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3)
了中國清華大學,這次老周來看你啦,還帶了特別貴重的禮物。送給你的禮物有宋瓷藍色大寶塔一座,康熙瓷五彩大樽一對,你喜不喜歡啊?咱們再看看老周帶給別人的禮物:送給松方正義的,是康熙瓷大五彩瓶一對,大青色樽一對。送給山縣有朋的禮物是顏真卿墨跡十幅,我靠,十幅呀,你看我們中國都出血本了,還有宋高宗墨跡一幅,雨過天晴大瓷樽一對。還有送給井上馨的,他的禮物是康熙瓷屏風一座,宋徽宗畫鷹一幅。還有其他的日本朋友,統統都有禮物送啦,給你們這麽多好東西,意思就一個,不要再逼迫我們中國人啦,逼急眼了,咱們一拍兩散,那你們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啦。
大隈重信哭了:陸徵祥,你看你心眼缺到了什麽程度?竟然把送給別人禮物的清單念給我聽。好好好,看你這麽缺心眼,我也不說什麽了,你走吧,而且我估計,你們的禮物我收不到,而且別人也收不到。
為啥呢?陸徵祥問。
讓你走你就走,問那麽多幹什麽?大隈重信吼道。
陸徵祥怏怏地退出首相府,正自納悶之際,突聽首相府中一聲槍響,眼見一條人影,獨腿急蹦如飛,後面跟着一大群光腳丫子穿趿拉板兒、頭上纏一條白絲帶的刺客,只管望着前面的人影砰砰放槍。前面那條人影腿雖然只有一條,蹦跳起來卻驚人地敏捷,就見嗖嗖嗖,哧哧哧,嚓嚓嚓,嘎嘎嘎,早已逃之夭夭,衆刺客罵着八嘎,急追而去。
看到這一幕,陸徵祥連連搖頭:這個日本,真他娘的太野蠻了,那可是首相啊,還創建了早稻田大學,雖然只剩下一條腿,那也不能說殺就殺啊。
可是好端端的,日本人為什麽要追殺首相大隈重信呢?
縱然是陸徵祥嘴巴再碎,性格再磨叽黏糊,卻也是想不到,害得日本獨腿首相被人追殺的禍首,竟然是英國駐中國公使朱爾典。
朱爾典,英國人,人在中國,居然能夠號令日本人追殺自己的獨腿首相,這件事幹得有水平。
可是朱爾典又是如何幹成這件事的呢?
【16.窮得沒錢買皮草】
1915年冬,英國公使朱爾典,假稱巡視各地英國領事館,悄然來到了上海。入夜,他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攤稀泥,遮去自己的高鼻子,換了件髒衣服,戴了頂破禮帽,拉着黃包車,來到了街上。
前面路燈之下,有個中國人正站着看報,朱爾典拉黃包車跑過來:老爺,可憐可憐我,坐我的車吧,我的生意一天沒開張,老婆沒錢買皮草了呀。
那人收起報紙,登上車子,罵道:朱爾典,你個缺心眼的,你現在化的裝,簡直就是羊群裏的駱駝,豬圈裏的河馬,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個負有特殊使命的外國特務。
朱爾典道:唐紹儀,你少來,看出來又怎樣?老子英國人,惹急了我,明天我化裝成千金小姐,讓你看看我能收到多少封情書。
坐在車上的唐紹儀道:朱爾典,你約我來到底什麽事?我可跟你把話說明白了,政治這事兒,我是絕對不摻和的。
朱爾典道:唐紹儀啊,這一次你是非得摻和不可了,知道嗎?最遲明年,袁世凱必然稱帝,你必須要阻止他。
唐紹儀破口大罵:朱爾典我丢你老母,人家袁世凱本來是不想稱帝的,也不敢稱帝,就是因為你再三再四地撺掇,袁世凱不答應,你還拉着俄國公使,美國公使,日本公使,再加上德國公使,五家合起夥來忽悠袁世凱,硬是把袁世凱忽悠到非稱帝不可的死路上去,然後你又跑來讓我阻止,你到底安的是什麽心?
