不懂什麽是五彩什麽什麽。”
鄒之佳笑,解釋道,“就是顏色很多的意思,十分好看。”
“I see.”
“這裏的河水也很好看,裏面有很多魚,陽光灑在上面,好像閃耀的鑽石。中國人有句話,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就是說,心地善良的人喜歡山,而聰明有智慧的人喜歡水。我喜歡水多的地方,但是我看你呢,一定喜歡山,對不對?”
“所以你是聰明有智慧的人,而我是心地善良的人?”
“可以這麽理解。”
喬納森卻撇了撇嘴道,“可是,我聽說,在中國,說人家心地善良就等于說人家傻。你是不是在罵我?”
“哈哈哈!”鄒之佳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還挺聰明的嘛!什麽時候對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這麽有研究了?”
“哪裏,哪裏。”喬納森笑着說。
鄒之佳笑得更歡,“哪裏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