朱爾典道:蜜斯特唐,你誤會了。我勸袁世凱稱帝,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中國國內無事,民衆響應,在這種前提下,當然是要稱帝的了,不稱帝那是缺心眼。可現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民意洶湧啊,明顯都在算計你家袁世凱,把袁世凱往火坑裏推。我敢跟你打賭,唐紹儀,如果袁世凱稱帝的話,現在支持他的人,到時候都會一窩蜂地反對他。說到底,你們中國人的心術,太邪惡了,故意騙袁世凱做錯事,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正确。這些人滿腦子考慮的都是坑人害人,絲毫不為國家民族考慮。
唐紹儀:我呸,朱爾典,少來誣蔑我們中國人,中國人才不像你說得這麽壞。
是嗎?朱爾典樂了:唐紹儀,那我告訴你,第一個在勸進表上簽字的人,叫蔡锷,你想不到吧?第二個簽字的是武昌首義的革命元勳孫武,你又想不到吧?第三個簽名的,就是創建了複旦大學的老學者馬相伯,你更想不到吧?
唐紹儀大駭:蔡锷也勸袁世凱稱帝?
朱爾典:你可以自己去看勸進表嘛,他是第一個簽名的。我實話告訴你,蔡锷不簽名,袁世凱是下不了決心的,因為他跟自己的北洋弄掰了,最急切地想得到蔡锷的支持。可我看那蔡锷不是盞省油的燈,他分明是在玩你家袁世凱。
唐紹儀:……不會吧,按說那袁世凱比誰都精,不精也當不上大總統,不至于被蔡锷這夥人給玩了吧?
朱爾典嘆息道:唐紹儀,你忘了人一旦上了年紀,大腦會鈍化的,智力會下降的,腦子會進水的,心眼也會越來越不夠用的。更何況你們中國人最喜歡坑人害人,袁世凱身為大總統,所有人都在琢磨着坑他害他,以前他沒被別人坑,那算他運氣,我看他這一次是逃不過去了。
唐紹儀:怪你,都怪你,你為什麽不提醒袁世凱?
朱爾典:我已經提醒過他了,我已經聯合日本公使、俄國公使和美國公使,對袁世凱提出了嚴正警告,勒令他立即懸崖勒馬,停止帝制。可是唐紹儀,我來問你,我們四國公使的警告,比蔡锷将軍的簽名支持更有力度嗎?
唐紹儀呆怔良久,道:老袁這次真的慘了。
突然之間朱爾典丢下車,疾沖到唐紹儀面前,大聲喊道:可是袁世凱還是有機會的,至少有一次。可這需要你,唐紹儀,這要看你還是不是袁世凱的朋友,願不願意在最關鍵的時刻,拉他一把。
【17.老媽子也有春天】
朱爾典坐在沙發上抽煙鬥,唐紹儀走進來,後面跟着一個人。
那是一個奇怪的人,看臉上的表情,似哭非笑,似傻非精,再看他的瞳孔,似散不聚,紊亂不定。唐紹儀介紹道:這位就是我的好朋友,現任京師警察廳督察長,名字叫袁瑛。
不想那人将頭用力一搖:差矣,唐紹儀你差矣,某家現在已經不叫袁瑛了。
朱爾典問:那你現在叫啥玩意兒呢?
那人道:某家現在的名字,叫袁不同。
朱爾典:為啥要起這麽個名字呢?
那人道:因為我不贊同袁世凱稱帝,所以改名以表明我的政治态度。
好,好,朱爾典站起來,滿意地繞着袁不同轉來轉去:可是我聽說,你家跟袁世凱的關系,非常親密?
錯!袁不同道:我家和袁世凱之間的關系,不是非常親密,而是非同一般的親密,親密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我們家雖然是河南正陽人,但和袁世凱實際上是本家,我父親叫袁克寬,論族譜恰比袁世凱小一輩,所以認了袁世凱為叔叔,改名袁乃寬,現在是袁世凱府上的大管家。
朱爾典:要是照這麽說,你應該支持袁世凱啊,怎麽會反對他呢?
袁不同道:我們家是靠了袁世凱而生存,當然是要無條件支持的。但有一樁,袁世凱所行所為,對的我們堅決支持,錯誤的,我們卻是絕對不能支持的,否則就是對我們袁家不負責任。
朱爾典:那麽你認為,袁世凱稱帝是錯誤的了?
袁不同:錯到了不能再錯。細究袁世凱一生,可以說是沒做錯過一樁事,若有一樁錯,他也不會成為中國第一人,成為大總統。可正因為如此,他的敵人太多了,仇人也太多了,現在所有的人,都在齊心協力地引誘他,想讓他錯一次。只要錯一次,就可以徹底否定他,說他以前全是錯。所以我要盡一切可能阻止這個錯誤發生,我不能眼看着他被宵小算計,最終落個身敗名裂。
朱爾典問:那你有辦法阻止他嗎?
袁不同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朱爾典大喜,湊過來說:我有一個好辦法,說不定能夠打消袁世凱的稱帝之念。
袁不同:什麽辦法?
朱爾典:你應該知道“二十一條”吧?這個“二十一條”雖然沒有全簽,但最終的協議還是有的,而且我估計,中國和日本之間,一定還有一個密約。這個密約是什麽,藏在哪裏,卻是誰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人願意花大價錢,只為看這密約一眼。
袁不同:……有人願意花大價錢?到底多少錢?
朱爾典:100萬怎麽樣?
袁不同:好,這活兒我幹啦,你先付錢。
朱爾典:等等,你先說清楚,這活兒怎麽幹,可別我付了錢,你自己回家寫幾條拿給我,到時候讓我上哪兒說理去?
袁不同:你看你……就這麽跟你說吧,袁世凱的所有秘密文件,都藏在新華宮內一個鐵制的保險箱裏,鑰匙由他自己随身攜帶。要想打開保險箱,拿到密件,至少要通過兩個人:一個就是我爹袁乃寬,另一個是新華宮的內衛長句克明。這裏沒人我偷偷地告訴你們兩個,這句克明,他憑什麽當上了內衛長呢?他又憑什麽,叫句克明呢?據說是二十多年前啊,有一個老媽子,在袁世凱府上端茶倒水,這老媽子年紀好老好老了,滿臉都褶子啊,走路直不起腰。有一天啊,老媽子去洗手間,正在方便之餘,突然間一個人影急閃而入,不由分說,将老媽子摁倒在馬桶上,大肆施暴。當時那老媽子就激動地哭了,說:老媽子也有春天,想不到我老得牙齒都已經掉光,還享受了一次一樹梨花被海棠壓的待遇。她一邊哭,一邊睜開老花眼,要看清楚是誰,讓她這株枯萎的老樹,再次綻開了美麗的生命之花,看清楚了對方之後,老媽子大吃一驚,忍不住尖叫起來……你們猜,那個重口味的家夥,到底是哪個?
是哪個?朱爾典、唐紹儀急切地問道。
袁世凱呗!袁不同一拍大腿,大聲道:現在你們知道了吧?袁世凱他為什麽想當皇帝?他這人就是這麽沒品,越是老貨他越是喜歡,皇帝比老媽子還要老,他豈有放過之理?
朱爾典和唐紹儀聽得一個勁地拿腦袋撞牆,這個爆料太生猛了,已經超過了他們兩人的心理承受極限。
【18.錢才是親爹】
聽了袁不同的生猛爆料,朱爾典、唐紹儀大聲問道:如此隐秘之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袁不同道:我知道這事兒,再正常不過了,因為我是和句克明從小光屁股長大的。長大後他當上了新華宮內衛長,我則是京師警察廳督察長。你再看句克明的名字,他排克字輩,和袁克定是同輩的。如果不是袁世凱親生的,是不能這麽排的。
真的嗎?朱爾典道:那事情會比我們想象的更容易。
袁不同:怎麽個容易法?
朱爾典:就這麽跟你說吧,只要你幫我們把密件從保險箱裏拿出來,拍照之後,廣布天下,就可以證明日本有獨霸中國的野心。也會讓日本人無以面對各國,更無法面對日本和我們英國締結的同盟。有了這樣的事情發生,日本必不敢再支持袁世凱稱帝,而如果袁世凱放棄稱帝的想法,這也是你們中國人之福啊。
唐紹儀:補充一下,而且此項活動費用,由英國公使朱爾典先生全額贊助,袁不同,你說這何樂而不為呢?
袁不同:既然你們這麽說,那咱們幹啦!
于是袁不同從朱爾典這裏拿到錢,就去找新華宮內衛長句克明,他坐下來說:克明啊,我現在越看你啊,越替你不值。你說你,和袁克定都是同一個爹生的,可人家袁克定現在是太子了,身邊謀士如雲,單等着親爹一死,他就是皇帝了。可你呢,混到最後才是個看門護院的,你說你丢不丢人啊。
句克明道:少來,別人不知道,你心裏還不清楚嗎?咱能跟人家袁克定比嗎?人家是正宗元配生的,我算什麽?我是個老媽子生下來的。對了,一說這事兒我就老上火了,你說我這個怪爹,他的口味怎麽這麽重啊,連老媽子都不放過?
袁不同道:你爹口味重,這是盡人皆知的。據我的研究和分析,這跟你爹那過于早熟的性格有關。你知道不?還在朝鮮時,那時你爹還年輕,持劍入韓王宮,操勞國事只一夜間,頭發就全都白了。總之一句話,你爹這人抗打擊能力超強,他一輩子都活在普通人無法想象的壓力之下。我替你随便數幾樁:少年時持劍入韓王宮,血戰日本兵,這是一樁;獨對萬名日本兵和九門重炮,這是一樁;小站練兵而成,卻被康有為暗算遭受牽連,險些身死家滅,這是一樁;終于執掌軍權,卻遭無數人暗算,随時都會有殺身之禍,這是一樁;辛亥初北南對峙,孫文謊稱借到美國兵船百艘,美元千萬,騙得議員投票讓他當上大總統,導致北南談判幾乎破裂,這又是一樁;民國後日本三井財團森格出錢,引發二次革命戰事,這又是一樁;日本人火上添油,弄出來個“二十一條”,這再加一樁……就這樣一樁又一樁,一件又一件,在這所有事情中,充滿了國人的不諒解和層層加碼。但凡一個有正常心态的人,願意出來說句話,你爹也不至于被逼到找個老媽子瀉火的程度。
句克明道:是啊是啊,我這個倒黴爹,他慘就慘在沒人肯幫助他。單說現在吧,你看老北洋的段祺瑞、馮國璋都反對我爹稱帝,而雲南的蔡锷卻高調支持,你就瞧着吧,這個蔡锷非得把我爹活活坑死不可。
袁不同道:那麽克明,你想不想幫助你爹呢?雖說你親爹口味是重了點兒,可畢竟他生了你啊。
句克明:怎麽個幫法?
袁不同:很簡單,你帶我入新華宮,替我望風守門,讓我把你爹跟日本人的密約拍下來,一旦密約大白于天下,你說你爹他還怎麽個稱帝法?
句克明:……幫我爹我不反對,可咱們這麽幹,對自己有什麽好處呢?
有,有好處。袁不同把一堆錢亮了出來。
句克明:錢才是我親爹啊,這事兒咱們幹啦!
【19.讓袁世凱去死】
就這樣,在老牌帝國主義分子朱爾典的操縱之下,京師警察廳督察長袁不同,夜入新華宮,以內衛長句克明為內應,盜出了袁世凱與日本人簽訂的條約,拍照之後,交給了朱爾典。朱爾典拿了密件照片,去找新任日本公使小幡酉吉的麻煩,小幡的表現可圈可點,他假裝自己是個對此一無所知的清白人,一問三不知,只管亂搖頭。
密約走光,帶來了三個嚴重後果:第一是陸徵祥被日本首相大隈罵了個半死;第二是日相大隈慘遭刺客追殺,刺客之所以要殺他,是認為他對中國人太軟弱,出賣了日本利益;第三個後果是日本拒絕中國特使周自齊的出訪,表面上的理由是日本忒危險,難以保證使者的人身安全,實際上的原因,卻是擔心周自齊攜帶的厚禮被日本人得知,只恐日本的政客,會被老百姓一次性殺光光。
密約被曝光,促成了多邊效應,唯獨最應該促成讓袁世凱中止帝制進程的這個效果,卻絲毫沒顯現出來。
沒顯現出來也顧不上了,朱爾典這厮為了密約花掉了一百萬,單只是個財務走賬,就活活愁死他。顧不上這邊了,只剩下一個袁乃寬的兒子袁不同,仍在琢磨如何阻止袁世凱邁向龍椅,此時他雖孤掌,卻仍然要鳴,但如何一個鳴法,卻是煞費苦心。
對袁不同而言,他是發自內心、真誠地愛戴袁世凱。對袁世凱的評價,他比任何人都高。他是唯一不希望袁世凱犯下錯誤的人,可眼下袁世凱鐵了心,閉着眼睛往稱帝的不歸路上狂奔,要如何一個阻止法,才能夠達到最優效果呢?
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讓袁世凱去死!
袁世凱必須死!如果他在登基之前死掉了,那麽他一世的清譽,就徹底得到了保全,只要他還沒來得及稱帝,那麽他對這個國家,對這個民族所做的一切,才能夠獲得公正的評價。
這就是袁不同所想的。
于是袁不同馬不停蹄地奔波起來,他夜入拱衛軍,晨招警察,白天奔赴模範團找軍官們談心,又奔走于景耀月、劉基炎及沈祖憲等多家社會名流的門下,經過一段時間的辛苦奔忙,有超過百人之衆,對阻止袁世凱犯錯誤表示感興趣。
事情本來是順風順水,可參與這起事件中的,有一個不知姓名的武官,此人有天晚上睡下,閉上眼睛陷入亢奮之中,越躺越睡不着,就拿手去搔老婆的夾肢窩,說:老婆老婆,乖老婆,告訴你件好事,你老公我要出名了,等過幾天轟的一聲巨響,你老公我就名揚天下啦。
老婆問:一聲巨響?什麽東東響啊?放屁也有這麽大動靜?
武官道:沒錯,是放屁,不過這次這個屁,可是一百多人一起來放,那效果……遂貼在老婆耳朵邊上,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老婆聽了,登時急了,光身子跳起來,掄起手臂,啪的一個大耳刮子,打得武官腦袋劇烈地搖晃起來。就聽老婆大罵道:你缺心眼啊你,居然摻和這事兒,你也不說瞧瞧自己的德性,你上面有人罩着嗎?你下面有人托着嗎?你是袁世凱的私生兒子嗎?你是社會知名賢達人士嗎?你屁也不是,跟人家攪和在一起,一旦出了事,人家什麽事也不會有,唯獨你,鐵定是個頂罪替死的冤大頭,你自己說是不是這麽回事?
武官呆住了:……好像……還真有點兒這個意思……
老婆罵道:什麽好像,就是這樣,你趕緊,趕緊去九門提督府報案,千萬別讓人家搶了先,否則你連最後翻盤的機會都沒有了。
武官跳起來,光着兩腳,沖到了門外。
【20.最棘手的炸彈案】
卻說北京城中,九門提督,是專門負責重大案子的機構,這個機構的負責人,叫江朝宗。
江朝宗,一個載入史冊的奇怪人物,他先後出現在許多重要的歷史場景之下,擔當非常重要之角色,但這個角色的扮演,說到底又仍不過是個“龍套帝”。這意思就是說,雖然此人不停地登臺亮相,極是吸引觀衆眼球,但由于他對歷史的作用約近于零,所以觀衆對他的認知與了解,也接近于零。
他本是安徽旌德人氏,早年間在店鋪當學徒,有爆料說他不喜歡營銷員這個爛工作,遂逃入小站,投奔了袁世凱。又因為他粗識幾個字,于北洋新軍中脫穎而出,漸成一個重要人物。但他在真正重量級別人的眼裏,卻是連個屁都不如。
卻說江朝宗夜接武官自首舉報,聽了之後呆怔半晌,好半晌突然醒悟過來,急吹警笛,率手下偵探狂奔新華宮,沖進去定睛一看,只叫一聲媽咪,九門提督江朝宗,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見新華宮內,整整齊齊地碼放着五十多枚炸彈,上面俱帶引線。這些炸彈,當然是袁不同那孩子買來的,之所以放在新華宮,是琢磨這個地方比較安全。按袁不同與句克明的安排,這些炸彈将在袁世凱登基之日,埋在龍椅之下,等袁世凱走上去,他這邊一按電門,到時候就聽轟的一聲巨響,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除了吓人的炸彈,現場還搜出密謀起事人員名單。江朝宗接過名單一看,吓得又哭了:娘的,這名單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有拱衛軍,有模範團,有高級官員,自己可是一個也惹不起啊。
惹不起怎麽辦呢?
不行咱就溜吧……江朝宗心想,他真的從辦案現場溜走了。
可他剛剛溜回到九門提督府,就聽見後面一輛拉炭的牛車,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向着九門提督府走來。江朝宗扒門縫往外一看,頓時發出了一聲慘叫,急得拿腦袋哐哐哐撞牆。
只見牛車之上,捆綁着幾個人,正是京師警察廳督察長袁不同、新華宮內衛長句克明、內史沈祖憲等。多年之後依然不知是哪個缺心眼的下的令,竟把這幾個全給抓了起來,你抓就抓吧,可是抓人的人,居然全送到江朝宗這兒來了。
可江朝宗再缺心眼,也不敢接這燙手的山芋,當即在門裏吩咐:你們送錯地方了,這些人我不要,快送京師執法處雷震春那裏去。
外邊的人道:江統領,要送也得由你親自來送啊,我們送去了,人家不給開門怎麽辦?
媽的,老子豁出去了,我送就我送!江朝宗一咬牙,親自押着這夥案犯,送到了京師執法處。
當時雷震春笑眯眯開門出來,仔細一瞧牛車上的重要案犯,頓時臉色就變了,沖過去破口大罵江朝宗:操你媽江朝宗,你怎麽不說把人帶回到你的衙門去?送我這裏來什麽意思?你想害死我呀?一邊怒罵着,一邊掄起手臂,就聽啪啪啪,大耳刮子照江朝宗臉上就打。
江朝宗急忙拿手護着臉,嬉笑道:沒打着,嘿,又沒打着,大哥息怒,你息怒,反正人我給你留下了,是殺是放,大哥你說了算。
雷震春怒不可遏:江朝宗,你太不要臉了,老子打死你……
江朝宗哈哈大笑,掉頭飛逃,雷震春追之不及,氣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江朝宗你個王八蛋,你害死我了。
【21.讓人炸死多好】
有分教,京師疊爆驚天案,愁死老袁沒法辦。北洋袍澤情義重,僥幸逃生是老段。話說袁不同密置炸彈,準備炸死袁世凱的大案暴露出來,可把袁不同的親爹袁乃寬吓壞了,他光着兩只腳,一路大放號啕,飛奔了去見袁世凱。沖到袁世凱面前,他撲通一聲,趴到地上,抱着袁世凱的腳狂哭不止:大總統啊大總統,是我教子無方啊,你看不同這孩子,他怎麽可以這樣呢……可是大總統,你是看着不同長大的啊,你就狠狠地罵他吧,狠狠地打他吧……
總之,是繞着彎地替自己兒子求情。
當時袁世凱一聲不吭,滿臉悲戚地望着腳下,半晌才說:算了吧,我現在被克定這孩子給逼得騎虎難下啊。這個事就算了吧,都不要追究了。
傳令京師執法處雷震春,放人吧,把抓起來的人全都放了。他們樂意炸袁大總統,那是他們的自由,讓他們炸好了,單看他們炸死了袁世凱之後,接下來的掌權者,還會不會這麽慣他們。
執法處監獄大門打開,參與謀刺的案犯們歡呼雀躍,沖出了牢獄,沖向了自由。
這邊獄卒正要關門,忽然間發現監獄裏還有個人影:咦,那人是誰呀?原來是內史沈祖憲,你快點兒出來吧,沒事了,大總統不予追究。
沈祖憲臉色淡靜,端坐于牢中,一言不發。
獄卒催促:出來呀,哎我說你這人怎麽回事?讓你出來你怎麽不出來呢?
沈祖憲把臉偏向一邊,不理睬獄卒。獄卒終于看出門道來了,可不得了了,這老沈發飙了,生氣了,他不出來了。于是急忙跑去向雷震春報告。雷震春聞訊趕來:老沈,沈先生,你出來吧,給個面子,出來吧。
沈祖憲不為所動,端居牢中。
雷震春呻吟了起來:完了,這下子麻煩可大了。老沈他不樂意出來了,萬一他在我這裏有個好歹,我不得讓人活活罵死?如果動粗,強行把他從監獄中趕出去,他回去寫兩篇文章,那我就算是臭名昭著了,八百輩子也翻不過身來。
沒辦法,雷震春向袁世凱報告:報大總統,老沈他真的生氣了,蹲牢房裏不肯出來了,咋個辦呢?
袁世凱:……沈祖憲生氣了?有沒有搞錯,是他拿炸彈要炸我,我都不敢生氣,他憑什麽生氣?
雷震春道:不曉得,可能是你不讓他炸,他就生氣了吧?
袁世凱:你看這都什麽人啊,小雷,你想想辦法,讓老沈快點兒出來吧。
雷震春:大總統,我的辦法就是……嗯,對不對,是不是?雖然大總統是大總統,可是禮賢下士,總歸是沒錯的。
袁世凱:好好好,那我去監獄裏蹲着,你讓沈祖憲來這兒當大總統吧。
雷震春:別別別,大總統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說……嗯,你派個身邊的人去就行了,總之是那麽個意思就行。
萬般無奈之下,袁世凱派了公府衛隊司令範樂田,親自駕車去執法處監獄,接沈祖憲出來。沈祖憲見到範樂田,這才滿臉悲憤地登車,車子一直駛入大總統府,袁世凱出來,見到沈祖憲,一言不發地抱拳拱手。沈祖憲也是一聲不吭,只管站在那裏受禮,卻不肯還禮,等袁世凱拱手之後,他掉頭離去。
望着沈祖憲的背影,袁世凱欲哭無淚:世上還有像我這麽倒黴的人嗎?任何人都可以罵我,拿炸彈來炸我,我卻連吭一聲都不能,連不讓人拿炸彈炸都成了罪名……
正在悲憤,有人來報:報,九門提督江朝宗有事,要見大總統。
江朝宗?袁世凱怒道:要不是這個王八蛋多事,我早就讓人炸死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多好的事啊,都讓姓江的給耽誤了,告訴江朝宗給我滾蛋,不見!
這個“龍套帝”江朝宗,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他破了不該亂破的案,結果把天下人全都得罪光了。
【22.弟弟要殺我老公】
由袁不同發起并組織的新華宮炸彈案,發生在1915年冬。此事牽連之廣泛,前所未有,就連東北王張作霖,都收到了袁不同發出的江湖飛羽令,要求大家合夥來搞袁世凱,這也是袁世凱無法處理的原因之一。
而袁世凱與段祺瑞之間的關系,卻早在當年6月,因為袁世凱強行免除了徐樹铮的職務,而呈現出強烈的對敵态勢。
事實上,1915年的北京,是段祺瑞而非蔡锷,被視為逃離京城起兵的最佳人選。袁世凱是這麽認為的,段祺瑞是這麽認為的,餘者人等,則是平心靜氣地坐着看,要看段祺瑞如何逃走,怎麽個逃法。
那麽,到底應該如何逃走呢?
段祺瑞很是認真地研究了這個問題,研究過後,他發布研究結果,說:
我反對帝制,只能用口不能用兵。我想總統不至對我不利;萬一有,我就坐以待之。
段祺瑞的這番話,是在公開場合下說出來的。這等于是一個悲怆的辭世宣言,因為段祺瑞為北洋第一人,他的口就是百萬雄兵,他明确反對帝制,就意味着流血勢不可免。
就在這一背景之下,發生了太子欲刺段祺瑞案。之所以稱之為欲刺,是因為太子袁克定正在募集适當的人手,但說老實話,這個人手那是相當的難以物色,能夠除掉北洋第一人的人,這種人在世上是否存在,是個很大的疑問。
疑問未解,消息流出,此事結果傳入了張嬴的女兒耳朵裏。
張嬴的女兒,又是哪一個呢?
這個張嬴,是袁世凱的表弟,原在新疆做官,不知為何突然死掉了,撇下個女兒沒人管。袁世凱就将張小姐接到家,認她當了親女兒,而袁世凱的大老婆于氏,也視張小姐為己出,天天拿着放大鏡,在北洋優秀的軍官中劃拉過來劃拉過去,想劃來一個最好的,給張小姐當丈夫。
其實這個最好的是不用劃拉的,段祺瑞就是個現成的。奈何段祺瑞這厮家裏有個老婆,姓吳。好不容易盼到段祺瑞的老婆死了,袁世凱一家不由分說,趕緊把張小姐塞進轎子裏,擡段祺瑞家去了。
所以段祺瑞的現任老婆,算是袁世凱的女兒,也是太子袁克定的姐姐。
聽說太子弟弟要殺段祺瑞,張小姐急了,匆匆去找養母于氏,問:媽咪,我弟弟為啥要殺我老公?
殺你老公?不可能吧?于氏吃驚得嘴巴都合不攏:克定不會幹這事兒吧?
張小姐說:不會幹才怪,不信你問問他。
于氏道:這個事……克定年紀大了,身邊的人又太多,我說是不管用的,還是讓你爹勸勸他吧。
于是于氏将此事告訴袁世凱,袁世凱一聽就急了,立即把袁克定叫過來,吩咐道:你姐夫對帝制有意見,不是以兵只是以口。聽說你在外邊要對付他,應該趕快停止。他是我們袁家的至親,現在事情還沒有定,我們內部就這樣,将來就更不堪設想了。
袁克定笑道:爹,你多心了,我怎麽會對芝泉不利呢,不會的。
伴随着袁克定的保證,就是刺客夜入段府的驚天大案。
【23.未破解的懸案】
自從段祺瑞明确表态,不支